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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大橡樹下


  “那么,耐心一點,熱爾曼,”小瑪麗說,“咱們在這塊小小的高坡上還不坏。雨透不過這些大橡樹的葉子,咱們可以生起火來,因為我覺著有些毫無牽連的老樹根,干燥得可以點著火。您帶著火嗎,熱爾曼?您剛剛還抽過煙斗呢。”
  “我剛才有火!我的火鐮放在馬鞍上我的袋子里,和我帶給女家的野味擱在一起;那該死的牝馬把什么都帶走了,連我的披風也帶走了,它會把披風弄丟,讓樹枝撕破。”
  “不對,熱爾曼;馬鞍、披風、口袋,全都在您腳邊的地上。小青馬弄斷了馬肚帶,把東西都甩到一邊才跑掉的。”
  “天哪,一點不假!”農夫說,“要是咱們能撿到一點枯柴的話,就能把衣服烤干,身上也會暖和。”
  “這不難,”小瑪麗說,“枯柴在腳下到處都卡嚓作響;先把馬鞍遞給我。”
  “你要干嗎?”
  “給小家伙舖一張床:不,不是這樣,翻轉過來;他在四下去的地方不會滾出來;里面還有牲口背上的熱气呢。您看到那邊的石子吧,撿來在兩邊墊穩!”
  “我呀,我可看不到石子!你有貓一樣的眼睛!”
  “瞧!已經弄好了,熱爾曼。把您的披風遞給我,我來把他的小腳裹上,我的披風蓋著他的身子。瞧!他睡在那儿,不就跟在他的床上一樣嗎!摸摸看,他熱烘烘的!”
  “當真!你照顧孩子很在行,瑪麗!”
  “這并不難。現在,在您的口袋里找出火鐮來,我來擺好木柴。”
  “這柴燒不著,太濕了。”
  “您什么都怀疑,熱爾曼!難道您不記得以前放羊,就在下雨時在野地里生起熊熊大火嗎?”
  “是的,那是放羊的孩子的本領;而我一會走路,就是個放牛的。”
  “怪不得您的手臂有力,而雙手并不靈巧。瞧,柴禾已經堆好了,您就會看見能不能著火!把火和一把干蕨遞給我。好!現在吹气吧;您沒有癆病吧?”
  “我知道是沒有。”熱爾曼說,一面像風箱一樣吹起气來。一會儿,火焰閃亮起來,起先放出紅光,終于在橡樹下升起了淡藍的火焰,同濃霧爭斗著,漸漸烤干了方圓十步內的空气。
  “現在,我要坐在小家伙旁邊,不讓火星落到他身上,”那姑娘說,“您來加柴,把火撥旺,熱爾曼!咱們在這儿既不會著涼發燒,也不會傷風感冒,我向您擔保。”
  “說實話,你是一個聰明的姑娘,”熱爾曼說“你像一個黑夜的小女巫一樣,會變出火來。我覺得自己渾身振作,心里舒坦;因為我的腿濕到膝蓋,想到要這樣呆到天亮,剛才我心情坏透了。”
  “一個人心情不好,什么辦法也想不出。”小瑪麗說。
  “那么你從來沒有過心情不好嗎?”
  “沒有過!從來沒有過。這有什么好處呢?”
  “噢!确實什么好處也沒有;可是,當你煩惱的時候,有什么辦法避免這种情況呢?上帝知道,你也免不了有煩惱的時候,我可怜的姑娘:因為你不是一向很幸福的!”
  “不錯,我可怜的母親和我吃苦受累。我們有煩惱,但我們從來沒有失去勇气。”
  “不管什么活計,我也不會失去勇气,”熱爾曼說,“不過,貧窮會使我气憤;我從來不缺什么。我的女人讓我變得有錢,現在我仍然有錢,只要我在農場上干下去,我將來還是有錢:我希望永遠是這樣;但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痛苦!我有另一方面的痛苦。”
  “是的,您失去您的妻子,這是很值得人同情的。”
  “誰說不是?”
  “噢!我也著實哭過她呢,熱爾曼!她是那樣好!得了,咱們別再談這事了;因為我還會哭她的,我所有的煩惱今天都會涌上我心頭。”
  “她當真非常喜歡你,小瑪麗!她很看得起你和你的母親。咦!你在哭嗎?得了,我的姑娘,我不想哭……”
  “可是您在哭,熱爾曼!您也在哭!一個男人哭他的女人有什么難為情呢?別感到不好意思了!我已經同您平分這個痛苦了!”
  “你有副好心腸,瑪麗,同你一起哭我覺得好過一些。你把腳靠近一點火;你的裙子也全濕了,可怜的姑娘!得了,我來替你照顧小家伙,你可以好好烤一下火。”
  “我夠暖和了,”瑪麗說,“您要是想坐下來的話,就坐在披風的一個角上吧,我這樣很舒服。”
  “這儿确實不賴,”熱爾曼挨近她坐下說,“只是我有一點餓得難受。已經晚上九點了,在這樣泥泞的路上走得我實在吃力,我感到精疲力竭。你難道不餓嗎,瑪麗?”
  “我嗎?一點不餓。我不像您,習慣了吃四頓,我常常不吃晚飯就睡覺,再來一次也不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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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即早飯、午飯、點心和晚飯。
  “像你這樣的婦女倒是好過日子,沒有多少花費。”熱爾曼微笑著說。
  “我不是一個婦女,”瑪麗天真地說,沒有覺察出這農夫語气的微妙意思,“您是在說夢話吧?”
  “是的,我覺得自己在做夢,”熱爾曼回答,“興許是肚子餓使我說走了嘴!”
  “您肚量真大!”輪到她快活起來,“如果您過了五六個鐘頭不吃東西就活不了的話,在您的口袋里不是有野味,又有火可以烤來吃嗎?”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可是拿什么禮物送給我未來的岳父呢?”
  “您有六只山鶉和一只野兔!我想您不需要吃光才填飽肚子吧?”
  “但是,在這儿烤,沒有鐵叉,沒有烤爐,會燒成焦炭的!”
  “不會”,小瑪麗說,“我來給您埋在灰里燒熟,不會有煙熏味儿。難道您從沒在地里逮過云雀嗎?沒有夾在石頭中間烤熟嗎?啊!不錯!我忘了您沒放過羊!得啦,把這只山鶉的毛拔掉!別那么用勁!您會撕掉它的皮。”
  “你可以拔另一只的毛,給我做個樣子!”
  “您想吃兩只嗎?多能吃呀!得,毛拔好了,我來燒熟這兩只山鶉。”
  “你可以做一個出色的隨軍小賣的女人,小瑪麗;可惜你沒有儲物箱,我也只能喝這池塘里的水。”
  “您想喝酒,當真?興許您還要咖啡?您以為是在市集的涼棚下!嗆喝著店主,給伯萊爾的精明的農夫拿酒來!”
  “啊!小坏蛋,你在取笑我?你有酒也不喝?”
  “我嗎?傍晚我同您在勒貝克那間酒店里已經喝過,這是我生平第二道;假如您很听話,我將給您一瓶差不多裝滿的好酒!”
  “怎么,瑪麗,你果真是個女巫嗎?”
  “您不是在勒貝克那間酒店里大手大腳地要了兩瓶酒嗎?您同小家伙喝了一瓶,另一瓶您放在我面前,我只喝了几口。您不在意,兩瓶都付了賬。”
  “后來呢?”
  “后來,我將沒喝完的一瓶裝在我的籃子里,因為我想,您或者小家伙路上會渴的;酒在這儿。”
  “你是我平生見過的想得最周到的女孩子。啊!這個可怜的孩子离開酒店時還在哭呢!這并沒妨礙她想到別人,而不是她自己。小瑪麗,娶你的男人不會是個傻瓜。”
  “但愿這樣,因為我不會愛一個傻瓜。得啦,吃您的山鶉吧,它們燒得火候正好;沒有面包,將就吃點栗子吧。”
  “你從什么鬼地方弄來的栗子?”
  “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路上我順便從樹上摘下來,裝滿了我的口袋。”
  “栗子也烤熟了嗎?”
  “假使火一生著我沒把栗子煨在里面的話,我的腦袋瓜干什么使的?在地里總是這樣做的。”
  “哦,小瑪麗,咱們一塊來吃晚飯吧!我愿為你的健康干杯,祝愿你有個好丈夫……像你所希望的那樣。給我說說這方面你有什么想法吧!”
  “這叫我很為難,熱爾曼,因為我連想都沒有想過。”
  “怎么,一點儿沒想過?從未想過?”熱爾曼說,他開始用農夫的胃口吃起來,但切下最好的部分送到他的旅伴的面前,她執拗地不受,只取了几個栗子。他看到她不想回答自己這個問題,便又說:“告訴我,小瑪麗,你還沒有想到結婚嗎?可是你已經到年齡了!”
  “興許想過,”她說,“但我太窮了。至少需要一百個艾居才能結婚成家,我得工作五六年才能攢滿這筆錢。”
  “可怜的姑娘!我真想讓莫里斯老爹給我一百艾居,再轉送給你。”
  “太感謝了,熱爾曼。那么別人會怎樣議論我呢?”
  “別人會說什么?人人都知道我年齡太大,不能娶你。所以別人不會猜想我……猜想你……”
  “說呀,熱爾曼!瞧,您的孩子醒了。”小瑪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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