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主、凱瑟琳、羅瑟琳及瑪利婭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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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好人儿們,要是每天有這么多的禮物源源而來,我們在回國以前,一定可以變成巨富了。一個被金剛鑽包圍的女郎!瞧這就是那多情的國王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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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公主,沒有別的東西跟著它一起送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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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沒有別的東!怎么沒有?他用塞滿了愛情的詩句密密地寫在一張紙的兩面,連邊上都不留出一點空白;他恨不得用丘匹德的名字把它封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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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只有這樣才能使這位小神仙老起來;他已經做了五千年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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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嗯,他也是個倒霉的催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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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你再也不會跟他要好,因為他殺死了你的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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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他使她悲哀憂悶;她就是這樣死的。要是她也像你一樣輕狂,有你這樣一副風流活潑的性情,她也許會做了祖母才死。你大概也有做祖母的一天,因為無憂無慮的人是容易長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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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你說我輕狂,耗子,可是你的話沒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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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皮膚黑的人決不會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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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你的腦子才真是漆黑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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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既然你气得黑白不分,我這番話也就只好糊涂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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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當心你在黑里別作什么糊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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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你不用等到黑,因為你本性就輕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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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說輕我承認;至于你那一身肉有多重,我沒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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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你沒稱過我?這不是對我不關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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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正是;俗話說得好:“沒救的事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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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兩人的嘴都夠利害,堪稱旗鼓相當。可是羅瑟琳,你不是也收到一件禮物嗎?是誰送來的?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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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我希望您知道,只要我的臉也像您一樣嬌艷,我也可以收到像您的一樣貴重的禮物;瞧這個吧。嘿,我也有一首詩呢,謝謝俾隆;那音律倒是毫無錯誤;要是那詩句也沒有說錯,我就是地上最美的女神;他把我跟兩万個美人比較。啊!他在這信里替我描下了一幅小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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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像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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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文字倒不錯,贊美的辭句卻用得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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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像墨水一樣美;比喻很恰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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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和楷書一樣端正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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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你的臉色像日歷上的星期日;你的頭發像個金字;但愿你一臉不生滿了斑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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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這种玩笑就是天花!會把所有的悍婦都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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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向凱瑟琳)可是漂亮的杜曼送給你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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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公主,他給我這一只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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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他沒有送你一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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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是的,公主;而且他還寫了一千行表明他愛情忠實的詩句,全然是一大堆假惺惺的廢話,非但拙劣不堪,而且無聊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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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婭
| 這個,還有這些珍珠,都是朗格維送給我的;他的信寫得足足有半哩路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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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我完全同意。你心里不是希望這項鏈再長一些,這信再短一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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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婭
| 正是,否則愿我這雙手合攏了再也分不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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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我們都是聰明的女孩子,才會這樣譏笑我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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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他們都是蠢透了的傻瓜,才會出這樣的代价來買我們的譏笑。我要在我未去以前,把那個俾隆大大折磨一下。啊,要是我知道他在一星期內就會落下情网!我一定要叫他搖尾乞怜,殷勤求愛;叫他靜候時机,耐心等待;叫他嘔盡才華,寫下無聊的詩句;叫他奉命驅馳,甘受諸般的辛苦:我盡管冷嘲熱罵,他卻是受寵若惊;他做了我手中玩物,我變成他司命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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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聰明人變成了痴愚,是一條最容易上鉤的游魚;因為他憑恃才高學廣,看不見自己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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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中年人動了春心,比年輕的更一發難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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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婭
| 愚人的蠢事算不得希奇,聰明人的蠢事才叫人笑痛肚皮;因為他用全副的本領證明他自己的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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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鮑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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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鮑益來了,他滿臉都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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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啊!我笑死了。公主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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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你有什么消息,鮑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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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預備,公主,預備!——武裝起來,姑娘們,武裝起來!大隊人馬要來破坏你們的和平了。愛情用說辭做它的武器,喬裝改扮,要來襲擊你們了。集合你們的智慧,布置你們的防御;否則像懦夫一樣縮緊了頭,赶快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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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圣丘匹德呀!那些用言語來向我們挑戰的是什么人?說,探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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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在一株楓樹的涼蔭之下,我正想睡它半點鐘的時間,忽然在樹蔭的對面,我看見了國王和他的一群同伴;我就小小心心地溜進了一叢附近的樹林,听听他們說些什么話;原來他們打算過一會儿就化了裝到這儿來呢。他們的先驅是一個刁鑽伶俐的童儿,他已經背熟了他們叫他傳達的使命;他們就在那邊教他動作的姿勢和說話的聲調,“你必須這樣說,你的身体必須站得這個樣子。”他們又怕他當著貴人的面前會嚇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那國王說,“你將要看見一位天使;可是不用害怕,盡管放大膽子說。”那孩子卻回答說,“天使又不是妖精;倘然她是一個魔鬼,我才會怕她哩。”大家听了這句話,都笑起來,拍他的肩膀,那大膽的小油嘴得到他們的夸獎,便格外大膽了。一個高興地掀著他的肘子,咧開了嘴,發誓說從來沒有人說過一句比這更俏皮的話;一個翹起了手指嚷著,“嘿!不管結果如何,我們一定要干一下;”一個邊跳邊嚷,“一切順利;”還有一個踮起腳趾旋了個身,一交跌在地上。于是大家全都在地上打起滾來,瘋了似的笑個不停,笑得連眼淚都淌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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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可是,可是,他們要來訪問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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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是的,是的;照我猜想起來,他們都要扮成俄羅斯人的樣子。他們的目的是談情求愛和跳舞;憑著他們贈送的禮物,認明各人戀愛的對象,傾吐自己傾慕的衷誠。
|
公主
| 他們想要這樣嗎?我們倒要把這些情人們作弄一下。姑娘們,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套上臉罩,無論他們怎樣請求,我們都不讓他們瞧見我們的臉。拿著,羅瑟琳,你把這一件禮物佩在身上,國王就會把你當作他心愛的人;你把這拿了去,我的好人儿,再把你的給我,俾隆就會把我當作羅瑟琳了。你們兩人也各人交換了禮物,讓你們的情人大家認錯求愛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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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那么來,大家把禮物佩戴在最注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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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可是這樣交換了,您有什么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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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我的目的就是要使他們不能達到目的。他們的用意不過是向我們開開玩笑,所以我們也要開開他們的玩笑。他們現在向認錯了的愛人吐露心曲,下回我們用本來面目和他們相見的時候,便可以把他們盡情奚落。
|
羅瑟琳
| 可是假如他們要求我們跳舞,我們要不要陪他們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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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不,我們死也不動一步。我們也不要理會他們預先寫就的說辭,當來人開口的時候,各人都把臉扭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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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噯喲,說話的人遭到了這樣的冷淡,一定會傷心得忘記了他的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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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那正是我的用意所在;我相信只要那打頭陣的受了沒趣,別人都會失去勇气。最有意味的戲謔是以謔攻謔,讓那存心侮弄的自取其辱;且看他們碰了一鼻子的灰,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內吹喇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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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喇叭響了;戴上臉罩;跳舞的人來啦。(眾女戴臉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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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樂工扮黑人,毛子前行,國王、俾隆、朗格維及杜曼各扮俄羅斯人戴假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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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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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地上最富麗的美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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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只有黑緞子臉罩稱不起富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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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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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嬌艷的女郎的神圣之群,(眾女轉背)你們曼妙的——背影——為世人所瞻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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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你們曼妙的容華”,混蛋,“你們曼妙的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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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 你們曼妙的容華為世人所瞻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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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你听,急得叫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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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 天仙們啊,愿你們大發慈悲,閉上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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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睜開你們——”,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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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 睜開你們陽光普照的眼睛——陽光普照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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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這樣形容她們完全不對;應該說:“黑夜籠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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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 她們睬也不睬我,我念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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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這就是你的好記性嗎?滾開,你這混蛋!(毛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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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這些异邦人到這儿來有什么事?鮑益,你去問問他們,要是他們會講我們的言語,就叫他們舉出一個老老實實的人來說明他們的來意。你去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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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你們來見公主有什么事?
|
俾隆
| 我們唯一的愿望,只是和平而善意的晉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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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他們說他們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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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他們唯一的愿望,只是和平而善意的晉謁。
|
羅瑟琳
| 那么他們已經謁見過了;叫他們走吧。
|
鮑益
| 公主說,你們已經謁見過了,叫你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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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對她說,我們為了希望在這草坪上和她跳一次舞,已經跋涉山川,用我們的腳步丈量了不少的路程。
|
鮑益
| 他們說,他們為了希望在這草坪上和您跳一次舞,已經跋涉山川,用他們的腳步丈量了不少的路程。
|
羅瑟琳
| 沒有的事。問他們一哩路有多少吋;要是他們已經丈量過不少路程,一哩路的吋數是很容易計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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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要是你們迢迢來此,已經丈量過不少路程,公主問你們一哩路有多少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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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告訴她我們是用疲乏的腳步丈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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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她已經听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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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在你們所經過的許多疲乏的路程之中,走一哩路需要多少疲乏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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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我們從不計算我們為您所費的辛勤;我們的忠心是無限的富有,不能用數字估計的。愿您展現您臉上的陽光,讓我們像一群野蠻人一樣,可以向它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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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我的臉不過是一個月亮,而且是遮著烏云的。
|
國王
| 遮蔽著這樣的明月,那烏云是幸福的!皎洁的明月,和你的燦爛的眾星啊,愿你們掃去浮云,把你們的光明照射在我們的眼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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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愚妄的祈求者啊!你不要追尋鏡里的空花,水中的明月;你應該請求一些更重要的事物。
|
國王
| 那么請你陪我們跳一回舞。你叫我請求,這一個請求應該不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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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那么音樂,奏起來!你要跳舞必須赶快。(奏樂)不!不跳了!我正像月亮一般,一下子又有了更改。
|
國王
| 您不愿跳舞嗎?怎么又突然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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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你剛才看見的是滿月,現在她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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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可是她還是這一個月亮,我還是這一個人。音樂在奏著,請給它一些動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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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我們的耳朵在听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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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可是您必須提起您的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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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既然你們都是些异邦人,偶然來到這里,我們也不必過于拘謹;攙著我的手,我們不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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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那么為什么要攙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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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因為我們可以像朋友似的握手而別。好人儿們,行個禮;跳舞已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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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再跳兩步吧;不要這樣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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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憑著這樣的代价,我們不能滿足你們超過限度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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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那么你們是有价格的嗎?怎樣的代价才可以買到你們伴舞的光榮?
|
羅瑟琳
| 唯一的代价是請你們离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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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那是永遠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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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那么我們是買不到的;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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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要是您拒絕跳舞,讓我們談談心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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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那么找個僻靜點儿的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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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那好极了。(二人趨一旁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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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玉手纖纖的姑娘,讓我跟你談一句甜甜的話儿。
|
公主
| 蜂蜜,牛乳,蔗糖,我已經說了三句了。
|
俾隆
| 你既然這樣俏皮,我也要回答你三句,百花露,麥芽汁,葡萄酒。好得很,我們各人都擲了個三點。現在有六种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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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第七种甜,再會吧;您既然是個無賴的賭徒,我不要再跟您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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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讓我悄悄地告訴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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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可不要是句甜甜的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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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你不知道我心里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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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和黃連一樣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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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一點不錯。(二人趨一旁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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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您愿意跟我交換一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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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婭
| 說吧。
|
杜曼
| 美貌的姑娘——
|
瑪利婭
| 您這樣說嗎?“漂亮的先生”;把這句話交換您的“美貌的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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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請您允許我跟您悄悄地說句話,我就向您告辭。(二人趨一旁談話。)
|
凱瑟琳
| 怎么!您的假面上沒有舌頭嗎?
|
朗格維
| 姑娘,我知道您這樣問我的原因。
|
凱瑟琳
| 啊!把您的原因說出來;快些,先生;我很想听一听呢。
|
朗格維
| 在您的臉罩之內,您有兩條舌頭,所以要想借一條給我那不會說話的假面。
|
凱瑟琳
| 還是叫荷蘭人借給你一條牛舌頭吧。
|
朗格維
| 牛,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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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不,牛先生。
|
朗格維
| 我們把這牛平分了吧。
|
凱瑟琳
| 不,我可不跟你配對儿。你一人全牽去吧;大了也許是頭好牲口。
|
朗格維
| 看啊,你出語傷人,和牛沒有兩樣。貞洁的女郎,請不要用角勾搭人!
|
凱瑟琳
| 你怕頭上長角,最好在作牛犢子的時候就一命歸天。
|
朗格維
| 讓我在歸天以前跟您悄悄地說句話吧。
|
凱瑟琳
| 那么輕輕地叫吧,小牛儿;屠夫在听著呢。(二人趨一旁談話。)
|
鮑益
| 姑娘們一張尖刻的利嘴,
就像無形的剃刀般鋒銳,
任是最纖細的秋毫微末,
碰著它免不了迎刃而折;
她們的想像駕起了羽翼,
最快的風比不上它迅疾。
|
羅瑟琳
| 別再說下去了,我的姑娘們;停止,停止。
|
俾隆
| 天哪,大家都被她們取笑得狼狽不堪!
|
國王
| 再會,瘋狂的姑娘們,你們真是希有的刁鑽。
|
公主
| 二十個再會,我的冰凍的莫斯科人!(國王、眾臣、樂工及侍從等下)這些就是舉世欽佩的聰明人嗎?
|
鮑益
| 他們的聰明不過是蜡燭的微光,被你們可愛的气息一吹就吹熄了。
|
羅瑟琳
| 他們都有一點小小的才情,可是粗俗不堪。
|
公主
| 啊,貧乏的智慧!身為國王,受到這樣無情的揶揄!你們想他們今晚會不會上吊?或者從此以后,不套假臉再也不敢見人?這放肆的俾隆今天丟盡了臉。
|
羅瑟琳
| 啊!他們全都狼狽万分。那國王因為想不出一句巧妙的答复,急得簡直要哭出來呢。
|
公主
| 俾隆發了無數的誓;他越是發誓,人家越是不相信他。
|
瑪利婭
| 杜曼把他自己和他的劍呈獻給我,愿意為我服役;我說,“可惜你的劍是沒有鋒的;”我的仆人立刻閉住了嘴。
|
凱瑟琳
| 朗格維大人說,我占据著他的心;你們猜他叫我什么?
|
公主
| 是不是他的心病?
|
凱瑟琳
| 正是。
|
公主
| 去,你這無藥可治的惡症!
|
羅瑟琳
| 你們要不要知道?國王是我的信誓旦旦的愛人哩。
|
公主
| 伶俐的俾隆已經向我矢告他的忠誠。
|
凱瑟琳
| 朗格維愿意終身供我的驅策。
|
瑪利婭
| 杜曼是我的,正像樹皮長在樹干上一般毫無疑問。
|
鮑益
| 公主和各位可愛的姑娘們,听著:他們立刻就會用他們的本來面目再到這儿來,因為他們決不能忍受這樣刻毒的侮辱。
|
公主
| 他們還會回來嗎?
|
鮑益
| 他們會來的,他們會來的,上帝知道;雖然打跛了腳,他們也會高興得跳起來。所以把你們的禮物各還原主,等他們回來的時候,像芬芳的薔薇一般在熏風里開放吧。
|
公主
| 怎么開放?怎么開放?說得明白一些。
|
鮑益
| 美貌的姑娘們蒙著臉罩,是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薔薇;卸下臉罩,露出她們嬌媚的紅顏,就像云中出現的天使,或是盈盈展瓣的鮮花。
|
公主
| 不要說這种啞謎似的話!要是他們用他們的本來面目再來向我們求愛,我們應該怎么辦呢?
|
羅瑟琳
| 好公主,他們改頭換面地來,我們已經把他們取笑過了;要是您愿意采納我的意見,他們明目張膽地來,我們還是要把他們取笑。讓我們向他們訴苦,說是剛才來了一群傻瓜,裝扮做俄羅斯人的樣子,穿著不三不四的服飾,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東西;他們憑著一股浮薄的腔調,一段惡劣的致辭和一副荒唐的形狀,到我們帳里來顯露他們的丑態,不知究竟有些什么目的。
|
鮑益
| 姑娘們,進去吧;那些情人們就要來了。
|
公主
| 像一群小鹿似的,跳進你們的帳里去吧。(公主、羅瑟琳、凱瑟琳、瑪利婭同下。)
|
| 國王、俾隆、朗格維及杜曼各穿原服重上。
|
國王
| 好先生,上帝保佑你!公主呢?
|
鮑益
| 進帳去了。請問陛下有沒有什么諭旨,要我向她傳達?
|
國王
| 請她允許我見見面,我有一句話要跟她談談。
|
鮑益
| 遵命;我知道她一定會允許您的,陛下。(下。)
|
俾隆
| 這家伙慣愛拾人牙慧,就像鴿子啄食青豆,一碰到天賜的机會,就要賣弄他的伶牙俐齒。他是個智慧的稗販,宴會里、市集上,到處向人兜賣;我們這些經營批發的,上帝知道,再也學不會他這一副油腔滑調。他是婦人的愛寵,娘儿們見了他都要牽裳挽袖;要是他做了亞當,夏娃免不了被他勾引。他會扭捏作態,他會吞吐其聲;他會把她的手吻個不住,表示他禮貌的殷勤。他是文明的猴儿,他是儒雅的紳士;他在賭博的時候,也不會用惡言怒罵他的骰子。不錯,他還會唱歌,唱的是中音,高不成,低不就;還慣會招待、看門。“好人儿”是婦女們給他的名稱;他走上樓梯,梯子也要吻他腳下的泥塵;他見了每一個人滿臉生花,嘻開了那鯨骨一樣洁白的齒牙;誰只要一提起鮑益的名字,都知道他是位舌頭上涂蜜的紳士。
|
國王
| 愿他舌頭上長瘡,這個混賬;是他把毛子奚落得暈頭轉向!
|
| 鮑益前導,公主、羅瑟琳、瑪利婭、凱瑟琳及侍從等重上。
|
俾隆
| 瞧,他來了!禮貌啊,在這個人還沒有把你表現出來以前,你是什么東西?現在你又是什么東西?
|
國王
| 万福,親愛的公主,愿你安好!
|
公主
| 听來似乎我目前的處境不妙。
|
國王
| 請你善意地解釋我的言辭。
|
公主
| 你若是說得好,我并不吹毛求疵。
|
國王
| 我們今天專誠拜訪的目的,是要迎接你到我們宮廷里去盤桓盤桓,略盡地主之誼,愿你不要推辭。
|
公主
| 這一塊廣場可以容留我,它也必須替您保全您的誓言;上帝和我都不喜歡背誓的人。
|
國王
| 不要責備我,因為這不是我自己的過失;你的美目的魔力使我破坏了誓言。
|
公主
| 你不該說美目,應該說惡目;美的事物不會使人破坏誓言。憑著我那像一塵不染的蓮花一般純洁的處女的貞操起誓,即使我必須忍受無窮盡的磨難,我也不愿做您府上的客人;我不愿因為我的緣故,使您毀棄了立誓信守的神圣的盟約。
|
國王
| 啊!你冷冷清清地住在這儿不讓人家看見,也沒有人來看你,實在使我感到莫大的歉仄。
|
公主
| 不,陛下,我發誓您的話不符事實;我們在這儿并不缺少消遣娛樂,剛才還有一隊俄羅斯人來過,他們离去還不久哩。
|
國王
| 怎么,公主!俄羅斯人?
|
公主
| 是的,陛下;都是衣冠楚楚、神采軒昂、溫文有禮的風流人物。
|
羅瑟琳
| 公主,不要騙人。不是這樣的,陛下;我家公主因為沾染了時尚,所以會作這樣過分的贊美。我們四個人剛才的确碰見四個穿著俄羅斯裝束的人,他們在這儿停留了一小時的時間,嚕哩嚕蘇地講了許多話;可是在那一小時之內,陛下,他們不曾讓我們听到一句有意思的話。我不敢罵他們呆子;可是我想,當他們口渴的時候,呆子們一定很想喝一點水。
|
俾隆
| 這一句笑話在我听起來很是干燥。溫柔美貌的佳人,您的智慧使您把聰明看成了愚蠢。當我們仰望著天上的火眼的時候,無論我們自己的眼睛多么明亮,也會在耀目的金光之下失去它本來的光彩;您自己因為有了浩如煙海的才華,所以在您看起來,當然聰明也會變成愚蠢,富有也會變成貧乏啦。
|
羅瑟琳
| 這可以證明您是聰明而富有的,因為在我的眼中——
|
俾隆
| 我是一個傻瓜,一個窮光蛋。
|
羅瑟琳
| 這個頭銜倘不是本來屬于你的,您就不該從我的舌頭上奪去我的話。
|
俾隆
| 啊!我是您的,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您的。
|
羅瑟琳
| 這一個傻瓜整個儿是屬于我的嗎?
|
俾隆
| 我所給您的,不能更少于此了。
|
羅瑟琳
| 您本來套的是哪一張假面?
|
俾隆
| 哪儿?什么時候?什么假面?您為什么問我這個問題?
|
羅瑟琳
| 當地,當時,就是那一張假面;您不是套著一具比您自己好看一些的臉殼,遮掩了一副比它更難看的尊容嗎?
|
國王
| 我們的秘密被她們發現了;她們現在一定要把我們取笑得体無完膚了。
|
杜曼
| 我們還是招認了,把這回事情當作一場笑話過去了吧。
|
公主
| 發呆了嗎,陛下?陛下為什么這樣不高興?
|
羅瑟琳
| 噯喲,救命!按住他的額角!他要暈過去了。您為什么臉色發白?我想大概因為從莫斯科來,多受了些海上的風浪吧。
|
俾隆
| 天上的星星因為我們發了偽誓,所以把這樣的災禍降在我們頭上。那一張鐵鑄的厚臉能夠恬不為意呢?——姑娘,我站在這儿,把你的舌箭唇槍向我投射,用嘲笑把我傷害,用揶揄使我昏迷,用你鋒銳的机智刺透我的愚昧,用你尖刻的思想把我寸寸解剖吧;我再也不穿著俄羅斯人的服裝,希望你陪我跳舞了。啊!從此以后,我再也不信任那些預先擬就的說辭,他學童背書似的訴述我的情思;我再也不套著面具訪問我的戀人,像盲樂師奏樂似的用詩句求婚;那些絹一般柔滑、綢一般細致的字句,三重的夸張,刻意雕琢的言語,還有那冬烘的辭藻像一群下卵的蒼蠅,讓蛆一樣的矜飾汩沒了我的性靈,我從此要把這一切全都拋棄;憑著這洁白的手套——那手儿有多么白,上帝知道!——我發誓要用土布般堅韌的“是”,粗氈般質朴的“不”,把我戀慕的深情向你申說。讓我現在開始,姑娘,——上帝保佑我!——我對你的愛是完整的,沒有一點殘破。海枯石爛——
|
羅瑟琳
| 不要“海枯石爛”了,我求求你。
|
俾隆
| 這是我積習未除;原諒我,我的病根太深了,必須把它慢慢除去。慢點!有了,給他們三個人都貼上“重病”的封條;他們的心靈都得了不治之症,受到你眼睛的傳染,神智不清。這些貴人的症狀准确無誤,滿臉通紅——那正是瘟疫的禮物。
|
公主
| 他們送禮來的時候,神智很清。
|
俾隆
| 我們已經破產了,請您留情。
|
羅瑟琳
| 哪里,你們的言詞如此体面,如此富有,怎么說得上破產?
|
俾隆
| 住口,我今后不再和你交戰。
|
羅瑟琳
| 能這樣最好,這正是我的心愿。
|
俾隆
| 你們開言吧!我簡直一籌莫展。
|
國王
| 親愛的公主,為了我們鹵莽的錯誤,指點我們一個巧妙的辯解吧。
|
公主
| 坦白的供認是最好的辯解。您剛才不是改扮了到這儿來過的嗎?
|
國王
| 公主,是的。
|
公主
| 您這樣作是有道理的嗎?
|
國王
| 有道理的,公主。
|
公主
| 那時候您在您愛人的耳邊輕輕地說過些什么來著?
|
國王
| 我說我尊敬她甚于整個的世界。
|
公主
| 等到她要求您履行您對她的誓言的時候,您就要否認說過這樣的話了。
|
國王
| 憑著我的榮譽起誓,我決不否認。
|
公主
| 且慢!且慢!不要隨便發誓;一次背誓以后,什么誓都靠不住了。
|
國王
| 我要是毀棄了這一個誓,你可以永遠輕視我。
|
公主
| 我要輕視您的,所以千万遵守著吧。羅瑟琳,那俄羅斯人在你的耳邊輕輕地說過些什么來著?
|
羅瑟琳
| 公主,他發誓說他把我當作自己的瞳人一樣珍愛,重視我甚于整個的世界;他還說他要娶我為妻,否則就要愛我而死。
|
公主
| 上帝祝福你嫁到這樣一位丈夫!這位高貴的君王是決不食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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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這是什么意思,公主?憑著我的生命和忠誠起誓,我從不曾向這位姑娘發過這樣的盟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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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蒼天在上,您發過的;為了證明您的信實,您還給我這一件東西;可是陛下,請您把它拿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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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我把我的赤心和這東西一起獻給公主的;憑著她衣袖上佩帶的寶石,我認明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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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對不起,陛下,剛才佩帶這寶石的是她呀。俾隆大人才是我的愛人,我得謝謝他。喂,俾隆大人,您還是要我呢,還是要我把您的珍珠還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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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什么都不要;我全都放棄了。我懂得你們的詭計,你們預先知道了我們的把戲,有心搗亂,讓它變成一本圣誕節的喜劇。哪一個鼓唇搖舌的家伙,哪一個逢迎獻媚的佞人,哪一個無聊下賤的蠢物,哪一個搬弄是非的食客,哪一個侍候顏色的奴才,泄漏了我們的計划;這些淑女們因為听到這樣的消息,才把各人收到的禮物交換佩帶,我們只知道認明標記,卻不曾想到已經張冠李戴。我們本來已經負上一重欺神背誓的罪名,現在又加上第二次的背誓;第一次是有意,這一次是無心。(向鮑益)看來都是你破坏了我們的興致,使我們言而無信。你不是連我們公主的腳寸有多少長短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老是望著她的眼睛堆起一臉笑容嗎?你不是常常靠著火爐,站在她的背后,手里捧了一盆食物,講些逗人發笑的話嗎?你把我們的侍童也气糊涂了。好,你是個享有特權的人,你什么時候死了,讓一件女人的襯衫做你的殮衾吧。你把眼睛瞟著我嗎?哼,你的眼睛就像一柄鉛劍,傷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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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這一場玩意儿安排得真好,怪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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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听!他簡直向我挑戰。算了,我可不跟你斗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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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斯塔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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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歡迎,純粹的哲人!你來得正好,否則我們又要開始一場惡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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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主啊!先生,他們想要知道那三位偉人要不要就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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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什么,只有三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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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不,先生;好得很,因為每一個人都扮著三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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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三個的三倍是九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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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不,先生;您錯了,先生,我想不是這樣。我們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希望,先生,三個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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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不是九個。考斯塔德 先生,請你寬恕,我們是知道總數多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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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天哪,我一向總以為三個的三倍是九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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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主啊,先生!您可不能靠著打算盤吃飯哩,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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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那么究竟多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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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主啊,先生!那班表演的人,先生,可以讓您知道究竟一共有几個;講到我自己,那么正像他們說的,我這個下賤的人,只好扮演一個;我扮的是龐貝大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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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你也是一個偉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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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他們以為我可以扮演龐貝大王;講到我自己,我可不知道偉人是一個什么官銜,可是,他們要叫我扮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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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去,叫他們預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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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我們一定會演得好好的,先生;我們一定演得非常小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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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俾隆,他們一定會丟盡我們的臉;叫他們不要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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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我們的臉已經丟盡了,陛下,還怕什么?讓他們表演一幕比國王和他的同伴們所表演的更拙劣的戲劇,也可以遮遮我們的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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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我說不要叫他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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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不,我的好陛下,這一回讓我作主吧。最有趣的游戲是看一群手腳無措的人表演一些他們自己也不明白的玩意儿;他們拚命賣力,想討人家的喜歡,結果卻在過分賣力之中失去了原來的意義;雖然他們糟蹋了大好的材料,他們那慌張的姿態卻很可以博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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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陛下,這几句話把我們的游戲形容得确切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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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馬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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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天命的君王,我請求你略微吐出一些芳香的御气,賜給我一兩句尊嚴的圣語。(亞馬多与國王談話,以一紙呈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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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這個人是敬奉上帝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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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您為什么問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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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他講的話不像是一個上帝造下的人所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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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那都一樣,我的美好的、可愛的、蜜一般甜的王上;因為我要聲明一句,那教書先生是太乖僻,太太自負,太太自負了;可是我們只好像人家說的,胜敗各憑天命。愿你們心靈安靜,最尊貴的一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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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看來要有一場很出色的偉人表演哩。他扮的是特洛亞的赫克托;那鄉人扮龐貝大王;教區牧師扮亞歷山大;亞馬多的童儿扮赫剌克勒斯;那村學究扮猶大·麥卡俾斯;要是這四位偉人在第一場表演中得到成功,他們就要改換服裝,再來表演其余的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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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在第一場里有五個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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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你弄錯了,不是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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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一個冬烘學究,一個法螺騎士,一個窮酸牧師,一個傻瓜,一個孩子;除了擲骰子五點可以算九之外,照我看全世界也找不出同樣的五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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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船已經扯起帆篷,乘風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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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斯塔德穿甲胃扮龐貝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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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我是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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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胡說,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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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我是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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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抱著盾摔了個馬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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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說得好,快嘴老,我倆講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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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我是龐貝,人稱龐貝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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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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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是“大王”,先生。
——人稱龐貝大王;
在戰場上挺起盾牌,殺得敵人流漿;
這回沿著海岸旅行,偶然經過貴邦,
放下武器,敬禮法蘭西的可愛姑娘。
公主小姐要是說一聲“謝謝你,龐貝”,我就可以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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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多謝多謝,偉大的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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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這不算什么;可是我希望我沒有鬧了笑話。我就是把“大王”念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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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我拿我的帽子跟別人打賭半便士,龐貝是最好的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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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納森聶爾牧師穿甲胄扮亞歷山大上。
|
納森聶爾
| 當我在世之日,我是世界的主人;
東西南北四方傳布征服的威名:
我的盾牌證明我就是亞歷山大——
|
鮑益
| 你的鼻子說不,你不是;因為它太直了。
|
俾隆
| 你的鼻子也會嗅出個“不”字來,真是一位嗅覺靈敏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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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這位征服者在發惱了。說下去,好亞歷山大。
|
納森聶爾
| 當我在世之日,我是世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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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不錯,對的;你是世界的主人,亞歷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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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龐貝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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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您的仆人考斯塔德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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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把這征服者,把這亞歷山大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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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向納森聶爾)啊!先生,您喪盡了亞歷山大的威風!從此以后,人家要把您的尊容從畫布上擦掉,把您那銜著斧頭坐在便桶上的獅子送給埃阿斯;他將要坐第九把偉人的交椅了。一個蓋世的英雄,嚇得不敢說話!赶快溜走吧,亞歸山大,別丟臉啦!(納森聶爾退下)各位看吧,一個又笨又和善的人;一個老實的家伙,你們瞧,一下子就會著慌!他是個很好的鄰居,憑良心說,而且滾得一手好球;可是叫他扮亞歷山大——唉,你們都看見的,——實在有點儿不配。可是還有几個偉人就要來啦,他們會用另外一种樣式說出他們的心思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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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站開,好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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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羅福尼斯穿甲胄扮猶大;毛子穿甲胄扮赫剌克勒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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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這小鬼扮的是赫剌克勒斯,
他一棍打得死三頭猘犬;
他在儿童孩提少小之時,
叫兩條蛇死于他的鐵腕。
諸位听了我這一番交代,
請看他幼年的英雄气概。
放出一些威勢來,下去。(毛子退下)
我是猶大——
|
杜曼
| 一個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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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不是猶大·伊斯凱里奧特□,先生。
我是猶大,姓麥卡俾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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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去了姓,不就是貨真价實的猶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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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你怎么證明你不是當面接吻,背地里出賣基督的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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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我是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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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不要臉的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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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您是什么意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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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他的意思是要叫你去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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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得了,先生,你比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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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不然,要說大還得讓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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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你們不能這樣不給我一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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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因為你是沒有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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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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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一個琵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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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一個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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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一個指環上的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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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一張模糊不清的羅馬古錢上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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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凱撒的劍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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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水瓶上的骨雕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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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別針上半面的圣喬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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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嗯,這別針還是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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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嗯,插在一個拔牙齒人的帽子上。現在說下去吧,你有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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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你們叫我把面子丟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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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胡說,我們給了你許多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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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可是你們自己的面皮比哪個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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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你的獅子皮也不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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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可惜獅子皮底下蒙的是一頭驢,叫他走吧。再見,好猶大。怎么,你還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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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他等你吆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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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說“猶——大——”還不夠嗎?——好,再听著:“猶——大——咳——喝,”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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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羅福尼斯
| 這太刻薄、太欺人、太不客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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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替猶大先生拿一個火來!天黑起來了,他也許會跌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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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唉,可怜的麥卡俾斯!他給你們作弄得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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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馬多披甲胄扮赫克托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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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藏好你的頭,阿喀琉斯;赫克托全身甲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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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果然叫我自作自受了,但是我仍然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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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跟這個人一比,赫克托不過是一個特洛亞人。
|
鮑益
| 可是這是赫克托嗎?
|
國王
| 我想赫克托不會長得這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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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赫克托的小腿也不會有這么粗。
|
杜曼
| 确實很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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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也許是整天逃跑練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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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這個人決不是赫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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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他不是一個天神,就是一個畫師,因為他會制造千變万化的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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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馬斯,那長槍万能的無敵戰神,
垂眷于赫克托,——
|
杜曼
| 馬斯給了赫克托一顆鍍金的荳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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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一只檸檬。
|
朗格維
| 里頭塞著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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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不,塞著茴香。
|
亞馬多
| 不要吵!
馬斯,那長槍万能的無敵戰神,
垂眷于赫克托,伊利恩的后人,
把無限勇力充滿了他的全身,
使他百戰不怠,從清晨到黃昏。
我就是那戰士之花,——
|
杜曼
| 那薄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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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那白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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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親愛的朗格維大人,請你把你的舌頭收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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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我必須用繩拉住它,免得它沖倒了赫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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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是啊,赫克托也是獵狗的名字。
|
亞馬多
| 這位可愛的騎士久已死去爛掉了;好人儿們,不要敲死人的骨頭;當他在世的時候,他也是一條漢子。可是我要繼續我的台詞。(向公主)親愛的公主,請你俯賜垂听。
|
公主
| 說吧,勇敢的赫克托;我們很喜歡听著你哩。
|
亞馬多
| 我崇拜你的可愛的纖履。
|
鮑益
| 你只能在她腳底下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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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再高一點也不行。
|
亞馬多
| 這赫克托比漢尼拔□凶狠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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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那個人已經有了孕啦;赫克托朋友,她有了孕啦;她已經怀了兩個月的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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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你說什么話?
|
考斯塔德
| 真的,您要是不做一個老老實實的特洛亞人,這可怜的丫頭從此就要完啦。她有了孕,那孩子已經在她的肚子里說話了;它是您的。
|
亞馬多
| 你要在這些君主貴人之前破坏我的名譽嗎?我要叫你死。
|
考斯塔德
| 赫克托害杰奎妮妲有了身孕,本該抽一頓鞭子;要是他再犯了殺死龐貝的人命重案,絞罪是免不了的。
|
杜曼
| 舉世無匹的龐貝!
|
鮑益
| 遐邇聞名的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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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比偉大更偉大,偉大的、偉大的、偉大的龐貝!龐大絕倫的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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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赫克托發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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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龐貝也動怒了。打!打!叫他們打起來!叫他們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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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赫克托會向他挑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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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嗯,即使他肚子里所有的男人的血,還喂不飽一個跳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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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憑著北极起誓,我要向你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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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我不知道什么北极不北极;我只知道拿起一柄劍就斫。請你讓我再去借那身盔甲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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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偉人發怒了,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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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斯塔德
| 我就穿著襯衫跟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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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最堅決的龐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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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子
| 主人,讓我給您解開一個鈕扣。您不看見龐貝已經脫下衣服,准備廝殺了嗎?您是什么意思?您這樣會毀了您的名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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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各位先生和騎士,原諒我;我不愿穿著襯衫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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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你不能拒絕;龐貝已經向你挑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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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好人們,我可以拒絕,我必須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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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你憑著什么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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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赤裸裸的事實是,我沒有襯衫。我因為忏悔罪孽,貼身只穿著一件羊毛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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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益
| 真的,羅馬因為缺少麻布,所以向教徒們下了這樣的命令;自從那時候起,我可以發誓,他只有一方杰奎妮妲的揩碟布系在他的胸前,作為一件紀念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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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使者馬凱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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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凱德
| 上帝保佑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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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歡迎,馬凱德;可是你打斷我們的興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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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凱德
| 我很抱歉,公主,因為我給您帶來了一個我所不愿意出口的消息。您的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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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死了,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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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凱德
| 正是,我的話已經讓您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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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各位偉人,大家去吧!這場面被愁云籠罩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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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講到我自己,卻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通過一點能屈能伸的手腕,我總算逃過了這場威脅,我要像一個軍人般贖回這個侮辱。(眾偉人下。)
|
國王
| 公主安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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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鮑益,准備起來;我今天晚上就要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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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公主,不;請你再少留几天。
|
公主
| 我說,准備起來。殷勤的陛下和各位大人,我感謝你們一切善意的努力;我還要用我這一顆新遭慘變的心靈向你們請求,要是我們在言語之間有什么放肆失禮之處,愿你們運用廣大的智慧,多多包涵我們任性的孟浪;是你們的寬容縱坏了我們。再會,陛下!一個人在悲哀之中,說不出娓娓動听的話;原諒我用這樣菲薄的感謝,交換您的慷慨的允諾。
|
國王
| 人生的种种鵠的,往往在最后關頭達到了完成的境界;長期的艱辛所不能取得結果的,卻會在緊急的一刻中得到決定。雖然天倫的哀痛打斷了愛情的溫柔的禮儀,使它不敢提出那縈繞心頭的神圣的請求,可是這一個論題既然已經開始,讓悲傷的暗云不要壓下它的心愿吧;因為欣幸獲得新交的朋友,是比哀悼已故的親人更為有益的。
|
公主
| 我不懂您的意思;我的悲哀是雙重的。
|
俾隆
| 坦白直率的言語,最容易打動悲哀的耳朵;讓我替王上解釋他的意思。為了你們的緣故,我們蹉跎了大好的光陰,毀棄了神圣的誓言。你們的美貌,女郎們,使我們神魂顛倒,違反了我們本來的意志。戀愛是充滿了各种失態的怪癖的,因此它才使我們表現出荒謬的舉止,像孩子一般無賴、淘气而自大;它是產生在眼睛里的,因此它像眼睛一般,充滿了無數迷离惝怳、變幻多端的形象,正像眼珠的轉動反映著它所觀照的事事物物一樣。要是戀愛加于我們身上的這一种輕佻狂妄的外表,在你們天仙般的眼睛里看來,是不适宜于我們的誓言和身分的,那么你們必須知道,就是這些看到我們的缺點的天仙般的眼睛,使我們造成了這些缺點。所以,女郎們,我們的愛情既然是你們的,愛情所造成的錯誤也都是你們的;我們一度不忠于自己,從此以后,永遠把我們的一片忠心,緊系在那能使我們變心也能使我們盡忠的人的身上——美貌的女郎們,我們要對你們永遠忠實;憑著這一段耿耿的至誠,洗淨我們叛誓的罪愆。
|
公主
| 我們已經收到你們充滿了愛情的信札,并且拜領了你們的禮物,那些愛情的使節;在我們這几個少女的心目中看來,這一切不過是調情的游戲、風雅的玩笑的酬酢的虛文,有些夸張過火而适合時俗的習尚,可是我們卻沒有看到比這更摯誠的情感;所以我們才用你們自己的方式應付你們的愛情,只把它當作一場玩笑。
|
杜曼
| 公主,我們的信里并不只是一些開玩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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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我們的眼光里也流露著真誠的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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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我們卻不是這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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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現在在這最后一分鐘的時間,把你們的愛給了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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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我想這是一個太短促的時間,締結這一注天長地久的買賣。不,不,陛下,您毀過大多的誓,您的罪孽太深重啦;所以請您听我說,要是您為了我的愛,愿意干無論什么事情——我知道這种情形是不會有的——您就得替我做這一件事:我不愿相信您所發的誓;您必須赶快找一處荒涼僻野的隱居的所在,遠离一切人世的享樂;在那邊安心住下,直到天上的列星終結了它們一歲的行程。要是這种嚴肅而孤寂的生活,改變不了您在一時熱情沖動之中所作的提議;要是霜雪和饑餓、粗劣的居室和菲薄的衣服,摧殘不了您的愛情的絢艷的花朵;它經過了這一番磨煉,并沒有憔悴而枯萎;那么在一年終了的時候,您就可以憑著已經履行這一條件,來向我提出要求,我現在和您握手為盟,那時候我一定愿意成為您的;在那時以前,我將要在一所慘淡凄涼的屋子里閉戶幽居,為了紀念死去的父親而流著悲傷的淚雨。要是這一個條件你不能接受,讓我們從此分手;分明不是姻緣,要請您另尋佳偶。
|
國王
| 倘為了貪圖身体的安樂,我拒絕了你這一番提議,讓死的魔手掩閉我的雙目!從今以往,我的心永遠和你在一起。
|
俾隆
| 你對我有什么話說,我的愛人?你對我有什么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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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你也必須洗滌你的罪惡;你的身上沾染著种种惡德,而且還負著叛誓的重罪;所以要是你希望得到我的好感,你必須在這一年之內,晝夜不休地服侍那些呻吟床榻的病人。
|
杜曼
| 可是你對我有什么話說,我的愛人?可是你對我有什么話說?我能得到個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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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一把胡須,一個健康的身体,一顆正直的良心;我用三重的愛希望你有這三种東西。
|
杜曼
| 啊!我可不可以說,謝謝你,溫柔的妻子?
|
凱瑟琳
| 不,我的大人。在這一年之內,無論哪一個小白臉來向我求婚,我都一概不理睬他們。等你們的國王來看我們公主的時候,你也來看我;要是那時候我有很多的愛,我會給你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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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我一定對你克盡忠誠,等候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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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瑟琳
| 不要發誓了,免得再背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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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瑪利婭怎么說?
|
瑪利婭
| 一年過去以后,我愿意為了一個忠心的朋友脫下我的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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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格維
| 我愿意耐心等候;可是這時間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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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婭
| 正像你自己;年輕輕的,個子卻很長。
|
俾隆
| 我的愛人在想些什么?姑娘,瞧著我吧。瞧我的心靈的窗門,我的眼睛,在多么謙恭而懇切地等候著你的答复;吩咐我為了你的愛干些什么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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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瑟琳
| 俾隆大人,我在沒有識荊以前,就常常听到你的名字;世間的長舌說你是一個玩世不恭的人物,滿嘴都是借題影射的譏諷和尖酸刻薄的嘲笑;無論貴賤貧富,只要触動了你的靈机,你都要把他們挖苦得不留余地。要是你希望得到我的愛,第一就得把這种可厭的習气從你的腦海之中根本除去;為了達到這一個目的,你必須在這一年的時期之內,不許有一天間斷,去訪問那些無言的病人,和那些痛苦呻吟的苦人儿談話;你的唯一的任務,就是竭力運用你的才智,逗那受著疾病折磨的人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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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在瀕死者的喉間激起哄然的狂笑來嗎?那可辦不到,絕對不可能的;諧謔不能感動一個痛苦的靈魂。
|
羅瑟琳
| 這是克服口頭上的輕薄的唯一辦法。自恃能言的傻子,正因為有了淺薄的听眾隨聲嘩笑,才會得意揚揚。可笑或不可笑取決于听者的耳朵,而不是說者的舌頭。如果病人能夠不顧自己的呻吟慘叫,忘卻本身的痛苦,而來听你的無聊的譏嘲,那么繼續把你的笑話說下去吧,我愿意連同你這一個缺點把你接受下來;可是如其他們沒有那樣的閒情听你說笑,那么還是赶快丟掉這种習气的好,我看見你這樣勇于改過,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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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十二個月!好,不管命運怎樣把人玩弄,我要把一歲光陰,三寸妙舌,在病榻之前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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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向國王)是的,我的好陛下;我就此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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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不,公主,我們要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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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隆
| 我們的求婚結束得不像一本舊式的戲劇;有情人未成眷屬,好好的喜劇缺少一幕團圓的場面。
|
國王
| 算了,老兄,只要挨過一年就好了。
|
俾隆
| 那么這本戲演得又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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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馬多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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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親愛的陛下,准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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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 這不是赫克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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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曼
| 特洛亞的可尊敬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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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我要敬吻你的御指,然后向你告別。我已經許下愿心,向杰奎妮妲發誓,為了她的愛,我要幫助她耕种三年。可是,最可尊敬的陛下,你們要不要听听那兩位有學問的人所寫的贊美鴟鴞和杜鵑的一段對話?它本來是預備放在我們的表演以后歌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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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
| 快叫他們來;我們倒要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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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喂!進來!
|
| 霍羅福尼斯、納森聶爾、毛子、考斯塔德及余人等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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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這一邊是冬天,這一邊是春天;鴟鴞代表冬天,杜鵑代表春天。春天,你先開始。
春之歌
當雜色的雛菊開遍牧場,
藍的紫羅蘭,白的美人衫,
還有那杜鵑花吐蕾嬌黃,
描出了一片廣大的欣歡;
听杜鵑在每一株樹上叫,
把那娶了妻的男人譏笑:
咯咕!
咯咕!咯咕!啊,可怕的聲音!
害得做丈夫的肉跳心惊。
當無愁的牧童口吹麥笛,
清晨的云雀惊醒了農人,
斑鳩烏鴉都在覓侶求匹,
女郎們漂洗夏季的衣裙;
听杜鵑在每一株樹上叫,
把那娶了妻的男人譏笑:
咯咕!
咯咕!咯咕!啊,可怕的聲音!
害得做丈夫的肉跳心惊。
冬之歌
當一條條冰柱檐前懸吊,
湯姆把木塊向屋內搬送,
牧童狄克呵著他的指爪,
擠來的牛乳凝結了一桶,
刺骨的寒气,泥泞的路途,
大眼睛的鴟鴞夜夜高呼:
哆呵!
哆威,哆呵!它歌唱著歡喜,
當油垢的瓊轉她的鍋子。
當怒號的北風漫天吹響,
咳嗽打斷了牧師的箴言,
鳥雀們在雪里縮住頸項,
瑪利恩凍得紅腫了鼻尖,
炙烤的螃蟹在鍋內吱喳,
大眼睛的鴟鴞夜夜喧嘩:
哆呵!
哆威,哆呵!它歌唱著歡喜,
當油垢的瓊轉她的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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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多
| 听罷了阿波羅的歌聲,麥鳩利□的語言是粗糙的。你們向那邊去;我們向這邊去。(各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