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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1968年4周。
  華盛頓市在燃燒。
  陸軍中校朱巴爾·哈克跨上國會大廈的階梯,几名頭戴鋼盔、手握机槍的衛兵向他敬禮。他舉手示意。衛兵們惊惶不安,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國會山北面的熊熊大火。哈克轉過頭,只見一股股火焰騰空而起,划破了月色籠罩的夜空。
  這次騷亂的激烈程度大大超出了人們的預料。黑人与軍人對壘,与警察對壘,与白人對壘——所有這一切發生在距白宮只有几個街區遠的地方。自由世界的中心仿佛是某個遭到圍困的拉美共和國的首都。
  哈克雖然身著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的制服,可是卻深感無能為力,就像當年古羅馬人眼睜睜地看著高盧人一步步逼近首都的城門。
  這時,有人在身后叫他:“朱巴爾!朱巴爾·哈克,是你嗎?”他轉過身去,發現了昆特·馬倫。
  “昆特!”哈克問道,“那是你的部隊?”
  “沒錯,”馬倫得意洋洋地說,“是我的第二營。”馬倫矮小壯實,兩個肩膀支起一顆腦袋,看上去好像沒有長脖子。他上過弗吉尼亞軍事學院,比哈克早几年畢業。
  馬倫把目光移向哈克的腹部,似乎想發現他缺少了什么東西,隨即又把目光轉向他的面孔。“我听說了在越南的事情。”他說。哈克轉過頭去咕噥了一聲,可是馬倫仍窮追不舍。“他們沒讓你退役?”
  哈克勉強地笑了笑,回答說:“估計是因為我太有价值了。”
  馬倫輕蔑地哼了一聲。“是有价值。現在在哪個部隊?”他打量著哈克的作戰服,想找到部隊的徽章標志。
  “我在德特里克堡,那是我永久性服役的地方。”
  “噢,對,我想起來了。那你怎么又去了越南?”
  “我是自愿的。”
  “哦。”馬倫听后并不感到意外。每一個職業軍官都明白,戰斗經驗是晉升的先決條件。馬倫問道:“那么,你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我的直屬連奉命來此增援。”
  馬倫把手指向鬧市區。“你相信嗎?”
  哈克攥著雙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城里三分之二都是黑人。”
  馬倫又點了點頭。“噢,對,你說得對。”他掏出一盒駱駝牌香煙,遞一支給哈克。哈克搖了搖頭。馬倫把煙點燃。“這個星期的事可真多,對吧?先是停止轟炸,接著是約翰遜宣布放棄競選,然后金又被暗殺了,一件接一件。”
  “沒錯。”
  這時,一名年輕的上尉從指揮所走上前來敬禮。“上校,”他對馬倫說,“我們接到了命令。”
  “去哪儿?”馬倫問道。
  上尉朝亮著火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巡邏制止搶劫。”
  “媽的,”馬倫詛咒說,“本來還指望他們不需要我們。你看,我們連防暴服都沒有!”
  哈克吼道:“你怕什么?那些平民不會把我們怎樣的。”他接著說:“我可不可以跟著去?”
  馬倫与他對視片刻,臉上露出了贊賞的神色,然后對他說:“你知道的,這事看來不好辦,除了自衛我們是不能開槍的。”
  哈克爽快地點了點頭。“好吧,要是你有多余的防毒面罩,我去了以后會奉命行事的。我討厭在這里閒混。”
  馬倫聳了一下肩膀。“你覺得那里好玩就去吧。”
  第二營的人這時都上了卡車。身高6英尺的哈克跟著馬倫上了指揮吉普車,十分吃力地擠進了后座。部隊在吉普車的引導下沿著賓夕法尼亞大道行進,然后到達拉斐特廣場。白宮的上空煙霧彌漫,華盛頓市國民警衛隊的一個連守衛在大門前面。士兵們荷槍實彈,步槍還插上了刺刀。
  第二營分出一個排以加強白宮的守衛力量,然后掉頭返回賓夕法尼亞大道,接著向北進入第7街。他們在那里看見了几部民用車輛。
  吉普車的儀表板上裝有一台半導体收音机。馬倫打開開關,轉動調諧鈕,找到一個播送新聞的電台。
  “警察局長助理聲稱,由于警員不足,導致控制不力,昨天下午發生的搶劫波及廣泛——”
  “真是亂彈琴,”馬倫罵道,“命令他們不要攪和進來的——”
  “噓,”哈克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想听听他說些什么。”
  “……今天晚上,”播音員接著說,“黑人激進人士斯托克利·卡邁克爾在他的街道指揮部說——”他們听到擺弄錄音机的聲音,然后是卡邁克爾緩慢而柔和的聲音:“回家去拿槍吧!白人來了是要殺死你們的。我不愿看到黑人的鮮血洒在街道上。我已經有了一支槍,你們回家拿上自己的再到這里來吧——”
  “有消息報道說,”播音員接過了話頭,“卡邁克爾先生后來出席了在霍華德大學為金博士舉行的追悼會,他隨身帶著手槍——”
  哈克低聲罵道:“那還用說!”
  馬倫伸出手來猛地關掉收音机,忿忿地說:“我不听這樣的廢話!”
  “快看!”有人大聲叫道。
  他們進入了騷亂地帶,到處都是建筑物焚燒后留下的廢墟。巡邏車隊停止前進,傘兵們一個個全都跳下了車。
  第二營的軍官們查閱了現場工作站提供的地圖,然后帶領士兵們往各處散開。哈克先站在旁邊查看,后來和一個排的士兵一起向第7街奔去。
  他們一行到達弗農山廣場的北面,戴上防毒面罩,翻過一道破損了的警方設置的路障。接著,他們沿被煙火熏燒得黑糊糊的街道向前推進,一路上躲避著扔來的磚頭和瓶子,不時向騷亂的黑人發射催淚彈。遠處傳來了一陣陣槍聲。
  在H街,映入他們眼帘的只有已被搶劫的店舖和斷垣殘壁的公寓。人們沖入砸破的商店櫥窗,見到什么搶什么,然后逃進黑暗之中。路燈已經被人砸爛。哈克站在街沿上,脫下頭盔,擦了擦前額上的汗水。
  突然,他听見前面的士兵大叫一聲。他還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覺得頭上遭到重重的一擊。他向后一退,險些栽倒在地,木呆呆地看著那塊砸了自己的石頭在地面上滾動,最后停了下來。有人把他拽到了街道中央。
  哈克昏昏然抬起頭,看見了二樓的一個窗口上出現几個模糊的人影,几個黑人正張開嘴巴,惡狠狠地瞪著他。他掙扎著解開槍套,拔出手槍想射擊。可是,窗口上的面孔早已無蹤無影。
  時光似乎停止了流動。哈克閉上眼睛。在劇痛和黑暗之中,一幅影像出現了。那是一個敞開的帳篷門,蒙著防虫的紗网,一把刺刀割破了紗网。接著,一只長著長指甲的黑手從那破口處扔進一枚手榴彈。
  有人搖動著他的肩膀,他听見一個聲音問:“長官!長官!你沒事儿吧?”那名士兵通過防毒面罩發出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奇怪。哈克睜開眼睛,用一只手擦了擦太陽穴,湊在眼前一看,滿手都是血。他晃動了一下身体說:“我不知道,你告訴我吧。”
  那名傘兵觀察了一下他的傷口,然后告訴他:“看起來不算太糟。不過,有可能是腦震蕩,最好還是叫衛生員看看。”
  “不!”哈克說,“用你的急救包,找什么東西包扎起來就行了。”
  傘兵聳了聳肩膀說:“好吧。”排里的其他人等著他為哈克纏上繃帶,然后繼續巡邏。哈克和士兵們一道,用摧淚彈驅散一群群四處搶掠的人。那些人暫時躲藏起來,等到巡邏隊一走過又重新出現在街道上。
  后來,排長停下來守護一家已經被搶劫過的男士成衣店。哈克取下防毒面罩,在污濁的空气里喘息著,想控制一下自己的激動情緒。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場仇殺竟然跟著他跑了半個地球。他心想,那幫家伙要殺掉我,他們是不會罷手的,那些雜种。
  他內心涌起一陣憤怒,這給了他信心和力量。他望著空空蕩蕩的街道,意識到這是下手報复的最好机會。他心里覺得好多了。
  他順著街道走進了一個門洞。在他身后大約100碼處,兩名黑人男子抬著一台落地式電視机走出一家電器商店破碎的櫥窗。他們像螃蟹一樣橫著移動,向附近的一條小巷走去。
  狗東西。哈克瞅准一個沒人看見的机會,閃身搶在那倆人之前躲進了小巷。過了片刻,那兩個人出現在巷口。他們只顧著手里的東西,到了哈克跟前也沒有注意到什么。
  “喂,伙計們。”哈克說著從暗處走了出來。“今晚可真是搶劫的好机會。”他拔出手槍,雙手握住對著他們。走在前面的一個睜大眼睛,害怕地說:“等一等,伙計,我——”
  這是一個令人感到興奮的時刻。哈克盯著那人的臉,扣動了那把口徑0.45英寸的手槍的扳机。子彈的巨大力量使那人往后一仰,在他的前額上穿了一個大洞。電視机彭的一聲落在地上,顯像管的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
  “雜种!”另外一個人尖叫一聲——他其實是一個孩子,最多不過16歲。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兩眼瞪著死去的朋友和哈克。
  “這電視机你付錢了嗎,伙計?”哈克問道。
  “我——沒有,沒有。饒了我吧,求你了!”
  哈克揚了揚手槍。“去吧,快滾。”
  少年吸了一口气,轉過身就跑。
  哈克讓他跑出5碼,然后從背后開了槍。子彈使他向上跳起1英尺高,然后仆倒在小巷肮髒的地面上。哈克看著他喘了一陣气后死去。
  就在此時——就在朱巴爾·哈克站在兩具尸体旁邊,呼吸著摧淚瓦斯、火藥和尸体的刺鼻气味時,他的眼前出現了幻覺。
  他看見騷亂平息了,社會生活恢复了正常——但是,什么都沒有改變。他覺得,最終必須了結一次,必須有最后的戰斗。或許,這在10年,甚至20年內都辦不到,但是,將來總會有這么一天的。而他本人就是在最佳時机,處于最佳位置來接受這次挑戰的最佳人選。不僅僅是為了复仇——雖然他也會實現這一點——而是為了改變歷史發展的方向。
  哈克的事業,他的經歷,他的一生都是為了這一時刻,這一無与倫比的輝煌瞬問。
  傘兵們正朝著巷口走來,哈克听見了他們的呼喊和戰靴撞擊地面的聲音。他轉過身,向小巷的另外一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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