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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略特·羅思正在進行一件常見的車禍案例行詢問,覺得又熱又累。他身高近6英尺,此時在椅子上顯得坐立不安:坐著的時間一長;他便覺得臀部疼痛難忍。他噓了一口气,一邊用指頭輕輕地敲打著雕花防熱板制成的會議桌面,一邊听對方律師繼續詢問自己的委托人。
  “那么,你肯定綠燈是亮著的?”對方是一名年輕的企業法律顧問助理,名叫薩德勒。
  “對。”比利·巴斯金答道。
  “你進入交叉道口時綠燈還是亮著的嗎?”
  “我已經說過了,綠燈一直是亮著的。”
  “那么,紅燈根本沒有亮過?”
  “嘿,”艾略特火了,捋著他那淺棕色胡髭說,“這一點你已經問過三次了。還是往下說吧。”
  薩德勒眨了眨眼問:“這是提出抗議嗎?”
  艾略特立刻回敬說:“如果你再那樣問,我將要他拒絕回答。我不會讓你在同一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的。”
  “我這是在檢測他的記憶力。”
  “往下問吧。”
  巴斯金沖著艾略特咧了一下嘴,顯然對兩名律師的交鋒饒有興趣。
  薩德勒緊張地環顧四周,然后吞了一下口水。“你進入交叉道口以后發生了什么事情?”他接著問巴斯金。
  “我正通過道口,突然听到轟的一聲,小貨車撞到了我的車上。”
  對了,艾略特想,那是關鍵的一點。巴斯金是在綠燈亮著的情況下進入道口的——而那輛小貨車經過時也是綠燈。問題出在華盛頓市老掉牙的交通信號系統上;信號盒里的“自動保險”裝置坏了。
  薩德勒還在喋喋不休地詢問巴斯金接受了什么治療以及他的收入損失有多大等等。顯然,他認為巴斯金夸大了自己的傷勢,而薩德勒和其他經驗不足的辯護律師一樣,讓過多的個人情緒滲入了自己所提的問題。那樣干是錯誤的——它使見證人警覺起來。
  艾略特覺得,薩德勒對巴斯金的敵意含有較多的個人色彩。黑人專業人員對游蕩街頭的紈褲子弟大多持不屑一顧的態度。如果這件案子正式審判,陪審團也會注意到這一點的。
  薩德勒磨蹭到快要下班時才結束詢問,有意讓艾略特赶上下午的交通高峰。艾略特說:“沒有問題了。”然后,他轉身告訴記錄員:“我們不用審讀簽字了,請你給我一份。”
  全体起立,巴斯金對艾略特說:“喂,伙計,請你把上衣遞給我好嗎?”他說罷用手指了指搭在旁邊椅子上的淡綠色聚酯纖維運動上裝。艾略特俯身拿起上裝,遞給自己的委托人。這時,一樣東西從上裝的內袋中滑出,落在桌面上,滾到了他面前。
  那是一個棕色小瓶,里面裝滿了白色粉末。
  艾略特本能地伸手按住瓶子,將它撥到自己身邊。巴斯金呆呆地看著。薩德勒也在忙著穿衣服,看來沒有注意到。或者,他已經看到了?艾略特故意漫不經心地將手插進自己的衣袋。
  他跟著巴斯金和薩德勒走進大廳,兩名法警從他們身邊路過。艾略特与薩德勒握手以后,和巴斯金一起到了樓梯口。他默不作聲地出了大樓,來到了街上。
  艾略特轉身對著巴斯金低聲喝道:“混蛋!你瘋了嗎!到法院接受詢問時還帶著毒品?”
  巴斯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艾略特兩眼射出的目光使他感到害怕。他惊訝地張開嘴巴:“嘿,對不起了,伙計。我沒有想到它會從衣袋里掉出來。”
  艾略特慢慢地噓了一口气,他的右手抽搐,迫使他放松下來。過了片刻,巴斯金賊頭賊腦地四下瞅了一陣之后,把手伸了出來。
  艾略特一手伸進了衣袋。他知道,要拒絕歸還那瓶可卡因非常好辦,他只需提高嗓門說自己得毀掉它就行了。那樣,巴斯金將會作出什么反應呢?他很想嘗試一下。艾略特握著那個涼冰冰的玻璃瓶子,估計里邊差不多裝有1克可卡因。
  “給我吧,伙計。”巴斯金可怜巴巴地央求。
  艾略特剛將手從衣袋里伸出來,巴斯金就老練地一把抓了過去。
  “今后千万不要再這樣干了!”艾略特小聲教訓道,“難道你不知道那地方到處都有警察嗎?”
  “喂,我已經說過對不起了,伙計。那是我的不是,你還要怎么樣?”
  艾略特忿忿地暗忖,這家伙根本沒有把它當做一回事。見鬼去吧。“你做得對,比利,你做得對。”沒什么,這是他對雇主慣用的口頭禪。
  巴斯金滿意地點了點頭。
  艾略特進了附近的一家酒吧,以便躲過下班時的交通高峰。酒吧里坐著許多律師、來國會辦事的說客和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他找到一個凳子坐下,要了一杯啤酒,心里想著案子的事情。
  由于巴斯金的傷勢——一只手嚴重骨折——華盛頓市的陪審團大概會作出裁決,判給他5万至7.5万美元賠償。當然,這是基于通常遇到的情形:由12名失業人員組成的陪審團在休息室里除了玩扑克牌便無事可做,而在法庭上又大多打瞌睡混日子。這樣的陪審團看來以他們能夠重處“這個家伙”——任何白人被告——為榮。
  其實,他并無責難的意思。如果他的生活境遇与他們的一樣,他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誰知道呢,他或許比他們還要積极。
  當然,要是整個城市都成了被告,那么情況就更像一場賭局了。華盛頓市由黑人治理,有的黑人陪審員認為,對整個城市的不刊判決將是間接地批評黑人的管理能力。
  不過,這件案子的真正棘手之處是巴斯金。他顯然是一個欺詐行騙、編造謊言的家伙,很難讓陪審團相信他故作呻吟的痛苦狀。
  唉,他總得想出一個辦法來。他需要這個案子,需要它給他帶來的訴訟費用。艾略將突然意識到,我已經40出頭了,已經太老了。
  他喝完啤酒,付了酒錢,回到自己的車里。今天是星期三,晚上本來該去健身房——他每周通常在基督教青年會進行三次舉重鍛煉——可是,他此時沒有那份心思。于是,他駕車回家,在路上順便買了一點炸雞。
  艾略特住的是一套配有家具的公寓。那幢老式的三層樓房在唐洛街附近,所在的格洛夫公園是一處環境优美的中產階級住宅區。他把車停在路邊,走進狹小的門廳,拿到自己的郵件,然后搭乘電梯到了三樓。
  樓里的住戶大都是退休的政府工作人員,舖著亞麻油氈的地上發出衛生球和昨天剩下的食物的混合气味。這刺鼻的气味總使他回想起童年時住在姑媽公寓里的那些漫長日子。
  他剛進房間便听見錄音電話響了。他沒有去接,而是到了小廚房。他從冰箱里摸出一听啤酒,拿起一個紙盤,坐在起居室的電視机前,正好是7點的新聞節目時間。他心里說道,离婚以后的生活他就喜歡這一點:沒人規定回家的時間,可以隨心所欲地亂吃東西。這是忙了一天以后使自己放松的時間,既沒有人打扰,也沒有人下命令。
  艾略特扯下一塊雞脯肉,打開電視,听見主持人說道:“陸軍部長賈斯廷·克蘭德爾今天在華盛頓逝世,終年47歲。”電視上出現了克蘭德爾在總統主持下宣誓就職的畫面。主持人的解說這時變成了畫外音:“克蘭德爾部長,這位在政府中身居第二高位的黑人在洛克里克公園暈倒。那地方距离他的慢跑路線不遠,他被送往首都大學醫院。醫院的發言人聲稱,克蘭德爾在急診室里心搏停止。已經有人就醫院搶救克蘭德爾所采取的措施提出疑問。全國廣播公司的記者了解到,急診室的醫護人員當時是將他作為所謂吸毒過量的流浪漢來處理的。然而,當時的化驗報告顯示,他的肌体內沒有任何毒品——”
  這時電視上出現了采訪國會黑人委員會領袖,眾議員吉拉迪的畫面。“在得知有關的全部真相之前,”吉拉迪說,“我是不會作出任何判斷的。但是,我覺得值得注意的是,醫院方面當時認為克蘭德爾部長是一名吸毒過量的人。我很想知道,如果換成一名白人慢跑者,他們是否會作出同樣的判斷。”
  畫面切回到節目主持人。他繼續說:“克蘭德爾的遺体已被送往沃爾特里德陸軍醫療中心進行解剖檢查。現在尚不清楚克蘭德爾是否患有心髒病。克蘭德爾部長,這位前陸軍將軍是因為軍功卓著而被任命為現職的——”
  剩下的內容艾略特几乎什么也沒有听見,腦海中浮現出見到克蘭德爾的情形:大約一年以前,在蘭迪·伊斯特的生日晚會上。他記得和克蘭德爾夫人就所謂的醫療事故“危机”進行過一次長談。她認為,辦理醫療事故案件的律師們几乎逼得產科醫生們不敢正常行醫了。她叫什么名字呢?他一時想不起來了。
  上帝,這又會是一個什么案子呢?听起來好像是醫院作出了完全錯誤的診斷。他很想知道哪一位大腕律師將會接手此案。
  新聞節目這時轉而談及預算赤字,艾略特關掉了電視,跑到錄音電話前。磁帶快速倒轉,上面只有一條信息。“艾略特,我是蘭迪。盡快給我家里打電話。有要事相告。”
  艾略特在沙發上坐下。或許,這只是巧合,然而他撥動蘭迪的電話號碼時覺得心里咚咚直跳。
  或許,他將要時來運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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