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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哈梅西現在打算正式開業,在加爾各答阿里波法庭做律師,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工作興致。他沒有足夠的決心專心一意去從事律師工作,也沒有決心去排除擺在一個初出茅蘆的律師前面的种种障礙。現在,每天毫無目的地在呼拉橋上或大學廣場一帶散步成了他的一個固定的習慣。而后來正當他計划著想到西北部去跑一趟的時候,他卻忽然收到了安那達先生的一封信。老先生在信上寫道:
  在報紙上看到你已經通過了法科考試,但很不幸我
  一直都沒有直接從你那里听到任何消息。已經很長一段時期我們既沒有見到你的信,也沒有听到別人談起你了。
  為免老朋友們挂念,希望你告訴我們你的近況,并告訴我們你什么時候到加爾各答來。
  在這里我們必須提一下,安那達先生原來想挑作女婿的那個青年,早已開始營律師業,并從英格蘭回印度來了,但他卻已和另一位有錢的小姐訂了婚。
  哈梅西心中頗為怀疑,在經過那么一些事情之后,他究竟應不應該再以舊日的關系恢复他和漢娜麗妮的友情。在目前,無論怎樣,他是決不能把他和卡瑪娜的關系向外人宣布的,因為那樣無疑就會使這個無辜的女孩子遭到社會的鄙視。但另一方面,如果他決定要和漢娜麗妮重敘舊情,他就一定得把這件事完全說清楚。
  但無論如何,他現在如果遲遲不回安那達先生的信,那總未免太失禮了;因此他回信說:
  請原惊我沒有來拜望您;但一直來實在因為總有些我自己也無法擺脫的事,使我不能分身。
  但他并沒有寫明他的新住址。
  在他把這一封信發掉后的第二天,他戴上了傳統式樣的律師帽,第一次到阿里波法院去出庭。
  有一天,當他正從法院出來,走了几步預備雇一輛馬車回家的時候,他卻听到一個很熟的聲音喊叫著說:“爹,那不是哈梅西先生!”“停住,車夫,停住,”一個男人的聲音叫著說,接著就有一輛馬車在哈梅西站立的地方停下來。安那達先生和他的女儿這時正是從阿里波動物園野餐回來,因此他們無意中在這里相遇了。
  哈梅西一看到坐在馬車中的漢娜麗妮——看到她的恬靜美麗的臉,看到他极熟悉的、獨具風格的服裝和頭發式樣,她的花式朴實的腳鐲和她手腕上的碎面的金鐲子——他立刻感到胸怀中感情激蕩,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啊,可不是哈梅西!”安那達先生叫喊著。“想不到這樣在街上碰見了你,真是幸遇!你現在已不肯給我們寫信了,就是寫信,連地址也不肯給一個。你現在到哪里去?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辦嗎?”
  “也沒什么,我剛剛從法院回來,”哈梅西說。
  “那么同我們一道走,上我們家去喝茶。”
  哈梅西這時真是一肚子的心事,但眼下的情況已不容許他作任何考慮了。他在馬車里坐下來,竭力向漢娜麗妮問長問短,借以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
  “你考試及格后為什么不給我們一個信儿呢?”她避開他的問題反問他說。
  哈梅西一時也想不出适當的回答,因此他只說,“我在報上看到你也及格了。”
  漢娜麗妮不禁大笑起來。“啊,真不錯,你算沒有完全忘掉我們,那總是我們應該高興的事!”
  “你現在住在什么地方?”安那達先生問道。
  “住在達依拍拉,”哈梅西說。
  “嘿,你在卡魚托那的老住處現在還照樣可以住啊,”安那達老先生說。
  漢娜麗妮瞪著眼望著哈梅西,迫不及待地要听他怎么回答。哈梅西也立刻注意到她的眼神,明顯地感到了她的責難之意。
  “是呀,我是決定還到那里去住的!”他含糊地說。哈梅西明白,漢娜麗妮現在正是在對他加以審判,她心里已認為他改換住址的事是一件重大的罪行。這個思想使他感到非常痛苦,但他一時又想不出一句辯護的言詞。幸好,這种反复的盤問終于暫時停止了,漢娜麗妮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轉過臉去注視著車窗外面的街道。
  難堪的沉默使哈梅西終于感到不能忍受了,他于是自動解釋說:
  “我有一個親戚住在奇都亞附近,為了便于和他來往,我所以在達依拍拉住下了。”
  這話也并不完全是撒謊,但這解釋听來實在叫人覺得可笑亦复可怜;好像卡魯托那离開奇都亞不知有多遠,他要是住在那里就不可能和他那遠房親戚偶而彼此拜會一次了!
  漢娜麗妮目不轉睛地望著街上,可怜的哈梅西只得又刮肚搜腸找几句話來說。他搭訕著問道,“卓健近來有信嗎?”
  但回答他的卻是安那達先生。“他參加法科考試沒有及格,現在為要換換空气,他跑到北邊去了。”
  他們走下馬車后,哈梅西重新見到了他所极熟悉的那些房舍和房間里的家具,不禁心怀悵然。他長歎了一口气,這歎息中离奇地交織著欣慰与悔恨的感情;他一句話沒說便坐下了。
  “我想,大概因為你家里的事情太多,所以你在家鄉里呆了這么多日子?”安那達先生忽然問道。
  “我父親死了——”哈梅西開始回答說。
  “有這种事!天哪!天哪!是怎么死的?”
  “他從巴達馬坐船回來,半路上忽然遇到一陣風暴,船被風浪打翻,他就被淹死了。”
  好像忽來一陣大風,吹散了密集的烏云,露出了晴朗的天空一樣,這個不幸遭遇的宣布立刻消除了哈梅西和漢娜麗妮之間的誤解。
  漢娜麗妮又禁愧悔交集地想道:“我太對不起哈梅西先生了,父親的死使他感到的悲哀和因他死去而引起的許多煩惱,當然已使他的心失去了安宁。他現在也許還正滿心悲傷。而我們卻認為他太不起人,竟沒有想到問他,是否他家里發生了什么難解決的事或有什么急待解決的困難,”她立刻對這個失去父親的青年感到無限同情。
  哈梅西的食欲很坏,但漢娜麗妮卻一定逼著要他多吃一些。
  “你的健康情況似乎很不好,”她說,“你必須好好注意你的身体。”接著她轉身對安那達先生說,“爹,哈梅西先生今天一定得在我們這里吃晚飯。”
  “當然,”老頭說。
  正在這個時候,阿克謝來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安那達先生的茶桌邊再沒有人和他抗衡了,哈梅西的意外出現使他不禁微微一惊,且有一种頗不痛快的感覺。但他終于強打起精神,愉快的歡呼說:“咦,怎么的?哈梅西先生,你來啦!你知道,我一直說你恐怕是早把我們這些人全給忘了。”
  哈梅西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阿克謝卻更接著說:“那一次,我看到你父親硬逼著把你赶走的那個樣子,我心里想,在他強迫你討下老婆以前,准是決不肯讓你自由行動的了。怎么樣,你究竟有沒有能夠逃脫那一場災難呢?”
  漢娜麗妮的慍怒的眼神使阿克謝閉住了嘴。
  “哈梅西的父親去世了,阿克謝,”安那達先生說。
  唯恐別人看到自己忽然變成蒼白的臉色,哈梅西立刻低下頭去。漢娜麗妮痛恨阿克謝不該刺痛他的心,連忙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我還從沒有讓你看到我的新相冊子,哈梅西先生,”她說著,便去拿來一個相本,把它放在哈梅西前面的桌上,開始和他談論那些相片。她借机會低聲對哈梅西說:“我想你是單獨一個人住在那邊新居里吧,哈梅西先生?”
  “是的,”哈梅西回答說,“就我一個人。”
  “那,你一定得盡快搬回到我們隔壁你以前住的這地方來。”
  “好,下禮拜一,不管怎樣,我一定搬回來。”
  “你知道,為想要得到一個學士學位,有時候我极希望你能幫助我解決一些哲學課中的問題,”她机警地解釋說。
  哈梅西看到這极有利的形勢,當然心中頗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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