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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特維終于來了。還有那個脖子很長的瘦民事執行吏,下嘴唇撇向一邊,趔趄著走進陪審員議事室。
  這個民事執行吏為人正直,受過高等教育,但不論到哪里都保不住位置,因為他嗜酒成癖。三個月前,他妻子的保護人,一位伯爵夫人,給他謀得了這個職位,他總算保持到現在,并因此覺得高興。
  “怎么樣,諸位先生,人都到齊了嗎?”他戴上夾鼻眼鏡后,從眼鏡上方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說。
  “看樣子全到了,”快樂的商人說。
  “讓我們來核對一下,”民事執行吏說。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開始點名,有時越過眼鏡有時透過眼鏡看看被點到名的人。
  “五等文官尼基福羅夫。”
  “是我,”那個相貌堂堂、熟悉各种案情的先生答應。
  “退役上校伊凡諾夫。”
  “有,”那個身穿退役軍官制服的瘦子回答。
  “二等商人巴克拉肖夫。”
  “到,”那個和顏悅色、笑得咧開嘴巴的商人答道。“都准備好了!”
  “近衛軍中尉聶赫留朵夫公爵。”
  “是我,”聶赫留朵夫回答。
  民事執行吏越過眼鏡向他瞧瞧,特別恭敬而愉快地向他鞠躬,借此表示聶赫留朵夫的身分与眾不同。
  “上尉丹欽科,商人庫列肖夫,”等等,等等。
  少了兩個人,其余的都到了。
  “諸位先生,現在請出庭,”民事執行吏愉快地指指門口,說。
  大家紛紛起身,在門口互相讓路,進入走廊,再從走廊來到法庭。
  法庭是一個長方形大廳。大廳一端是一座高台,上去要走三級台階。台中央放一張桌子,桌上舖一塊綠呢桌布,邊緣飾著深綠色穗子。桌子后面放著三把麻櫟扶手椅,椅背很高,上面雕有花紋。椅子后面的牆上挂著一個金邊鏡框,框里嵌著一個色澤鮮明的將軍全身像1。將軍的軍服上挂著綬帶,一只腳跨前一步,一只手按住佩刀柄。右牆角上挂著一個神龕,里面供著頭戴荊冠的基督像,神龕前面立著讀經台。右邊放著檢察官的高寫字台。左邊,同高寫字台對稱,遠遠地放著書記官的小桌,靠近旁听席有一道光滑的麻櫟欄杆,欄杆后面是被告坐的長凳。現在凳子還空著沒有人坐。高台的右邊放著兩排高背椅,那是供陪審員坐的,高台下面的几張桌子是給律師用的。大廳被欄杆分成兩部分,這一切都在大廳的前半部。大廳的后半部擺滿長凳,一排比一排高,直到后面的牆壁。法庭后半部的前排長凳上坐著四個女人,又象工厂的女工,又象公館里的女佣,還有兩個男人,也是工人。他們顯然被法庭的庄嚴肅穆气氛鎖住了,因此交談時怯生生地壓低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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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指沙皇像。
  陪審員們一坐好,民事執行吏就趔趄著來到法庭中央,仿佛要嚇唬在場的人似的,放開嗓門叫道:
  “開庭了!”
  全体起立。法官紛紛走到台上:領頭的是体格魁偉、留絡腮胡子的庭長,然后是那個臉色陰沉、戴金絲邊眼鏡的法官。此刻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因為他在出庭前遇到在當見習法官的內弟,內弟告訴他說,他剛才到姐姐那里去過,姐姐向他宣布家里不開飯。
  “看來咱們只好上小飯店去吃飯了,”內弟笑著說。
  “有什么可笑的,”臉色陰沉的法官說,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了。
  最后上去的法官就是那個向來遲到的瑪特維。他留著大胡子,一雙善良的大眼睛向下耷拉著。這個法官長期患胃炎,遵照醫生囑咐今天早晨開始采用新的療法,因此今天他在家里耽擱得比平時更久。此刻他走上台去,臉上現出專注的神气,因為他有一個習慣,常用各种不同方式預測各种問題。此刻他就在占卜,要是從辦公室到法庭扶手椅座位的步數可以被三除盡,那么新的療法定能治好他的胃炎,要是除不盡,那就治不好。走下來是二十六步,但他把最后一步縮小,這樣就正好走了二十七步。
  庭長和法官穿著衣領上鑲有金線的制服,走上高台,气勢十分威嚴。他們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仿佛都為自己的威嚴感到不好意思,慌忙謙遜地垂下眼睛,坐到舖著綠呢桌布后面的雕花扶手椅上。桌上豎立著一個上面雕著一只鷹的三角形打擊器,還放著几個食品店里盛糖果用的玻璃缸和墨水瓶、鋼筆、白紙以及几支削尖的粗細鉛筆。副檢察官隨著法官們進來。他還是那么匆匆忙忙,腋下夾著公文包,還是那么拚命擺動一只手,迅速走到窗邊自己的座位上,一坐下就埋頭翻閱文件,充分利用每一分鐘時間為審案做著准備。副檢察官提出公訴還是第四次。他熱衷于功名,一心向上爬,因此凡是由他提出公訴的案子,最后非判刑不可。這個毒死人命案的性質他大致知道,并且已擬好發言提綱,不過他還需要一些資料,此刻正急急忙忙從卷宗中摘錄著。
  書記官坐在台上另一角,已把可能需要宣讀的文件准備好,然后把昨天才弄到手和閱讀過的一篇查禁的文章重讀了一遍。他想跟那個同他觀點一致的大胡子法官談談這篇文章,在談論以前再好好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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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儿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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