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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這是你那典型的日本皇宮會客室,只是沒有了你的那個典型的上齒撐開嘴唇咧出一個寬闊而又謹慎的微笑的皇帝,卻有三個皇帝,穿著飄舉的長袍,上面用金線繡著長尾鳥,用金屬片作鳥眼,閃著白、冰藍和鐵灰,警戒光,像警車上面的警燈一樣旋轉著。
  每一個皇帝都嚴肅地說著話,而且非常和諧,但卻講的是不同的語言小而這些語言布里斯全懂。
  三個日本人似乎沒覺得用三种語言一起說話有什么別扭的。時不時地,就像馬達的運轉亂了套一樣,他們說的話似乎應和在一起,成了在德語、法語和意大利語三种語言中都一樣的字,這個字就是布里斯的名字。他的真名,馬特·布瑞克。
  “布瑞克!”他們异口同聲地叫道。
  布里斯龐大的身体向側面一斜,一只腳后跟砰地一聲落到了旅館的地板上,讓他睜開了眼睛。他掃視著他在德萊凱尼根這套房間中的臥室。電話鈴在響著,一种刺耳的、可笑的聲音,就像一只大蟋蟀發出的聲音。“布瑞克,布瑞克,布瑞克。”
  布里斯爬回到床上,在床墊邊坐起身來,把腳放在地板上。他的所有舉止都很緩慢、沉重、不穩。“布瑞克,布瑞克。”他潤了一下干嘴唇,拿起了電話。
  “喂?”
  “布里斯先生?”
  “是我。”
  “請等一下。”
  他耳邊的听筒里發出一連串的卡嚓聲。然后:“馬特,是你嗎?”
  聲音听起來很熟悉,但布里斯還是不知道該把這聲音跟誰對上號。他覺得自己像吃了麻醉藥似的昏昏欲睡。“是,”他說。
  “我是伍茲·帕爾莫,馬特。”
  布里斯繃直了坐在床邊的身体,清了清喉嚨。“嗨!早上好。”他用嘶啞的聲音說道。“總算听到了一個親切的聲音。”
  老人的聲音又開始說話了,是用他們家鄉中西部口音,r音硬得像石頭,a音平得像餡餅盤,“我知道這听起來有點儿不客气,馬特,我是不是把你給吵醒了?”
  “沒的事儿。”布里斯設法發出他所希望的咯咯的笑聲。這個人,盡管退休了,在UBCO里面還有勢力。“听著,我昨天晚上到這里的時候就試著給你打電話,但是……”他的嗓子沒聲音了。
  布里斯掃了一眼房間,發現一個玻璃杯子里面有半杯看上去像尿樣一樣的東西。他拿過杯子聞了聞,發現是啤酒,他呷了一些潤潤极干的嘴和喉嚨。這瘟啤酒有一股金屬化學藥品的味道。
  “馬特,”帕爾莫在說話,“我想我該向你解釋一下。沒人在机場接你吧?”
  “道伯接了,在巴黎。”
  “我是說在巴塞爾?”
  “沒有。那個叫什么謝爾特的怎么了?”
  “有點儿不好解釋……在電話里。”帕爾莫過了一會儿說道。他又停了一下。“我想從現在開始你要管好你自己,就當你的所有談話都需要,嗯,六一二。”
  他蹙了一下眉頭,感覺到他的前額已經皺成了水平的溝紋。他的腦子迷迷糊糊地想睡覺。這話他媽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這時他想起六一二了。這是一种美國驅虫劑的商標名。他輕輕地呻吟了一聲。“就開始了?”
  “我看謝爾特的情況就是這樣,這就是為什么他現在接受第八款。”
  布里斯又呻吟了一聲。第八款,為了机构的利益而解雇。帕爾莫說的都是全美密碼,今儿的日子可不好過了。布里斯看了一眼手表,差點儿沒疼得叫起來。時間已經是十一點半了。他一口气睡了十二個小時,除了恐怖以外什么感覺都沒有。
  “馬特,你在听嗎?”
  “第八款,”布里斯含糊地重复了一句,“以這种方式開始可太妙了。”
  “謝爾特的助手是個瑞士人,叫英格·胡費爾,”帕爾莫接著說道。“非常幸運的是我們有胡費爾。”他接著以一种樂天派的腔調說道。這腔調太不像帕爾莫的了,布里斯一下子警覺了起來。“他工作努力,可靠,完全值得信任,而且次极了。你今天和他共進午餐。”
  “今天?”布里斯之所以重复這個詞主要是給自己些時間回憶一下“次”這個字是什么意思。
  “是的。”帕爾莫繼續心平气和地說道,“我冒昧地為你和他定了這一天。他會在十二點半到德萊凱尼根樓下的餐廳。我知道你會跟他談得非常愉快,馬特。他會讓你想起不少本·阿諾德1的事。還記得本嗎?”
  
  1本尼迪克特·阿諾德是美國獨立戰爭時期的將軍和美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叛徒。他駐守西點要塞時曾打算將此要塞出賣給英軍,未遂。

  “不。”
  “你可能記得他的戰友安德列少校民2。”
  
  2約翰·安德列是美國獨立戰爭時期英軍的一名軍官,受英軍司令亨利·克林頓之命与本尼迪克特·阿諾德聯絡,后被俘并被絞死。

  布里斯點了點頭。本尼迪克特·阿諾德。好啊。胡費爾原來是個叛徒,而他的老板剛剛安排了和他共進午餐。“那樣的話,”布里斯說,“我就讓他付帳吧。”
  帕爾莫悄悄地樂了一會儿。“你就讓他付吧。你在巴黎見到柯蒂斯了嗎?”
  “見到了。”
  “好。听著,馬特,如果今天下午三點左右你能在位于阿申福斯達特街的UBCO分理處的話,我會派車送個信使去的。他今早离開這里,帶著一份有關情況的書面報告。他見過你的照片,他會在銀行里將報告親手交給你的。”
  “太棒了。”布里斯有气無力地說道。
  “我就喜歡這樣,”帕爾莫干巴巴地解釋道,“來勁。”
  布里斯歎了口气。“听著,給我個机會,我會讓你開心的。”
  “你得下來和我一起過周末,只要你一在那里安定下來。”
  “得要一年左右吧?”
  “得了,馬特,還沒糟到這個份上。”
  “夾在六一二和第八款之間,我已經有點儿感覺到被八十六了1。”
  
  1八十六(eighty-six)為美國酒吧用語,意思是“本店拒絕招待你”。

  “馬蒂,戲這才開始。”帕爾莫說道,“一個优秀的后衛才剛剛進入狀態。我知道你行。日本話怎么說的,薩由納拉2?”
  
  2日語“再見”的音譯。

  “對。那么奧夫威得忍3。”
  
  3德語“再見”的音譯。

  卡嚓一聲,電話沒音了。布里斯挂上電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
  他現在應該認定他的所有談話都將被竊听。謝爾特已經投向了瑞士人,而且留下了他的助手胡費爾來監視布里斯。剩下的唯一一件事情可以結束整個不幸的爛攤子,就是弄清楚帕爾莫或者任何其他的什么人告訴了謝爾特多少有關總計划的事。如果告訴了不少,那么布里斯的使命就從几乎不可能變成了一种可以稱之為立即夭折的狀況。
  這是誰跟誰,哪儿跟哪儿啊?布里斯拿起手表,發現他得在四十五分鐘之內下樓去和胡費爾一起吃午飯。
  他進了浴室,很快地抹了一道肥皂,開始了通常的冷熱交替沖洗。年輕時在大學里,哪怕是在足球場上剛打完四個激烈的四分之一場,只要用冷熱水交替一噴,他就又有精神了。現在這种方法對他体內那种吃了麻醉藥的感覺卻毫無作用。
  他用一條毛巾擦了擦身子,光著腳走進臥室,第一次打量起周圍來,他真的把內衣和襪子扔了一地嗎?他甚至都不記得脫過衣服。五斗櫥的抽屜怎么都打開了?
  慢慢地,布里斯意識到這是別人干的。
  他在扶手椅上坐下來,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塊地方,他到時帶著一個公文包和兩個手提箱。其他的東西下周從東京空運過來。兩只提箱都被搜過。公文包里的文件也被抽出來了。他想找找柯蒂斯給他的那沓复印的文件是否在屋里的什么地方,終于在枕頭下面找到了。
  現在失而复得。他已經喝完了第一杯啤酒,又倒了第二杯,沒穿衣服就倒在床上,打算重讀柯蒂斯的報告。可他有點儿像酒精中毒了似的渾身發冷。
  他小心地爬起身來,走到那杯啤酒邊,聞了聞,聞到他几分鐘前拿啤酒潤口時所聞到的那种化學品味道。不過昨天晚上嘗著好好的。
  昨晚的啤酒是冰過的。但是送來時蓋子是打開的。
  布里斯身体的移動慢慢地變成了爬了。他四處翻檢著他的內衣內褲,不知是誰把它們拋撒在地板上,到處都是。他找到一條短褲,套在身上。然后拿起電話,找客房服務要了一壺咖啡。
  等咖啡的時候,他開始在滿地狼藉之中找柯蒂斯給他的那張紙,上面寫著可以找到他的那些電話號碼。
  如果有人為了搜他的箱子而不惜在他的啤酒里面下蒙汗藥,那么是得找人幫忙了。柯蒂斯干這份工作可能是差了點儿,但是有人幫忙總比沒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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