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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伊塔洛·里奇的推斷很少會出錯。几個月前,他接到一份報告,反映溫切的醫療專家的妻子是溫切手下妓女的律師,他理所當然地推斷溫切已經把此事搞定了。雇佣埃勒醫生的妻子,這是慣用的伎倆。同樣,當伊塔洛注意到愛琳·赫加蒂是勒諾·里奇的密友時,他推斷是溫切派勒諾做臥底,或者也有可能是兩個女人在討論訴訟申請,想方設法緩和并消除可能出現的對溫切不利的證据。任何人都會這么推斷的,任何大權在握并深諳如何行使權力的人,任何手腕高明并對這樣的計划駕輕就熟的人。
  圣誕節前,一家合法的秘書服務公司遇到了麻煩。他們要搞出一盤微型磁帶的文字稿。磁帶中的任何人都無法辨認。磁帶只有半小時,效果勉強能听,但顯然是從某人辦公室里偷錄的。某個叫溫切的人。
  做文字記錄的女人對這段几乎毫無意義的對話相當重視,于是复印了一份,通過表哥交給齊奧·伊塔洛。過去她也這么干過。
  社會變得越來越复雜,通過非法手段走捷徑來達到目的隨處可見。黑手党的手段是最基本的:要得到合法机票,就偷竊确認生效電版和空白机票;要消除駕駛執照上的不良記錄,就闖入机動車局把所有磁帶消磁;要對建筑業這樣的行業實行壟斷統治,就占有公司和工會;要洗錢,就購買銀行和經紀人公司——所有這些手段顯而易見。
  伊塔洛再次仔細看了一遍文字記錄,在某些詞句上做了記號。他不想提醒溫切,了解他的脾气是一触即發。他不能肯定文字記錄里的“溫切”就是他的溫切。如果听過錄音他就能确認,但是他只有打印稿。
  “……一周兩万三千,”一個短語寫著,“……一群利物浦的家伙。”
  “……看著點儿。沒問題,”另一個短語寫著,“……甚至不知道。”
  “……我鐵定他知道,”標著溫切的聲音說,“……附近地區慢慢擴大。”二十頁只言片語加起來只得到個無用的推斷:某個叫溫切的人被人竊听,而這個人習慣找合法的秘書服務公司。現在,伊塔洛催促自己,是回到工作上的時候了。
  最簡單的方法顯然是把這些拿給溫切看,了解錄音上的人是否是他。伊塔洛沒想到最可能的推斷:那個叫赫加蒂的女人用竊听到的證据完善她的辯護。這沒什么意義。沒有法庭會接受私人竊听材料作為證据,就像很多人的談話都是翻來覆去的瑣事,不能作為法律依据。伊塔洛吩咐給送資料的女人适當的獎賞。如果還有下次,他建議她不要把文字記錄送來,而把磁帶复制一盤。
  他繼續更加迫切的工作。像個做填字游戲成癮的人會不時回頭考慮未解決的難題,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只有理論意義。伊塔洛老是想到文字記錄,最終決定不需要采取什么行動。
  這當然是伊塔洛另一個錯誤的推斷。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愛琳·赫加蒂的聲音听上去疲憊不堪。她沿著辦公室的玻璃幕牆走來走去。溫菲爾德坐在書桌邊。“沒有津師能輕而易舉地得到錄音。沒有一盤有說服力,可以交給地方檢察院的勒奧娜·凱恩。唯一和我們案子有關的是巴茨在摩納哥溫切的辦公室時,溫切正好問他妓女們所得的愛滋病的情況。”
  溫菲爾德看上去不太高興。“我們的火柴盒竊听器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勒諾不時出現在錄音里。為什么我們不讓她向溫切提出關鍵的問題——”
  “快住嘴。”愛琳嬌小的身影停下來。二月淡淡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把她的輪廓映在窗戶上。“你一定不能再讓她冒生命危險了。難道她冒的險還不夠嗎?”
  “問問能有什么危險?”
  “溫菲爾德,有時你真的讓我擔心。”
  兩人沉默不語,愛琳又開始踱來踱去。她把大半時間花在小本吉身上,過去几個月里打扮改變了不少——平跟鞋、襯衫短裙、簡洁的發型,從一個精力充沛的斗士變成個做兼職的家庭婦女。
  “好吧。”溫菲爾德讓步了。“有個人曾經很偉大,現在他被壓進黏土中,埋在只有黑手党醫生夠得到的地方。覺得熟悉嗎?”
  “你想要我勸巴茨改過自新?”
  “你的要求并不過分。他已經和溫切談到女性話題。讓他再多提一些。”
  愛琳坐在溫菲爾德對面。“上次我見到巴茨,他看上去像是從果戈理的悲劇中來,在舊大衣里可怜地翻來翻去。他已經失去自我了,溫菲爾德。”
  “改過自新,”溫菲爾德若有所思地說,“死而复生。甚至連最卑鄙的罪犯都渴望得到新生。為什么不讓兩人直截了當地談論這個案子?為什么不讓巴茨拋個重磅炸彈以顯示他的忠誠?”
  “怎么做?”
  “溫切,我剛剛得知個可怕的消息。你知道你的妓女的訴訟案嗎?你知道那個愛琳·赫加蒂?你還記得我妻子愛琳嗎?她們是同一個人!”
  “荒唐。”
  “獲得信任的最佳手段。”溫菲爾德平靜地反駁她,“溫切會對他的警告很感激。這會讓溫切談起這件案子。我們的小竊听器還在工作。自愿的直接證詞。如果巴茨做得好,不會露餡的。”
  “巴茨怎么做呢?”愛琳不高興地笑起來,“現在他還能做什么?”
  “你必須激勵他。”
  愛琳忍不住深深歎了口气,兩人不禁覺得寒意逼人。“溫菲爾德,”她說,“如果說你這么出色的人有什么缺點,就是你太不了解人類的感情。”
  “不,我母親教過我。”
  “她教過。你的臉皮可真厚,啊?”愛琳搖了搖梳得整整齊齊的小腦袋。“我最親近的兩個人,勒諾和巴茨,你卻准備把他們扔給獅子。記——記住——”她的結結巴巴讓兩人都吃了一惊。溫菲爾德看見她眼中已是熱淚盈眶。“你不了解巴茨,”愛琳繼續說,“他這人難以捉摸。他不關心本吉。我沒有阻止他接近我們。但是他選擇了二十一點,因為它把他貶到几乎不存在的位置。他正在用慢性毒藥自殺。”
  溫菲爾德拼命點頭。“欺騙溫切·里奇不是更好的自殺方法嗎?”
  “我不希望他死!”愛琳提高嗓門,几乎嚎啕大哭,“他不再愛我了,但是我不能看著他被殺死。”
  “看看他有什么反應。他完全可以說不。”
  “就是這句話,死而复生。他會從死亡中掙脫出來。只需要干一次,需要上帝保佑。”愛琳把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我不能讓一個不關心我的男人做這种事。”
  “再說一遍。”
  “贖罪,”愛琳繼續說,“新生。复元。溫菲爾德,住嘴,好嗎?你一點也不了解感情。”
  “他完全可以說不。”
  “他說過很多次不了。”愛琳低頭凝視著雙手。“你不知道我們剛認識時,他是怎么樣個人。甚至几年前他是什么樣。我們之間有些什么。你不知道他現在成了什么樣。這……他……毀了。”
  “不管怎么樣,還是問問他。只有你能做到。”
  “他看我的眼神。死亡的眼神。”
  溫菲爾德繞過書桌,把她擁進怀中。“這是他唯一的机會,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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