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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德米特里問:“你知道嗎,斯坦福先生?有人在跟蹤我們。”
  “我知道。”二十四小時前他就覺察到了。尾隨他們的是兩男一女,他們身著便裝,企圖混跡于清晨在鵝卵石大街上散步的夏日游客中,但在像圣保羅德旺斯這樣小的設防村落里要不惹人注目可不那么容易。
  哈里·斯坦福最初注意上他們,是因為他們故作漫不經心,東張西望。他每次轉身時,總發現有一個人躲在隱蔽處。
  哈里·斯坦福是一個很容易跟蹤的目標。他身高六英尺,一頭齊肩白發,一張臉顯得高貴而又專橫。他身后跟隨著一位艷麗可愛的年輕女子、一只渾身白毛的德國牧羊狗。還有一位是德米特里·卡明斯基——他是斯坦福的貼身保鏢,身高六英尺四,粗脖子、坡額頭。很難甩掉他們,斯坦福心想。他知道是誰派他們來的,也知道為什么派他們跟蹤。他感到前面有危險在等著他。他早就學會了相信自己的本能,本能和直覺幫他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福布斯》雜志估計斯坦福產業集團擁有六十億美元的財產,《企業五百巨富》雜志則估計它擁有七十億美元的財富。《華爾街日報》。《巴倫報》和《金融時報》都對哈里·斯坦福作了介紹。這些報道都試圖對他藉以創建了龐大的斯坦福產業集團的發家絕招、捕捉机遇的惊人意識以及難以言喻的經營頭腦進行探究,然而最終誰也沒能說透。
  但有一點他們的看法是相同的:斯坦福有一种几乎可以讓人感触到的旺盛精力,他從來沒有疲倦感。他的哲學很簡單:要是哪一天沒做成一筆生意,這一天就算白白浪費了。他的競爭對手、他的手下以及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都被他弄得筋疲力竭。他是個奇才,不同凡響。他認為自己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他篤信上帝,上帝要他富有、成功,要置他的敵人于死地。
  哈里·斯坦福是一位社會名流,新聞界對他無所不知;他同時又是一介平民,新聞界對他一無所知。他們曾報道過他的超凡魅力,奢侈的生活方式,他的私人飛机和游艇,以及他在霍布海灣、摩洛哥、長島、倫敦、法國南部的具有傳奇色彩的別墅。當然,還有他在波士頓后灣地區的庄園——玫瑰山。盡管如此,哈里·斯坦福依然是一個謎。
  “我們去哪儿?”那女人問。
  他正全神貫注思考著,沒有答理她的問話。大街另一邊的那對男女在使用交替跟蹤的手腕。他們剛剛又換了搭檔。斯坦福除了感到危險外,心中又生出了一股怒气——他們在侵犯他的隱私。他們竟敢來到這地方;這里可是他与世隔絕的安全避風港。
  圣保羅德旺斯是一個風景如畫的中世紀風格的小村庄,四周的阿爾卑斯海濱使它更具歷史名胜的魔力。它位于一座小山頂上,處于戛納和尼斯之間,被景色迷人的丘岭和山谷所環抱,到處是鮮花、果園和松樹林。這個山間小村簡直就是藝術家的天堂,一座美術館,一家美妙的古玩店,像一塊磁鐵吸引著世界各地的游客。
  哈里·斯坦福一行人拐彎來到了格蘭德大街。
  斯坦福轉身問那女人:“你喜歡博物館嗎?”
  “喜歡,親愛的。”她盡可能讓他開心。她以前從未遇到過像哈里·斯坦福這樣的人。瞧吧,我要把他的一切告訴我的女友們。以前我自以為對性生活是個行家,可天哪,他是那么地富有創造力,他可把我折騰坏了。
  他們來到梅特藝術博物館,瀏覽了該館收藏的名畫,其中有勃納爾和夏加爾以及其他十几位藝術家的作品。1斯坦福漫不經心地掃視著周圍,發現索菲婭在展覽廳的另一頭仔細端詳著米羅的一幅作品。
  
  1勃納爾,一八六七——一九四七,法國畫家。作品有《餐室》、《街頭兩條狗》、《戴草帽的姑娘》、《拿著一籃水果的女人》。夏加爾,一八八七——一九八五,猶太畫家,生于俄國。作品常取材于民間傳說、《圣經》故事,除油畫外,后期亦作版畫和插圖。曾一度擁護俄國十月革命。一九二二年移居國外,后定居法國。

  斯坦福來到她身邊。“餓嗎?”他問道。
  “是的,如果你餓的話。”得穩重點儿。
  “那好,我們去金鴿餐館吃午飯。”
  金鴿餐館是斯坦福最愛去的飯館之一。那是座十六世紀的建筑,位于村口,后來變成了一家旅店。斯坦福和索菲婭在花園里靠近游泳池的地方找到一張桌子坐了下來。這個位置可以讓他欣賞到布拉克和考爾德的藝術作品。2
  
  2布拉克,一八八二——一九六三,法國畫家,与畢加索共同發起立体主義繪畫運動。曾參加野獸派繪畫運動,后又創作“拼貼畫”。代表作有《彈吉他的人》、《吹笛者》、《拿著曼陀林的女人》、《圓桌》和《畫家和他的模特儿》等。考爾德,一八九八——一九七六,美國雕塑家,首創活動雕塑,其作品用机器或气流驅動,形象不斷變更。代表作有《運動》、《鯨》等。

  “王子”是一只白毛德國純种牧羊狗。這會儿它躺在斯坦福腳邊,警惕地張望著。這只狗簡直就是斯坦福的影子。斯坦福到哪儿,它跟到哪儿。据傳,只要哈里·斯坦福一聲令下,這東西會撕開一個人的喉嚨。可誰也不想以身試“狗”。
  德米特里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靠旅館門口的餐桌邊,小心觀察著來來往往的客人。
  斯坦福轉身問索菲娜:“親愛的,我來為你點菜,好嗎?”
  “請吧。”
  哈里·斯坦福一直以美食家自居。他為他倆各點了一份綠色色拉和一份燴江鰾。
  他們正准備用主菜的時候,旅館老板娘喬安娜·澤德和她丈夫揚來到他們桌子旁,笑著問道:“你們好!一切滿意嗎,斯坦福先生?”
  “好极了,澤德夫人。”
  當然會好。他倆是一對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想擊倒一個巨人,他們注定會大失所望的。
  索菲婭說:“我以前從未來過這儿。這個村子太美了。”
  斯坦福把視線轉移到了她身上。她是德米特里前一天在尼斯幫他物色的。
  “斯坦福先生,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人。”
  “有什么問題嗎?”斯坦福問。
  德米特里咧嘴一笑:“沒什么問題。”他是在內格雷斯科旅館的大廳里看到她的,隨后便湊到她面前搭訕起來。
  “請問,你說英語嗎?”
  “嗯。”話音中帶著一點意大利口音。
  “我的主人想和你共進晚餐。”
  她火了起來。“我可不是妓女!我是演員,”她倔傲不遜地昂著頭說道。其實,她只是普波·阿瓦蒂最近的一部片子里的龍套角色,不過在米塞佩·特納托爾的一部片子里,她扮演的角色倒有兩句台詞。“我干嗎要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吃飯呢?”
  德米特里拿出厚厚一疊百元面額的鈔票,抽出五張塞到她手中。“我的朋友非常慷慨。他有一只游艇,可他很孤獨。”他注意到她的表情發生了一系列變化:從气憤到好奇,從好奇到感興趣。
  “碰巧我在拍戲,”她微笑著說。“不過,和你的朋友共進晚餐也許無妨大礙。”
  “很好。他會開心的。”
  “他在哪儿?”
  “圣保羅德旺斯村。”
  德米特里很有眼力。他物色的這娘們,意大利人,二十大几歲,一張很性感的貓臉,体態丰盈。這會儿,哈里·斯坦福看了看坐在他對面的她,做了個決定。
  “索菲婭,喜歡旅行嗎?”
  “非常喜歡。”
  “那好,我們做一次小小的旅行。請原諒,我离開一會儿。”
  索菲婭注視著他走進飯館。在男廁所外面有一個公用電話。
  斯坦福投進去一枚硬幣,撥了號。“要海邊接線員。”
  几秒鐘后,傳來對方用法語說話的聲音:“這里是海邊接線員。”
  “我想与‘藍天’號游艇通話。號碼是WBL980……”
  通話持續了五分鐘。講完后斯坦福又撥通了尼斯机場的號碼:21-30-30。這次通話時間要短一些。
  打完電話后,他和德米特里說了几句,德米特里便匆匆离開了飯店。接著,他到了索菲婭身邊。“吃好了嗎?”
  “好了。”
  “我們去散散步吧。”他需要時間籌划一番。
  這一天天气很不錯。陽光透過斑駁的云彩照射在廣闊的大地上,波光粼粼的河水沿著街道川流不息。
  他們沿著格蘭德大街溜達,路過埃格利斯教堂——一座非常富麗的十二世紀教堂,然后在凱旋門前的一家面包店停下來買一些烤面包。等他們出來時,那三個盯梢者其中的一個正站在外面,似乎在忙不迭地欣賞那座教堂,而德米特里也正在外面等候著他呢。
  哈里·斯坦福把面包遞給索菲婭“你何不把面包拿到我們的住處?我一會儿就回去。”
  “好吧。”她笑了笑,然后輕輕地說了一句:“快回來,親愛的。”
  斯坦福目送她离去,然后向德米特里打了個手勢。
  “發現了什么沒有?”
  “那個女人和其中一個男的現在在阿莫,就在通向科勒的那條路上。”
  哈里·斯坦福知道那個地方。那是座用白色粉刷的農舍,旁邊有一片果園,位于圣保羅德旺斯村以西一英里處。“那么還有一位呢?”
  “在阿蒂格尼農舍。”
  這是一座建在山腰間的普羅旺斯建筑,在圣保羅德旺斯村以西約二英里。
  “您要我來對付他們嗎,先生?”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會收拾他們的。”
  哈里·斯坦福的私宅坐落在卡塞特街,緊靠巴黎市政府,這一帶的街道都是用鵝卵石舖成的,很窄,建筑多數很陳舊。斯坦福的小洋樓是一幢石砌的五層建筑,主樓地下有兩層,一層用作車庫,還有一層是酒窖。沿著石階樓梯上去一層是臥室,一層是辦公室,還有一層是屋頂平台。樓里處處擺設著各种法國古玩和鮮花。
  斯坦福回到他的住宅時,索菲婭已經等在他的臥室里了。她渾身一絲不挂。
  “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她低聲說了一句。
  為了生存,索菲婭·梅泰歐常常靠在影片里扮演應召女郎掙取片酬。在影片里,她總是裝出性高潮來到的樣子以取悅她的嫖客。可是和面前這位男人,她沒有必要裝腔作勢。他是個欲壑難填的男人,她發覺自己怎么也滿足不了他。
  顛鸞倒鳳,一番云雨之后,他們終于筋疲力竭。索菲婭摟抱著他,樂滋滋地低聲說:“我可以永遠住在這儿陪伴你,親愛的。”
  但愿我能在這儿永久地呆下去,斯坦福心中暗自說道。
  他們在离村口不遠的戴高樂將軍廣場上的廣場咖啡館吃了晚飯。這頓飯味道好极了,對于斯坦福來說,眼前面臨的危險反倒給飯菜添加了佐料。
  用完晚飯后他們擇道回府。斯坦福走得很慢,他想搞清楚是否有人在跟蹤。
  凌晨一點,有一個男人站在馬路對面,他緊盯著斯坦福的小樓,屋里的燈一盞盞被關掉了,整個屋子此時一片漆黑。
  凌晨四點三十分,哈里·斯坦福走進索菲婭的臥室。他輕輕推了推索菲婭。“索菲婭……?”
  她睜開眼睛,抬頭看了看他,臉上露出微笑,好像預示著他又要和她親熱一番,緊接著她皺起眉頭,因為斯坦福已經起身穿戴好了。她立刻坐起身來。“出什么事了?”
  “沒有,親愛的。一切很好。你不是說你喜歡旅游嗎?我們現在就動身作一次小小的旅行。”
  她現在完全醒了。“這個時候?”
  “是的。我們得悄悄地离開。”
  “可是……”
  “快點儿。”
  一刻鐘后,哈里·斯坦福、索菲婭、德米特里和“王子”沿著石階樓梯向地下室車庫悄悄地挪動著。車庫里停著一輛雷諾車。德米特里小心地打開車庫門,向街心掃了一眼。樓前除了停著斯坦福的那輛白色科爾尼謝外,似乎沒有什么人。“平安無事。”
  斯坦福轉身對索菲姬說:“我們來做一個小小的游戲。你和我鑽到雷諾車后座躺下來。”
  她睜大雙眼。“為什么?”
  “有几個生意對手在跟蹤我,”他一本正經地說。“我馬上要成交一筆大買賣,他們在調查此事。如果他們發現秘密,我要損失一大筆錢。”
  “明白了,”索菲婭說。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五分鐘后,他們驅車駛過村口,上了通往尼斯的公路。村口,一個坐在長凳上的人注視著快速駛過村口的雷諾車。手握方向盤的是德米特里,他身邊坐著“王子”。這個人赶緊掏出“大哥大”,開始撥號。
  “我們可能出差錯了。”
  “什么差錯?”
  “一輛棕色雷諾車剛剛駛离村口。開車的是德米特里,那只狗也在車里。”
  “斯坦福不在車里?”
  “不在。”
  “這不可能。他的保鏢夜里從不离開他半步,那只狗也是寸步不离。”
  “他的那輛科爾尼謝還停在他的樓前嗎?”
  “在,可能是他使了調包計。”
  “也可能有什么陰謀!打電話給机場。”
  五分鐘后,他們撥通了机場指揮塔。
  “斯坦福先生的飛机?”
  “是的。飛机一小時前就到了,已經加了油。”
  又過了五分鐘,這兩位向机場駛去,還有一位留下繼續監視漆黑一片的小洋樓。
  棕色雷諾車駛過卡列絮爾普時,斯坦福挪到了座位上。“沒事了,可以坐起來了,”他對索菲婭說。他轉過頭來對德米特里說:“尼斯机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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