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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一名女看守走到特蕾西跟前說:“惠特里,有人來看你。”
  特蕾西吃惊地望著她:“看我?”能是誰呢?她突然想到,是查爾斯。他終于來了。但是太晚了。當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沒有來。是的,我永遠不需要他了,誰都不需要了。
  特蕾西走了進去。
  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坐在一張小木桌旁。他是特蕾西所見過的最沒有魅力的男人之一。他五短身材,因男性激素分泌過剩而長得虛胖,鼻子又長又蹋,一張小嘴帶著一副苦相。他額頭很高,朝前突出,一雙棕色的眼睛在厚厚的眼鏡片下變得大了些。
  他坐著沒動。“我叫丹尼爾·庫珀。監獄長批准我和你談談。”
  “談什么?”特蕾西怀疑地問。
  “我是國際保衛聯合會的偵探。歸我們保護的一家保險公司承保了那幅從約瑟夫·羅馬諾先生家里盜走的雷諾阿的畫。”
  特蕾西深吸了一口气:“我幫不了您。我沒偷那幅畫。”她朝門口走去。
  庫珀的下一句話使她站住了:“這我知道。”
  特蕾西扭過身去警惕地看著他,沒一根神經都警覺起來。
  “沒有人偷這幅畫。你是受誣陷的,惠特里小姐。”
  慢慢地,特蕾西坐到一張椅子上。
         ※        ※         ※
  丹尼爾·庫珀是三個星期前受理這個案件的。一天,他的上司J.J.雷諾茲把他叫到曼哈頓國際安全保衛聯合會總部的辦公室。
  “丹,有件工作要你做。”雷諾茲說。
  丹尼爾·庫珀討厭別人叫他丹。
  “我盡量說得簡單些。”雷諾茲确實想盡量簡單些,因為庫珀使他感到很不舒服。事實上,他使整個聯合會的人都感到不舒服。他是一個怪人,許多人都用“不可思議”這個詞來形容他。丹尼爾·庫珀從來都是獨往獨來。誰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是否結了婚,有沒有孩子。他与誰都不聯系,從不參加辦公室的會議和各項活動。他很孤僻,雷諾茲所以能容忍他,是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他是一條惡狗,腦子象計算机一樣。丹尼爾·庫珀單槍匹馬找回來的被盜物品和他所揭露的保險詐騙案比其他偵探加在一起的和還多。雷諾茲只要能了解到庫珀究竟在忙些什么就知足了。坐在他對面的人只要看到他那雙棕色眼睛在火辣辣地盯著自己就會感到不安。
  雷諾茲說:“歸我們保護的一家公司承保了一幅价值五十万美元的畫儿,現在——”
  “雷諾阿的畫儿。新奧爾良。喬·羅馬諾。一個叫特蕾西·惠特里的女人被證明有罪,被判處十五年徒刑。那幅畫尚未找回。”
  這個婊子養的!雷諾茲想,要是換了別人,我會覺得他是在故意賣弄。“對,”雷諾茲勉強承認道,“那個姓惠特里的女人把那幅畫藏起來了。我們想把它找回來。行動吧。”
  庫珀轉過身,一聲不吭的离開了辦公室。望著他离去的背影,J·J·雷諾茲想,他這樣無禮已經不止一次了。早晚有一天,我要找個理由教訓這小子。
  庫珀走過那間有五十個雇員正在肩并肩地工作的辦公室,他們有的在給計算机設計程序,有的在用打字机打報告,有的在接電話。嘈雜聲連成一片。
  當庫珀經過一張寫字台的時候,一個同事說:“听說你得到了羅馬諾的那個案子。你真有運气。新奧爾良是——”
  庫珀沒有回答就走了過去。他們為什么不能讓他一個人安靜會儿?這是他對所有人的唯一要求,但他們總愛多管閒事,經常來打扰他。
  庫珀的同事決心沖破他那不可思議的沉默,弄清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這已經成了辦公室的一項工作。
  “丹,你准備為星期五晚上的聚會做點什么貢獻……”
  “丹,如果你還沒有結婚,我和薩拉可認識一個非常漂亮的姑娘……”
  難道他們看不出他不需要任何人——不喜歡任何人嗎?
  “來吧,就喝一杯……”
  但是丹尼爾·庫珀知道這會導致什么后果。一個頭腦簡單的酒鬼可能會去參加聚會,參加聚會可能會交朋友,交朋友可能會說真話。這太危險了。
  丹尼爾·庫珀整天提心吊膽,惟恐哪天有人能了解到他的過去。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是一句騙人的話。往事是永遠不會被人遺忘的。每隔兩三年就有一家專門登載社會丑聞的報刊揭露出一件昔日丑聞,此后,丹尼爾·庫珀就會一連几天不露面。這几天是他唯一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
  丹尼爾·庫珀可能會整天纏住一位精神病醫生訴說他的苦悶,但他決不會向任何人談論他的過去。他從那過去很久的可怕日子里保存下來的唯一物證,是一張已經褪色發黃的剪報,它被穩妥地鎖在他的房間里,永遠不會被人發現。每隔一段時間,他就象贖罪似的把它看上一遍,雖然這篇報道的每一個字都已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中。
  他每天至少洗三次澡,但還是有不洁之感。他深信地獄和地獄火之說,他認為,他只有在世上多多從善才能贖罪。他曾打算參加紐約市的刑警隊,當他由于身高矮了四英寸而未能通過体檢時,他成了一名私人偵探。他把自己看做是一名追捕無視法律者的獵人。他是上帝的复仇者,他要把上帝的憤怒施加在作惡者的頭上。這是他立功贖罪、爭取永生的唯一道路。
  他想知道在他赶上飛机以前,是否還有時間沖個澡。
         ※        ※         ※
  丹尼爾·庫珀的第一站是新奧爾良。他在這個城市住了五天,离開前,他已知道了他所需要知道的關于喬·羅馬諾、安東尼·奧薩蒂、佩里·波普和亨利·勞倫斯法官的一切。庫珀閱讀了審判特蕾西·惠特里的母親自殺的經過。他跟奧托·施米特談了話,弄清了惠特里公司的被劫真相。會見這些人的時候,丹尼爾·庫珀未做任何記錄,但他能一字不差的复述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他百分之九十九肯定,特蕾西·惠特里是冤枉的,但對丹尼爾·庫珀來說,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他飛到費城,跟特蕾西·惠特里所在銀行的副行長克拉倫斯德斯蒙德談了話。查爾斯·斯坦厄普拒絕与他見面。
  現在,當庫珀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這個女人時,他百分之百地相信她和這起盜畫事件毫無關系。至此,他也准備好了寫報告的一切材料。
  “羅馬諾陷害了你,惠特里小姐。他遲早會對這幅畫的被盜要求賠償。你恰好找上門去,使他如愿以償。”
  特蕾西感到她的心跳加快。這個人知道她是無辜的。他可能有足夠的對喬·羅馬諾不利的證据來洗清她的冤枉。他會找監獄長或州長談話,使她從這惡夢中脫身。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難起來。“那么,您能幫助我嗎?”
  丹尼爾·庫珀感到茫然:“幫你?”
  “是的。要求特赦或——”
  “不行。”
  她脫口而出:“不行?為什么?既然您知道我是無辜的——”
  誰會那么傻?“我的任務完成了。”
         ※        ※         ※
  回到旅店以后,庫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脫光衣服,前去淋浴。他從頭到腳搓了個遍,讓那滾燙的水流沖洗了將近半個鐘頭。當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后,他坐下來開始寫報告。
  呈:
  J·J·雷諾茲   文件號:Y-72-830-412
  報告人:丹尼爾·庫珀
  題目:關于雷諾阿油畫《兩位婦女在紅色咖啡館里》被盜一案
  我的結論是特蕾西·惠特里与上述油畫的被盜無關。我認為,喬·羅馬諾提請賠償的意圖是,佯裝被盜,領取保險賠償,然后將油畫轉賣某私人集團。目前油畫可能已不在國內。鑒于該畫頗負盛名,估計它會在瑞士出現,因為當地法律允許此等文物自由買賣。只要買主如實說出他買到一件藝術珍品,瑞士政府是允許保存的,即使它是偷來的。
  建議:鑒于尚未拿到羅馬諾犯罪的具体物證,我們的公司將不得不向他支付賠款。此外,找特蕾西·惠特里是毫無意義的,既無助于找回油畫,也無助于追回賠款,因為她既不知道油畫,也不知道我已經查明的任何線索。補充一點,她將在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監獄監禁十五年。
  丹尼爾·庫珀停下筆,想起特蕾西·惠特里。他想,男人們都會認為她是非常漂亮的。他想知道十五年的監禁將會對她產生什么影響。他當然不是真地關心此事,這与他毫無關系。
  丹尼爾·庫珀一邊在報告上簽名,一邊思考著他是否又該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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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衣人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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