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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安接力打開了車前燈。時間才是下午四點,可是寒風呼嘯,卷起一團團濃云,漫天飛滾,遮住了太陽。他們已經行駛了一個多小時。
  安吉利開著車,羅克坐在他旁邊,賈德和迪瑪可坐在后面。
  開始,賈德不停地朝車外張望,巴望看到一輛過路警車,好孤注一擲,設法引起警察的注意。可是,安吉利專挑沒有車輛行人的偏路小道,朝新澤西洲中部荒無人煙的地方開去。
  天空灰色的去塊擴散了,下開了一場飄潑大雨。冰涼的雨點敲打著汽車前的擋風玻璃,听起來好象是瘋狂的鼓點在咚咚響。
  “開慢點!”迪瑪可下令,“別翻了車。”
  安吉利遵命照辦,壓在油門上的腳放松了一些。
  迪瑪可對賈德說:“大部分人都會粗心大意,犯這樣的錯誤,自找麻煩,考慮問題沒有我周到。”
  賈德看著他,就象醫生打量病人一樣。這人得的是妄想狂病,已失去理智和邏輯的能力,沒有任何力量可以說服或者感動他。他已失去道德感,所以殺人不眨眼,不受良心遣責。現在,賈德總算明白了一切。
  為了一种榮譽感——西西里种族的報复意識,要洗刷妻子給他、給他的家族帶來的恥辱,迪瑪可親手殺了一人又一人。
  頭一次,他誤殺了漢森。后來,听到安吉利的匯報,他又闖進辦公室,發現了卡洛爾。可怜的卡洛爾,不知道迪瑪可太太就是安娜,當然無法交出錄音帶。但是他天生不能容忍任何不順心的事,結果喪失理智,瘋狂之极,殺了卡洛爾。正是這個迪瑪可,開車撞倒賈德,伙同安吉利闖進辦公室行凶,甚至還沖入室內開槍。現在,既然麥克銳佛确認了賈德有罪,他們便決定讓他死得象自殺,因悔恨而尋短,這來,警察就不會去進一步追究調查了。
  還有莫迪……可怜的莫迪,當賈德告訴他兩名偵探姓名時,還以為他對麥克銳佛反感不滿呢!其實是對安吉利。莫迪已經知道安吉利与這個家族有牽連,可當他摸到了蛛絲馬跡時,卻……
  他看著迪瑪可,說:“安娜會出什么事?”
  “用不著你擔心,我會照管她的。”迪瑪可說。
  安吉利笑道:“那是當然的。”
  賈德气得發抖,卻又無能為力。
  迪瑪可沉思片刻后說:“我錯了,不該娶家族外的女人。局外人是永遠不可能理解我們的。”
  汽車在荒寂的曠野上奔馳,遠處地平線上冒出了一座工厂的輪廓。
  “快到了。”安吉利說。
  “你干得很漂亮。”迪瑪可說,“我們要把你藏起來,等風聲過去了再露面。你想到哪儿?”
  “我喜歡佛羅里達州。”
  迪瑪可點頭同意:“沒問題,跟家族里的一個成員呆在一起。”
  “我在那儿有几個認識的漂亮娘儿們。”安吉利笑道。
  迪瑪可通過反光鏡回報一笑,說:“你回來時,一定晒得黑黑的。”
  “但愿如此。”
  羅克哈哈大笑。
  遠處的右邊,賈德看見一排排工厂的厂房,噴出一團團煙霧。車開到一條通向工厂的小路上,拐了一個彎,一直駛到一幢高牆跟前,才停下。
  大門關閉著,安吉利按按喇叭,從門后走出來一個穿雨衣戴雨帽的人。他看見了迪瑪可,便點點頭,打開門鎖,把門拉開。安吉利開車進厂,大門又呼地一聲關上了。他們到了目的地。

  在第十九警察區,麥克銳佛中尉同三名偵探,白泰尼局長,還有兩個聯邦調查局的人道,正在辦公室里研究一份名單。
  “我就是該家族在東部地區的全部成員的名單。麻煩的是:不知道安吉利与其中的哪一個成員勾結在一起。”
  “一個一個查,要花多少時間?”白泰尼局長問。
  聯邦調查局的人答道:“我張名單上有六十多個人的名字,起碼得需要二十四個小時,可是……”他停下了。
  麥克銳佛替他把話說完:“可是,二十四小時后,史蒂文斯醫生已經沒命了。”
  一位穿制服的年輕警察急急赶到門口,看見一屋子人,便停住了。
  “什么事?”麥克銳佛問。
  “新澤西方面不知道此事是否重要,不過你曾通知他們一有不尋常的事就報告。電話接線員接到一位成年女性的電話,要求接警察局,說有緊急情況,緊接著電話被卡斷了。接線員等了一會儿,沒再打電話來。”
  “電話是從什么地方打來的?”
  “從一個叫勞泰本的城鎮。”
  “問了電話號碼了嗎?”
  “沒有,電話很快就斷了。”
  “這情況很重要。”麥克銳佛說。
  “算了吧。”白泰尼說,“大概是一個老女人想報告丟了一只貓。”
  麥克銳佛的電話鈴響了。他拎起話筒:“我是麥克銳佛中尉。”
  屋里其他人發現他臉色緊張。
  “好的,告訴他們別動,等我來。我馬上去!”他扔下听筒,說:“公路巡邏隊剛才發現安吉利的車在206號公路上,正朝北駛去,面粉厂外面。”
  “跟他的車了嗎?”聯邦調查局的人問。
  “警車正好往相反方向開,等轉過頭來,安吉利的車已經不見了。這區我熟悉,除了几間工厂,什么都沒有。”他轉身對聯邦調查局的人說:“請火速查清這几間工厂的名字及其工厂主。”
  “好的。”他伸手挂電話。
  “我現在就去。”麥克銳佛說,“查清以后就用無線電話通知我。”他轉身對手下人說:“出發!”
  他奔出房門,三名偵探和一名聯邦調查局的人緊跟在后。

  安吉利把車駛進門邊的警衛室,朝一排外形古怪的建筑物開去。高聳的煙囪,巨大的水槽,奇形怪狀,籠罩在蒙蒙雨霧中,就象古老荒原上的妖魔。
  車輪繼續轉動,沖到一組組粗管道和傳送帶跟前,戛然而止。
  安吉利和大漢先下車。大漢打開后車門,手里抓著槍,對賈德喝道:“出來。”
  賈德慢慢地下車,后邊跟著迪瑪可。隆隆的吼聲和呼嘯的風聲迎面扑來。前方大約二十五英尺處,有一條巨大的管道,壓縮的空气擠滿管道,響聲震天,管口附近的東西全部吸了進去。
  “這是國內最大的管道之一。”迪瑪可吹噓說,提高嗓門,好讓旁邊的人听見,“你想看看它是怎么樣運轉的嗎?”
  賈德不相信地看著他。迪瑪可又扮演開殷勤主人的角色,在招呼他的客人。不——這不是演戲,是說到做到。這正是可怕之處。迪瑪可馬上就要殺死賈德,這是一件平平常常的買賣交易,就象處理掉一件陳舊無用的設備一樣,只不過事先想給賈德留下一個印象。
  “過來,醫生,這管道可有趣了。”
  他們朝管道走去,安吉利在前面開路,迪瑪可夾在賈德身邊,那條大漢殿后。
  “這間工厂一年將可以掙五百万美元。”迪瑪可自豪地說,“全部生產過程都是自動化操作。”
  离管道越近,吼聲越響,那噪音几乎難以忍受。從管道口到真空室二百碼距离,有一條寬大的傳送帶,把大塊的原木送到一尊二百英尺長、五英尺高的刨床上,刨床上有六對鋒利的刀具。刨過原木再往上送到一個旋轉台上,台上刀具叢立,象一頭凶猛的豪豬。鋸屑夾雜著雨點在空中橫飛,然后統統被吸進那條大管道。
  “不管原木有多大多粗,”迪瑪可驕傲地說,“這些机器都能把它們鋸得剛了好能送進這條三十六英寸粗的管道。”
  迪瑪可從口袋里掏出錢,大喝一聲:“安吉利!”
  安吉利轉過身子。
  “到佛羅里達州旅行去吧。”迪瑪可扣動了扳机,安吉利襯衣衣爆開了一個腥紅的洞。安吉利睜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盯著迪瑪可,臉上還挂著半拉子笑容,好象在等著解除答謎語似的。迪瑪可扣了一下扳机,安吉利縮成一團,倒下了。迪瑪可沖著羅克點點頭,這大漢便背起安吉利的尸体,朝管道走去。
  迪瑪可對著賈德說:“安吉利太魯莽了,全國各地每一個警察都在找他,万一抓住了,他就會把我供出來。”
  殺人滅口,冷酷無情,已經夠叫人不寒而栗的了,可接著發生后更令人毛骨悚然。賈德心惊肉跳地看著大漢把尸体背到管道口,管口內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就抓住尸体,貪婪地一口吞噬掉了。大漢用手緊緊地攀住管口的一個大扶手,才頂住那要命的旋風,沒有被卷進去。安吉利的尸体從管道轉出來,通過刀具叢立的旋轉台,消失了。大漢伸手擰動管道口的閥門,道口馬上被蓋住,堵住了旋風。接著,突然一片沉寂,震耳欲聾的沉寂。
  迪瑪可轉過身,對著賈德舉起了槍,臉上的表情興奮而又神秘,對他來說,殺人是一种宗教上的体驗。賈德知道自己的死期已到,已不再害怕。相反,他憤怒不已,因為象迪瑪可這种人竟然可以活下去,再去殺安娜,殺其他正直無辜的人。賈德听到一陣咆哮,這是憤怒和失望的呻吟,他意識到,這聲音正從他自己的嘴里發出。他象一頭落入陷阱的猛獸,恨不得殺掉捕住它的人。
  迪瑪可猜到他的心情,沖著他微笑:“我要朝你肚子開槍,醫生,讓你慢點死,好有時間再替安娜操點心。”
  沒救了。還有一線希望。
  “應該為她操心。”賈德說,“她從來沒有得到過男人。”
  迪瑪可費解地瞧著賈德。
  賈德開始大喊大叫,好讓迪瑪可听著。
  “你知道你的生殖器是啥嗎?就是你手中的那支槍。沒有槍和刀,你就跟女人一模一樣。”
  他發現迪瑪可气得臉色發紫。
  “你沒有長睾丸,迪瑪可!手中如果沒有槍,你就成了眾人的笑柄!”
  迪瑪可眼球上爬滿紅絲,就象升起了宣布死刑的旗幟。大漢往前逼進一步;迪瑪可揮揮手,把他赶到一邊。
  他把槍扔到地上,說:“我要赤手空拳地殺死你,赤手空拳!”
  象一頭巨獸,他慢慢地朝賈德移過去。
  賈德閃到一邊,沒讓他抓住。他知道,論体力,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唯一的希望是攪亂對方病態的神經,讓他不能起作用。必須不停地沖擊迪瑪可最容易攻破的地方——男人的驕傲。
  “你是個同性戀,迪瑪可!”
  迪瑪可哈哈大笑,猛地扑過去。賈德一閃,又躲開了。
  大漢從地上拾起槍:“頭目,讓我來干掉他!”
  “不許用槍!”迪瑪可大喝一聲。
  兩個人來回轉圈,聲東擊西。賈德踩到一堆濕木屑上,滑倒了,迪瑪可象一頭公牛猛地扑上去,對著賈德嘴邊狠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賈德掙扎起來反擊,迪瑪可臉上挨了一擊,倒退了几步,又沖上來,一連几拳打中賈德腹部,三拳就打得他上气不接下气。他想再嘲弄迪瑪可,激怒他,可气上不來,叫不出聲。迪瑪可占了上風,如同一只凶猛的飛禽在捕捉食物。
  “喘不上气了吧,醫生?”迪瑪可哈哈大笑,“我過去當過拳擊手。我要好好教訓你一下,先打斷你的腰,再砸爛你的頭,挖出你的眼球,我要在折磨你致死之前,讓你求我開槍打死你。”
  賈德相信這是真話。天空陰云密布,凄慘的暮光透過云層,洒落到迪瑪可身上,他看上去好象一頭發狂的野獸。他再一次扑上去,一把揪住賈德,嵌著浮雕寶石的戒指划破了賈德的臉。賈德反扑過來,用兩個拳頭敲打迪瑪可的臉,迪瑪可無動于衷,根本不躲閃。
  迪瑪可開始攻擊賈德的腰部腎髒區,兩個拳頭象活塞不斷地出擊,揍得賈德劇痛難敖,退到一邊。
  “你還沒累吧,醫生?”迪瑪可又一次緊逼上來,再挨几下,賈德身体就頂不住了。得繼續知戰,這才是唯一的辦法。
  “迪瑪可……”賈德气喘吁吁地喊。
  迪瑪可佯裝攻擊,露出空檔,賈德乘虛扑過去,迪瑪可身子一沉,哈哈一笑,對准來者兩腿之間的部位狠狠一拳,賈德痛得打滾,終于倒下了,迪瑪可乘机壓在他身上,兩手鉗住他脖子。
  “用的是赤手空拳!”迪瑪可尖叫道,“我要用兩只空手,挖出你的眼睛。”一對鐵拳朝賈德兩眼砸去。

  警車加足馬力,沿206號公路朝南急駛,車內無線電話里不斷傳來呼叫聲:“三號……三號……全部警車待命出發……紐約第二十七分隊……紐約第二十七分隊……”
  麥克銳佛一把抓過麥克風話筒:“紐約二十七分隊……開始行動!”
  電話里傳來白泰尼局長激動的聲音:“找到了,麥克銳佛!新澤西管道公司,在面粉厂南部兩英里的地方,歸五星聯合公司所有,那間肉類加工包裝厂也歸它管。這是迪瑪可的外圍組織。”
  “好的,”麥克銳佛說,“馬上就去。”
  “离那里還有多遠?”
  “十英里。”
  “運气還可以。”
  “是的。”
  麥克銳佛關上電台,拉響警笛,把油門加到最大。

  賈德頭暈眼花,兩眼冒星,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不斷地錘打頭部,在撕裂全身。他想睜開眼看看,可兩眼腫得睜不開。肋骨上挨了一拳,砸斷了几根肋骨,劇痛鑽心。他感覺到迪瑪可呼出的熱气噴到了臉上,呼哧呼哧地直喘,看不見人,光挨揍。他張開嘴,舌頭也腫了,好不容易才擠出几個字來:“你看……我沒錯吧……你能……你只能欺負,欺負倒在地上的人……”
  往臉上噴出的熱气停住了。他只覺得有兩只手抓了他,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是死定了,醫生!我可是用的赤手空拳!”
  賈德躲開這聲音,喘著气說:“你,你是……畜牲……神經病……應該送你進……進瘋人院。”
  迪瑪可又被激怒了:“你撒謊!”
  “是真的。”賈德邊說,邊往后挪動,“你……你大腦發育不健全……你的精神會……崩潰,你會……會變成白痴、傻子。”
  賈德兩眼漆黑,看不清方向,只管往后退。他听見了身后蓋上蓋子的管道內嗡嗡的響聲,象一個熟睡的巨從躺在那儿。
  迪瑪可沖過去,兩只手卡住賈德的脖子,“我要掐斷你的脖子!”十個粗指頭箍住气管,死勁地卡。
  賈德頭發暈,天地旋轉,最后的時刻到了,求生的本能驅駛他去拉開迪瑪可的手,好喘一口气。可是,憑最后一點意志的力量,他卻把雙手移到背后,摸管道的閥門。他迸出体內最后的一點能量,扭動閥門把,轉過身子,讓迪瑪可的身体對著管道口。
  一個巨大的真空口豁然張開,管內的吸力把兩個人往道口里拖。賈德用雙手拚命地攥住閥門,頂住這股瘋狂的旋風。迪被吸力拖住了,十指死勁扣住賈德的脖子不放。迪瑪可本來是可以逃命的,可他已經憤怒得失去了理智,不愿放開賈德。賈德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臉部,但卻听見了一頭野獸的狂叫,一聲一聲,全被狂囂的旋風吞沒。
  賈德的手指開始發軟,快要抓不住閥門了,馬上就要与迪瑪可一道同歸于盡,卷進管道。就在這一剎那間,他感覺到迪瑪可的手松開了,緊接著一聲尖叫,馬上又消失到管道內的轟鳴之中。
  迪瑪可不复存在了。
  賈德全身骨頭都散了架,一步都走不動了,站著等那條大漢開槍。
  槍響了。
  他站著沒動,納悶這大漢怎么會打不准。迷迷糊糊又听到几聲槍響和腳步聲。接著,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的胳膊被人挽住,耳朵里響起麥克銳佛的聲音:“上帝呀,瞧他這臉,都打成什么樣了!”
  賈德被一雙有力的手一把拉開,脫离了管道口。一道道濕漉漉的東西順臉頰往下淌,是血,是雨,還是淚水,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切都成為了過去。
  他死勁睜開一只腫脹的眼,透過一線沾滿血絲的細縫,朦朦朧朧看見了麥克銳佛。
  “安娜還在房子里。”他說,“迪瑪可的妻子,得去她那里。”
  麥克銳佛奇怪地瞅著他,沒反應。賈德很難解釋清楚,便把嘴湊到麥克銳佛耳邊,聲音嘶啞,語不成句地慢慢哼道:“安娜……迪瑪可……她在房子里……救命……”
  麥克銳佛回到警車邊,拿起無線電報話机,下了命令。
  賈德站在一邊,搖搖晃晃,兩腿發軟,讓迪瑪可打得還沒有緩過來,任憑刺骨的寒風沖擊全身。在他身前,躺著一具尸体。他知道,這是大漢羅克。
  贏了——他心里想,徹底贏了。他腦子里翻來复去地重复這句話,可是又覺得毫無意義。這是什么胜利?他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体面文明的人,一個醫生,一個醫治創傷的人。可是現在,他卻成了渴望殺人的野獸。他把一個神志不健全的人逼到了發瘋的邊緣,然后殺害了他。這可怕的精神重擔,他將得挑一輩子,因為雖然出于自衛——上帝的幫助——他卻從殺人自衛中取樂。就為這一點,他永遠不能原諒自己。他覺得自己同迪瑪可,同那兩條大漢還有其他人比起來,也好不了多少。文明只不過是一張脆弱的薄薄的裝飾板,一旦裂了,人類就恢复了獸性,又跌進因能爬出來而感到自豪的原始人的深淵。
  太疲乏了,他無法再想。現在唯一的欲望是得到安娜平安無恙的消息。
  麥克銳佛站在他身邊,舉止風度不同尋常,古怪而又溫柔。
  “有一輛警車已出發去她家了,史蒂文斯醫生,行了吧?”
  賈德感激地點點頭。
  麥克銳佛挽住他胳膊,扶著他的手。當他慢慢地,痛苦地走過這間大院時,雨停了,遠方地平線上,雷雨云層已被十二月的寒風吹散,城空就放晴,西邊天際泛出一縷縷紅光,太陽正掙扎著沖出云層,那縷光越來越亮。
  一個美麗的圣誕節就要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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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网友艾衣人錄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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