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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思巴卡德羅縣立醫院的醫務主任西摩·威爾遜硬著頭皮承擔著無法完成的任務。總是有太多太多的病人,醫生和護士卻人手太少,一天里能用得上的時間也大大不夠。他覺得自己像是一艘行將沉沒的大船上的船長,奔來跑去地四處堵漏,結果是白白忙活一場。
  此刻,威爾遜大夫最感憂慮的還是霍尼·塔夫特。盡管有些醫生似乎非常喜歡她,但一些可靠的住院醫生和護士不斷向他匯報說,塔夫特醫生沒有能力履行她的職責。
  威爾遜最后去見本·華萊士。“我想攆走一名醫生,”他說。“和她一道查房的住院醫生們告訴我,她沒有執行任務的能力。”
  華萊士當然記得霍尼。她就是那個在醫學院里得過非同尋常的高分和熱烈贊譽的人。“我一點也搞不明白,”他說。“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對頭。”他考慮了一陣子。“我告訴你怎么辦,西摩。你們醫生里頭哪個狗娘養的最歹毒?”
  “泰得·艾里森。”
  “那好。明天一早安排霍尼去跟艾里森大夫一同查房。讓他向你報告塔夫特醫生的情況。如果他說她不行,我就赶她走。”
  “夠公平的,”威爾遜醫生說。“謝謝,本。”
  午飯時,霍尼告訴佩姬,自已被派去第二天早晨跟艾里森醫生查房。
  “我了解他,”佩姬說。“他這個人惡名在外。”
  “我也听說了,”霍尼心思重重地說。
  此時,在醫院的另一處,西摩·威爾遜正在和泰得·艾里森談話。艾里森是個有25年醫齡的老退伍軍人,在海軍里干過軍醫官,經過艱難困苦的考驗,至今還對那些“歡樂時光”津津樂道,引以為榮。
  西摩·威爾遜正說著:“我要你好好盯著塔夫特醫生。如果她不稱職的話,她就得走人。听明白了嗎?”
  “明白了。”
  他正期待著這种結局。像西摩·威爾遜一樣,泰得·艾里森特別蔑視那些不能胜任職務的醫生。此外,他還有一种強烈的看法,那就是,如果女人想從事醫務工作的話,她們應該去當護士。弗羅倫絲·南丁格爾能當護士,別的女人也完全可以干嘛。
  第二天清晨6點整,見習住院醫生們在走廊里集中,開始查房。這個小組包括文里森醫生,他的主要助手湯姆·本森和另外5名見習住院醫生,其中有霍尼·塔夫特。
  這時候,艾里森一邊看著霍尼,心里一邊在想,好吧,妞儿,讓我們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貨色吧。他轉身對全組說:“我們走。”
  第一個病人是1號病房的一個十几歲的姑娘,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毛毯。醫生們朝她走來時,她正熟睡著。
  “好,”艾里森醫生說。“我要求你們大家先看一看她的病情記錄。”
  見習住院醫生們開始研究病人的病情表。艾里森轉身對霍尼說,“這個病人發燒,打寒戰,一般性虛弱,厭食。她有熱度,咳嗽和肺炎。你的診斷是什么,塔夫特醫生?”
  霍尼站在那儿,皺著眉頭,沉默著。
  “怎么樣?”
  “好吧,”霍尼思考著說,“我想說她也許得的是一种由鸚鵡鳥傳染的疾病——鸚鵡熱。”
  艾里森吃惊地看著她。“什么……你為什么這樣說?”
  “她的症狀是典型的鸚鵡熱,我注意到她在一家寵物商店做鐘點工。鸚鵡熱是由受感染的鸚鵡傳染給人的。”
  艾里森緩緩地點點頭。“那是……那很好。你知道怎樣治療嗎?”
  “知道。注射四環素10天,嚴格臥床休息,大量輸液。”
  艾里森面向全組成員,“你們都听見了嗎?塔夫特大夫完全正确。”
  他們又去下一個病人那儿。
  艾里森醫生說:“如果你們查看他的病情記錄,你們就會發現他有間皮瘤,血液滲出和疲勞症。他得的是什么病?”
  一個見習醫生滿心希望地說:“看樣子像是某种肺炎。”
  第二個見習醫生說,“可能是癌。”
  艾里森醫生轉向霍尼,“你的診斷是什么,大夫?”
  霍尼看上去在認真思索。“沒准備地說說,我想這是纖維性肺塵埃沉著病,是一种石棉中毒。他的病情記錄中表明他在一家毛氈厂工作。”
  泰得·艾里森掩蓋不住他的欽佩:“太好了!太好了!你是否還碰巧知道治療方法?”
  “很不幸,目前還沒有特別的治療方法。”
  這變得更讓人刮目相看。在以后的兩個小時里,霍尼診斷了一個罕見的賴特爾氏綜合症病例,變形性骨炎紅細胞增多症和瘧疾。
  查房結束時,艾里森握著霍尼的手:“我不是那么容易說好話的,大夫,但我要對你說你將前程無量。”
  “而且我還要把這一點告訴本·華萊士,”他一邊說著一邊走開了。
  湯姆·本森,艾里森的高級助手,看著霍尼,笑著說:“我半小時后來接你,寶貝儿。”
  佩姬盡可能躲著阿瑟·凱恩醫生——007號。但只要有机會,凱恩都要求佩姬協助他動手術。每一回他都變得更無禮。
  “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和我外出約會?你肯定和別的什么人好上了?”
  或者,“我也許個子矮點儿,心肝寶貝儿,但并不是全身所有的部位都短,你知道我指什么?”
  和他一道工作的場合令佩姬覺得痛苦。佩姬常常看著凱恩動一些毫無必要的手術,把健康的器官也一古腦儿取出來。
  有一天,佩姬和凱恩一起往手術室走去時,佩姬問:“我們今天開什么刀?大夫?”
  “開他的錢包!”他看見佩姬的臉色后連忙改口,“只是個玩笑嘛,心肝。”
  “他應該在肉舖子干活。”佩姬過后气憤地對凱特說。“他沒權利給人開刀。”
  在一次尤其不必要的肝髒手術之后,凱恩轉過身對佩姬搖搖頭。“太糟了。我不知道他挺不挺得過來。”
  佩姬實在气得忍無可忍。她決定和湯姆·張談一次。
  “該有人把凱恩醫生的事向上匯報一下,”佩姬說。“他是在謀殺他的病人!”
  “別著急。”
  “我做不到!他們讓像這樣的人動手術是不對的。這是可恥的犯罪行為。他必須給帶到行醫證書審核委員會面前去。”
  “那又有什么好處?你還得找其他的醫生指證他,沒人會愿意做這种事的。這是一個封閉的社會,我們都得在里邊活,佩姬。讓一個醫生去指證另一個醫生几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大家都很脆弱,我們互相之間太需要彼此依靠了。冷靜下來。我要請你出去吃午飯。”
  佩姬歎了一口气。“好吧,這真是個肮髒透頂的体制。”
  吃中飯時,佩姬問道,“你和謝相處得怎么樣?”
  他沉默了一會儿才回答。“我……我們之間現在成問題。我的工作毀了我的婚姻。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相信會解決的,”佩姬說。
  張狠狠地說:“那敢情好。”
  佩姬抬頭看著他。
  “她如果离開我,我就去尋死。”
  第二天上午,阿瑟·凱恩計划做一個腎髒手術。外科主任對佩姬說,“凱恩醫生要你去4號手術室協助他。”
  佩姬只覺得突然一陣口干舌燥。一想到和他這种人距离這么近,她心里就恨透了。
  佩姬說:“能請你讓別人去嗎……?”
  “他正在等你,大夫。”
  佩姬歎了口气。“好吧。”
  佩姬消過毒后,手術已在進行之中了。
  “幫我個忙,親愛的。”凱恩對佩姬說。
  病人腹部已涂滿碘酒。在胸廓以下,腹部右上四分之一處已經開了個口子。到目前為止還算正常,佩姬想。
  “手術刀!”助理護士遞給凱恩醫生一把手術刀。
  他抬起頭。“放段音樂。”
  過了片刻,一盤激光唱片放起來。
  凱恩醫生繼續切著。“我們來點快速的。”他朝佩姬看著。“開動電烙器,甜心。”
  甜心。佩姬恨得咬牙,她拿起一把電烙器開始烙動脈血管,以減少腹部的出血量。手術進行得還算好。
  感謝上帝,佩姬心想。
  “海綿。”
  助理護士遞給凱恩一塊海綿。
  “好。我們現在把血吸掉一些。”他在腎髒的周圍切割著,直到它露出來。“這小鬼東西在這儿吶,”凱恩醫生說。“再多吸一點。”他用鉗子把腎提起來。“好的,我們現在給他縫上。”
  就這么一下,一切都進行得不錯,然而總有些什么讓佩姬覺得不安。她仔細看了看那個切下的腎髒。它看上去沒有毛病。她眉頭皺起來,心想如果……
  凱恩醫生開始給病人縫合刀口時,佩姬急急忙忙走到牆上的Ⅹ光片觀察鏡前。她仔細研究了一刻,輕輕地說:“噢,我的上帝啊!”
  Ⅹ光片裝反了。凱恩醫生取錯了腎。
  30分鐘后,佩姬來到了本·華萊士的辦公室。
  “他取出一只健康的腎髒,而把有病的那只留在了体內!”佩姬的聲音顫抖著。“這人應該送去蹲監牢!”
  本杰明·華萊士寬慰她說:“佩姬,我同意你的看法,這實在太讓人遺憾了。但可以肯定這不是故意的。這是個過失,況且——”
  “一個過失?那個病人后半輩子完全得靠腎透析才能活下來。得有人為此付出代价!”
  “相信我,我們要召開一次同行評議會。”
  佩姬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一組醫生將對所發生的事進行調查評議,但這是在秘密狀態下進行的。情況將不會向公眾和病人公開。
  “華萊士大夫……”
  “你是我們這個集体的成員,佩姬。你應該具有集体精神。”
  “他沒有權利在這家醫院工作,任何別的醫院也不行。”
  “你應該看得更全面些。如果他被撤換掉,就會產生极糟的公眾反應,醫院的名聲也會受到傷害。我們也許將面對許許多多治療失當的事故訴訟。”
  “那些病人們該怎么辦?”
  “我們會密切注意凱恩醫生。”他坐在椅子里,身体朝前傾了傾。“我要給你一點忠告。當你想私人行醫開業時,你會需要其他醫生善意的介紹和推荐。沒有這個,你就會一無所獲。如果你得了個行事不合常規和告發醫生同事的坏名聲,你就得不到任何介紹和推荐。這一點,我可以向你擔保錯不了。”
  佩姬站起身來。“所以你什么也不打算做囉?”
  “我跟你說過了,我們將召開一個同行評議會。”
  “就是這些?”
  “就這些了。”
  “這不公平,”佩姬說。她正在和凱特与霍尼在小餐廳吃午飯。
  凱特搖搖頭。“沒人說過生活應該公平。”
  佩姬瞧了瞧四周用白瓷磚舖的消過毒的房問。“這整個地方讓我感到壓抑。所有的人都有毛病。”
  “要不然他們就不會在這儿啦。”凱特指出來。
  “咱們為什么不辦個聯歡會呢?”霍尼提出個建議來。
  “聯歡會?你在說什么呀?”
  霍尼的口气中突然間充滿了熱情。“我們可以預訂一些合适的食品和飲料,好好慶賀一下!我想我們都能因此而提高點士气。”
  佩姬稍想了想。“你知道,”她說,“這主意不坏。我們干吧!”
  “就這樣定了。我來操辦這些東西,”霍尼對她倆說。“我們明天下午查過房之后就搞這個聯歡會。”
  阿瑟·凱恩在走廊里向著佩姬走來,說話的口气冷冰冰的。“你是個不懂規矩的女人。應該有人教你閉上你的嘴!”他說完就揚長而去。
  佩姬看著他背影,簡直不敢相信。華萊士把我說的話告訴他了。他不應該這么干。“如果你得了個行事不合常規和告發醫生同事的坏名聲……”我是不是會再匯報一次?佩姬思考著。該死的,我就是要再來一次。
  即將召開聯歡會的消息迅速傳開了。所有的見習住院醫生們都出了份子錢。一大套丰盛的食品是從厄尼餐館預訂的,飲料是附近一家商店送過來的。聯歡定在下午5點鐘,地點在醫生大休息廳。食品和飲料4點半鐘就送到了。這簡直是一場盛宴:有龍蝦和大蝦的海味盤,名式各樣的肉餡餅,瑞典肉丸、意大利面條、水果和點心。佩姬、凱特和霍尼5點1刻走進休息廳時,里邊已經擠滿了急切的住院醫生、實習醫生和護士,人人都在吃著,非常快樂。
  佩姬對霍尼說:“這個主意太了不起啦!”
  霍尼笑著說。“謝謝你。”
  擴音器里傳來呼叫聲。“芬利醫生和凱特勒醫生,速去急救室,立刻。”兩位醫生正忙著往肚子里吞大蝦,互相看看,歎口气,急急忙忙走出休息廳。
  湯姆·張向佩姬走過來。“我們應該每個星期搞這么一次,”他說。
  “對的,只是——”
  擴音器又響起來。“張醫生……7號病房……張醫生……7號病房。”
  一分鐘后,“斯邁斯醫生……2號急救室……斯邁斯醫生去2號急救室。”
  擴音器一個勁地叫著。不過30分鐘光景,差不多所有的醫生和護士都被叫去對付急救了。霍尼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是佩姬的、凱特的。
  “我不能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凱特說。“你們知道人們是怎么談論有個守護天使的吧?那么,我想我們三個人一定是被那個守護惡魔的咒語給鎮住了。”
  她的這番話日后將證實确有先見之明。
  下一個星期一上午,佩姬下了夜班,走到自己的汽車旁打算上車,發現有兩只輪胎被人戳破了。她不相信地盯著輪胎看著。得有人教你閉上嘴!
  回到公寓后,她對凱特和霍尼說:“當心阿瑟·凱恩,他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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