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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工作是一味止痛藥,詹妮弗把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不留下一點空余的時間來思索。
  她成了新聞界的寵儿。她在法庭上的胜利一再成為熱門新聞。尋上門來的當事人越來越多,她已經開始應接不暇。詹妮弗的主要樂趣是辦理刑事訴訟案,但在肯的要求下,她也開始接受一些其他案子。
  肯·貝思對于詹妮弗說來變得比什么時候都重要。他為她辦理的案子進行調查,成績卓著。他們一起討論其他問題,詹妮弗十分重視他的忠告和意見。
  詹妮弗和肯又搬遷了一次,這一回搬進了公園路的一套大房子里。詹妮弗雇用了兩個年輕干練的辯護律師,一個叫坦·馬丁,另一個叫特德·哈里斯,兩人原來都是迪·西爾瓦工作班子里的人員,另外還加雇了兩位秘書。
  坦·馬丁原是西北大學的足球隊隊員,他有著運動員的体魄和學者的頭腦。
  特德是個瘦小,羞怯的小伙子,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睿智、敏銳。
  馬丁和哈里斯專干跑腿的差使,詹妮弗則經常出庭辯護。
  門上挂的牌子上寫著:詹妮弗·帕克暨同事。
  她的法律事務所處理各式各樣的案件,大至給大工業公司為污染費問題辯護,小至代表酒鬼出庭。這种人當然是雷恩神父送來的寶貝。
  “他遇上了點小麻煩。”雷恩神父對詹妮弗說,“他是一個安分守己、有家室的人,但這個可怜虫常常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气來,有時難免多喝了一點。”
  詹妮弗禁不住嫣然一笑。在雷恩神父眼里,他教區里的居民沒有一個犯罪的,他們只是不夠謹慎才出了事。神父的唯一愿望就是把他們從困境里解救出來。詹妮弗十分理解雷恩神父的心情,原因之一是她本人也正是這樣想的。這些人遇上了麻煩,往往找不到任何人幫忙。他們一沒財力,二沒權勢,無法跟政府較量,到頭來只有被打垮的份儿。詹妮弗和神父現在經常接触的便是這樣的人。
  “公正”兩字只有在幫助這些遇到麻煩的人的過程中才能体現。在法庭上,辯護律師也罷,主訴律師也罷,所追求的并不是公正;他們所追求的是如何打贏官司。
  詹妮弗常常和雷恩神父談到康妮·加勒特,可是談話往往使她感到沮喪。這件事包含著不公正的處理,這使她內心十分難受。
  在多尼住宅后院的一間辦公室里,尼克·維多正用電子設備仔細地進行室內檢查,以弄清房里是否裝有吉卜賽竊听器。邁克爾·莫雷蒂在一邊看著。他通過內線知道警方沒有批准對他實行電子監視。可是說不定什么時候某一位過于熱心的年輕偵探會私下安一只吉卜賽竊听器——或者叫非法的竊听器——以獲取情報。邁克爾處事小心謹慎。他的辦公室和家里每天早晚用電子設備檢查一次。他明白,他是六七家法律事務所的頭號目標,不過他對此滿不在乎。他了解他們的一舉一動,而他們卻無法了解他的所作所為;即便他們了解的話,也拿不出任何證据來。
  有几次深夜,邁克爾通過餐館后門上的小孔向外張望,瞧見聯邦調查局人員把他屋子里倒出去的垃圾取樣分析,同時又放回一些其他垃圾,以免露出破綻。
  一天晚上,尼克·維多說:“我的上帝,頭儿,万一這些家伙搞到什么東西怎么辦?”
  邁克爾笑道:“我巴不得他們搞到點什么呢。我們可以在他們到達這儿之前把垃圾堆跟鄰近餐館的垃圾堆換一下位置。”
  可以肯定,聯邦政府的特工人員是不會來触動他的。家族的活動正在擴展,邁克爾胸中盤算著新的計划,可是他對誰都還沒披露過這些計划。唯一的障礙是托馬斯·柯爾法克斯。邁克爾清楚,他必須把這個老律師打發走。他需要一個年輕人來接替他。他的腦子里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了詹妮弗。
  亞當和詹妮弗每星期在一起吃一次飯,這對于兩人來說都是一种折磨。他們沒有其他時間可以單獨待在一起,無法親親熱熱,他們使用化名每天在電話里談上一陣。他成了亞當斯先生,詹妮弗則成了杰伊太太。
  “我討厭老是這樣私下往來,”亞當說。
  “我也是啊。”一想到她要失去亞當,她就惊恐万狀。
  法庭成了詹妮弗克制內心苦痛的唯一去處。法庭猶如舞台,是她和對手較量、斗智的場所。審判庭又是她的學校,她在那儿學習,成績优异。每次審判不啻是一場比賽,必須嚴格遵守各种規則。只有优秀運動員才能取胜,詹妮弗決心做一名优秀運動員。
  詹妮弗在法庭上的盤問成了戲劇性的事。在盤問時,她應付自如,速度适中,富有節奏感,又善于利用時机。她學會了一眼認出陪審團負責人,以便自己全力以赴和他周旋,因為她明白他能夠左右其他人的看法。
  一個人腳上穿的鞋子能反映一個人的某种性格,詹妮弗注意尋找穿便鞋的陪審員,因為這些人往往性情隨和。
  她研究戰略,即審訊的全部計划,同時也研究戰術,即每天采取的具体步驟。她成了物色友好的法官的專家。
  詹妮弗夜以繼日地為每一起案件做好周密的准備。她懂得一句格言:多數官司在開庭之前胜負已經定局。她讓自己熟悉各种記憶術,以便記住陪審員的名字。如把史密斯比做肌肉發達搶鐵錘的人;把海爾姆比做開船掌舵的人;把紐曼比做新生儿。1。
  
  1英語中Smith(史密斯),与blacksmith(鐵匠)有關;Helm(海爾姆),与helmsman(舵手)有關;Newman(紐曼),与Newborn(新生儿)有關。

  法庭一般在下午四點休庭,如果下午三點多鐘她開始盤問證人的話,那么她就設法一直問到四點差几分鐘,結束前對證人講上几句有分量的話,這些話深深地印入陪審員的腦海中,使他們整宿都想著這些話。
  她還學會了識別身体各部分的動作所表示的意思:如果一個證人撒謊的話,肯定會有一些欲蓋彌彰的動作,諸如用手撫摩下巴,緊閉雙唇,捂住嘴巴,或用兩手拉耳垂,抹平頭發等等,等等。詹妮弗現在成了洞察這种种跡象的專家,因此在法庭上常能認准目標,置對方于死地。
  詹妮弗發現,婦女充任刑事犯的辯護人有不利的地方,因為她們侵入了男子們的世襲領地。目前,擔任刑事犯辯護律師的婦女還是鳳毛麟角,一些男律師對她甚為反感。有一回,詹妮弗發現她的文件包上被人貼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一句反語:女律師能提出最好的動議。辛茜婭為了表示反擊,在她的辦公桌上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最适合婦女的地方是眾議院……和參議院。
  許多陪審團初次交手時總是對詹妮弗怀著偏見。因為由她處理的許多案子中,當事人都出身低微,而人們往往把她和當事人聯系在一起。人們都以為她會穿戴得像簡·愛一樣,她沒有稱他們的心,不過究竟穿什么東西上場是她很費了一番心思的——她不能穿得過于考究,以免引起女陪審員的妒忌;同時又要注意打扮得富有女性感,不至于使那些男性陪審員產生誤解,以為她是個同性戀者。要是在過去,詹妮弗本人肯定會對這些考慮嗤之以鼻的。可是在法庭上,這些無情的現實卻是需要正視的。因為她踏進了男子的世襲領地,她必須加倍努力,必須干得比自己的對手出色。詹妮弗學會了不僅從自己的角度對案子做好充分准備,并且從對手的角度對案子進行周詳的考慮。她儼然是一位統兵的將領,為決戰運籌帷幄。
  內線電話傳來了辛茜婭的聲音。“有個男人打電話來要找你,他既不肯講出自己的姓名,也不愿告訴我是什么事。”
  要是在半年之前,辛茜婭肯定會把電話一挂了之,可詹妮弗歷來教導她不應拒絕任何人的要求。
  “把電話接進來吧,”詹妮弗說。
  過了一會,她听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詹妮弗·帕克嗎?”
  “是我。”
  他猶豫了一下,又問:“這電話保密嗎?”
  “保密。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的事。這……這是我朋友的事。”
  “哦,你的朋友出什么事啦?”
  “你要明白,這件事必須嚴守秘密。”
  “我明白。”
  辛茜婭走進來,遞給她一份郵件。“等一下,”詹妮弗說。
  “我的朋友被家里人送進了瘋人院,可她并沒有瘋。這是一樁陰謀,有關當局也插手了。”
  詹妮弗只是心不在焉地听著。她把話筒擱在肩上,一邊翻閱著這天上午的郵件。
  那人繼續往下講:“她很富有,她的親屬圖的是她的錢財。”
  詹妮弗說:“往下說吧。”一邊繼續閱讀郵件。
  “如果他們發現我在設法幫助她,他們也會把我關起來的,這對我可是樁危險的事,帕克小姐。”
  詹妮弗得出結論:這是樁棘手的案子。她說:“恐怕我幫不上什么忙,我建議你找一位好的精神病專家給你朋友看病。”
  “你沒听懂我的意思。他們全串通一气。”
  “我听懂了。”詹妮弗寬慰他說,“我……”
  “你愿意幫她的忙嗎?”
  “我根本無能為力……我看,你這么辦吧。你干脆把你朋友的姓名和住址告訴我。如果我有机會我會去調查的。”
  話筒里沉默了良久。最后那人又說:“這事不得外傳,請一定記住。”
  詹妮弗真希望他赶緊把話講完。她上午的第一個當事人已在接待室等著了。她忙說:“我會記住的。”
  “她叫庫柏。海倫·庫柏。她在長島有一座大庄園,可他們把它奪走了。”
  詹妮弗照他的話在面前的一個本子上做了記錄。“好。你說她住在哪個療養院來著?”忽听到卡嗒一聲電話挂斷了。詹妮弗把記錄扔進了字紙簍里。
  詹妮弗和辛茜婭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說:“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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