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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詹妮弗從紐約乘飛机到倫敦,然后到新加坡,中途在巴林島停留了兩個小時。這個石油王國剛落成不久的新机場已經成了貧民窟,里面擠滿了穿著當地服裝的男男女女和儿童,不少人橫七豎八地睡在地板和長椅上。在机場的飲料商店前面豎著一塊牌子,上面貼著一張鉛印的警告:凡在公共場所飲酒者一律處以監禁。四周的气氛很不友好。當听到她乘坐的班机馬上要起飛時,詹妮弗高興地舒了口气。
  波音747噴气式飛机下午四時四十分在新加坡的章宜机場徐徐降落。這個坐落在离市中心十四英里的新建机場將取代原來的新加坡國際机場。當飛机在跑道上滑行時,詹妮弗看到基建還在進行。
  寬敞的海關大樓空气流通,現代化程度很高,還備有好几排專為旅客提供方便的行李車。海關官員一個個彬彬有禮,工作很有效率。十五分鐘后,詹妮弗辦完全部手續,直奔出租汽車站。
  在出口處外面,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中國人迎了上來。
  “你是詹妮弗·帕克小姐嗎?”
  “是的。”
  “我叫周林。”這位莫雷蒂在新加坡的聯絡員自我介紹說,“我有汽車在等著。”
  周林看著詹妮弗的行李裝進了車后的行李箱中。几分鐘后,轎車直向市區駛去。
  “飛行愉快嗎?”周林問。
  “非常愉快。謝謝。”詹妮弗腦子里想的是斯蒂芬·比喬克。
  周林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朝前面的一幢大樓點了點頭。“那就是章宜監獄,比喬克就關在那里。”
  詹妮弗轉過臉向那儿望去。章宜監獄是一座碩大的建筑物,离公路還有一段路,四周圍著綠色的柵欄和帶電的鐵絲网。監獄的四角都設有崗樓,里面站著持槍的哨兵。進口處另有一道鐵絲网,后頭的大門由重兵把守著。
  “大戰時,島上的英國人都是關押在那儿的。”
  “我什么時候能去見比喬克?”
  周林字斟句酌地回答說:“情況十分棘手,帕克小姐。這儿的政府對吸毒的態度异常強硬,即使是初犯也難逃嚴懲。誰販賣毒品,誰就……”周林富有表情地聳聳肩。“新加坡由几個有勢力的家族控制著。這些家族控制著新加坡的財政金融和商業活動。他們不希望毒品在這個國家出現。”
  “我們在這儿一定有几位有影響的朋友吧?”
  “有位警官,名叫陶大衛,一個十分通情達理的人。”
  詹妮弗私下想:這“通情達理”究竟值多少錢。不過她沒有這樣問。時間寬裕得很,以后再問吧。她往座位上一靠,欣賞起四周的風景來。汽車正在新加坡的郊外行駛,四周是一片濃綠:鮮花到處盛開,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麥克弗遜大道的兩側,沿街都是現代化的商店,中間夾雜著古老的廟宇和寶塔。街上的行人,有的身穿老式服裝,頭戴披巾,有的則西裝革履,打扮入時。整個城市就是古老文明和現代化大都市的混合体。商業中心看上去嶄新嶄新的,各處全打掃得干干淨淨。詹妮弗對此發了一通議論。
  周林笑了笑說:“道理很簡單。誰去果皮紙屑就罰款五百美元,這一規定一向嚴格執行。”
  轎車拐進斯蒂文斯路,詹妮弗看見山丘上花木叢中有一幢漂亮的白房子。
  “那就是你下榻的香格里拉飯店。”
  偌大的休息廳里,牆壁刷得雪白,廳內打掃得干干淨淨,到處是光亮的玻璃和大理石柱子。
  詹妮弗辦理住宿登記時,周林說:“陶警官會和你聯系的。”他遞給詹妮弗一張名片,“你撥這個電話號碼就能找到我。”
  一位笑容可掬的侍者拿起詹妮弗的行李,帶著她穿過門廳朝電梯走去。那里有一個人工瀑布,瀑布下方是花園和游泳池。香格里拉飯店是詹妮弗一生中所看到的最使人流連忘返的飯店。她的房間在二樓,是由一間大起居室和一間大臥室組成的套房,前面的陽台正對著一片花和樹的海洋,有紅的、白的,也有紫色的花和椰子樹。“我好像來到了高更1的作品中間,”詹妮弗想。
  
  1高更:法國著名畫家,后期印象畫派代表人之一。

  微風輕輕地吹拂著。喬舒亞就喜歡這樣的日子。“我們下午可以一起去航海吧,媽?”快別發愣了,詹妮弗告誡自己。
  她走到電話机跟前,拿起電話說:“我要打個電話到美國紐約市:我要跟邁克爾·莫雷蒂直接通話。”她報了電話號碼。
  總机話務員說:“對不起,電話全部占線。請過一會再打。”
  “謝謝你。”
  樓下,總机話務員朝站在一旁的男子望了一眼,向他請示。那男子點了點頭,說:“好。很好。”
  詹妮弗登記一小時后,陶警官打來了電話。“是詹妮弗·帕克小姐嗎?”
  “是我。”
  “我是警官陶大衛。”他語聲很輕,听不出是哪儿的口音。
  “喂,警官,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我想早點儿安排……”
  警官打斷她的話:“不知今晚是否能和你一起吃飯。”
  這是警告。他也許怕電話被人竊听了。
  “那太好了。”
  巨大的“大上海”飯館里擠滿了高聲吆喝、大吃大嚼的新加坡人,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台上有一支三樣樂器組成的樂隊在演奏著。一位身穿旗袍,頗有風韻的姑娘唱著一支又一支美國流行歌曲。
  領班迎上前來,問詹妮弗:“要單人桌嗎?”
  “我在等人,等陶警官。”
  領班臉上綻開了笑容,“陶警官正等著您呢。請這邊走。”他領詹妮弗走到飯廳前端的一張桌旁,這桌子緊挨著樂壇。
  陶大衛警官四十出頭,瘦高個子,黑眼睛亮晶晶的,容貌不俗。他正經八百地穿了一身黑西服,顯得很神气。
  他為詹妮弗拉開椅子,待她坐定后自己方才坐下。此時,樂隊正高奏著震耳欲聾的搖擺樂曲。
  陶警官從桌子的另一端湊近詹妮弗,問道:“可以為你要點喝的嗎?”
  “嗯,謝謝。”
  “你應該嘗嘗‘橙冬儿’。”
  “橙……什么?”
  “那是由可可汁、可可糖外加一些膠質制成的。你一定會喜歡的。”
  陶警官眼睛向上一瞥,一個女侍者立即來到了他的身邊。陶警官要了兩杯“橙冬儿”和一些“點心”,這所謂“點心,”是中國式的開胃食品。“我希望你不會介意由我來為你點菜。”
  “不要緊。我會滿意的。”
  “我知道在你們美國,女人已經習慣于支配一切,可這里仍然是男人當家。”
  一個重男輕女分子,詹妮弗心想,但她此刻無意与他爭辯。她現在需要這個男人。餐廳里人們的交談聲、用餐的刀叉聲加上瘋狂的音樂聲,使他們几乎不能繼續談下去。詹妮弗向椅背上一靠,朝四周瞧了瞧。她到過好些別的亞洲國家,但新加坡人顯得特別漂亮,男人是這樣,女人也是這樣。
  女侍者把飲料放在詹妮弗面前。這“橙冬儿”看上去像是巧克力汽水,里面加了一塊塊滑溜溜的東西。
  陶警官注意到她的窘態。“你得攪拌一下。”
  “你說什么?”
  “你得攪拌一下,”他大聲喊道。
  詹妮弗一本正經地攪了几下,嘗了一口。
  味道很糟糕,太甜了。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說:“這,這別有風味。”
  桌上端來了六七盤“點心”,奇形怪狀的,詹妮弗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食物。她打定主意不問這究竟是些什么東西。東西味道倒挺可口。
  陶警官高聲解釋著,聲音壓過了廳內的喧嘩:“這家飯館的‘南洋’風味挺有名。那是由中國原料加上馬來香料配制成的。可惜還從沒人把食譜寫出來。”
  “我倒是想和你談談有關斯蒂芬·比喬克的事儿,”詹妮弗說。
  “你說什么?”樂隊的聲音實在太響了。
  詹妮弗又湊近了些。“我想知道什么時候能見到斯蒂芬·比喬克。”
  陶警官聳聳肩,表示自己沒有听見。詹妮弗不由得頓生疑竇:他所以挑選這張桌子,究竟是出于安全考慮呢,還是根本不想和她談正經事?
  繼“點心”之后,一道道菜端了上來,像是永遠不會完結似的。這無疑是一頓十分丰盛的飯。詹妮弗唯一感到不安的是:她一次也無法向對方提及斯蒂芬·比喬克的事。
  飯后,他們走出飯館來到街上。陶警官說:“我這儿自己有車。”他用手指打個榧子,一輛違章正与另一輛車并排停放的黑色“梅塞德斯”牌轎車飛快地朝他們駛來。陶警官為詹妮弗打開了后門。詹妮弗發現司机座上坐著一個身材魁梧、穿制服的警察。事情有些不對頭,詹妮弗暗自思忖,如果陶警官想和我談机密事情,他該安排我們單獨在一起。
  她鑽進車后座,陶警官隨之也鑽進來坐在她身旁。“你這是第一次來新加坡吧?”
  “不錯。”
  “嗯。那好,你可以在這里飽覽一番風光。”
  “我可不是來觀光旅游的,警官。我必須盡早赶回去。”
  陶警官歎了口气,說:“你們白种人老是那么匆匆忙忙的。你听說過布吉斯街沒有?”
  “沒有。”
  詹妮弗轉動一下身子,以便能細細地打量陶警官。他的臉部表情變化無常,講話時頻頻打著手勢。從外表看,似乎坦率、健談,可整整一個晚上,他竟一句關于比喬克的話也沒說。
  他們的汽車停下來為一輛三輪車讓路,這是一种由當地人用腳踏的三個輪子的車。陶警官以鄙夷的目光望著車子載著兩個游客沿街駛去。
  “我們總有一天會淘汰這种玩意儿的。”
  在回旅館的途中,詹妮弗下定決心,不管有沒有司机在場,她准備談一談比喬克的事。
  當車子拐進果園路時,詹妮弗十分明确而堅決地說:“至于斯蒂芬·比喬克……”
  “噢,對了。我已安排好,你明天上午十點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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