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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月,鵪鶉玫瑰


  原料:
  玫瑰12朵,紅色尤佳
  栗子12顆
  黃油2茶匙
  玉米淀粉2茶匙
  玫瑰油2滴
  茴香2湯匙
  蜂蜜2湯匙
  大蒜2瓣
  鵪鶉6只
  仙影拳1個
  ………………………
  制作方法:
  非常小心地把玫瑰花瓣掰下來,不要刺破手指,因為這不僅很痛,而且花瓣還會把血吸進去,這樣會改變菜的味道,甚至還會發生危險的化學反應。
  但是當蒂塔渾身顫抖地捧起一束玫瑰,培羅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她怎么還會記得這些呢?培羅躲開了旁人的竊視,又一次向她表達了愛慕之情。蒂塔在姐姐的婚禮之后,第一次被深深地触動了。媽媽艾蓮娜的眼睛依舊那么雪亮,她知道讓培羅和蒂塔有机會在一起會發生什么。所以,她玩起了高明的戲法,絞盡腦汁讓他倆看不見也碰不著。不過今天這戲法失靈了。她忽略了一件小事:娜嘉死了之后,蒂塔成了整幢房子里最有資格填補這一空缺的婦女,因為廚房里的色、香、味是不听她的鐵腕指揮的。
  源遠流長的烹飪秘訣被一代又一代的廚師承繼了下來,蒂塔是他們中的最后一位。她被公認為美妙的烹飪藝術的杰出代表。每個人都同意由她來擔任農庄的正式廚師。盡管蒂塔還沉浸在失去娜嘉的悲痛之中,她還是欣然接受了這一任命。
  娜嘉的不幸去世使蒂塔精神抑郁。娜嘉一死,她就完全孤獨了,就好比是親身母親去世了一樣。為了讓她重新振作起來,培羅給她送去了一束玫瑰,慶祝她任廚師一周年。但是柔莎——那時她正期待著第一個寶寶出世——不樂意丈夫這么做。她看見培羅給蒂塔,而不是給她買了一束玫瑰,就哭著跑出了房間。
  媽媽艾蓮娜只掃了一眼,就命令蒂塔把花扔了。培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愚蠢,但為時已晚。媽媽艾蓮娜又看了他一眼。告訴他亡羊補牢還來得及。這一眼讓他不寒而栗。他急急忙忙告退去尋找柔莎。蒂塔緊緊地把玫瑰摟在胸前,跑到廚房,原來粉紅的玫瑰已經被她身上和胸口流出的鮮血染成了鮮紅。她必須馬上想個法子來處理它們,它們實在太美了,她不能就這樣把花儿扔進垃圾堆;因為從來沒有人送花給她,而且花是培羅送的。突然,她似乎听到娜嘉正在口述一份菜譜,一份要用玫瑰花瓣作配料的古老的拉丁美洲菜譜。蒂塔几乎忘記了這份菜譜,因為做這道菜要用野雞,而她們農庄人不養野雞。
  她可以找到鵪鶉。她決定稍稍改變一下菜譜,這樣她就可以把玫瑰花做在菜里了。
  二話沒說,她跑進院子去抓鵪鶉。她抓了六只鵪鶉拿進廚房,准備宰殺——這令她很心痛,因為很久以來她一直喂養它們,關心它們。
  蒂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第一只鵪鶉想扭斷它的脖子,就像她看見娜嘉經常做的那樣。但她用力過小,沒能扭斷它的脖子。可怜的鵪鶉歪著個脖子,滿廚房亂跑,蒂塔害怕极了!她意識到這時絕不能心慈手軟:你必須堅強,否則只會帶來更多的痛苦。她想起現在可以運用母親的力量。媽媽艾蓮娜冷酷無情,殺什么都干脆俐落,但也并非總是這樣。蒂塔就是一個例外;從蒂塔小時候起,媽媽就一次一次地折磨他,但到現在還沒有把她結果掉。培羅和柔莎的婚姻使蒂塔身心交瘁,就像這只鵪鶉一樣,為了鵪鶉不至于像自己這樣受苦受難,蒂塔敏捷、果斷地采取了行動,一下子結束了它的痛苦。其余的就容易了。她想像著每只鵪鶉的嗉囊里都塞著一個煮得嫩嫩的雞蛋,她使勁地扭它的脖子只是出于仁慈助它脫离苦海。小時候她是宁死也不愿吃那些煮得嫩嫩的雞蛋,媽媽艾蓮娜非要強迫她吃。她總是覺得喉頭緊,咽不下任何東西,直到母親打她一巴掌,喉嚨里的結才會奇跡般的松動;然后雞蛋就順利地滑了下去。她平靜下來,毫不費力地完成了接下來的步驟。
  蒂塔的技巧非常嫻熟,好像娜嘉在她身体里做著一切:把鵪鶉毛拔掉,取出內髒,收拾干淨准備油炸。
  把鵪鶉毛拔淨褪光之后,把它們的腿捆在一起,這樣抹上黃油,撒上鹽和胡椒調味后還能保持好看的形狀。
  鵪鶉毛必須干拔,因為用沸水燙會影響味道。這是一個只有通過實踐才能掌握的烹飪秘訣。柔莎自從在鐵盤上把手燙傷之后,就再也不想進廚房了,所以她對烹調一無所知。但是或許是為了取悅培羅,或是為了与蒂塔競爭——誰知道呢?——一天柔莎确實心血來潮想做菜。蒂塔好意想給她建議,柔莎發火了,告訴蒂塔別到廚房來打攪她。
  飯顯然燒糊了,肉烤干了,點心烘焦了。但是在媽媽艾蓮娜直截了當的問話之后,餐桌上沒人敢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滿。媽媽艾蓮娜問道:
  “作為柔莎的第一次實習,這已經不錯了。你同意嗎,培羅?”
  培羅好不容易才沒有說出有辱妻子的話來。他回答說:
  “是的。考慮到這是她做的第一頓飯,還不算太糟。”
  當然,下午一家人都感到肚子不舒服。
  那次當然是個悲劇,但比起這回蒂塔做的晚餐來實在算不得什么。蒂塔的血和培羅的玫瑰結成了一個爆炸性的組合。
  坐到桌前時,每個人都略帶些緊張,但當鵪鶉被端上來時,這种气氛就一掃而空了。在上這道菜之前,培羅的贊美之詞已經令柔莎嫉妒不已,但他居然還不罷休。他剛嘗了第一口,就禁不住心馳神往地閉上眼睛贊歎道:
  “這是天堂才有的佳肴!”
  媽媽艾蓮娜知道鵪鶉做得极精致;但是培羅的話讓她覺得渾身不舒服。她接口道:
  “太鹽了。”
  柔莎推說身体不舒服,有些惡心,只吃了三口。但是喬楚的身体卻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這道菜激發了她的欲望;她覺得体內有一股熱浪在涌動。她感到一种強烈的渴望,這使她坐立不安。她開始出汗,想像自己坐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摟著潘丘·比亞手下的一個士兵,就是她一星期前在鄉村集市上看到的那個,他的身上散發出汗和泥土的气息,散發出捉摸不定、危机四伏的清晨的气息,散發出生命和死亡的气息。那天她和女仆珍佳去彼德拉斯赶集時,就看見他騎在一隊士兵前面從大街上過來,顯然是個首領。他們的目光相遇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情感使喬楚渾身發抖。她看見了多少個夜晚,他獨自盯著篝火出神,渴望身邊有個女人,可以讓他親吻、讓他摟在怀里,一個像她一樣的女人。她掏出手帕揩去汗水,同時想把這些罪惡的念頭從頭腦中抹去。
  但沒有,奇怪的事發生了。她去求蒂塔幫忙,但蒂塔的靈魂像出了竅似的,盡管她的身子好好地坐在椅子里;她的眼睛里沒有一絲生命的跡象。好像是一种神奇的煉丹術使她整個身体都溶進了玫瑰花汁里,溶進了鮮嫩的鵪鶉肉里,溶進了美酒和菜肴的香味中。這就是她進入培羅身体的方式,灼熱、妖嬈,芬芳,完全是一种美的享受。
  這頓飯使他們發現了一种全新的交流方式,蒂塔是傳送者,培羅是接收者,而可怜的喬楚則是媒体,是傳遞奇异的性的信息的導体。
  培羅絲毫沒有抗拒。他讓蒂塔滲透到身体的最深的角落,在這過程中他們誰也不能把目光從對方身上移開。他說:
  “謝謝你,我從沒吃過這么鮮美的東西。”
  這的确是一頓美味佳肴。玫瑰更增添了它的鮮美。
  把花瓣掰下來之后,加入茴香一起研磨。另外在一個盤子里烘烤栗子,去皮,在水中煮,然后做成醬。把大蒜剁碎并抹上黃油;等透明后加入栗子醬中,并加入蜂蜜,仙影拳和玫瑰花瓣以及鹽進行調味。為使汁稠一點,可加入兩匙玉米粉。最后用細篩子過濾,并加入兩滴玫瑰油,切忌多加,否則香味就太濃了。調味品一加好,就把汁從火上移開。鵪鶉要在這汁中浸泡十分鐘,以使它們充分入味,再拿出來。
  玫瑰汁的味道很沖,研磨花瓣的缽頭在几天后還散發著玫瑰的芳香。
  平常,洗缽頭和其他廚房用具的任務是由喬楚完成的。每頓飯后她都是在院子里洗碗刷鍋,這樣她就可以順手把鍋里剩下的零碎東西扔給動物吃。有些鍋子瓦罐特別大,所以放在水盆里洗比較方便。但是吃鵪鶉的這一天,她要蒂塔幫她洗碗。喬楚很不舒服;她渾身汗如雨下。她流出來的汗是粉紅色的,散發出像玫瑰花一樣強烈、可愛的香味。她极想要洗個澡,就跑去准備洗澡水。
  在院子后面,馬廄和谷欄旁邊,媽媽艾蓮娜讓人草草搭了個簡陋的淋浴間。這是一個木板條釘成的小房間,一條木板与另一條木板之間的縫隙使外面的人很容易就看到里面。但不管怎樣簡陋,這是整個村庄的第一個淋浴間。媽媽艾蓮娜有個表哥住在德克薩斯州圣安東尼奧市,這個淋浴間就是他發明的。六英尺高的地方有一個容量三十加侖的蓄水池,得先把它打滿水,然后運用重力就可以洗一個淋浴。提著一桶一桶的水爬梯子真是一件苦差事,但是隨后就可以享受了:只需要開開水龍頭就有穩定的水流出來,比用一葫蘆一胡蘆的水洗澡可痛快多了。過了些年,有几個外國佬用一首歌的代价從媽媽艾蓮娜的表哥手中買下了這個發明,并做了一些改進。他們造的淋浴設備通過水管接水,這樣就不需要人工一趟趟地打水了。
  要是喬楚能用上這种淋浴該多好!可怜的人儿,提著水桶上上下下十次才打滿水。這真是殘酷的鍛煉,她体內的熱越來越難以忍受,她几乎要暈倒了。
  只有想到等待她的清涼的淋浴,她才有勇气堅持下去,但不幸的是她沒有享受到這個淋浴,涼涼的水一滴也沒有滴到她身上:它們還沒有滴下來就蒸發了。她体內積聚的熱量越來越多,木板的牆裂開了,燃燒了起來。她嚇得要命,只怕給燒死在里面,一絲不挂地就跑出了淋浴間。
  那時她散發出的玫瑰香味已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飄到了城里,那里起義軍和聯邦軍正在進行血腥的戰斗。有一個人勇气和膽識都出類拔萃,他就是喬楚一周前在彼德拉斯集市上看見過的那個起義軍首領。
  一朵粉紅的云飄了過來,把他裹在里面,使他不由自主地騎馬向媽媽艾蓮娜的農庄飛奔。胡安——這是他的名字——离開了戰場,身后還留下一個垂死的敵人,他說不清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只知道要快馬加鞭,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去跟某個陌生的人會面。但有著喬楚散發出來的香味的指引,他一路向前到了農庄,正好看見她在田野狂奔。他終于明白是什么力量帶著他來到這儿的。眼前這個女人迫切需要一個男人來平息她內心燃燒的欲火。
  一個能給予這具充滿渴望的身軀足夠愛的男人,一個像他這樣的男子漢。
  當喬楚看到他奔馳而來時,她停止了奔跑。她赤身裸体,蓬松的頭發垂到腰際,眼睛閃閃發亮,渾身涌動著能量,天使和魔鬼在她身上結合——一個女人。她的姣好的面容,洁白、完美的少婦的胴体,与她眼睛里的熱情,她的每個毛孔里的渴望,正好互相映補。這些,遇到了胡安在山中作戰時壓抑了很久的感情,迸發出絢麗的火花。
  為了不浪費時間,馬儿的腳步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他從背上彎下腰,用手臂環著她的腰,一下把她提到了馬背上,臉正對著他,然后縱馬把她帶走了。馬儿好像也在服從著神秘的命令,一路飛奔,仿佛已經知道了他們最終的目標。胡安早已把馬韁甩在一邊,与喬楚熱烈地擁抱、接吻。馬的奔跑顛簸,和他們第一次做愛時身体的起伏,交融在一起,雖然頗多不便。
  他們跑得那么快,后面的衛兵一直沒能追上他們。說謊的人總是說一半真話的;他對每個人說的是:戰斗中上尉突然發瘋了,拋棄了自己的軍隊。
  歷史就是這樣寫就的——被目擊者与事實不符的敘述肆意歪曲。蒂塔看這件事的角度就与起義士兵完全不同。她是在院子里洗碗碟的時候看到這一切的。除了玫瑰色的云彩和淋浴間里的火花(這些她不可能看到),別的她什么也沒錯過。培羅正好要离開院子,騎車去兜兜風,所以他也幸運地看到了這一切。
  就像兩個看電影的沉默的觀眾,培羅和蒂塔看著明星演出了人們被剝奪的愛。有那么一會儿,短短的片刻,培羅有机會改變整個故事的進程。他把蒂塔的手抓了過去,對她說:——蒂塔……但僅此而已。沒有時間細話說完,他不得不面對嚴酷的現實。他听到了媽媽艾蓮娜的叫聲,問院子里發生了什么事。如果這時培羅叫蒂塔跟他私奔,蒂塔一定不會猶豫,但他沒有;他只是慌慌張張地跳上自行車飛快地騎走了,他怎么也不能從腦子里抹去喬楚的形象,喬楚在田野里奔跑——完全一絲不挂。他一定是被她跳躍的丰滿的乳房催眠了。他從來沒有見過裸体的女人。他与柔莎的夫妻關系中,他從來沒有看她的身体或撫摸她的欲望。他們總是用那條合歡被,只露出他妻子身体的必需部位。完事之后,他總是不等她掀開被單就离開了臥室。但對蒂塔就不同了。他很向往有朝一日能那樣凝視她,凝視一個完全赤身裸体的她。
  他想要鑽研、想要探究她可愛、丰滿的身軀的每一寸、每一分。她一定會跟喬楚很相像;她們畢竟是同胞姐妹嘛。
  除了蒂塔的臉和手,他還了解的唯一部位是他曾經偷偷窺到的那截圓圓的腿。每晚他都想起它,真是無盡的折磨。他多么想把手放到她光滑的腿上,再撫摸她的全身,就像他剛才看見那個帶走喬楚的男人做的那樣:瘋狂,動情,貪婪!
  蒂塔真想大叫一聲,叫培羅等等她,把她從這儿帶走,帶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到沒有媽媽艾蓮娜的地方去——她再也不用听媽媽艾蓮娜的命令聲,到那儿,他們可以自由地相愛,再不會有什么把他們分開,這些話像一個腫塊堵在她的嗓子眼里,她卻怎么也喊不出來,任它們一點一點地溜走了。
  她感到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她現在的感覺比盛大的筵席散后,盤子里盛下的花生醬里的最后一個辣椒還要糟糕。多少次她都獨自站在廚房里,把僅剩的那個辣椒吃了,免得它被白白地扔掉。盤子里的最后一個辣椒總是沒有人吃,因為誰也不希望自己像個饕餮之徒,即使有人想吃,也都不好意思吃。就好像是他們都對那個辣椒有意見,但其實它的味道好极了,像蜜餞一樣甜,像石榴一樣多汁,又有辣椒的辣和花生的香——那就是花生醬里的辣椒。它的心里還飽含著愛的秘密,但是永遠沒有人會發現,因為這是合乎禮節的。
  見鬼的禮節!見鬼的卡倫諾禮儀課本!卡倫諾該受到懲罰,他應該被千刀万剮,永遠不得超生。培羅也見鬼去吧,他總是那么彬彬有禮,那么紳士風度,那么有陽剛气,那么……
  美妙。
  假如蒂塔能夠預測到她很快就能体驗到性愛,那她就不會那么絕望了。
  媽媽艾蓮娜的又一聲大喊打斷了蒂塔的深思,她要蒂塔馬上回答出了什么事。但她不知道該先告訴媽媽什么,是說院子的那頭著火了呢,還是說喬楚跟著一個騎馬的人跑了……而且光著身子。
  她最終定下來編這么一個故事:聯邦軍(蒂塔恨他們)洗劫了農庄,放火燒了淋浴間,綁架了喬楚。媽媽艾蓮娜居然相信了;她傷心過度病倒了——但真正使她痛不欲生的是教區牧師神父告訴她的事(天知道他怎么得到這條消息的):第二個星期喬楚在邊境線上的一個妓院里當了妓女。媽媽艾蓮娜把喬楚的出生證及照片通通燒掉了,并且再也不許別人提起這個名字。
  沖天的火光和流逝的時間都沒有除掉原先淋浴間里那股濃烈的玫瑰香(淋浴間所在的地方現在是公寓的停車場)。留在培羅和蒂塔腦海里的記憶也永遠不會消逝。從那以后,每次看到鵪鶉玫瑰汁,他們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這次迷人的經歷。
  每年蒂塔都要做這道菜,以紀念姐姐掙脫牢籠獲得自由,每次她總是小心翼翼地擺設裝飾的玫瑰。
  鵪鶉放在橢圓形的大淺盤中,用玫瑰汁淋透,然后在盤子正中裝飾一整朵鮮艷的玫瑰,再在盤子邊上排列一些玫瑰花瓣;鵪鶉也可以分別裝盤,不用大淺盤,而用一套小盤子。蒂塔喜歡的是后一种方式,這樣上菜時玫瑰花就不會從盤子中央偏到一邊去。蒂塔在她那天晚上開始動筆的烹調書里特別強調了這一點。寫書之前,她先鉤了一大片床單。這是她每晚必干的。工作的時候,喬楚的影子總在她的腦海里反复出現:喬楚在田野里狂奔,以及喬楚离開后她猜想會發生的事情。毋需多說,她的想像力极其貧乏,因為她沒有這樣的体驗。
  她不知道喬楚現在有沒有把衣服穿起來,是不是還……赤身裸体。她擔心喬楚會不會感到冷,像她自己一樣渾身冰冷,但是不會,肯定不會的。她一定在爐火邊,在她所愛的人怀里,她一定會感到很溫暖。
  突然她想跑出去看星星,她有過這樣的親身体驗,知道一個眼神就足以點燃一堆火。甚至能使太陽也燃燒起來。如果喬楚也在看星星,那會怎么樣呢?她的体內被愛所點燃的熱量一定會隨著她的眼神穿過時空到達那顆星,能量一點也不會減少。那些巨大的星星都已在天際系挂了几百万年,它們一定得非常謹慎,免得吸收了全世界的有情人夜夜看它們時傳遞的熾熱光芒,而燃為灰燼,從此隕落。所以星星本身也發散出很大的熱量,把接收到的光芒反射回地球,就像是鏡面反射游戲一樣。這就是星星在晚上這么明亮地閃爍的原因。蒂塔希望能在滿天的星斗中找到那顆星——喬楚這會儿正在看的那顆星,那么也許還能感到一點殘留的熱量。
  那是她的夢想,但是她一顆一顆地數著天上的星星,數得越多,就越覺得寒冷——真是事与愿違。她抖拌索索地回到床上,告訴自己喬楚已經睡熟了,她的眼睛閉得緊緊的,所以這個試驗沒有成功。蒂塔把床罩拉過來,蓋在身上(現在床罩已經必須折三折了),又檢查了一遍剛才寫的菜譜,看有沒有漏掉什么。她加了一句:“今天我們吃這道菜時,喬楚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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