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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解家之子


  布衣少年勤練十戒刀法中的三轉九變,練得廢寢忘食,每天除了替涂鳳療傷半時辰,再者送飯外,沒有時間和她談話,專心一意在三轉九變的訣竅中。
  徐鳳本來奇怪,以為布衣少年不愿和自己談笑了,心里還很生气呢,后來知道他專心練一种高深的刀法,不但不生气,暗暗為他高興,能夠有明師傳藝。
  轉瞬四十七天過去,涂鳳道:“麻煩你四十九天,我無以為謝,想送你一件破東西,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
  布衣少年道:“謝什么,四十九天來,咱們雖然只長談過一次,業已親如姐弟,你要謝我,那就見外了。”
  涂鳳笑道:“好,我不謝你,你活該救我。”
  布衣少年知她說笑:“你現在內傷痊愈,預備什么時候下山回去?”
  頓時涂鳳臉色黯然,幽幽說道:“這就要回去,我……我還是要送你那件破東西,你一定要收,就算留個紀念吧?”
  布衣少年微微頓道:“什么東西,你一定要我收?”
  涂鳳拿出那半卷白絹,說道:“就是這半本劍譜。”
  布衣少年心想她把這半本劍譜珍若性命,況且內已記載的是無敵天下的劍法,這般貴重的禮物,豈可輕易接受。慌忙搖手道:“不行,我不能要!”
  涂鳳道:“我送給你為什么不能要,你嫌它破爛不成敬意嗎?”
  布衣少年道:“啊,大姐誤會了,這半本劍譜貴重無比,大姐珍藏身邊日夜不离,一定十分愛惜。”
  涂鳳臉色一板,不悅道:“你一定不要么?”說著劍譜送到布衣少年面前。
  布衣少年想要不收,見微有嗔怒色,當真非收不可,不得不暫時接下,為難地說:“這……這……乍么可以……”
  涂鳳笑道:“這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是順水人情,請你不要再計較了!”
  布衣少年拿著劍譜,疑惑道:“順水人情?”心想這人情可大了,又豈能稱為順水人情?
  涂風笑吟吟地說:“這劍譜本來是一代劍圣呂梁道人的東西,我盜為己有,再轉送給你,這不是順水人情嗎?”
  布衣少年呆了一呆,惊道:“什么,估是大姐盜來的?”
  涂鳳得意地嗯了一聲,說道:“呂梁道人夸口說他有本劍譜,記載的劍法更為厲害,因他本身的劍法已然無敵,所以那本劍譜根本不需再練,練了出來也無人識得。”
  布衣少年道:“他為什么要對外人如此夸口,不怕外人起了歹心盜他劍譜嗎?”
  涂鳳道:“哼,呂梁道人自命不凡,自被譽稱一代劍圣后更是目中無人。他以為誰也不敢到太歲頭上動土,縱然夸口說了不會有人起盜心,誰知我才不怕他呢,心想要是我先祖的劍譜傳下來,能由得你狂么?”
  布衣少年笑道:“你是怎么想起要盜他劍譜?”
  涂鳳道:“他說練了出來也無人識得,我就不信……”
  布衣少年道:“于是你就去盜來看看。哦,大姐,我問一個問題,他說有這本劍譜是跟誰說的。”
  涂鳳道:“你問這個做什?”
  布衣少年凝想道:“我想他一定有某种用意?”
  涂鳳道:“鬼話,哪有什么用意,他不過在家父面前逞能罷了,好教家父知道他的劍術不止這些呢!事情是這樣的:呂梁道人有一天來訪家父,說江湖胡亂送他一個一代劍圣的稱號實在不敢當,聞說百年前金菊門涂前輩劍術無敵,想向家父討教一番,能胜得了家父才敢當得一代劍圣這樣的稱號。
  “家父客謙的說先祖劍術失傳,討教不敢當,恭維他一代劍圣足可當得。呂梁道人听得暈暈的,定要和家父比劍法。
  “家父推辭不過,只好陪他下場走走。哪知呂梁道人的劍法果然不錯,精妙處自我有見各家劍法來,歎為觀止的了。
  “家父不到一百招就輸了,呂梁道人一胜不免狂气沖天,家父暗暗有气,憤慨的施展絕技。呂梁道人說:要是劍譜上的劍法練成,你連識都不識,別說和我相對了?”
  布衣少年道:“那令尊說了什么?”
  徐鳳道:“家父什么也沒說,他輸得傷心,心想自己為一派掌門,竟連一百招也走不過,未免也太令人有點泄气了。”
  布衣少年神色一動,想問什么,又未開口。
  涂鳳接道:“他老人家自輸給呂梁道人后天天悶悶不樂,口中常自言自語地說:哼,竟譏笑我連套劍法也不識。
  我知道家父被呂梁道人說那劍譜之事刺傷自尊心,心想那牛鼻子自夸有部練了也無人識得的劍譜,我就不相信,盜了出來看看,到底有什么惊人之處。
  于是我到呂梁道人住的呂梁山上,守著他的屋子,足足守了一月,乘他下山訪友時,闖了進去,我正擔心不知他把劍譜藏在什么地方,要是帶在身上那就白辛苦了一月,只觀在与堂上供姬呂真人的書像,供案上香煙線繞,卻赫然發現一卷白絹,好似那鼻子老道不但每天供呂真人的像,也在供那卷白絹。
  我心中一動,毫不考慮的搶下那卷白絹,也不知是不是劍譜。就在此時內堂奔出一位十一、二歲的小道童,一把抓卷白絹另一端,大嚷道:‘好丫頭,竟敢盜我師父的劍譜……’
  我一听劍譜兩字內心大喜,暗忖誤打誤撞果然是牛鼻子老道珍藏的劍譜,這一下不能放手,用力一奪,哪曉得小道重內力不下于我,只听喀刺一聲,白絹斷為兩半。
  我拿著一半心有不干,要去奪另一半,才一出手,猛覺左肩上挨了一掌,火辣辣的,差點擊得吐出血來。
  回頭只見又來一位小道童,心忖他小小年紀,掌力如此雄厚,一定練成了呂梁道人的三陽開泰掌力,心知三陽開泰的掌力十分霸道,眼下准不是兩位道童的對手,顧不得再奪另一半,運气忍住內傷發作,飛逃下山。”
  “敢情那兩位道童,怕屋內還有珍貴的物品被盜,不敢追我。”
  我輕易逃走,卻在路下倒霉的碰著嶗山五劍。
  “嶗山五劍的師父被家父殺死,嶗山五劍認得我豈肯放過,一直追到此地,才被你師祖赶走。”
  布衣少年將半本劍譜送過去,誠懇地說道:“大姐費了很大的心思,又受了傷才取得這本劍譜,小弟更不敢要了,你不是要看看有何惊人之處嗎,還是你收著慢慢看吧,要送我東西留念,送別的好了。”
  涂鳳幽幽說道:“你嫌我偷盜來的不干淨,所以又不要么?”
  布衣少年暗罵糊涂,怎能這時還她,她剛說完盜來的,我就還她,哪能不引起她誤會。急忙收在怀中,笑道:“我好好收著這半本珍貴的劍譜啦,你不要生气。”
  涂風高興地說道:“這才對呀,這半本劍譜得來辛苦送了給你才有份值,因花費了我的心血,就等于把我一番心血送給你,至于有什么珍貴倒不見得,因為只有半本,這几十天來我已仔細看過,可惜我看不懂,你打開看看。”
  布衣少年拿出攤開,只見半卷白絹共有一丈多長,上面畫滿了像,每個人像舞出一個劍姿,共有六十四個畫像。半卷白絹從中撕牽,有時一個寶劍向下揮的,有時那劍連劍頭就沒有了,想是在另一半上,這半卷僅是畫像沒有文字,文字定然也在另一半上。
  布衣少年從第一個畫像看起,只見是劍招起手式,右手指天,左手寶劍指地,模樣极是詭异。
  心想這套劍法原來是左手劍法,這倒奇了,通常劍法都是右手絕無左手,除非習慣用左手,哪有教人的劍譜也是畫著左手的?
  繼續看第二個畫像,這一畫像更怪,左足金雞獨立,右足橫起平伸,寶劍反在身后指著右耳,右手卻握著左耳。
  再看下去,畫像的劍姿越來越怪,花樣變化無窮,有時劍插地下,有時飛躍半空,更有時以頭頂地倒立起來,下半身憑空生出六條腿。
  布衣少年看完后笑道:“這不能練嘛!”卻把它好好的收入怀內。
  他明知是本無用的劍譜,要來只能看那六十四個畫圖,畫的模樣引人發笑,卻把它當作紀念品收起。
  心想大姐說的好,這半本劍譜費了她的心血。這番心血的人情就值得可以紀念的了。
  涂鳳道:“有了另外半本就能練了,總有一天我把另外半本盜來送你。”
  布衣少年心道:“另外半本縱然記著文字,可惜一個個畫圖不能連成一串,好像只畫著一個個特別的怪劍姿,要來沒有一點用處。”
  當下想勸說:不要冒險啦,呂梁道人證你父親的,根本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劍譜,他說得好,練了也無人識得,本來嘛:這种劍譜只能一招一招練的好玩,哪能識出一套劍法。
  可是他嘴唇動了動沒說,他想何必澆大姐一頭冷水,笑道:“你要冒險去盜,小弟決不敢當,他年下山我自己去盜,好不好?”
  涂鳳道:“你盜我盜不是一樣?”
  布衣少年正色道:“大姐再不能為了小弟前去冒險,我宁可不要,你要是真的盜來送我,我決定不收。”
  涂鳳道:“這又為什么啦?”
  布衣少年歎道:“你讓我自己去盜不行嗎,我若是想練那套劍法就只有自己前去冒險,要你去盜冒了大險,于心何忍,古云……”
  涂鳳笑道:“好啦,別古云這,古云那,你又不。。,…”頓了頓,又道:“你說他年下山,什么時候呀?”
  布衣少年道:“不一定,但我下山第一個前去拜訪令尊。哦,對了,令尊是什么掌門。”
  涂鳳說道:“金菊門掌門。”
  布衣少年道:“你不是說解家的子孫歷任常門,而且一連三任武林盟主,怎么會是令尊當起金菊門掌門呢?”
  涂鳳歎道:“連三任武林盟主是往昔的盛事了,如今金菊門默默無聞,在江湖上毫無地位,就連往昔的光輝也被污辱的喪失殆盡!”
  布衣少年惊道:“此話怎說?”
  涂鳳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事。唉,解家最后一任掌門是解家的第四代,算來長我一輩,我是涂家第五代。他的名字叫解學先。”
  布衣少年念道:“解學先,他怎么啦?”
  涂鳳不屑地道聲:“他……”想起解學先是自己長輩,不許道長論短,轉口說道:“解家二代做一任盟主,解家三代蟬聯兩任盟主,在盟主任位中逝世,傳位第四代解學先,可惜他不能守成。后來早逝,解家不但絕技自他失傳,盟主之位也跟著喪失了。”
  布衣少年道:“為什么盟主之位也跟著喪失?”
  涂鳳道:“金菊門所以能得盟主席位,就在解家的拳譜沒有失傳。解家的拳譜,嚴家的經譜,簡家的歌譜,以及我家的劍譜本來都是武林第一等絕學。自嚴簡涂三家,武功失傳,只剩下解家的拳譜支撐金菊門。
  “也就是說金菊門派所以能得盟主之位就靠解家的拳譜,解學先將家傳拳譜失傳,金菊門再憑什么能爭盟主之位呢?”
  布衣少年道:“解學先死后拳譜為什么失傳?”
  涂鳳道:“這個我不大清楚,好象听說他沒有后代。他死后拳譜跟著失蹤,因拳譜由他保管,他是解家長房,雖然尚有兄弟姊妹,卻沒听說傳給他們。”
  布衣少年道:“大姊,我會不會是解家之后?”
  涂鳳臉色一變,遲遲道:“我想不會吧……最好不要是解家之后……”
  布衣少年奇道:‘’听你話意,生為解家之后不大光彩?”
  涂鳳嗯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的言語,布衣少年困惱的道:“我到底是誰家之后?”
  他一想到這個問題,心中就好象結了個死結,解也解不開。
  不由抓著未束冠的長發,大叫道:“我到底是誰?我的父母是誰?天呀,你若有靈,請你告訴我一聲我姓什么?”話聲中滿是自哀自怜的語气,要知一個人連自己姓氏也不知道,何等可怜又复可悲。
  涂鳳歎道:“不管你姓什么,我衷心希望你不要是解家之后。”
  布衣少年放下抓發的雙手,握緊拳頭道:“尚若我是解家之后呢?”
  涂鳳搖頭道:“那太可怕了,解家出了解學先,門風敗坏,他兄弟姐妹如今在四家中做不得人。因一旦談起解學先,他所作一切不名譽的事,仿像都要姓解的來擔當。”
  布衣少年大聲叫道:“我不管能姓什么,只要能有一個真正的姓,就是姓解也好。”
  涂鳳霍地站起,薄怒道:“你不能姓解,你耍姓解我終生不再理你。”
  布衣少年奇怪的問道:“為什么,為什么一定不能姓解?”
  涂鳳被逼得沖口道:“因為解家出了一個豬狗不如的解學先!”
  忽听一聲怒叱道:“胡說!”
  涂鳳大惊道:“誰?”
  布衣少年道:“是隔壁被關的人,他今天說話了啊!听聲音是個女子呢?”
  布衣少年滿怀充滿好奇,牽著徐鳳奔出山洞,他要見見送了几年飯,而未常見過一次面的女人。
  來到隔壁澗前,只見鐵柵后端坐一位長發披面的女子,身上穿著陳舊不堪的袖衣,兩雙長袖空蕩蕩的垂在地上,她就是斷了雙肘的戒色。
  戒色十五年來沒有剃發,頭發長起來,若再換去內衣;于普通女子無异,本來尼姑于常人不同就在那縷青絲,至于道心在于個人修為問題,象戒色自幼隨母出家,她的道心那能于她母親一般堅強?
  布衣少年上前恭恭敬敬地一揖道:“老前輩,你好。”
  他看不見戒色披長遮蓋的面容,以為自幼她就關在這里,也不知關了多少年了,年紀一定很大戒色一口气吹開長發,她看見面前英俊的少年,一如她父親般的英俊,不由落下兩行清淚,但那長發瞬即披下。布衣少年只能看到一剎那的臉容,那兩行清淚卻沒看到。
  布衣少年暗惊道:“原來她并不老啊?頂多四十余歲。”
  當下又道:“前輩,适才不知何處冒犯?”他把那老前輩的老字棄去。
  戒色聲音苦澀道:“十誡刀法學全沒有?”
  布衣少年微微一怔,心想她怎么知道十誡刀法,隨口說道:“師祖不准我學武藝,我……”
  他本想說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十誡刀法,可是說不出這种謊話,仿佛在她面前說謊話有莫大的罪過,緩了一緩接道“我學了九誡刀法,第十誡,誡色刀法沒有學過。”
  戒色哦一聲道:“為什么師祖不准你學武藝,而又學了九誡刀法?”
  布衣少年老老實實地答道:“師祖不准我學武藝,九位師父卻—一偷偷傳我。她們吩咐我不能跟任何人說,連九位師父彼此也不知都在傳我武功,只以為她一人在傳我武功……”
  原來戒殺她們個個怜十妹孤苦,皆都偷偷傳布衣少年武功,但又怕同門師姊姊告訴師父,所以彼此瞞著,卻哪知都在傳布衣少年的武功。
  戒色霍而厲聲道:“那為什么跟我說了,你九位師父不是吩咐你不能跟任何人說嗎,要知人不守言,天誅地滅!”
  布衣少年忽地跪地,惶恐道:“晚輩該死,只……只是前輩問我,我……我說不出道理心里不准我向前輩說謊……”
  听后戒色面孔上淚流的更多,這話令她太感動了,心想莫非母子天性,他雖不知我是他的母親,冥冥中卻認為不能對我說謊?
  不由一聲長歎道:“起來,好好坐著,我有話跟你說。”
  這話說的异常慈愛,就如同慈母對他儿子話家常,有股很大的吸引力,吸引布衣少年按照吩咐,乖乖的坐在鐵柵前。
  戒色道:“孩子,你知道姓什么嗎?”
  布衣少年听他m舊己孩子一點也不奇怪,搖搖頭,悲哀的說道:“前輩,我不知道我姓什么”
  戒色道:“你不要听那女孩子胡說八道,我告訴你,你姓解。”
  布衣少年大喜道:“啊!我姓解,真的我姓解嗎?你騙不騙我?”
  涂風大惊,喃喃道:“啊!他竟姓解?”
  戒色緩緩地搖了搖頭,道:“你以為我會不會騙你?”
  布衣少年大聲地肯定道:“不會,我太高興了。我姓解,我姓解,我終于有姓了……”
  忽然聲音興奮地顫抖道:“那我父親是誰?母親又是誰?”
  戒色聲音微微有些硬咽道:“你父親我認識,你母親我卻不認識。”
  戒色不想告訴自己就是他的母親,因為她這母親是個不名譽的母親,她怕刺傷了儿子的心,讓儿子知道自己母親是個不守出家人清規的尼姑。
  她宁愿儿子水遠不叫自己一聲“媽!”也不愿儿子的自尊心受一點損傷。
  “喂,我說這位老婆子,你罵我胡說八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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