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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銀髯叟一听來人說話,頓時一正顏色,搶身出去,剛剛走到門口,立即看見迎著門外正面站著一位神情飄逸舉止儒雅的中年書生,含笑而立。
  肖承遠一看頓時喜從心來,一扑上前,和銀髯叟雙雙跪倒在地,口稱:“恩師。”
  玉扇書生翩然出現在這四川的深山僻壤,使銀髯叟和肖承遠小俠,不禁惊喜交集。他們都知道,玉扇書生數十年以來,從未涉足江湖,尤其是肖承遠,拜別師顏以來,一直未能回山拜候恩師,今日遽然相見,如何不喜?
  站在一旁的孫宛虹姑娘,倒是惊得呆了。她探深地了解肖小俠的神功無敵,厲害如雪面追魂和環眼黑煞兩個老魔頭,都能周旋十招,逼使老怪憤急而去,肖小俠的師父一定是一位年逾古稀的世外高人,沒有想到竟是如此儒雅瀟洒的中年書生。
  更使孫姑娘感到惊訝的連白發蒼蒼銀髯如雪的銀髯叟也拜倒在地口稱恩師,這真是令人難說。
  玉扇書生笑吟吟的扶起肖小俠和銀髯叟這一老一少的師兄弟,說道:“都是身居客地,何必行此大禮。”說著又向孫宛虹姑娘點頭笑道:“姑娘!不速之客惊扰了。”
  孫姑娘本來是呆著的,一听玉扇書生向自己說話,這才警覺自己失態赶緊斂神定心,執晚輩禮而盈盈下拜,說道:“前輩駕蒞,蓬蓽增輝,還望前輩恕以失迎之罪。”
  玉扇書生伸手一攔,笑道:“姑娘雖居山野,卻是知書達禮,而又諳武事,頗為難得,請不必拘于俗禮。”
  孫宛虹姑娘只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制住自己無法蹲身,才警覺這位中年書生是有大得出奇的武功,難怪像銀髯叟、肖小俠均是他的門人。
  姑娘退立一旁福了一福說道:“前輩謬獎了。”
  銀髯叟讓玉扇書生到房里坐定以后,正待問恩師何以翩然到此,肖承遠小俠卻在—旁扯著玉扇書生的手臂,流露著赤子之情,向玉扇書生說道:“師父!你怎的到四川來了?”
  別看肖小俠平日气度不凡,舉止老練,加上他神功蓋世,又被一般世人所尊,顯得非常老成持重。可是,一見到了玉扇書生,卻變得是一個愛寵有加的孩子。銀髯叟在一旁看得微笑。
  玉扇書生也含笑撫著肖小俠的腦袋,注視了半晌,說道:“承儿歷江湖,功力較前已有進步,只是……”
  肖承遠挨著玉扇書生說道:“師父!是不是說承儿江湖經驗仍然欠缺呢?”
  玉扇書生微笑搖頭。
  銀髯叟在一旁恍然大悟地說道:“恩師是說小師弟功力雖然精進,武林難敵。但是目前許多老魔頭都又紛紛复出,小師弟獨力難支,事實堪慮嗎?”
  玉扇書生點點頭,忽然正顏說道:“承儿功力倒是說得過去,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應付即將而來的一場武林大劫,承儿尚須百尺竿頭,更加努力。”
  玉扇書生說時臉色沉重,神情憂郁。肖承遠看在眼里,心里也隨著沉重起來。肖小俠深深了解恩師的學究天人,功力蓋世,是什么事值得恩師如此重視?
  銀髯叟在那里也歎道:“恩師如此說來,老徒倒是明白了。想是這‘蒼虛秘笈’出世的消息,傳出武林之后,引起群魔窺伺。一時魔道高漲,許許多多久不露面的老魔頭,都是志在‘蒼虛秘笈’,小師弟不僅負有護正驅邪的重任,更為正邪兩道眈眈而視的眾矢之的。恩師有顧慮。老徒的猜測不知是否微中?”
  玉扇書生复又微笑點頭,對肖小俠說道:“承儿,你邱師兄之言,确為事實,目前群魔并起,你是任重道遠。”
  肖承遠小俠忽然昂然而起,向玉扇書生說道:“承儿蒙恩師在華山長空棧耳提面命,五年授藝。深知習武之人,義之所在,生命在所不顧如今‘蒼虛秘笈’既然關系著武林正邪之間消長,承儿誓以一腔熱血,為維護武林正義之長存。即使技不如人,流血橫尸也毫不皺眉。”
  玉扇書生含笑看著肖承遠侃侃而談,說完之后,說道:“承儿骨气可嘉!不負為師如此長途跋涉遠走關山。”
  肖小俠愕然向玉扇書生說道:“恩師此次出山,專為承儿而來嗎?”
  玉扇書生望了銀髯叟一眼,說道:“一般黑白兩道的高手,憑你邱師兄的威名,即可鎮服。可是,南海二絕姥姥,苗疆鬼眼婆婆,乃至雪面追魂,環眼黑煞,都是功力絕倫,險惡無限的人物,個別而突出,胜之尚且不易,何況群体而至?”
  肖承遠一听恩師說出這些人物。除了雪面追魂和環跟黑煞和自己對過招,還有苗疆鬼眼婆婆曾听銀髯叟提及之外,南海二絕姥姥其人,連名都不曾听過。但是,雪面追魂的功力,肖承遠已是領教過,想這鬼眼婆婆和二絕姥姥更是難斗,當時忍不住說道:“恩師目睹武林面臨如此危机,這次下山,是否准備一展神威,清除小丑。”
  銀髯叟也在一旁說道:“老徒此次遠走川中,竟与鬼眼婆婆相遇,勉力接下她數十回合,終于敗走一掌……”
  玉扇書生搖手示意,阻止了銀髯叟說下去,含笑說道:“鬼眼婆婆以劍扇聞名,如果不動蠱毒,承儿的一劍一扇尚可一敵。”
  肖承遠急著說道:“師父!那二絕姥姥如何?”
  玉扇書生沒有理會肖承遠的問話,只是說道:“承儿在華山習藝五載,已經盡得為師所學。只是這‘蒼虛秘笈’上的‘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尚欠火候。這种上乘內修功力,不是十天半月,乃至于一年半載所可以增進功力。為師閉關在即,特赶來為承儿完成這一項功力,也好了此一番心愿。”
  肖承遠也知道“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是融合釋道兩家內功修為之至上功力,如能臻于精境,可以意動功行,即能御敵。自己雖然在華山巧服“朱仙果”又蒙玉扇書生經心傳授,早就沖破了生死玄關,打通任督二脈,在內功修為上,已經是登堂入室,進入更深一層門徑,只是,這种武功中的最高境界的精華表現“九天玄門大乘神功”,仍然只不過是三四成火候。但是就憑此三四成火候的功力,已經力敗過天山老怪,震惊過崆峒五老,能把他們那种渾厚的掌力,消卸于無形。如今,恩師要教他精練這項神功,肖承遠如何不惊喜之至。但是,肖小俠又惊异玉扇書生如何能在短期內幫助自己達成這項心愿?
  肖小俠正在微張著嘴,望著玉扇書生,銀髯叟在一旁卻惊呼道:“恩師要盡本身功力為小師弟增進功力嗎?”
  肖小俠一听,立即恍然。他也是內功精湛之人,知道拼耗精力傳功的方法,不禁推身伏地而跪,流涕說道:“承儿不才愿以一年面壁苦修,專練‘九天玄門大乘神功’。不愿恩師為承儿消耗如許精力。”
  玉扇書生含笑扶起肖小俠,說道:“痴儿何必如此迂腐?如今群魔已出,豈能等待一年?這一年之內,蒼生涂炭几許?”
  說著一正顏說道:“佛家有‘開頂大法’,能在數日傳功,其實,此法行之不易,傳功之人于功竟之日,便精枯元渴死去。為師的用的不是此种硬耗真元的方法,承儿不必擔心。”肖承遠以為是五扇書生安慰自己之言,堅持不肯。
  銀髯叟在一旁說道:“恩師功參造化,學究天人,小師弟不必堅持,師命難違,小師弟還不赶快拜謝恩師。”
  這一句“師命難違”,把肖小俠說得啞口無言。只有含著眼淚,跪拜于地。
  玉扇書生撫著肖承遠小俠的頭,含笑說道:“承儿秉性純良,倒也難怪。為師閉關日近,無法在此久留。”說著話又轉面向孫宛虹姑娘問道:“孫姑娘!能借一席之地,暫作三日之用嗎?”
  孫宛虹姑娘本來早就想回避,后來一听玉扇書生談到武林浩劫,群魔复出的事。真是聞所未聞,不禁津律有味地听下去等到玉扇書生如此一問,不覺脫口說道:“老前輩不以蝸居過陋,晚輩實是榮寵有加!”
  玉扇書生微微一笑,回顧銀髯叟說道:“我借孫姑娘內室為承儿傳功,你不妨借此机會傳授姑娘一百廿八手回旋天罡掌,談謝倒未盡然,也為孫姑娘增添一點防身之力。”
  銀髯叟點頭答道:“恩師所命,老徒自應遵循,只是孫姑娘天性無爭,昔日對“無极乾坤真經”尚不屑一顧,何況老徒這點掌法?”
  孫姑娘不覺滿臉飛紅,上前襝衽拜道:“無极乾坤真經既為無极門人所得,晚輩就無意插足,前輩若不以駑才見棄,徒儿孫宛虹就此拜見恩師、師祖。”
  玉扇書生笑道:“孫姑娘!你師父一百廿八手回旋天罡掌,為當今武林絕技。你若能盡得其中精髓,便可獨步川中武林。”
  銀髯叟笑道:“如此一說,老徒倒是羞于應命了。”
  玉扇書生含笑不答,攜著肖承遠的手,飄然走到內室,閉上門扉,便正色對肖承遠說道:“九天玄門大乘神功為蒼虛秘笈中的精絕之學,非此尋常武功,一旦習武十成火候,不盡可以意動功行,更可以借對方之功力,擊退對方。承儿習此神功,應秉承當年華山習藝之初衷,切忌妄殺無辜,或行不義。”
  肖小俠凜然答道:“承儿秉從恩師之命,從不敢有片刻或忘。”
  玉扇書生點頭說道:“你离開師門以后,尚無不當之行。為師只不過是慎重叮嚀而已。”
  肖小俠此時才知道,自己一切都在恩師注意之下,更是凜然不已。
  玉扇書生命肖小俠坐在地上,不必行功運气,只是垂帘閉目,安靜養神。
  玉扇書生自己卻是端然盤坐,凝神行功,頃刻兩道白气從鼻孔里緩緩而出,射一尺多遠,接著又緩緩地收回去。如此一吐一納,复行七次,已經功行一周天,霍然玉扇書生右手一伸,倏地一翻輕輕疾拍肖小俠的“天靈百匯命穴”,掌心擊貼,立即有一股強烈絕倫的熱流,炙燙無比地從肖承遠的頂心源源而下。
  肖承遠毫未行功,而且這“天靈百匯命穴”為命脈之主,這股熱流一激之下,頓時昏暈過去。
  玉扇書生此時也是閉著眼睛,可是,對于眼前之事,卻是了如指掌,肖承遠剛剛一昏暈過去,玉扇書生立即左手一圈掌心回貼肖小俠“命門大穴”,又突然有一股奇寒無比的冷流,從“命門穴”直沖天庭。
  肖承遠受此酷寒奇冷從“命門”一激,立即又清醒過來,此時,從頂門一股炙熱似火的熱流源源而下,又有一股寒徹骨髓,几乎使血液成冰的冷流,直沖而上,這种奇熱酷寒交流的情形,無异是一种酷刑。
  肖承遠知道玉扇書生正拼著自己近百年來的真元,用水火交濟的功力,先疏通自己四肢百骸全身百脈,這時候只要自己稍一不慎,立即就可導致走火入魔,甚至全身萎縮而死。
  恩師所以沒有事先說明個中利害,正是相信自己功力已達相當境界,自能了解。
  肖承遠任憑体內奇寒酷熱在不斷往來交斗,表面上依然安詳無動,閉目而坐,內心里,也是心無旁騖,一切听乎自然。
  可是,假如此刻有一位旁觀者在場,一定會惊訝肖小俠滿頭黃豆大的汗珠,滾滾直落,發梢俱濕。頭上熱气騰騰的情形。
  如此冷熱交流,遍行周身之后,立即肖承遠的耳際響起玉扇書生的聲音:“徑自行功,驅除体內熱流,直至真元耗盡為止。”
  肖小俠不禁心里傲微一動,便想道:“真元耗盡,豈不是枯竭而死?”盡管心里如此閃電一轉,卻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即气動功行,運動自己真元,在四肢百骸里,驅逐熱流,要把熱流驅除体外。
  此時,玉扇書生左掌已撤,只剩右掌按在“天靈頂門命穴”之上。可是肖小俠体內如火樣的炙熱,卻是有加無減,宛如一條燒得通紅的火鏈,在体內到處游動。
  一則是玉扇書生吩咐肖承遠行功驅熱,再則,肖小俠也的确是炙熱難熬。所以,一經行功,便集中全力,迫使真元內力,在百脈中游行,驅除熱流。
  一開始的時候,肖小俠憑借著一股真元,尚能在百脈中游動,到后來,熱力愈來愈強,肖小俠每運真元內力和熱流沖撞一次,便感覺到熱流壓力愈強,而自己真元似乎是受到极大的損耗。
  肖小俠的內功也是臻于精境的人,對自己的真元損耗情形,自然是异常了解只是玉扇書生有命在先,一直要拼斗到真元耗盡為止。所以任憑真元如何損耗,依然是拼盡全力,逼使真元向熱流沖撞。
  如此不斷沖撞的結果,肖小俠漸漸感到力不從心,漸漸感到熱力加強,自己終于在一种虛髒的狀況之下,渾入不覺之境。
  就在這种昏然不覺的狀況之下,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肖承遠才悠然醒來,睜開眼睛一看,室內已經只剩下自己一人,玉扇書生不知去向。肖小俠一急,立即推門走到外面。
  外面正是麗日中天,風和气暖銀髯叟火色長衫飄拂在院中,正指點著孫宛虹姑娘演練一百廿八手旋回天罡掌。
  銀髯叟一見肖小俠急忙忙地出來,便上前握住雙手,歡然出聲說道:“小兄弟神光內斂,光華絲毫不露,七日功夫內力修為又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倍”
  肖承遠愕然惊道:“怎么?小弟到內室已經有七日之久了嗎?”
  銀髯叟呵呵笑道:“小兄弟全心練功把日換月移的天數都忘了。”
  肖承遠一惊,銀髯叟又道:“如此說來,恩師真的是拼耗自己的真元,為小師弟親傳‘武術頂授藝之法’,恩師恩寵無比,小師弟福澤無邊,小師弟可知道恩師此刻情形如何?”
  肖小俠瞠然大惊問道:“師兄沒有看見恩師嗎?”
  銀髯叟一听肖小俠如此說話,已經盡然明了,因而歎道:“恩師用心良苦,慈祥無限。不愿我等看見他損耗真元后的情形,想是已經离去,恩師此去,定有留諭在房內,我們去看個明白。”
  肖小俠知道恩師果真已去,則已經是在數十里之外,決不是自己和銀髯叟所能追赶得上。心里一激動,不禁長歎一聲,低頭無言隨著銀髯叟走到內房。
  到了內房,果然不出銀髯叟所料,在玉扇書生坐的那張竹榻上,留著一張字條。
  兩人急忙打開字條一看,上面寫著筆走龍蛇的几行行書草字:
  “字諭竹湘,承儿: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承儿已盡得其精髓。當此魔道當頭,承儿當重視所學,替天行道,吾愿之切。
  竹湘之至交,漁礁翁与清曇神尼,均身歷此劫,竹湘應妥作聯系,合力以赴,當有高人相助。為師閉關,爾后當有一見之緣。
  承儿情孽太重,應妥作安排,毋招致惡果自食,切記。
  川中五鬼惡貫滿盈之時,自會授首,手刃親仇,為期不遠,承儿勿須一時之躁。”
  肖小俠和銀髯叟看完恩師留諭,銀髯叟不禁喟然歎道:“恩師處心積慮,對晚輩關切備至。此次恩師閉關,想是關系著成果,為時必長,竟能抽時間前來授以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恩師對小師弟期望之殷,愛護之切,可見其一斑,小師弟自應對恩師所言,奉為圭臬,不可一日或忘,以不負恩師愛護之探。”肖承遠凜然點頭應是。
  截然肖承遠又抬頭向銀髯叟問道:“師兄!你說恩師七日拼耗真元,傳授小弟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對恩師是否有所妨害?”
  銀髯叟拈須沉吟了半晌,然后笑道:“小師弟且与老哥哥對拆三招看看!”
  言猶未了,銀髯叟倏然右手一晃,左掌遽翻,一招“推山填海”的餐招式,徑向肖小俠前胸印去。
  銀髯叟以二老一神尼的名望,威鎮武林數十年久歷不衰,一百廿八手旋回天罡掌至今猶被武林視為精絕之學,功力已臻化境,這一掌“推山填海”出手极為疾速,以閃電奔雷之勢,逕襲肖小俠的前胸,而且又是极端出乎肖小俠的意料之外,饒是肖小俠身手如何了得,也閃躲不過這突如其來的一招。
  肖小俠倏然一惊之際,兩人相隔又近,銀髯叟的左掌已經印上肖小俠的前胸“玄机”大穴。
  就在這一瞬間,突熱銀髯叟的左掌勁道,消失于無形,銀髯叟已自倏收掌之時,一股潛力,直如波濤洶涌,巨浪澎湃般的反彈回來。雖然,銀髯叟早就料到有此一著,心里早有准備,赶緊沉气定樁,身如山岳,但是,仍然拿不穩身形,騰、騰、騰一連退后敷步,差一點撞在牆上。
  肖承遠小俠被這突然的一招都惊得呆了,老師兄為何要如此遽然出手,而且招式實在,一點也沒有玩笑的意味。
  等到銀髯叟無端的騰騰后退,像是被极大的震力反彈,更是惊怔住了。眼望著老師兄,半晌說不上話來。
  銀髯叟穩下身形之后,掀須呵呵大笑,說道:“小師弟!你受惊了?”
  肖承遠木然地搖搖頭。
  銀髯叟遽然一正顏色,上前握住肖小俠的手,說道:“小師弟!你方才不是問老哥哥,恩師七日傳功,對他老人家有否損害嗎?”肖小俠點點頭。
  銀髯叟接著說道:“老哥哥方才出你不意,提足五成真力,突然攻你一掌,小師弟是否知道老哥哥的用意呢?”
  肖小俠點點頭說道:“師兄是要探察一下小弟的功力。”
  銀髯叟拈須微笑說道:“以小師弟功力而言,在相隔如此之近,毫無防備之下,小師弟能接住老哥哥一掌嗎?”
  肖小俠臉上微傲一紅,搖頭說道:“若在平時小弟自問尚能接得住,像方才這种情形……”
  銀髯叟微笑說道:“老哥哥一雙肉掌自信尚有千百斤力气,像方才這种情形,小師弟功未行,神不敢,气未聚,老哥哥這一掌足夠震送你后退一丈開外,落個血气翻騰,肺腑移位,可是,方才一掌老哥哥并未半途收勢,而是被小師弟反震之力,震退數步,險些拿不穩樁步,而小師弟應該知道這是何种功力。”
  肖承遠小俠霍然而通,躍起歡然出聲,叫道:“九天玄門大乘神功。”
  銀髯叟呵呵笑道:“除了九天玄門大乘神功,誰能在不舉手之間,把老哥哥這位武林中尊為二老一神尼的銀髯叟,震退老遠?”
  肖小俠知道此時這位老師兄內心的歡愉,不下于自己,只有微笑著望著銀髯叟那激動的臉,一時倒不知道說些什么才好。
  銀髯叟笑了一陣之后,霍然又正色說道:“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是‘蒼虛秘笈’上集中所載,老哥哥當年在華山長空棧探望小師弟之時,承蒙恩師破例傳授。這多年以來,對于養生攝气獲益良多,但是一則限于年老,資質与稟賦未合,再則‘九天玄門大乘神功’是深奧無比的上乘內家修為功夫,豈是數年內能登堂入奧?小師弟在華山之時亦曾蒙師恩傳授,相隔數年的今日以小師弟之稟賦資質,尚不過几分火候,當信老哥哥言之不謬。”
  肖承遠不知道老哥哥如此正襟而言,所為何事,只得點頭應是。
  銀髯叟接著說道:“如今巫峽之旁,茅舍傳功,七日之內,小師弟竟能達到意動而御敵,又借物反震,甚至到了外物不能侵的地步,沒有其他原因,正是恩師憑借他百數十年的至高內家修為,用‘開頂授藉大法’,消耗本命真元,立增小師弟五十年以上的精湛苦修內功行為。若不是思師功參造物,恐怕小師弟功成之時,他老人家已經耗盡真元,羽化登仙。”
  肖小俠一听之下,不禁聲淚俱下,連聲說道:“老哥哥!你說恩師如此飄然而去,有妨事嗎?”
  銀髯叟也頗為激動地說道:“五十年以上的內家真力修為,豈同小可,至少也足以妨礙恩師遲遲道成。不過師弟也不必內心難過,恩師仁民愛物,愛及蒼生。不忍令窿道猖狂,生靈涂炭,而自己已經早年歸隱戒殺。所以,才假小師弟之手,來拯救蒼生,扶持武林正義,掃蕩魔道。恩師又自言長期閉關靜修,即早有打算。所以,小師弟自是無須內心難安。倒是應該体認本身任重道遠,奮發圖前,以不負恩師之望。”
  銀髯叟這一番話,說得肖小俠凜然點首,肅然應是。
  銀髯叟講完這番話以后,又呵呵笑道:“扳起面孔說了半天,小師弟能謹記思師恩典与仁心,老哥哥從此再也不嘮叨,倒是有一件事,要轉而向小師弟說情的。”
  肖小俠見銀髯叟如此一說,止不住急得臉又一紅,連忙說道:“老哥哥有何要事盡管吩咐,如此說來,小弟豈不是無地自容嗎?”
  銀髯叟笑道:“老哥哥尊恩師之命,收了孫姑娘作記名徒弟,傳授我那點不成東西的一百廿八手回旋天罡掌,只是孫姑娘是位姑娘,老哥哥所會的東西也不多,准備送孫妨娘到邛崍清曇老尼姑那邊去,但是,老哥哥也不能毫無所贈,只好借花獻佛,小師弟身上的‘百轉大還丹’可否贈給孫姑娘一粒?”
  肖小俠忙說道:“些須小事,老哥哥何必如此看重。”立即從身上取出小瓷瓶,倒出一粒“百轉大還丹。”
  銀髯叟接過“大還丹”之后,才微笑說道:“小師弟!如今一切事情俱先了結一段,老哥哥倒要反問一句,小師弟!你道老哥哥如何千里迢迢來到川中?”
  肖承遠小俠頓生愧意的說道:“小弟正是急于想知道老哥哥的行蹤,正好恩師來此……”
  銀髯叟說道:“云龍云雯兩小的失蹤,老哥哥不能不急……”
  肖承遠正要說時,銀髯叟卻攔住他,接下去說道:“等我一見到你,老哥哥就相信兩小絕對安全,否則你還不搶早的告訴老哥哥嗎?這個等回頭告訴我,倒是這次遍尋兩小聞訊入川,無意中碰上鬼眼婆婆,雖然落敗,卻因此而遇見小師弟你,再又拜見恩師,足以補償此行之失了。”
  孫宛虹姑娘不知何時也來到房內,在旁邊接著說道:“師父初來時,突然病得怕人,幸虧師叔惠然而來,真是吉人天相。只是徒儿不明,像師父如此探湛內功修為,最不易為病魔所纏,師父如何一病如是?難道其中有何特別原因嗎?”
  銀髯叟呵呵笑道:“孫姑娘我這七天師父,又要讓賢了。”
  孫姑娘惊道:“師父恩傳回旋天罡掌,徒儿雖愚,尚能自信慢慢揣摩,不怕沒有成功之日。難道師父對徒儿失望,不要徒儿了嗎?”
  銀髯叟播頭笑道:“孫姑娘不要多疑,老朽的安排,回頭再說,只是你方才這一問,使老朽不得不把入川的經過,來說一遍。”說著轉則向肖小俠說道:“鬼眼婆婆既然立意追尋‘蒼虛秘笈’,只怕將來這一場大拼斗的時候,也少不了她,老哥哥雖然敗在她手下,能換得一個先知,尚不失為合算。”
  肖小俠仰頭問道:“老哥哥!這鬼眼婆婆不是深居苗疆的嗎?如何來到四川和老哥哥相遇?何況她与老哥哥從未相犯,竟如何動起手來?”
  銀髯叟拈須微笑,說道:“有道是;天下巧合之事太多……”
  銀髯叟自從發覺云龍、云雯二小失蹤之后,雖然知道是隨著肖小俠、藍玉珍他們一道外出,料也無妨。但是,銀髯叟老年喪子,只剩下這兩個孫儿,平時愛逾性命,如今一旦离去,心里不能不急。好在自己歸隱江湖,久不出外走動,倒不妨借此机會到各地走走,去追尋二子。
  像銀髯叟這等老練江湖,一身功力又是如此之高,說走就走,自然沒有什么耽擱。
  事情就是如此不巧,處處遲了一步。首先,听說到湖北四象峰下,天下群雄去奪取“無极乾坤真經”。銀髯叟心里一動,暗自想道:“肖承遠和藍玉珍少年英雄,定然不放棄這种群雄相聚的場面,二小又是出名的淘气,一定又要去趁這場熱鬧,自己何不赶去看看?”
  如此一攢程前往,赶到湖北時,四象峰下已經是煙消云散,一場拼斗,早就成為陳跡。“無极乾坤真經”也被無极仙子攜回。
  這一次扑空之后,銀髯叟又在湖北境內停留了一個時期,江湖居然又傳出了“蒼虛秘笈”出世的傳聞,并且惊動黑白兩道的高手,群起追蹤。
  這一個消息的傳出,銀髯叟不禁暗暗一惊,“蒼虛秘笈”為武林之中夢寐以求的至寶,出世的消息一經傳聞,只怕小師弟從此永無宁日。
  江湖上的消息,真是瞬息千里,銀髯叟剛從湖北境內,赶至長江,正准備買舟北渡,隨著那些武林高人,起程赴金陵,金陵是六朝金粉之地,人文薈萃之區,龍蛇混雜,探听消息,自然更是方便。
  就在這個時候,沿經江道水上傳來消息:“武林后輩肖承遠得到‘蒼虛秘笈’,現正約期在金陵會晤武林群雄。”
  銀髯叟更是惊愕不定,暗想:小師弟也太過于冒險,雖然武功了得,但是,究竟是難以敵擋天下群雄,若有閃失,豈不有負恩師數年教益。
  尤其當年在華山長空棧,銀髯叟親口答應玉扇書生,以后小師弟在江湖上有任何風險,都包在自己身上。因此,銀髯叟如何不急。水路嫌慢,銀髯叟單騎快馬追風,直奔金陵。
  饒是銀髯叟的坐騎是如何“晝行千里見日,夜走八百不明”的神駿,赶到金陵時,鐘山之麓,已經又是曲終人散,落葉無聲。
  不過,銀髯叟這次雖然沒有能夠遇上肖承遠小俠,得到兩項消息,确實使他為之寬心不小。
  其一、金陵“蒼虛秘笈”之事,事屬假傳。
  其二、肖承遠已隨石嘯天等一行入川去了。
  尤其是后者,銀髯叟是得自青龍幫香主馬玉山的口中,當然可靠。
  銀髯叟心頭一寬,索性不稍做停留,兼程快馬,直奔川中。銀髯叟是有名的性烈如火,雖然年將近百,依然是不能稍作忍耐,如此快騎追風落日,日夜赶程,赶到川中時肖小俠一行還正在入川途中,“棋錯一著,滿盤皆輸。”銀髯叟只因赶先入川,險些遭受失足之恨,否則,肖承遠一行入川之時,到處招搖要“殺盡川中五鬼”,銀髯叟焉有不遇之理。
  這天,銀髯叟正到万縣途中,村野無人,鄉徑幽寂,銀髯叟一騎緩行,仰望云天,倒不知道自己如此追逐,要追到几時為止。
  正在神馳之際,身后突然衣袂飄風,只一閃間,兩人超過,飄然一晃數丈。銀髯叟正奇怪川中荒涼鄉道上,那來如此高絕身手的武林好手,突然,先去的兩人去而复返,身形一落,站在銀髯叟馬前約十步的地方。
  銀髯叟立即一帶馬韁,停蹄不前,凝神一看,心里止不住微傲一震。
  馬前十步,站著一老一少。老的是白發如銀,滿臉皺紋,削腮尖啄,兩跟緊閉,凹進去多探,像是瞎子,渾身藍色布衣,天足布鞋。少的是英俊瀟洒,神情飄逸的年輕相公,兩眼露著神光,手中搖著一把折扇。
  一老一少去而复返,銀髯叟立即認出前面那位年老的瞎老婆婆,是久已聞名而難露一面的苗疆一毒鬼眼婆婆。后面那位年青的相公雖然不認識,必然也是鬼眼婆婆一流人物。
  鬼眼婆婆是武林中有名難纏的老魔頭,而且也難得到苗疆之外走動一步,今天突然出現在這四川万縣的荒野村郊,必有所為。
  銀髯叟雖然談不上懼怕鬼眼婆婆,如此去而复返,不是認錯了人,就是有意尋釁。當然認錯人的成份不多,武功如鬼眼婆婆之輩,說是認錯了人,那是無稽之談,若是有意尋釁,銀髯叟鬼与眼婆婆毫無過節,有何釁可尋之也?
  年輕的相公先赶上前一步仰面傲然問道:“你是武林中人稱銀髯叟的嗎?”
  銀髯叟一听可真是愕住了,沒有人會這樣問話,何況是個年輕的后輩。一時倒是气憤填膺,竟懶得回答他。
  那年輕的相公一見銀髯叟不答話,奇怪地看了一眼,接著說道:“問你的話,怎么不答?你是不是銀髯叟?”
  銀髯叟突然呵呵一陣大笑,指著年輕的相公說道:“武林中講究的是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你這位年輕人如此問話,叫老朽如何回答才好。年輕人!你平時与令師鬼眼婆婆問話,都是如此問法嗎?”
  鬼眼婆婆突然把那一雙瞎眼一睜,兩道懾人心魄的神光一閃而逝,兩只眼睛又像瞎了樣的緊緊地閉上。
  那年輕的相公頓時老羞成怒,欺身上前,怒叱道:“老鬼!休要逞口舌之辯,知道你是奇門劍客向老鬼請來的幫手,揀日不如撞日,就在這里解決了你呢!”招扇隨手一點,疾如流星的徑點銀髯叟眉心。
  銀髯叟一見這年輕相公隨手一招,卻是功力頓見,怪不得他如此猖狂,沒有把人放在眼里。本來想出手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轉而一念,既然他認錯了關系,何必多生一事。
  當下提韁一閃,在馬上讓開一招,說道:“年輕人!老朽与奇門劍客毫無瓜葛,你如此盲然亂動,豈不要讓人笑你師門無教嗎?”
  年輕相公本來一听找錯了人,也准備松手算罷,后來一听銀髯叟一句重言相責,不禁玉臉飛紅。罵道:“老鬼休耍花槍,你不是奇門劍客請來的幫手,我也要治你一個狂妄亂言之罪。”
  銀髯叟呵呵笑道:“好一個治以狂妄亂言之罪,如此老朽就要領教你這位苗疆高人的高足,究竟高明到如何地步,值得你如此目中無人。”
  說話之間飄身下馬,伸手一拍馬臂,赶走坐騎,剛一轉面站定,年輕相公折扇一遞神招“曇花一現”,紫玉揩扇挾著一股寒勁,真如“曇花一現”一樣,遽放遽收,照著銀髯叟前胸各大穴紛紛點來。
  銀髯叟當下心里傲微一惊,暗自閃電一轉:“此人身手不凡,倒不足為意,廿招之內,定然要他鎩羽而歸,只是這把折扇有點邪門,倒要留神。”
  當下一提“九天玄門大乘神功”護住經穴,交胸遞掌,左刁右圈,呼地兩掌,陡起兩道勁風,連封帶攻,逼向年輕相公。
  震惊武林的回旋天罡掌,一出手便覺威力不同,掌影如山,掌力如潮,分從四面八方涌至而且掌中帶指,戳、點、鉤、拿,分不清楚是從那方向攻來。
  這年輕相公倒稱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在銀髯叟的回旋天罡掌一輪猛攻的情形之下,仍然從容不迫,折扇忽開忽合,忽截忽點,橫敲直扎,無不恰到好處。只是在功力上与銀髯叟有些距离,不如銀髯叟如此渾厚。因此精巧狠毒的招式上,顯然打了折扣。
  雙方對拆了七八招,顯然銀髯叟掌握著先机优勢,回旋天罡掌,勁風呼呼,一掌緊接著一掌,綿綿不斷,逼使年輕相公折扇威力,逐漸頓挫。
  突然,年輕相公手中招扇一抖而開,剛避過銀髯叟攻來一掌“天河倒瀉”,順勢折扇直通中宮,一式“舉杯論戰”,直劈銀髯叟前胸。
  這一招“舉杯論戰”顯然是一招精絕之學,從“山根”起,直到“丹田”為止,卻都在扇招威力之內,最令人防不胜防的,只要對方錯身閃過,折扇由開而合,如影隨形,招疊“直搗幽冥”,如此“丹田”以下,极難在如此一瞬之間,能夠自如的封避躲過。
  銀髯叟雖然不識得“羅剎扇法”,但是,對方能攻出如此神奇的一招,應該會有下一著殺手。起手一掌劈空震向年輕相公,腳下微一作勢,閃后五尺。
  年輕相公兩招逼迫銀髯叟,竟無意搶攻,霍然折扇又是一抖而開,腳下樁步一沉,右手平舉,正待扇出。
  突然鬼眼婆婆在一旁嘿嘿笑道:“現在連十招都不能力拼,保持不落下風,虧你還好意思耍弄招扇!你也不看看人家气沉神定,自有神功護身之象!要不看你方才兩招差強人意,我就叫你滾回苗疆。”
  在年輕相公与銀髯叟動手過招之際,鬼跟婆婆自始至終都是閉著眼睛,站在一旁,似若無其事。可是,對于兩個人對拼對拆的情形,卻是了如指掌。
  年輕相公被鬼眼婆婆喝叱,面帶羞愧,一收折扇,遽然停身站在一旁。
  鬼眼婆婆上前移動兩步,依然閉著眼睛,向銀髯叟說道:“邱老頭!你那兩下鬼畫符的鬼爪子嚇唬別的江湖道則可,要在老婆子面前抖威風,那你可找錯了地方。”
  銀髯叟知道鬼眼婆婆難纏,今天這場拼斗決難豁免。頓時冷笑一聲說道:“老婆子出身苗疆,少到中原,連這點武林禮數都不懂嗎?這位年輕人想是你老婆子的徒弟,出口就傷人,動手就要命,老朽才無奈出招与晚輩動手。老朽這兩下庄稼把式抖威風的地方盡有,決不抖到一個毫無禮數的苗疆后生小輩面前。老婆子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有何高見,只要畫下道來,老朽接住就是。”
  銀髯叟這一番話除了不譏不卑之外,更說明了事情的是非,理直而气壯,振振之詞,說來高吭入云,鬼眼婆婆悶聲半晌,突然引聲發笑,嘿嘿楊聲,只笑得穿云裂石,震撼心弦。張開鰱魚般大嘴,說道:“邱老頭!你在數十年前就有名在外,二老一神尼之列的人物,原來如此膽小。你在講什么是非曲直,分明是借詞找退路,邱老頭你也是久蕩江湖的人物,你應當知道老婆子要生事的地方,沒有可以中途停頓的例外。”
  銀髯叟也呵呵笑道:“隱居苗疆數十年,一劍一扇想必是更為精進,老朽倒要討教几招。”
  鬼眼婆婆依然嘿嘿連聲大笑,指著銀髯叟說道:“邱老頭!你也太自以為了不起!老婆子這一劍一扇,豈是你所能接得了的?”
  銀髯叟點頭笑道:“好啊!還沒有人敢在老朽面前如此說話。”
  鬼跟婆婆突然沉著臉色,倏地一睜眼睛,精光凌厲如箭,瞬息即閉,說道:“烏云起自西北角,天上雨意已濃,不過一盞熱茶辰光,此地要傾盆大雨。老婆子要在雨來之前,把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頭子打發走。”
  數十年前二老一神尼提出名頭就足以震懾武林,銀髯叟何曾讓人如此輕視過?几乎气得須發俱張,立即說道:“老朽有幸瞻仰絕學,請盡先賜招吧!”轉而一念:“那位年輕的后生曾提到奇門劍客,想是這老鬼婆又在找到奇門劍客的頭上。奇門劍客雖未謀面可以想見不是惡人,我何不借机仗義伸手?”想罷立即說道:“方才這位年輕人剛提到老朽是奇門劍客的幫手,如今姑作此一說。老婆子有何賬目,都算老朽身上便了。”
  鬼眼婆婆呵呵笑道:“你們這些自命為正派的人物,處處假裝仗義扶危,你也不想想本身已經是泥人下水。好罷!老婆子撒手就走,不算這筆賬,要是你還能在百招之內保持不敗。老婆子永居苗疆,不再出境一步。”
  銀髯叟放聲大笑,說道:“如此敢情甚好,老朽占先了。”說著話,雙掌旋回,左鉤右點,式發“白象揚威”欺身直進。
  銀髯叟也知道鬼眼婆婆敢口出狂言,手底下必有些真才實學。出招不敢大意,气定神穩,招式一點就收,身形游動,一百甘八手回旋天罡掌盡展精華,剛柔—兼顧攻防并施,鬼眼婆婆的周圍頓然而起一圈肉掌如牆,密不透風。
  鬼眼婆婆雖然仍舊嘿嘿冷笑,但是在神情上,似乎是要嚴肅得多,腳下沉樁不動,雙掌交揮,看去是隨意地拍出几掌,實際上掌風強烈,每出一掌都是暗含變化,勁道如山。
  銀髯叟旨在搶快攻完招數,好讓老鬼婆無法自食其言,然后再拼個高低上下。所以,出手快速,攻勢凌厲,雙掌疾出如風,搶盡机先。
  鬼眼婆婆似乎了解到銀髯叟的用意,連聲冷笑。招式越發緩慢。每等鋃髯叟攻出兩掌。她才緩慢地還一招,每還一招,都是硬拼硬截,一點也沒有悄卸化解的意思。
  這种情形,用意至為明顯,鬼眼婆婆自認功力比銀髯叟渾厚,才敢于招招出手都是硬拼之勢,多少帶著有不屑之意。
  尤其使銀髯奧感到憤怒与難堪的,兩個人上手已經換了廿几招,鬼眼婆婆自始至終都是緊閉著雙眼睛,全憑著靈敏的感覺在發招還手,這是給予銀髯叟無比的侮辱。
  正好銀髯叟右掌疾抓一招“石破天惊”,鬼眼婆婆身形微挫,左掌挾風推出,依然硬接而上。銀髯叟心想:“好啊!倒要試試你的力道雄厚到何种地步?”
  右掌一舒,遽然加力二成,徑迎著鬼眼婆婆的來掌,硬印上去。
  像銀髯叟鬼眼婆婆這等高手,雙方力道微接,已是足夠惊人,哪里能像這樣雙掌硬接一處?霎時間,只听得“叭”地一聲,雙方一触即分,激起狂飆大作。
  銀髯叟右臂隱隱作痛,掌心發熱,心里閃電一轉:“鬼眼婆婆大言不慚,力道也不過如此。”
  再看鬼跟婆婆遽然雙眼一睜,呵呵笑道:“邱老頭!你還有顏面動手否?”
  銀髯叟聞言一震,听鬼眼婆婆之言,似乎已經占先取胜,她胜在何處?
  突然風來右臂一涼,銀髯叟低頭一看,一只整個的衣袖,此刻正化作片片碎布,隨風飄去。分明是方才雙方一掌硬接之際,這一只衣袖被鬼眼婆婆的掌風在無形之中,消蝕成片。
  幸虧銀髯叟有“九天玄門大乘神功”護身,否則這只手臂會有如何后果,當也不難想象。像鬼眼婆婆這种“借力腐物”的功力,銀髯叟已經是自歎不如。
  鬼眼婆婆忽然又嘿嘿笑道:“邱老頭!我老婆子今天心腸特軟,手下留情,否則方才一掌之接,你此刻已經肝腸寸斷,痛苦万狀的備嘗蠱毒的滋味了。”
  銀髯叟心里一涼,暗自忖道:“這一場是徹底的敗了。老鬼婆言之是實,苗疆放蠱是家喻戶曉的,如果趁机放蠱,只怕此刻……”
  銀髯叟想罷,灰心万狀,連忙拱手說道:“老朽自認敗了這場,再見了!”
  數十年初嘗敗績的銀髯叟,此刻心情真是万緒千頭,無法說出,長嘯一聲,轉身奔去。
  鬼眼婆婆還嘿嘿長笑,老遠依稀听到:“已滿三十招,向老儿的賬,可以延期十日。”
  銀髯叟此刻已經激動不已,一味狂奔,百余歲的老人,就是有再深湛的武功,也無力承受這种精神上的打擊。
  一路奔去不久,遽然大雨傾盆,荒野無人,連一塊足以遮蓋身体的石頭都沒有,銀髯叟如此內急攻心,外淋暴雨,赶到孫宛虹姑娘的茅舍前,已經精疲力竭,一經歇下,風寒迫內,一代武林高人,就此病倒不起。
  銀髯叟說完這段經過,喟然長歎,忽又掀須敞笑說道:“歲月不饒人,老哥哥已不是當年的銀髯叟了。”
  肖小俠听完銀髯叟這一段敘述之后,霍然起身,說道:“老哥哥!這奇門劍客是青龍幫主石嘯天的同門師兄,小弟不能袖手讓這鬼眼婆婆致令奇門劍客血濺滿門。老哥哥是否就陪同小弟一同前往,挽救這場災難。”
  銀髯叟掐指數來,惊道:“十日之期轉瞬即屆,小師弟要去,還是事不宜遲。老哥哥雖然有意從此不問武林之事,但是恩師有意命我邀約昔日二老一神尼的伙伴,少不得‘蒼虛秘笈’之爭,老哥哥還要稍盡綿薄之力。還有孫姑娘的事,少不得還要找到清曇老尼姑,才能放手。小師弟就請先去罷。”
  肖小俠拱手一躬,說道:“如此小弟就此告辭了。”晃身剛出門外,忽又折身而回,說道:“老哥哥心懸云龍、云雯二小,小弟險些忘記相告。云龍已被青城矮仙翁攜走;云雯則在昆侖二子老前輩的昆侖絕頂習藝,將來武林奇葩,邱門光耀,都要應在二小身上。老哥哥盡可放心。”
  話聲一落,肖小俠人起兩丈,落到門外三丈之遠的田埂上,一折身連接几個起落,消失在平疇綠野的盡頭。
  銀髯叟自去攜著孫宛虹姑娘,遠下三川,遍防漁礁翁,并到邛蛛,拜會清曇神尼。
  且說肖小俠离開孫宛虹姑娘的茅舍之后,一路奔騰,直朝万縣奔去。
  雖然此次追尋川中五鬼,讓他們脫逃,正如恩師所說,惡貫滿盈,終有落网之日。而此次竟能蒙恩師拼耗真元,傳授“九天玄門大乘神功”,將來掃蕩群魔,也不辜恩師栽培之德。
  自然,肖小俠也想起俠骨柔腸的何云鳳姑娘,嬌憨溫順的藍玉珍姑娘,乃至薛明霞姑娘,和心境俱灰的王秋綺姑娘,柔情油然而生。自己處身其間,也不知道如何才是。
  如此一路奔騰,一路思潮起伏,人是容易困頓。抬頭望望日影,估計自己腳程,在日落以前,赶到万縣向家庄,叫無不可能。此時困頓,便索性坐下來,休歇一回再走。
  其實以肖承遠此時功力而言,全日奔馳,也未見得疲乏困頓,由于他在奔馳之際,心神過于分散所致。
  此時,雖在山蔭小道,路旁卻是古木參天,樹蔭蔽日,正好是個休憩的所在。肖承遠小俠解下碧雪長劍腦后一枕,仰天而臥,正在朦朧入睡之際,忽然,頭頂上輕微一響,兩三片樹葉飄然落下。
  像肖承遠小俠這种身負絕頂神功的人,雖在睡中,其耳目之聰,也异于常人,林梢一動,立即遽然而醒。心里一動,暗自想道:“無風自動,令人可疑,難道又有武林中的高人出現?”
  仰臥在樹下留神向樹梢看去。成行而立的樹木,都在三四丈高以上,如果有人能在樹梢飄然行走自如,這份輕功,也足以傲視武林。
  可是,樹梢又紋風不動,林中一片靜寂,哪里有半點可疑的人影。肖承遠禁不住自己暗笑道:“神情困頓已是反常,偏又草木皆兵,如若風姐姐和藍妹妹在此,定然要笑話我膽气愈來愈不足了。”一气之下,索性一個翻身,蜷縮而臥。
  誰知剛一閉上眼睛,突然又是忽的一聲,有物挾著輕微的破空之聲,從背后襲來。
  這一回肖承遠不再忍耐,左掌微按地面,一閃騰空而起。就在這一閃之際,地上“當”的一響,碧雪長劍的劍鞘,被東西—擊,震得當當作響。
  肖小俠人在空中猛一提气,就地翻身,借勢向村林稍頭留神一瞥,然后飄身落地。就在這一瞥的瞬間,肖承遠已經心里有數,假裝不去管他,低頭察看地上的碧雪長劍,劍鞘上面竟有一個裂痕,鞘旁一根粗逾拇指斬拆下來的樹枝落在地上。
  肖承遠看在眼里一時既惊且怒,惊的是;來人功力极高強,一根短短的樹枝,能從高約五丈的樹梢,利用內力投下,竟把劍鞘擊成裂痕;怒的是;自己心愛的碧雪劍鞘,無端被擊破裂痕,無妄之災,令人難以忍受。
  當下手捧寶劍,略一端詳,霍然昂頭向左手第三顆大樹的濃密樹枝上,朗聲說道:“朋友!你是有意挑釁的呢?還是無心逗樂?尊駕若是有心,就請樹下一見,若是無心,則且請將在下劍鞘賠值后,再走。”
  肖小俠話一說完,樹梢半晌絲毫不動。
  肖小俠微微笑道:“朋友!是漢子別再躲躲藏藏。”這“是漢子”三個字剛一出口,只听到樹梢輕盈一笑,雖然只是如此极輕微,极短暫的一笑,卻听來好听极了。真是珠玉其落,黃鸝其聲,在這靜寂的深林里,听來分外悅耳。
  肖承遠這一下把本來要掠然欲起的身形,給停住了。心里不止是惊,而且是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暗暗地在想:“這是誰?會如此的開玩笑?按理說,分明是熟人才對,可是,沒有人像這樣笑得好听,風姐姐爽朗的笑,藍妹妹天真嬌憨的笑;王秋綺妹妹的溫柔的笑;薛明霞姑娘祥實的笑,都不像這笑聲這樣,這樣……一种說不上來的一种悅耳,像是一串小銀鈐,像是一串珍珠,輕輕的落在五盤之中像是……”
  正是思潮起伏的時候,忽然,憑空又是呼然一聲,一物破空而至。
  肖承遠一惊而覺,伸手一撈,覺得沖力大得惊人,落手一看,竟然是一把裝璜极其華麗,而且沉重的劍鞘。
  肖承遠想不到人家真的賠來—把劍鞘,雖然不一定像碧雪劍那樣名貴,但是一把好劍鞘,卻是事實。頓時一急,連聲喊道:“朋友!你是何人,何不請來—見?”
  因為知道對方是位姑娘,肖承遠就不好意思扑身上樹,只好在下面如此朗聲發話。
  肖承遠如此連喊了兩三聲,對方依然沉寂無聲。正在束手無策,不知如何是好之際,樹梢又是一聲輕盈的笑聲,但見淡黃的衣衫在林梢微一飄動,笑聲又沉寂依然。
  肖承遠可再也按挨不住了,盡管對方井無惡意,也多少有些戲弄的意味,否則如何堅不露面?當下朗聲說道:“尊駕如此避而不見,在下只好奉還劍鞘了。”
  說時,吸气擰身,平地拔起三丈有余,人在空中,霍然雙臂一抬,長身疾去,身形在林梢像是飄風閃電,一掠而過五六丈遠,然后才縮腿收勢,停在樹梢,回身一看,哪里還有半點淡黃衫儿的倩影。
  像肖承遠這樣疾演“七禽身法”奮翅凌云,振臂疾飛,那淡黃衫儿的姑娘身手再好,輕功再有如何火候,—也要自然超過。可是,卻杳然無蹤的失去了人影。
  樹木成行,樹葉卻是密不透日。如果要利用這樹葉掩蔽身表,自然也就難能一見了。
  肖小俠手里捧著劍鞘,愣然不知如何處理飄然落下枝頭,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意念的沖動,他緩緩地拔出寶劍,再插進那把裝璜華麗的劍鞘里去。
  當舊的劍鞘放到地上,碧雪劍在新的劍鞘里按簧一響的時候,眼前人影一晃,樹葉一落,走出一位淡黃衫儿的姑娘。
  淡黃衫儿攔腰束著一根淡黃綢帶,淡黃方綢包頭,在淡雅中顯得高貴。姑娘人生得真美。美得像她方才的笑聲一樣,几乎找不出類型。兩道彎彎修長的秀眉,明亮得像是含水欲滴的睡蓮,微微几點雀斑的鼻子,微露弧形的小嘴,每—樣似乎都是為她而生長的,生長在別人的臉上,都未盡然好看,可是生在她的臉上,卻是美得令人觀而忘俗。
  此時姑娘手里執了一支長劍,盈盈地向肖承遠走來。沒有敵意,可是肖承遠卻不自主退后一步,雙手抱劍一拱,說道:“小生不知是姑娘,我心冒瀆,劍鞘自當奉還。”
  說著話右手一拔柄簧,正待抽出寶劍,姑娘微搖搖首說聲:“不必!”僅就這“不必”兩個字,听在肖承遠小俠的耳朵里,宛如出谷黃鶯,入耳動听已极。“美”的本身就是一种潛力,而且是一种無法抗拒的潛力。對于這位淡黃衫儿的姑娘,肖承遠小俠絲毫沒有一點非份的念頭,然而,對于這位淡黃衫儿姑娘的一言一行,在肖承遠的感覺上,都是一种無法抗拒的力量。
  頓時,肖小俠放下右手,說道:“姑娘劍鞘看來极為貴重,小生不敢妄言賠償,還望姑娘收回。”
  淡黃衫儿姑娘微微—皺眉頭,忽然又舒眉婉爾一笑,說道:“劍鞘貴重倒是事實,主要的還是這把劍鞘是一柄上好的兵器。君不聞寶劍贈勇士之說么?我看你有一柄上好的寶劍,如果再配上這把劍鞘,真是相得益彰。所以,我特地來送給你啦!”
  肖承遠小俠搖搖頭說道:“小生与姑娘萍水相逢,怎好受此貴重禮物。姑娘盛意小生心領了就是,這劍鞘仍請姑娘收回。”
  淡黃衫儿姑娘也搖頭說道:“你這人真迂腐,雖然薄水相逢,不能一見如故嗎?武林中人也如此忸怩作態,有失英雄本色。況且你也并不是無功而受祿。”
  肖承遠一見姑娘如此又一說,知道姑娘是出自誠意,是無法推托,同時又听到‘不是無功受祿”之言,便拱手說道:“姑娘有何差遣,小生只要能盡力時,自當一效棉薄,若姑娘以此為酬,小生斷然不敢接受。”
  淡黃衫儿姑娘忽然神色幽黯,幽幽地說道:“我有一個妹妹十數年前失散,至今不知音信,請代為尋找,當感激不盡。”
  肖承遠小俠微傲一皺眉,心里想道:“這茫茫人海,毫無根据的去尋一個人,只异于海底撈針。”
  肖小俠剛剛一頓,姑娘便說道:“如有不愿,決不敢勉強。”
  肖承遠眼看姑娘幽傷的神情,想到十數年姐妹分散的想念之情,慨然答道:“小生當盡全力,為姑娘尋找令妹,小生還要請問姑娘,令妹有否特易認之處,芳名是叫……”
  姑娘一听肖小俠應允,幽傷的臉色上,才微露出一絲喜悅,接著說道:“十數年前,妹妹還只不過三歲之譜,不复記憶有什么易于辨認的特點,妹妹的乳名叫元蘇。”
  肖小俠暗想道:“這真是愈來愈難題,捕風捉影也莫過于是。”
  姑娘接著又說道:“妹妹天生慧質,聰穎過于常人,天忌奇人,才遭此分离之痛。在兩歲的時候,妹妹便能熟記物事而無訛。如果妹妹十數年來天資未減,—見你這把劍鞘,便能辨認出。”
  肖承遠總覺得這是一個非常無稽的舉動,兩三歲的小孩,相隔十數年,還能記憶舊時事物,看來無此可能。再則十數年滄海桑田之變,這位命運多舛的小姑娘,現在是否仍在人間。肖承遠雖然沒好意思如此說來,心里卻止不住如此的想,眼睛里也止不住流露出猜疑的色彩。
  姑娘想是也了解到這一點,連忙說道:“我妹妹定然活在人間,我心里有此感覺。”
  肖承遠小俠忽然想到一項問題,說道:“小生有一點疑問,姑娘身負絕頂功夫,如何不親自尋找,而要委托別人?”姑娘立即神情一變而為幽傷,半晌搖頭苦笑無語。
  肖承遠知道姑娘一定有何難言之隱,也不便再問,便隨手撿起自己的破劍鞘,雙手遞過去,說道:“如此小生只好暫時保管姑娘劍鞘,留待他日尋訪令妹之后,再存璧還。姑娘空劍無鞘,攜帶不便,小生的破劍鞘勉為一用。”
  姑娘微微一笑,伸出纖纖柔荑,接過劍鞘。正待說些什么,忽然,一只黑翠色的小鳥,翻然從樹梢落在姑娘肩頭,姑娘不由得顏色微微一變,便向肖承遠小俠說道:“如果尋到了我妹妹,請在每年的九月卅日月晦之夜,在苗疆百花山麓等我,我每年在百花山麓相候。”說罷,轉身微微一頓,一點黃星彈然而起,在樹梢一閃而逝。
  肖小俠忽然有所悟,舉手叫喚時,已經人去無蹤,不禁心里想道:“事到如今,我不知道她的姓名,她也不知道我的姓名,就如此承擔干金之諾,真是荒唐。”
  低頭再看看手中的劍鞘,整個劍鞘作盤龍狀,栩栩如生。上綴六顆黃豆大的明珠,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一點可以做為兵器使用的地方。
  此時,日已偏西,想起向家庄鬼眼婆婆十日之約,日落之前,必須赶到,不敢再稍作耽擱,挂好長劍,展開身形向万縣奔去。
  向家庄在万縣是有名的大戶,倒不是因為向家田多地廣,家財万貫,而是因為庄主奇門劍客向天,為人仗義疏財,扶危濟傾,地方上莫不尊敬向老庄主的為人。再則,老庄主雖然從不出川涉足江湖,但是一支四尺二寸長指寬的奇門劍,在四川是被武林中譽為川中第一劍。
  向老庄主平時在庄上含飴弄孫,親傳功力,天倫之樂,樂也融融。
  可是,近半個月以來,向家庄上彌漫著一片空前未有的緊張气氛。尤其是向老庄主的房子里,在緊張中,還充塞著一种憂愁。
  轉眼已是掌燈的時分,向老庄主勁裝綁扎,四尺二的奇門劍插在背上,在房里往來著。
  坐在一旁的青龍幫幫主石嘯天,忍不住低聲勸道:“大哥!不必如此過份灼急!鬼眼婆婆她已經過期十天未至,說不定她已經轉道回苗疆去了。即使鬼眼婆婆真的來到向庄,老哥倆合力一拼,也未見得就會一定輸掉。還有几位姑娘,都是頂尖好手,大哥不愿牽涉他們,她們又豈能袖手?尤其是雪地飄風丐幫幫主宋允千宋大俠為人古道熱腸,也要插手其間,鬼眼婆婆縱凶,難道這些人都不堪一擊嗎?”
  奇門劍客向天老庄主停足說道:“老弟!你是否覺得大哥變了。數十年前,奇門劍客何曾畏懼過人來?如今不同了。大哥自從歸隱到四川以來,對子女都一概不傳授武功,以免將來涉足武林,帶來永無止休的恩怨。偏偏小孫儿出世,大哥見他資質稟賦,卻是上乘之材,才授以家傳武藝,唉……”
  石嘯天老幫主說道:“青儿天賦极佳,如果不讓他習武,真是糟蹋了—朵奇葩,老哥哥這并不是錯。”
  向老庄主歎道:“小儿無知,偏偏沖了苗疆的鬼眼婆婆。鬼眼婆婆不僅武功高深莫測,而且集蠱毒于一身,只要一舉手之間,向家生命都死于無辜。”
  石嘯天老幫主勸道:“大哥不必憂慮,自古道是:吉人自有天相,鬼眼婆婆果真如此心狠手辣,我們也未見得就讓她得逞其殘。”
  老弟兄兩人正在內室焦急不已,忽然外面傳話,庄外有一位青年相公求見。
  向老庄主霍然變色,揮手命庄客退去,自己立即匆匆走向門外。石老幫主,老化子以及几位姑娘也隨著身后;剛一走到庄外,何云風姑娘和藍玉珍姑娘几乎是同時喊出:“承哥哥、承弟弟”。
  來人正是一路急奔而來的肖承遠小俠。肖小俠上前先見過石老幫主和老化子哥哥,便舉手向奇門劍客說道:“這位就是奇門劍客向老庄主了,晚輩肖承遠專程拜見。”
  向老庄主呵呵笑道:“老弟台遲來,可盼望坏了我們。”
  肖承遠接著便急問道:“鬼眼婆婆還未來過嗎?”
  老幫主說道:“已經過期十天,蹤影不見,想是鬼眼婆婆不會再來了。”
  石老幫主言猶未了,遠在十丈開外的一棵樹上,突然有人接口說道:“誰說的!”話音剛一脫口,只見一點流星似的,直從樹梢勁射而至,眨眼落在眾人面前,是一位年青瀟洒的相公。
  此人身形剛一落地,藍玉珍姑娘叫道:“老化子師叔!來的是碧眼書生沈奇。”
  藍姑娘如此一叫,碧眼書生沈奇微微一震,碧眼一閃綠光,說道:“怎么,姑娘認識在下嗎?”
  藍姑娘越眾而去,叉手當眾一站,指著沈奇說道:“金陵鐘山之麓在奪寶大會上我饒你一命還不知足,又要在這里滋事?”
  藍姑娘如此一說,倒是真把碧眼書生弄糊涂了。藍姑娘她忘記了在鐘山之麓,是易鈕為弁的青年公子,如今在這向家庄上已經是還我女儿之身,碧眼書生如何知道其中道理。
  不過碧眼書生不愧是机智過人,雖然鐘山之麓只是在昏黃朦朧的月色之下,可是姑娘說話的神情,卻是沒有變,當下輕輕地笑了一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在鐘山之麓的假扮公子。我只是奉師尊之命,告訴向老頭,這筆賬留待以后慢慢再算,暫時寄命三年,姑娘!你是事外之人何必要涉足這趟渾水?”
  藍姑娘當時也想起自己易釵為弁的事,不覺臉上一紅,嬌叱道:“好大的口气!居然敢叫人寄命三年,姑娘今天就讓你沒命回去。”說著話嗆地一聲,聚瑩劍應手出鞘。
  肖承遠小俠上前伸手一攔藍姑娘,說道:“藍妹妹!這人是你手下的敗將,還值得你動手,讓愚兄來討教几招他苗疆的絕學吧!”
  藍玉珍一見承哥哥出場就奉承了自己一句,心花怒放,盈盈笑道:“承哥哥!這個姓沈的也是使扇的,你們兩把折扇倒不妨較量較量。”
  肖承遠微笑上前拱手說道:“沈兄!請你上复令師鬼眼婆婆,就說奇門劍客之事,由在下肖承遠一肩承當,有任何舊賬,都不妨箅在我姓肖的頭上。奇門劍客向老庄主,歸隱川中与人無爭,何必尋到他頭上。”
  碧眼書生一听“肖承遠”三字,頓時精神大振,碧眼遽然一睜,綠光閃閃,朗聲問道:“尊駕是真的肖承遠嗎?”
  肖承遠小俠倒是為之一愣,說道:“在下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肖承遠就是肖承遠,可有何真假之別?”
  老化子和藍玉珍听沈奇這一問,心里是明白,忍不住暗暗好笑。
  老化子站在一旁叫道:“小碧眼儿!這回可真的是貨真价實的自承遠,如假包退包換。”
  碧眼書生沈奇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對肖承遠小俠說道:“肖兄可是‘蒼虛秘笈’的得主嗎?”
  肖小俠遽然一惊,心里暗想道:“遠在苗疆的鬼眼婆婆門人,又如何知道我是‘蒼虛秘笈’的得主?”當時承認不是,不承認也不是,一時怔住,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碧眼書生沈奇見狀點頭說道:“尊駕不肯作答,想是‘蒼虛秘笈’就是真為尊駕所得。在下不揣冒昧,要以邊野微末之學,領教尊駕几招。”“忽”的一聲,紫玉招扇一抖而開,—招“興風作浪”扇作波狀向肖承遠前胸遞去。
  肖承遠幼學于玉扇書生,熟諳万象歸宗的奧妙扇招,如何不懂得折扇攻敵之道。
  這一招“興風作浪”輕搖而去,是扇招中最狡猾的一招。或拍或截,迎面攻來,只要是對方出手還招,折扇霍然一合,縮小扇面,避招不回肘,折扇化作判官筆的招式,疾變“畫龍點睛”使人無法防范,無從躲閃。功力稍差的人,只要這—招出手,便可流血當場,掩臉而退。
  碧眼書生知道肖承遠既是“蒼虛秘笈”的得主,功力必然是精絕,所以出手便是一招精絕的幻變之式,希望一舉而成,至少也搶個机先。
  碧眼書生這個算盤只打對了—半,肖小俠功力精絕,自是無訛,但是,要想憑折扇這一招,得逞詭計,就大錯而特錯了。
  肖小俠當時不封不閉,身形微閃而退,口中笑道:“在下也有一把折扇,正好討教。”說時反手一抄腰間“忽”的一聲,描金白玉骨折扇應手而開,一招“隔絕關山”,照准沈奇折扇硬迎上去。
  沈奇心里閃電一想:“紫玉折扇為不世之寶,你硬要接,我就試試你的內力如何?”頓時右手加力,折扇遽然一合,直朝肖小俠扇面上點去。
  肖小俠微微-笑,玉扇不撤,覷得沈奇折扇來得近時,也倏地一合,只听—聲喳的,沈奇右臂震得一陣發麻,虎口發裂,紫玉折扇差一點就脫手而飛。
  沈奇不由得暗暗—惊,暗覺得此人功力真是不可輕視,低頭—看手中的折扇,紫玉邊骨缺了一塊。更是惊上加惊,紫玉折扇不畏利器神兵,竟缺在肖承遠的招扇之下,這是什么道理。
  他哪里知道,肖小俠自從“九天玄門大乘神功”一成,借物傳力的功力,已臻于化境,何況手里握的這把描金白玉扇,也是神物利器,在肖小俠暗用陰勁,借折扇一合之勢,紫玉折扇也難選一缺之危。
  紫玉折扇一缺,反而激起碧眼書生沈奇死拼的豪气。碧眼書生本是鬼眼婆婆的得意門人之一,少在江湖走動,罕逢敵手,如今出手一招,就栽在肖小俠手里,難怪他一激動之間,忘記了方才動手之前想好的詭計。只顧一掄紫玉招扇,旋身進步,折扇盡出“羅剎扇招”,又點、扎、削、截、掄起万點紫光,掠起千層寒風,拼命的向肖承遠攻去。
  肖承遠看在眼里,也暗暗稱贊,難怪碧眼書生能猖狂如是,這一趟扇招,果真是奧妙無比,狠毒絕倫,要不是自己深聆玉扇書生“万象歸宗”的扇招,只怕難能一胜。
  肖小俠自出道以來,以扇對扇的拼斗,還是首次,一時興起,描金白玉扇盡展師門“万象歸宗”的扇法,威力大起,頓時把沈奇的紫玉折扇壓了下去。
  沈奇一招失著,滿盤皆精。紫玉為寒玉,扇面是冷棉,扇生風,能寒徹入骨髓。“羅剎扇招”固然狠毒奇妙,紫玉扇的陰寒之力,尤為霸道。
  可是,偏偏肖小俠一身神功護住經脈,陰寒無效。而且描金白玉扇的玉,正是一般所說“溫玉”,扇人如坐春風,和煦拂人。
  世間万物,相生相魁之道,造物者冥冥之中妥有安排,絲毫勉強不得。碧眼書生仗以逞威的紫玉折扇,此刻遇到了魁星,連帶碧眼書生的功力,也為之大減。
  不出十招,碧眼書生已經被困住在“万象歸宗”的扇招之下,只剩下還招乏力,捉襟見肘。碧眼書生是何等机靈人物,一陣拼斗之后,雖然漸走下風,心情卻反而冷靜,暗罵自己糊涂,此人不可力取,何苦力戰受辱?
  心里如此閃電一轉,精神大振,手中折扇遽地一合,刷、刷、刷一連三招“魁星點斗”:“筆走龍蛇”,“坐帳點將”判官筆的毒辣招式,以閃電奔雷之勢,分取肖小俠的上中下三盤要害大穴。
  肖小俠—見沈奇突然盡全力搶攻三招,知道他在求變化。諒他也變不出什么奇特的花樣,立即气沉神定,屹立山岳,描金白玉扇封住身前,不攻只守,靜觀其變。
  碧眼書生一連攻出三招,頓時墊足一翻,一式“燕子三抄水”后折八尺以上,剛一立定身形,霍又翻身而前,左手空掌一送,倏又退后三尺,持扇而立。
  沈奇如此或進或退,又不遞招搶攻,倒把肖小俠怔住了,心里正在想道:“看你搗什么花樣?”碧眼書生沈奇,卻昂頭敞聲大笑,半晌不停。
  肖承乒皺住眉頭問道:“沈兄与在下十招未滿,如何停手不攻,又如此長笑不止?”
  碧眼書生停住笑聲,向肖小俠說道:“肖兄!扇上功夫無須再比,就請尊駕將‘蒼虛秘笈’借与在下一觀如何?”
  沈奇此言一出,不僅肖小俠感到意外,在場的眾人,也莫不感到莫明其妙,碧眼書生与肖小俠過手不到十招,已經敗象叢生,危在眼前,如何又突然出此狂言。
  肖承遠皺眉說道:“沈兄之言,在下不解這‘蒼虛秘笈’現不在身邊,無法借閱,縱使在身,此等稀世之寶,豈能輕易借与別人,沈兄是否覺得有些交淺而言深?”
  沈奇又是縱聲一笑,還未說話,老化子已自后面飄身而出,指著沈奇喝道:“碧眼儿!你搗了什么鬼?若不說明,立刻叫你流血五步,橫尸眼前,不要以為你那兩招鬼扇子,在場的人就足以置你于死命的,比比皆是,你得放清醒些。”
  碧眼書生毫不在意地笑道:“老化子你休要咆哮!是識趣的赶快叫姓肖的將‘蒼虛秘笈’遞出,稍有遲緩,叫你等后悔無窮。”
  老化子一听,頓時一怔,連聲問道:“小碧眼鬼!你是放了蠱?”
  碧眼書生傲然點頭微笑,說道:“鬼眼婆婆門下,放蠱還不是舉手之勞。”
  沈奇言猶未了,何云鳳藍玉珍兩位姑娘同聲怒叱,雙雙騰身而起,兩只寶劍,宛如出誨蚊龍,閃著道光芒,雙取沈奇。沈奇紫玉招扇一掠,護住面門,身形向后飄去八尺。
  老化子連聲叫道:“兩位姑娘稍停動手。”
  肖小俠也上前攔住兩位姑娘,說道:“風姐姐、藍妹妹請回,待我問明白以后,諒他也逃不出向家庄一步。”隨著向碧眼書生說道:“你究竟欲待如何?”
  碧眼書生喻了一聲,說道:“兩位姑娘稍安毋躁,在下方才一舉手之間,以師門极高的放蠱手法,放了三條金線蠱。兩位姑娘如果不識這金線蠱的厲害,可以問問你們身旁這位見多識廣的老化子頭。”兩位姑娘果然都以焦灼的眼光看著老化子。
  老化子卻向沈奇厲聲道:“沈小子,任憑你怎樣坏,你只要稍有動作,在場的人立即叫你粉身碎骨。”井轉而緩音說道:“不如將解藥拿出來,還落一份交情。”
  沈奇搖搖頭道:“老化子頭!你不要把碧眼書生當作三歲孩子來耍,沒有‘蒼虛秘笈’,只要在下一舉手,三條金線蠱一齊發作的滋味,你老化子沒有嘗過,也該听說過。肖兄的五腑六髒頓時就要咬得支离破碎,穿腸破肚也莫過于此,如何?以肖兄的一條命換取‘蒼虛秘笈’,料也值得。”
  碧眼書生如此要挾行為,把個足智多謀的老化子,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肖承遠在一旁听到沈奇這一段耍賴的話以后,上前向老化子說道:“不要理他!小弟自會對付。”轉身向沈奇說道:“姓沈的!你看錯了人,你把肖承遠當貪生怕死之輩,那就大錯了。方才說過,慢說是‘蒼虛秘笈’不在身邊,就是在身邊,肖承遠宁可万蟻鑽心,也不能把這稀世之寶交給你這等險毒陰狠的無恥之徒,你有什么手段,盡管使來,你看肖承遠皺不皺眉頭?”
  碧眼書生沈奇笑道:“尊駕罵得好,而且是英雄好漢,在下認錯了人,如此說來我們就沒有什么談的了。在下不忍目睹尊駕肝腸寸斷的慘狀,就此先走一步。”說著轉身,昂然闊步而去。
  沈奇剛一動身,突然身后一聲嬌叱:“惡賊!哪里走!”人影—閃,藍乇珍姑娘手持聚瑩劍,攔住去路。
  沈奇笑道:“怎么姑娘愿意立即看見肖兄當場万蟻鑽心的慘狀嗎?”
  藍姑娘銀牙一咬手中聚瑩劍一起。
  沈奇昂然無懼,笑道:“縱使在下不還手,殺死在下,肖兄依然難逃一個對時以后的痛苦。何況在下紫玉折扇還可討教兩招。”碧眼書生深深把握到了眾人的弱點,如此乃大開要挾之口,他知道在場的眾人,對肖小俠都是眾星拱月,所以,只控制了肖小俠的生命,就控制了在場所有的人的行動舉止。
  肖承遠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碧眼書生沈奇的勒索要挾,已經气憤填膺。便上前兩步向沈奇喝道:“姓沈的!在我死之前,也要叫你命喪九泉。”說著話,立即左手單掌提足八成真力,向沈奇推去。
  沈奇知道肖小俠憤怒手推來一掌,威力极為猛烈,然而他万沒有想到肖小俠居然敢動手。急切間,一時躲避不及,立即雙掌齊舉,蓄足十成真力,狠命硬接一招。
  雙方一接之下,頓時砂石齊飛,轟然作響,肖小俠站在那里神色自若,碧眼書生在這—震之下,身子憑空飛起七八尺高,噗通落在地上,口噴鮮血。肖小俠神功無敵,此時憤怒出手,力道何止干鈞,沈奇內功亦自不弱,否則怕不頓時就要了賬。
  老化子惟恐肖小俠再度出手,真的—掌擊斃了沈奇,三條金線蠱除了放蠱的本人,能解救之外,別人毫無辦法。所以,赶忙上前攔住肖小俠,說道:“老兄弟!小不忍則亂大謀。”
  再看碧眼書生沈奇躺在地上,忍气調息,翻起身來對肖承遠冷笑道:“尊駕果然厲害,在下只好讓尊駕嘗點苦頭了。”說著話,雙掌一舉“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肖承遠肚子里果然一動,微微有些痒意,絲毫也沒有疼痛的現象。老化子本來要出手阻攔,后來一見沈奇發動蠱,肖承遠還竟然沒有人事似的。老化子精靈一輩子,就知道其中有變。赶忙低聲問肖小俠道:“小兄弟!肚子里怎樣?”
  肖承遠微微一皺眉頭說道:“有些痒麻麻地。”
  老化子本不放心地問道:“一些儿也不痛嗎?”
  肖承遠答道:“一些儿也不痛。”
  老化子搔頭說道:“這就怪了!”說著頓時換出了一付笑嘻嘻的面孔,走上前去,對地上
  的沈奇說道:“沈小子!你錯了,放蠱的功夫還不到家,你看我們肖小俠兄弟,還不是安然無恙嗎?還是快點把解藥拿來,可以饒你一個無事。”
  碧眼書生真是奇怪得呆了,師門獨授苗疆最毒的金線蠱,如何不生效用?難道姓肖的這小子有邪術不成?想來想去,心里不信,暗中又行功力催動金線蠱。
  老化子見沈奇半晌不答話,知道他又在弄鬼。老化子回頭看看肖小俠,看他依然在那里昂然而立,絲毫沒有穿心斷腸的樣子。
  老化子對于苗人放蠱知之甚詳,只要放蠱的人一發動,立即痛得滿地打滾,尤其像碧眼書生身負絕高武功的人,放出去的本命蠱,更是凶狠無比,肖小俠此時安然無事,雖然也偶爾皺皺眉頭,那絕不是蠱毒發作的現象。
  老化子這一下可大放了心,放聲呵呵笑道:“沈小子!你已經是黔驢技窮了罷。老化子說你功夫不到家你不相信,現在看看如何?我肖小兄弟平安無事。”
  碧眼書生沈奇万沒有想到金線蠱竟然無效,此時万念俱灰,知道自己不但身負重傷,就是在平時,面對這些武林高人,在激起群憤之下,也無法脫逃。
  人在万念俱灰的時候,易萌短見,碧眼書生有生以來,沒有受過這种挫敗,更是羞慚万分,突然—翻手腕,紫玉折扇照准自己“百匯”穴敲去。
  突然,輕風一閃,人影一晃,紫玉折扇早就偏向一邊,沈奇抬頭—看,肖承遠站在身邊。碧眼書生忽然說道:“你要如何?”
  肖承遠小俠笑說道:“沈兄高人,何故也有此下策。你我本無任何冤仇,只為一時意見之左,就真的以命相搏,不覺得不值嗎?沈兄果此一死,令師定然無辜牽怒老庄主,如此怨怨相報,沈兄縱死九泉,也難心安,沈兄以小弟之言如何?”
  碧眼書生沒有想到肖承遠小俠會如此和顏悅色對他,一時倒為之愕然。
  肖小俠說道:“方才一時誤會,說明即可冰釋無事,沈兄當可不必牢記在心。小弟這里有“大還丹”—顆,贈与沈兄調息一會,即可复原。”說著從身旁取出小瓷瓶,倒出一顆芬香扑鼻的“大還丹”遞給沈奇。
  碧眼書生止不住長歎一聲,說道:“肖兄如此寬宏大量,小弟若再有异言,宁非人類。師門規矩所限,贈藥不敢拜領,小弟自有師門秘藥,效力雖不如“大還丹”,尚可療傷。肖兄盛情,小弟心領,并銘刻五內,你我青山不改,后會有期。”說著擰起身來,轉身正待走去。
  肖承遠忽然問道:“小弟尚有—事,請教兄台。”
  碧眼書生回身訝然問道:“肖兄還有何事見教?”
  肖承遠略—遲疑,問道:“沈兄久居苗疆,可知苗疆有一百花山,位于何處?”
  碧眼書生感到奇怪,說道:“這百花山就是小弟家師居住之處,此處除師門弟子之外,旁人一律禁止入內,肖兄何以問起。”
  肖承遠又不便說一位淡黃衫儿姑娘相托尋人,在百花山麓相候的話,和盤托出。肖小俠生性不會說謊,一時尷尬地說不上話來。
  沈奇一見肖小俠吶吶說不上來,知道其中必有隱情。也不再深問,口中說道:“百花山名為百花,實則百毒俱有,閒人寸步難行。而且家師嚴禁外人進入。不過,肖兄他日去百花山時,小弟可以代為向導。”肖承遠拱手道謝。
  兩人—拱而別,碧眼書生沈奇慢慢地加快步伐,走出向家庄。
  碧眼書生剛一走遠,第一個翹嘴說話的是藍玉珍姑娘。
  藍姑娘說道:“承哥哥!這人好坏,要不是他那個什么蠱失效,差一點連你的命都送在他手里,這种人饒他作什么?”
  肖小俠和聲說道:“藍妹妹!此人心術尚不至坏到無可救藥的地步,能少結一個冤仇,還是少結的為是。況且‘蒼虛秘笈’將要引武林正邪之爭,少樹仇敵,則多削弱一分魔道力量。藍妹妹你以為然否?”
  藍玉珍姑娘望了肖承遠小俠一眼,雖然滿心不同意,可是,承哥哥所說的這些話,卻也找不出不是的地方。其實,肖承遠小俠以此一念之仁,為爾后深探百花山時,減少多少危机,而又造成一段良緣。此系后話,且不去表。
  肖小俠一行回到向庄之后,奇門劍客首先拱手稱謝說道:“肖小俠神威無故,仁心無邊,老朽蒙恩不淺。”
  肖承遠拱手說道:“老庄主如此說法,晚輩實不敢當。”
  正說著話時,何云鳳姑娘突然叫道:“姓沈的放蠱在承弟弟身上,并沒見他收回,雖說承弟弟不怕蠱毒,可是如此長久在身上存著三條金線蠱,是否有礙?”
  何云鳳姑娘如此一說,大家都突然惊住了。本來大家對于蠱毒都不太清楚,卻只不過是道听途說而已。老化子雖然知道得多些,也只是一些皮毛,事實上沈奇放蠱,大家都沒看到,也只是見他手掌一揚而已,而沈奇走時,毫末有收蠱的任何表示。
  蠱毒是否仍舊存在身上?盅毒存在身上是否日后還要發作?碧眼書生沈奇是否故意留下這一手?大家心里都不斷地在想著這些問題,可是誰也不敢說出來。大家面面相覷,半晌無話可說。
  (全書完,請接看《玉扇神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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