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五回


  雷天化一劍劈了何曉非,陡的又是一個轉身,虎吼一聲一腳飛起,“跨虎登山”踢向了溫宗亮。
  溫宗亮惊恐中,方喊出了一聲:“大哥!我……”喊聲末了,雷天化腳已踢到,胸口上立如中了一下千斤鐵錘,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身軀仰天便倒。
  在這一瞬間,大頭姜宏倏被惊醒,一挺手中劍,刺向了雷天化的后背。
  就在他那劍鋒剛剛割破了雷天化一點皮肉,方打算再向前一送,就可刺透了雷天化的后心……他這就吃了個子小手臂短的虧了,還沒等他探身遞劍,雷天化往前一跨步,身形疾轉回來,拿劍橫著一掃,“鏘啷”一聲,姜宏的劍已被削去半截,冷冷地道:“姜大頭,現在只有你了。”
  姜宏嚇得渾身打起抖來,戰栗著道:“大……大哥!饒……饒命!”
  他在哀求著,人卻倒退著慢慢地向門口挪動,看看將到門口,正打算逃縱出去……雷天化倏喝一聲道:“容不得你!……”話音未落,抖手擲出手中劍。但見一溜寒光,划風生嘯,“唰”的一聲,從姜宏的前心插入,直穿過后心。
  “哎——呀!”一聲凄厲的慘嗥響起,尸橫石屋門口,一縷鬼魂也追上鬼門關去了。
  “哈——哈哈哈哈——”
  雷天化仰天一陣狂笑,不知是喜是悲,只是那笑聲,听起來刺耳已极。
  “噓——噓噓——”石屋門外,傳來一陣馬嘶。
  雷天化聞聲一怔,移動身軀,從姜宏身上抽起了太阿神劍,沖出門去。
  就在他方一出室門,天井中現出了一位書生,正是那俠士云霄。
  此際的雷天化已然毒發,眼里有些認不清人了,一見有人沖進來,厲聲喝道:“什么人!”
  他在厲喝時,橫劍怒目,有一股重振余勇,尚欲再戰神气。
  云霄在天息山頂,發覺了其弟云漢的計謀,跨上神駒白蹄黑靈,追風馳電奔回,按說是早該到了。
  無奈走在途中,神駒舊病复發,只是跳縱,不肯奔行,細察之下,原來馬腹側面被一金針刺入。
  他一看那針,就知是其弟云漢所為,好在刺得不重,探掌運气吸了出來,神駒才恢复了常態。
  這么一來,卻耽誤了不少時間,等赶到謝坪石屋時,東方已然發白了。
  他急忙縱下馬來,人就朝石屋行來,剛一到了院中,就見從書室中闖出來一人,渾身血污,簡直成了個血人了,猶自神威凜凜。
  他認出來是圣手摩什雷大化,就准知自己晚到了一步,忙道:“老前輩!我云霄來晚了。”
  雷大化一听說來人是云霄,心中一松勁,真气立泄,身上一陣顫抖,“鏘啷啷”寶劍落地,面色也變為灰白。
  云霄見狀,閃身到了雷天化身邊,探手扶住道:“老前輩,你……你怎么啦?”
  雷天化苦笑了一下道:“老弟!你來得不晚,我還有一口气在……”他說著用手一指地上的劍,道:“劍……劍……”云霄彎腰拾起神劍,雷天化已有些站立不穩了,在云霄攙扶下,走進另一間石室,盤膝坐在榻上。
  云霄從怀中掏出金創藥來,欲為雷天化料理傷口。
  雷天化大喘了兩口气,搖著手道:“不用啦!老弟!快听我說。”
  云霄道:“老前輩,還是先療傷要緊!”
  雷天化慘然一笑道:“老弟!你還看不出來嗎?早一個時辰或許能活,現在……不行了,縱有起死回生靈藥,也難救我。”
  云霄出身武林世家,又是天山三仙的首徒,哪會看不出來,雷天化已是燈枯油盡了。
  他心中不禁悲歎了一聲,熱淚也跟著流了出來,忍悲含淚,問道:“老前輩你有什么事……要交待我嗎?”
  雷天化聞言精神陡地一振,哈哈笑道:“我恩仇了了,交代個什么事情?嗯!要有的話,就是眼前的一場武林浩劫,得仗老弟救平了。”
  “我?”云霄惊詫地應了一聲道,“我能行嗎?”
  雷天化道:“武林三仙的弟子要是還不成,只有眼看武林淪落了。”
  云霄道:“我當盡力而為!”
  雷天化道:“你一定可以成功……劍!”
  他說著用手一指大阿神劍,云霄遞了過去,他沒有接,又道:“常說紅粉贈与佳人,寶劍贈給俠士,劍!老夫贈給你了……”云霄連忙推辭道:“老前輩!這個使不得,云霄我……”雷天化倏地一瞪眼,道:“我已是將死之人,你如不受此劍,莫非要使神物蒙塵嗎?如落奸人之手,為禍不堪設想?”
  云霄無法,只好拜謝收下,問道:“請問此劍來歷?”
  雷天化道:“劍名大阿,乃春秋時吳人歐冶子所鑄,后歸秦皇,老朽在阿房宮遺址上掘得,神物能得明主,也該是威凌八陣的時候了!”
  云霄道:“我當珍視此劍,如同珍視著老前輩對我的一番成全之心。”
  雷天化道:“但愿你能為武林奠下太平之基,使此劍更見光輝。”
  他說到此揮了揮手道:“我和鄉人交好,后事自有人料理,你快去少林、武當……阻止殺戮的進行,去吧!”
  他默然了一陣,喟然一聲長歎,出門乘馬而去,直奔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在河南登封縣西北,少室山的北麓,乃后魏太和年間所建,僧侶多習武事,技擊之術為天下之冠,所以少林一派于干多年來,都執武林之牛耳。
  是過午的時分,山麓下來了一騎,馬上人是個風度瀟洒的書生,這人正是云霄。
  他一到山麓下,下馬揮手,神駒長嘶而去,他卻拾級而上,直向少林寺走去。
  就在這個時候,寺中惊鐘,陡然悠悠敲響。
  “當——當當——當——當當”
  幽靜而悠揚的音韻,蕩漾在空气中,傳出去好遠,好遠。
  這鐘聲來得太突然,晨鐘暮鼓,此時清晨早過,黃昏未至,怎么鳴起鐘來?……云霄心中,立時就意味到事非尋常。
  “——喀!”
  忽然間,那悠揚的鐘聲,驀地戛然而止……。
  云霄的一顆心,隨著那戛然而止的鐘聲,震了一下,立知情形不對,腳下一用力,飛也似地,直朝山門口縱去。
  寺門敞開著,大雄寶殿上,除了兩位垂目合掌,盤坐著的和尚之處,不見一個人影。
  云霄見狀一愕,暗訝道:“人呢?……”他稍稍猶豫了一下,立即邁步走上大殿。
  二僧狀似入定,對有人進殿,驀如不覺。
  云霄心中更是詫异,微微打量了一陣,縱身再向后殿奔入。
  這后面是達摩正殿,情形也是一樣,四下里靜寂如死,殿門緊閉,使他越感奇怪,心忖:“少林寺僧眾數百,怎么只見到寥寥几人,都到哪里去了?”
  正在尋思之際,突然听到一陣陣呼吸之聲。
  他心中一動,沖入達摩殿中一看,就見殿中黑壓壓坐了一片,全是人頭。
  云霄腳步一停,怔怔地瞥視著這一大堆坐在地上的僧眾,只見他們人人都是一樣的姿勢,垂目合掌狀似入定。
  但是那些人听見了有人進殿來,同時都睜開眼來看著云霄,顯然是沒有入定,更不會是失去了知覺。
  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出聲,更沒有一個人悄悄移動一下。
  云霄大聲地喊道:“喂!各位大師,你們怎么都坐著不動呀?”
  那班僧人聞聲,僅僅是轉動了一下眼睛,身体姿勢,仍然紋風不動,云霄不由得大感迷惑,皺起雙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惊疑間,忽听從寺外傳來一響馬嘶之聲。
  云霄心中一惊,赶緊退出殿來,轉身向殿外飛奔而去。
  寺門口站著他那匹神駒,但在馬后立著的,卻是小叫化舒元。
  云霄一見大喜,笑道:“元弟,你怎么來的呀?”
  舒元笑道:“我就在這附近住的,方才看到大哥這匹黑靈駒,知道你到了少林寺,所以我就赶了來,怎么出了什么事嗎?”
  云霄歎了一口气,道:“是的,少林寺出了事,卻把我給鬧糊涂了。”
  舒元笑道:“什么事會使我大哥糊涂起來,我小要飯的倒要見識見識。”
  手一揮,黑靈駒又飛向山林深處奔去,兩人再翻身,重又回到達摩正殿。
  舒元將那些和尚打量了一陣,道:“哎,他們好象是被點住穴道呢……”云霄說:“我也是這么想——”說時,舒元已經迅快地查看了好几個人,詫异道:“咦?不對呀!他們身上穴道,毫無受制之象啊!”
  舒元隨手拉起來一個和尚,道:“待我仔細地看看!”
  一言甫畢,那被他拉起來的和尚,倏然慘叫一聲,雙目一翻,便气絕斃命。
  云霄不由一怔,同時也發覺殿中那些和尚,個個臉上都流露出恐怖惊慌之容,可見他們人人都知覺未失,尚有惊喜之情,只是怎么都不能動呢?……舒元惊异的道:“這事太邪門啦……”說時,他順手又拉起一名和尚。
  那和尚而立顯万分恐怖之容,接著又是神色驟變,似是痛苦難當,慘叫一聲,便又气絕斃命。
  舒元不由得大大一怔,不服气地又伸手向另一名僧人抓去。
  云霄倏然縱了過去,猛可推開了他的手,道:“不能再動了,已經死了兩人啦!”
  舒元迷惘地道:“那也是沒辦法呀,大哥,我也被鬧得糊涂了!”
  正當兩人面面相覷,無計可施之際,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亂之聲。
  兩人心中一動,一齊又再縱身出來,到得寺門向外一看。
  就見四名和尚正由山下向上跑來,在他們身后有兩條人影緊追不舍。
  眨眼之間,雙方已追了個首尾相銜。
  云霄陡地哼了一聲,道:“少林四僧就要歸天了。”
  舒元訝道:“大哥!你怎么不出手呢?”
  云霄道:“晚了,出手也救不了四僧的命!”
  舒元道:“那兩人不知是准,居然敢找上少林寺來啦!”
  兩人話未說完,那邊就傳來兩聲慘叫,有兩名僧人倒地。
  那擊倒二僧的兩名大漢,毫不停滯,复又電疾向剩下的兩僧扑去。
  他們的身法卻是高明得多,是以不到一個起落,就追上了兩僧。
  那兩名僧人受襲,几乎是同時之間,慘叫出聲,一齊趴倒地下。
  此時,那兩個漢子擊殺了四僧之后,站在就地,游目四顧,忽然看到寺門口的兩人,怔住了……寺門口的云霄和舒元,看那兩名漢子,只見他們背上都插著奇形兵器,身穿長衫,長得是一俊一丑,年在四十歲左右。
  雙方對看了一陣,那兩名漢子已邁步走了過來。
  那丑的一個望著二人道:“喂!你們可是少林弟子嗎?如果不是,可趁早离開!”
  云霄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舒元卻一翻眼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詫异地道:“咦!小子,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就這樣地問大爺嗎?”
  舒元不屑地撤了一下嘴,道:“你橫什么?我這還是對你客气哩!”
  那人驀地一聲狂笑,睨視著舒元道:“哈哈!小子,你要不客气怎么樣?”
  舒元又是一翻眼道:“你要怎么樣呢?”
  那人又是一聲狂笑,笑聲方歇,倏地厲聲喝道:“我斃了你!”
  聲方出口,舉手一掌遙劈出去,風由掌生,狂颶卷起,襲向了舒元。
  舒元一閃身,讓開了一掌,勁風襲向了山門口的石屏,“轟”的一聲大響,那座屏風頓時倒地。
  云霄突然發出一聲冷笑,說道:“這一記混元掌力還過得去,尊駕可是鐵掌門的門下嗎?”
  那人聞言一怔道:“你是什么人,俺混元掌朱登,不錯,是鐵掌顧家的門下,但現在不是了!”
  云霄微微一笑道:“那么你現在已入了天蝎教,叛祖背宗,所以你不認師門了,對嗎?”
  那朱登被人家揭穿了底,不禁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掄掌就向云霄扑去。
  掌方揚起,忽然眼前人影一晃,斜刺里闖過來小叫化舒元斜手劈下。
  朱登真沒看得出這小要飯的竟然身怀絕藝,甫一出手,就是殺招,左掌勁未貫足,就挨了一下,由不得悶哼了一聲。
  另外一位漢子,見狀縱了過去,接下了朱登和小叫化舒元打在一起。
  此人名叫鐵腿鶴馬駿,他掌上功夫雖不出奇,可是腳法卻十分奇异,左閃右避,無不恰到好處,一時之間,兩人倒打了個棋逢敵手。
  朱登調息了一口气,大聲喊道:“老馬!你且支持一會,等俺先打發這個窮酸,回頭再來助你。”
  話聲中,縱身扑向了云霄,雙掌連環劈出,頓時激起了一陣猛烈的風聲。
  云霄含笑而立,根本就沒把對方強勁的掌力放在心上,更不運气抵擋,掌風過處,竟然傷不了他分毫,且有一股反震之力回撞向朱登。
  朱登連著劈了有十几掌,不但近不了人家的身,且還被那反掃回來的力道,震得向后退了五七步去。
  這一來,他禁不住心頭一凜,怒罵了一聲,撤出來背上的銅柄虎爪,呼地一聲,橫掃了過去。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高喝了一聲:“住手!”
  聲音嬌脆,一听就知是出自女子之口,但卻有些冰冷。
  朱登聞聲,迅疾收爪后躍,那馬駿也跳出圈外。
  但見人影一閃,場中多了一位面色冷峻的白衣女郎。
  她望著云霄瞟了一眼道:“咦?又碰上你了!”
  云霄哈哈笑道:“這就叫有緣嘛,走到哪里都會碰上。”
  白衣女郎嬌叱了一聲道:“無賴!誰和你有緣了!”
  云霄瀟洒地一笑道:“就算無緣,請問你,少林寺五百僧眾,可全都是被你治住的嗎?”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不錯!是又怎么樣?”
  云霄哈哈一陣大笑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命你把他們全救過來。”
  白衣女郎秀圖一瞪,道:“我憑什么要听你的話?”
  云霄突然神色一凜,虎目圓睜,精光懾人,冷冷地道:“你敢不听!”
  白衣女郎似被云霄虎目中那股懾人心魄的精光所懾,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冷冷地道:“不听就是不听,怎么樣?”
  云霄道:“我立時就叫你血流五步……”朱登聞言,驀地大喝一聲,道:“好個狂妄的小子,竟敢威嚇我家公主。”
  人隨聲起,掄起手中鋼柄虎爪,就扑向了云霄。
  云霄微微一笑,道:“憑你也配發橫!”
  笑語聲中,隨手一掌劈出。
  朱登來勢勁疾無倫,方到云霄身前三尺之處,忽然感到碰在一堵無形牆上,立被震得倒退數尺,落在地上,一時頭昏眼花,差一點站立不穩。
  云霄又是哈哈一聲,笑道:“你挨了這一下先天太乙罡气,恐怕神仙也難救得活你了……”朱登身形方站穩,聞言駭然道:“太乙罡气?……”他就只說了這一句話,口方再張,胸中一陣翻騰,吐出了一口鮮血,人也搖晃了兩下,栽倒地上。
  云霄皺了皺眉頭,轉向那白衣女郎道:“打好主意沒有?要不就告訴我解救的法儿。”
  白衣女郎聞言,面色大變,緩緩地道:“你要殺便殺,何必這樣逼我?”
  云霄冷哼了一聲道:“少林寺五百僧眾何辜,竟然下此毒手,我云霄今日容你不得……”話音甫落,身形如飄風般一閃,虛掌一伸,沒等那白衣女郎閃躲得及,已搭在了她香肩之上,一下子就把她抓了起來。
  馬駿見狀,翻手撤出五行輪,扑上前來解救,小叫花舒元橫身攔住,兩人就又戰在了一起。
  白衣女郎立覺肩上一陣劇疼入骨,雙眉緊緊蹙祝就在這時,山門口驀地響起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云霄聞聲看去,見寺門口并肩站著三位老和尚,一色的深紫繡金袈裟,右掌立胸作詢問式。
  中間的一位,左掌上托著一柄綠玉佛杖,全都是慈眉善目,法相庄嚴。
  云霄一看,就認得出對方是少林三佛,中間那手托綠玉佛杖的,是掌門老方丈法顯大師,左邊的一位是達摩院主持法空大師,右邊的一位是跋跖院主持法宏大師。老禪師誦了一聲佛號之后,接著道:“敝派僧眾弟子,已蒙佛祖慈悲全都救了過來,云檀樾不須難為這位女施主了。”
  云霄聞言,松手放了那白衣女郎,轉向老禪師恭身為禮道:“老方丈真個是慈悲為怀,雖然佛法無邊,只怕也難渡得了此等魔障!”
  法顯大師又低誦了一聲佛號道:“佛門廣大,無不渡之人。”
  云霄轉頭瞪了那白衣女郎一眼,冷冷地道:“饒了你這一次,你現在逃生去吧!”
  白衣女郎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不理也不移動。
  云霄也不理她,轉頭叫住了舒元,徑直向寺中走去。
  云霄見老方丈讓客入寺,果見那些僧人全都回复了自由。
  云霄有些不解,忙問道:“云霄有一事不明,想在老方丈面前,討點見識。”
  法顯老方丈笑道:“云檀樾是問敝寺僧眾,中的是什么手法嗎?”
  云霄道:“云某正是此意。”
  法顯老方丈道:“他們是被人用小北极獨門手法,拘魂手制住的……”他話未說完,也就是剛踏上大雄寶殿的台階,驀听寺門口一人喝道:“女施主請留步,少林寺不接待女客。”
  云霄回頭看去,見那白衣女郎并沒有离去,卻跟進寺來。
  把守山門的大方和尚,正因方才吃過一次暗虧,心中一口气無處發泄,一見白衣女郎要進寺門,才出聲攔阻。
  那白衣女郎冷哼了一聲道:“就憑你也敢攔本公主,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道行……”說道一揚纖纖玉掌,朝著大方和尚虛虛擊去。
  大方和尚雖然是气怕在心,還沒想到對方是說打就動手,睹狀微微一怔,頓覺一陣透心銷骨的陰寒之气已迫到身上。
  他這一惊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右掌己趁著拂袖之勢,猛劈出去。
  大方和尚這一記掌力,算得上剛猛無比,呼呼風聲震耳,把對方那股陰寒之气,全部迫了回去。
  任是這樣,他那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風之處,仍然感到冰涼徹骨。
  云霄見狀大喝一聲道:“怎么?你有些不服气是么?”
  白衣女郎聞言狠狠地瞅了一眼,冷冷地道:“姓云的,讓你今先得意一會吧,往后你要小心點。”
  云雷哈哈笑道:“你跟上來就是告訴我這句話嗎?”
  那白衣女郎并不答言,默然轉身,直向寺外走去。
  法顯老方丈又低誦了一聲佛號,云霄和舒元兩人,就跟在了老方丈身后,穿過數座大殿,走入一個极寬敞的禪院中。
  院中有一株參天古樹,樹名菩提,繁蔭如蓋,正好覆罩住這禪院的大部分,院中擺著石制的几床等物,古朴异常。
  云霄在一張白石長几上坐下,小叫化舒元挨著坐在他身邊,法顯老方丈就坐在他對面的石床上,左邊是法空大師,右邊是法宏大師。
  法顯老方丈沉思了好大一陣,才向云霄問道:“云檀樾駕臨敝寺,敢是和天蝎教向武林尋仇有關么?”
  云霄恭容道:“老方丈明見,不過我卻是受人之托。”
  說著,從腰際摘下來“太阿神劍”捧在手中,又道:“老方丈可識得此劍么?”
  法顯老方丈一見那劍微微一怔道:“此乃當年秦皇故物,為圣手摩什雷檀樾的利刃,不知如何到了云檀樾手中?”
  云宵道:“雷老前輩已遭了毒手,斷气前將此劍贈于在下且囑我赶來少林寺。”
  法空大師插口道:“雷天化他……他已受了害?……”云宵道:“是的!不過他死得十分壯烈,在力斃四名高手之后,毒發身亡。”
  法顯老方丈听說雷天化已死,心中一陣黯然,低誦了一聲佛號:“百千法門,皆重因果,一切業障,本來空寂,他,死得好!”
  云霄聞言,心知這位得道高僧,仍難釋當年覺非和尚犯戒之事,于是忙道:“往事已成過去,老方丈能眼看著浩劫蔓延么?”
  他話音方落,就見從門外進來三名和尚,心中一動,忙又問道:“方才所發生之事,究竟內情如何,老方丈可肯見告一二嗎?”
  法顯老方丈聞言瞪了三僧一眼,冷冷地道:“你們當著云門世家的少宗主,就把經過說一下吧!”
  三人聞言,都面現羞慚之容,吞吐了一陣,方由大悟僧發言道:“那是中午方過,掌門師父同著兩院主持,剛剛离寺去中天池,忽然無故鐘聲自鳴,而且聲響七疊……”法宏大師道:“那是本寺召集弟子的緊急訊號!”
  大悟僧道:“就是為了本寺緊急訊號,所以就全集合在達摩殿。”
  法宏大師道:“我們全都去了中天池,是誰主持的呢?”
  大悟搖了搖頭,道:“并沒有人主持,所以只有原地打坐,靜候慈諭。”
  法空大師接口道:“你們是怎么被人家制住了呢?”
  大悟僧聞言垂頭答道:“弟子實在有辱師門,因為我們進殿方一坐下,立有股香气襲人,只覺頭腦一昏,便失去了知覺,于是就被制住了。”
  法空大師聞言,冷哼了一聲,瞪眼瞅著三僧,有一种憤憤不平的气概。
  法顯老方丈緩緩地道:“這件事不能責怪他們,只是本寺戒備嚴密,他們竟能出入自如,這一點必須追究。”
  云霄道:“我想貴寺戒備森嚴,敵人出入而不被發覺,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話音一頓,沒有再說下去,眼睛卻看著法顯老方丈。
  三位老和尚輕哦了一聲,又對望了一眼。
  法顯老方丈猛然心中一動,不覺又低誦了一聲佛號,道;“云檀樾所說甚是,老袖正是當局者迷,像這等离奇的現象,除非他門得到內應,決不能如此得心應手。”
  小叫化舒元接口道:“還有貴寺那七疊鐘聲,既為緊急召集弟子之令,外人怎會得知……”他一言未了,云霄忽見大悟等三僧面色變得慘白,心中一動,接口笑道:“以我所知,天蝎教有一网打盡天下各派精英之心,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极,少林一派乃武林翹楚,老方丈不可不謹慎從事!”
  法顯老方丈道;“云檀樾說得是,老衲正有此心!”
  云霄朝著舒元使了一個顏色,站起身來道:“云霄今日有扰老方丈清神,實感不安,目下還有些俗務待了,就此告辭……”少林三佛因心中有事,實在說寺中這場亂子,也須追個水落石出,也不愿多留,謙遜了几句,便送兩人出了少林寺。
  他們下了山,云霄撮口發出一聲長嘯,不一時那黑靈神駒已到了跟前。
  舒元道:“大哥,你這要往哪去?”
  云霄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治天下洪水的大禹,目不能三過其門而不入,我得回家去看看,兄弟如無事,不妨一路到云門谷走走。”
  舒元笑道:“我下山之時,家師曾命我先拜見丐幫三老,然后請示行止,如今我得赶赴徐州去了,咱們后會有期吧!”
  兩人各道珍重而別,云霄跨上神駒,直奔云門谷。
  云門谷在太室東麓,西接青屏東亙云羅二山,在這里住著武林一代奇人,云門世家第四代宗主云靖。
  就在云霄到了少林寺的同時,云門谷忽然來了三騎,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和兩個中年漢子,輕揮絲鞭,催馬上前,遙望著山坡上一幢石牆住宅,緩緩地道:“那里就是云靖的居住了。”
  走在前面的一個漢子道:“師父!讓我洪胜去叫他出來。”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云門世家威震武林百年,連九大門派都對他們尊敬,你怎么敢這樣放肆,等我獨個儿上去吧!”
  另一人接口道:“師父,要不帶我沙九跟著你去。”
  那老者眉頭一皺,不耐煩地道:“別羅嗦!你們就在此地等我……”話聲中,縱馬向坡上馳去。
  离著那所宅子尚有十丈遠近,道路陡然寬闊,而且舖著齊整平坦的青石,馬蹄踏在石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老者就在門口下了馬,忽見從門內出來了兩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少年。
  在那兩少年身后,跟著一個彪形大漢。
  看那大漢肩胸寬厚,手足長大,舉步間甚為沉穩,分明是練過武功。
  不過他身上衣服簡陋异常,和普通一個庄稼人,沒有什么兩樣,加之赤著雙足,一點也不起眼。
  那老者只瞥了那大漢一眼,認為他雖然練過武功,卻不足以重視,只是注目在那兩位少年身上。
  走在前面的一個少年,望著那老者含笑道:“貴客是來訪朋友的嗎?”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不錯,煩你通報你家主人一聲,就說衡山鬼王谷,小老儿馬震天有事拜見。”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對不起,你老來得不湊巧,云家早已搬走了。”
  馬震天聞言雙眉微剔,冷冷地道:“云門世家譽震武林,豈是隨便可以搬得家的?”
  后面那位少年脆聲笑道:“哥!這兩年來我已看慣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充人物管閒事,連人家搬家不搬家他都要管,好像是自命不凡,其實也真笨得可怜。”
  前面那少年聞言,忍不住笑了兩聲,隨即又忍住了笑,道:“你別胡扯了,小心得罪了客人……”頓了一下、接著又向馬震天道:“馬老先生!你就請回吧!
  就是家主人沒有搬家,他有事出去了還不行嗎?不過……”“不過什么?”馬震天聞言不禁有气,冷冷地逼問了一聲,雙目陰鷙地瞪著兩位少年。
  那少年毫無懼色,笑道:“瞧你這大的歲數,火气還是很盛吶,我不知該不該對你講……”馬震天陡地一聲狂笑道:“論家世鬼王谷并不弱于云門谷,我馬震天也不見得比不得云靖,想不到竟敢對我如此無禮,嘿……嘿……”那少年皺眉想了一下,道:“鬼王谷?……這個地方好像從未听人說過,怎能和我們云門谷比得……”馬震天似已有些煩躁,不愿多耗時間,只是冷哼了一聲,邁步就朝大門里硬闖。
  兩位少年一齊攔住了他的去路,同聲道:“你要干什么?”
  馬震天道:“我要見你家主人!”
  話聲中隨手推去,兩位少年也一齊出掌抵擋,但見他倆身形晃了几下,終于退開了數步。
  此時,旁邊那壯漢,已大踏步走了過來,大門口當中一站,瞪著眼看著馬震天。
  馬震天推開了那兩位少年,又見那漢子攔住去路,他也懶得說話,隨手又是一掌撥去。
  兩人相距約有五七尺遠近,馬震天撥出了一掌,是無法碰到對方的,他只是存心用掌撥開對方,任是這樣,他這一撥之力,少說也有數百斤的力道。
  可是那漢子一片渾愣的樣子,竟不曉得躲避或招架。
  馬震天心中一動,立即掌力撤回來四成,免得打傷了對方,引起無端麻煩。
  哪知,在他掌力到處,擊在那大漢的身上時,只見他衣服飄揚起來,身軀卻是紋風不動的。
  馬震天由不得微微一怔,忖道:“看不出這漢子雖然外形渾愣,敢情竟有一身橫練功夫……”心念動處,立時變化掌勢,潛運內力,虛虛戳上一指。指風急銳地向對方小腹“气海穴”上點去。
  須知大凡有十三道橫練功夫的人,多數不到“气海穴”,金鐘罩、鐵布衫,任是刀槍不入,气眼所在,卻禁不起一指輕點。
  但是那漢子,仍然視若無睹,理都不理。
  指力過處,不但沒有傷著,而且屹立如故,依然穩立門口當中。
  這一來,馬震天可不禁心頭一惊,呆呆地怔在了當地。
  那大漢挨了一指之后,面上微現怒容,冷哼了一聲道:“你快點滾出去!”
  馬震天聞言遲疑了一下,驀然欺身前扑,二招“穿星摘月”,掌砍指拂,無一不是人身大穴。
  那愣漢暴叱了一聲,宛如晴天響了一聲霹靂,一拳迎面擊去,拳風勁烈無比。
  馬震天見對方根本不理會自己的招數,但他此際已發了一半,只好硬收回來,當即腳下斜踩七星步,身形一轉,側繞敵后,一掌向愣漢右肋攻去。
  愣漢虎軀微微一塌,悠然一肘撞出。
  馬震天真想不到對方身手,竟然如此靈活,自知不能硬碰,迅疾又退回原來位置。
  那愣漢似已發了怒,招數才發便收,但是并沒有住手,跟著一連就是數拳,迎面打來,拳力之猛,世上罕見。
  馬震天被逼得無法不退,慢慢退后有十步遠。
  那愣漢,卻是越打越有勁,竟然無休無止了,數拳之后拳力越見雄勁,但并沒有進扑之象,宛如是他自己在練功夫樣的。
  任是這樣馬震天与他相隔已兩支左右,卻仍感到對方的拳力,勇猛難當,也不敢硬對,在無法可施之下,气得他驀地一頓腳,回頭便走。
  等他离開了門前那條青石路,耳中听到那兩位少年笑道:“武大叔!你該收招了吧,人家都走了呀!”
  馬震天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嘔出一口鮮血來,再不就一頭撞死。
  須知他當年在十二護法尊者之中,論功力不在雷天化之下,放眼當今武林,能和他一拼之人,卻是寥寥無几。
  但今日竟被人家打得連手也不能還,吃了這么一記悶虧他怎能不气。
  下到了山腳,他那兩位弟子洪胜、沙九迎了上來。
  他們問出來一個字,一見馬震天神色极坏,也就不敢問下去了。
  馬震天仍是一聲不哼,騰身上馬,當先出了谷口,馬震天心有所思,驀然喊出了一聲,道:“是他!啞口孟賁武剛?”
  洪胜這才有了机會說話,忙道:“師父,武剛他是誰呀?”
  馬震天苦笑了一下道:“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是武林中的一奇了,生性有些渾愣,素常不愛說話,出道以來,能接下他一拳一掌的,放日江湖,可說不上三五個人。”
  沙九接著道:“那么師父也接不下他几掌吧?”
  馬震天道:“老夫也還差得遠呢。”
  說著話,心頭又是一陣气憤,他后悔不該在徒弟面前,說出自己不行的話來,于是又默然向前走去。
  暮色已合,四下里的景物,已成了一片迷茫,數丈外忽然閃動起一點微微的燈光。
  馬震天一言不發,只用手向前指了指,三人就催馬直朝那燈光閃動處奔去。
  轉眼就到,原來是一座廟,三人下馬進去,見里面卻還干淨,只有一個火工道人,正在引火燒飯,看到三人進來,早已嚇得打抖了。
  馬震天見狀,心中有些不忍,叮囑兩個徒弟不要去扰他,就徑直進了大殿,找了一處干燥的地方,吃了些干糧,就在原地打起坐來。
  忽然從夜風中送來一陣奇香扑鼻,馬震天陡然喊道一聲:“不好!”
  人隨聲起,方縱起不到數尺高,“蓬”地一聲,跌了個仰天僵臥。
  洪胜、沙九兩人見狀,急得頭上都冒了汗,無奈頭昏眼花,連抬起腦袋的勁都失去了。就在這時,卻听口有人道:“他們到了沒有?進去看看!”
  語聲不高,但含气斂勁,分明是武功不俗之輩,話也只有這一句,以下便又毫無聲息。
  不大一會工夫,先是一陣勁風扑入屋來,燭光搖曳中,就見門口出現了一人,正是方才那火工道人。
  洪胜以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睛,再一細看,仍還是那被嚇得渾身抖顫的火工道人啊!峯廼
  他在入門之后,陡然止步,雙目射出銳利的光芒,宛如兩道冷電,落在地上馬震天的身上。
  跟著在大門口,又出現了一人,低聲道:“老耿,得手了嗎?”
  那火工道人聞言哈哈一陣大笑道:“他們都軟啦!”
  笑語聲中,他探手在身上一陣亂扯,撕碎了那身破道袍,現出了本相,乃是個中年大漢,毫無一絲老態,而且生相极是凶猛。
  洪胜和沙九兩人,睹狀禁不住發起愣來。
  就在他們發愣的瞬間,倏听“當當當”三響玉磬聲動,眨眼間殿中添了數根火炬,照得這間破廟,明亮异常。
  隨著火炬閃亮之際,殿中卻多了一位白衣女郎,可以說是艷麗絕世,只是有些個冰冷。她朝著地上的三人打量了一眼,“把他們解救過來。”
  是一個手持短戟的漢子,應了一聲,立即探怀取出解藥,托在掌內,對准三人面上用力吹了一口气,三人頓時清醒過來。
  馬震天迷們地揉了一下眼,只听有人道:“馬震天,看清楚點,天蝎教花壇圣女長春公主在此,還不快來叩見。”
  馬震天聞言心中一凜,暗忖道:“我怎么自投羅网了。”
  白衣女郎冷冷地道:“馬震天!你可接到了本教金蝎令符了么?”
  馬震天此際是豪气盡喪,一點也橫不起來了,緩緩地道:“已經接到了,正准備報到歸壇,只是擔心教主仍然加罪。”
  白衣女郎道:“有本公主作主,前罪赦免,仍准歸壇效力,但得先完成一件任務。”
  馬震天道:“愿听公主吩咐!”
  白衣女郎道:“好!由他四位告訴你如何做法,我要先走一步了。”
  她話音方落,火炬倏地一暗,等到火光再亮時,人已失去了蹤跡,但听遠遠傳來車輪□轆之聲。
  長春公主走了,破殿上的人,才又重新敘禮。
  原來那四個大漢,乃是金蝎教中護壇十二將中的四位,單戟將戚戚,金鞭將耿彬,神槍將徐杰,飛叉將張聲。
  他們乃是隨著長春公主,向武林中各門各派撒了拘魂榜,以促成來年阿房宮上的血祭大典。
  馬震天來到云門谷,卻是另有打算。
  他知道花蕊夫人重整天蝎教,對當年叛過她的人,是絕不會輕易放過,別看她說得好听,來年血祭之日,說不定就是第一個被開刀。
  如要對抗天蝎教,靠一己之力,是絕不能成事,除非武林大結合,同仇敵愾地去對付天蝎教,才能有胜算的把握。
  這亦是他要找上云門谷的初意,因為數天下武林各派,只有云門世家這四個字,才叫得響,武林才能風從。
  哪知,人謀不如天謀,云門谷拒不見客,夜宿破廟,卻自投羅网。
  他和四將商量了一陣,無非是把云家攪亂個雞犬不宁,主要目的,還是牽制云靖,不使他再到處扰亂。
  再說云霄回家拜見過分別多日的父母之后,就提到了云漢的被擄,且已降了天蝎教,又說起江湖上最近所發生的事。
  老俠云靖气得雙目冒火,夫人周氏是舐犢情深,一個勁地責云霄,不救自己弟弟,卻偏愛管人家的閒事。
  啞口益賁武剛是本性難改,坐在一旁半聲不哼。
  他那兩位弟弟云超云超,也將傍晚時來了馬震天的事,說了個大概。
  云霄笑道:“咱們卻得准備點,他們還會再來的。”
  ------------------
  网絡圖書 獨家推出 轉載請保留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