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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且說云霄以一只熟羊腿降住了四個黑漢子,店小二送上了酒菜,他試出了無毒之后,就一邊喝著酒,向那趴在桌邊的漢子問道:“我早看出來你是天蝎教的人,此處也必有你們的分壇。
  快說,在什么地方,壇主是什么人?”
  那人囁嚅著道:“分壇就在此鎮正西一個山谷內,地名叫七星谷,我家壇主人稱鐵扇金鉤文非,……”他話沒說完,突然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接口道:“不錯,但他今天改了稱呼,叫追魂奪命了……”話音未落,倏見一道寒光,穿房而入,那漢子駭然一聲慘叫……梅影一聲嬌叱,縱身穿窗而出,一式“喜鵲躍枝”,人就上了房。
  但見繁星在天,夜風習習,哪有個人影儿,正然惊怔,就听云霄在店堂中叫道:“梅姑娘!回來吧!狗賊早走了。”
  梅影應了一聲,一個“燕子穿帘”式,重又回到店堂。
  就見那黑衣漢子仰面倒在地上,張口突眼,喉間鮮血正然迸噴。
  云霄仍然在狂飲吃著酒菜,就如個沒事人儿樣的。
  梅影不禁一皺眉,嬌嗔道:“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就如是餓鬼投生似的!”
  云霄笑道:“我師傅是出了名的饞饕,他的徒弟還能不是饞鬼。”
  梅影撇嘴笑了一笑,道:“那賊子身形好快呀!”
  云霄道:“他跑不了的,咱們吃喝好了,這就找他去。”
  梅影道:“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嗎?”
  云霄笑著一指地上的死尸,笑道:“你沒听方才他說嗎?鎮西七星谷。”
  天黑無月,星稀云暗,山村人睡早,山鎮一片死寂,到處都靜悄悄的。
  驀然之間,從一處店房中,飛出來兩條矯捷的黑影,輕飄飄的,連半點聲息都沒有。
  好輕靈的身法!
  他們飛身上房,可并沒有耽擱,只是微一停頓,略辨了一下方向,前面的一人,早已像輕煙一縷,首先飛起,后面的一人,也跟蹤而起。
  一前一后兩條黑影快得几乎一瞬即逝!
  看方向,他們是奔向了鎮西七星谷!
  七星谷确是個絕險,兩面崖壁陡立如斬,長滿著藤蔓古樹,中間是一條仄徑,淡紅砂地,寸草不生,最后一峰阻塞,上丰下銳,無法登越。
  尤其那些藤葛蔓,并不是普通藤蔓,乃為苗山特產的子母勾連藤。
  須知這子母勾連藤,乃是一种毒草,生相雖然有點像藤,但卻根株糾結,一母九子,到處蔓延,莖葉上長滿了茸毛細刺,不論人獸,如被刺上,馬上痛痒交加,皮肉起泡糜爛,雖然不致喪命,但這份罪也夠痛苦一常這谷中主人,早在數年前,費了不少心力,從苗疆移植而來,布防四方,用作這七星谷的天然屏障。
  他們就因有這樣的仗恃,所以在七星谷外面,并沒有設下卡哨守望。
  那飛馳而來的兩條黑影,正是云霄和梅影兩人。
  梅影貪功,又居心要在云霄面前顯點能耐,一到谷口,她連打量了下地勢都沒有,一頓纖足,就朝谷中扑進。
  當她第一個起落,腳方著地,正打算再次縱身的瞬間,驀听云霄喊了一聲道:“梅姑娘小心怪藤纏人!”
  梅影聞聲方一惊,倏覺腳底一陣奇緊,雙足似被什么東西纏祝幸而云霄示警在先,小姑娘武功已至上乘,身靈心巧,一覺著雙足受縛,連忙穩住勢子站好。
  她初時疑必是被蛇虫之類所纏,不禁心中大惊,也顧不得細看,手中劍已順腳而下。
  但听“嚓嚓”兩聲,綁纏之物已告斷落。
  低頭一看,見是一大片似藤非藤、似索非索的東西,無枝無葉,都有拇指粗細,遍地都是。
  這一來,把個梅姑娘秀眉直豎,心中暗罵:“這些草木也會欺人!”
  此際云霄已縱了過來,見狀笑道:“草木無知,你和它慪的什么气?”
  梅影仍然气憤未消,嬌嗔著道:“你說它無知,怎么會纏人?”
  云霄笑道:“這种東西名字叫子母勾連藤,產在苗山,也有稱它為死亡毒藤的。”
  梅影笑道:“你知道的還不少呢!”
  云霄道:“我曾跟著家師去過一趟,在苗山住了一年多哩。”
  梅影道:“如此害人的東西,不除去它,留著害人不成?”
  云霄笑道:“要像你這樣的除法,滿山毒藤,少說也得一月之功,那么一來。我們什么都不要干了。”
  梅影聞言不禁失笑道:“依你怎么辦呢?莫說我們就困在這荒山中嗎?再不就知難而退,回到小鎮上去。”
  云霄道:“對付這种毒藤,只須用劍將母藤斬斷,子藤就消失了刺人的功效,我們不就可以進谷了么?”
  于是,兩人就揮動手中劍,飛躍跳縱,一路上披棘斬藤,向谷中闖了進去。
  遠遠地已盾到了一所大宅院,繞庄人影幢幢,燈火照耀如同白晝。
  原來庄中早有了准備,加緊戒備起來。
  兩人鶴伏鷺行,慢慢地接近庄院石牆,耳听牆內雜沓的腳步聲,已知巡邏的人不少。
  梅影悄聲道:“看樣子,他們早有了准備哩,我們只有硬闖了。”
  云霄擺了擺手,笑道:“用不著,你看我的吧!”
  說著,探手入怀,拿出一個紙包來,托在手上。
  梅影看著奇怪,問道:“喂!你這是干什么呀?”
  云霄笑道:“這是一包胡椒粉,讓我變一個把戲給你看,記著,可不准笑呀!”
  梅影笑著點了點頭,心說:“看你鬧什么鬼!”
  就見云霄話落,陡然伏倒牆上,面向牆里,嘴上一用勁,對准那胡椒粉一吹,一層淡淡的薄霧,飛散向四五支外。
  那巡邏的賊徒們,一將胡椒粉吸入鼻內,只見鼻尖一酸,宛如是害了傷風樣的。
  “哈——啾!”一個個都打起噴嚏來。剎時間,哈啾連聲,一個跟著一個,全都鬧得涕淚交流。
  梅影見狀,几乎忍不住失聲笑出來,倏听云霄彈指聲,跟著拔身一縱,兩人就越過第一進院子,闖入到第二進。
  這一進院子,卻顯得有些陰森,正對面一排五間的大廳,黑沉沉的,沒有一點燈火,令人有一种恐怖之感。
  院中方圓不足十丈,但卻滿植著花樹,假山魚池,十分幽靜。
  梅影悄聲問云霄道:“前院是那樣地劍拔弩張,火把耀天,此處卻又這樣的陰沉沉……”云霄道:“這种情形更是可怕,那一排排花樹中,如果沒有暗藏埋伏,就是別有所謀……”梅影道:“埋伏有什么可怕的,我猜他們必是用的金蟬脫殼之計,前面虛張聲勢,其實主要的人,早就走了。”
  云霄道:“不能那樣大意,我猜……”
  梅影哼了一聲,道:“你猜什么?要是害怕,我替你開路好了。”
  她說著話,一順手中劍,大步向前走去。
  云霄望著姑娘的背影,人卻也舉步,跟在她身后而行,但卻暗運功力戒備著。
  這出奇的沉寂,實在也真難使云霄放心,雖然在走著,卻有一股緊張恐怖的情緒,暗襲著心頭。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們方穿過三四排花樹,突听身后五六尺外,傳過來一聲冷笑,道:“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闖來!”
  兩人大吃一惊,云霄接口沉聲道:“哪一位朋友,請出來答話。”
  花樹后又傳出一聲冷笑道:“七星谷從來沒有放走過一個活人,也是你等亂闖得的,目前你們已陷身重圍,只怕是插翅難飛。”
  梅影冷哼了一聲,道:“我們既然敢闖七星谷,也就沒有把你們這點鬼蜮伎倆放在心上,就是天羅地网,豈能奈何得了我們。”
  花樹后面那人道:“七星谷雖沒有天羅地网可也稱得上銅牆鐵壁,只怕二位有進來之路,無出去之門吧?”
  梅影在說著話,早就留上了心,蓄勢待發,等到花樹后面那人話音一落,她已覷准了位,陡地嬌叱一聲,道:“你現身出來吧!”
  喝聲中,揚手一掌,劈了過去,掌風匝地疾卷,撞向那人隱身的一處花樹。
  勁風方起,陡地響起了一聲尖銳的哨聲,就見一條人影微晃,一閃而沒。
  就在這時,一排弩箭,已嘯風急射而來。
  云霄迅疾拍出了一掌,強凌的掌風,迎著那一排弩箭,卷了過去,弩箭一遇上掌風,盡皆飛向一側。
  另一排花樹后面,響起了一聲冷笑,道:“好雄渾的掌力,也接我一記試試……”話聲甫落,一股勁風已激撞而起,直涌了過來。
  云霄右手一揚,正待推出……梅影已早推出了一掌,口中嬌喝道:“待我試一試如何?”
  兩股掌風勁气,相撞一起,立時激起一股強風,疾旋而起,升高約一丈余,方始“轟”地發出來一聲大震。
  風勁分散,吹得周圍五尺之內,花枝搖頭,葉飛片片。
  這一招,雙方都是強打硬接,竟然是勢均力敵,未分強弱。
  云霄心中不禁暗凜,心忖:“梅岭綠萼庄的武功,是也不凡,一個小女孩儿家,竟有如此的內力造詣?……”就在他一念未已,剎時之間,箭風嘯空,又是一排弩箭疾射而來。
  云霄雙掌平胸推出,勁風滾蕩中,又把那一排弩箭震開。
  可是,對方人手似乎不少,任是掌力如何的凌厲,無奈此落彼起,那弩箭宛如大河決堤一般,綿綿不絕,划空而來,激風而嘯,聲音刺耳已极,云霄陡地一聲長嘯,劍隨身走,縱身而起,一邊卻喊道:“梅姑娘!箭矢沒長眼睛,小心點喲!”
  梅影咯咯一聲嬌笑道:“它傷不了我,你放心吧!”
  話聲中,人也持劍騰身而起。
  就見兩人騰身半空,各舞起一柄長劍,宛如二龍搶珠一般,上下飛舞。
  勁風從兩柄劍上直蕩出來,那箭矢雖密,卻吃不住勁風一掃,頓時紛紛墜落地面。
  隱身在花樹中的弓箭手,俱都是這七星谷選出來的壯漢,少說也有百數十人,手中用的也均是百石硬弓,雙膀要是沒有個三五百斤蠻力,休打算拉得開它。
  由于這弓箭手都是好手,射出來的箭矢力量自是不凡,所以當被對方劍气震飛時,余力仍甚強厲奇疾。
  就見半空中好似天女散花一般,連綿不斷,嘯風之聲,也更是尖銳刺耳,蔚為奇觀。
  就在那些箭矢,簇簇連聲,四下亂飛的當儿,驀然響起數聲慘叫。
  原來那從半空震落下的箭矢,似如驟雨般,反射回來,弓箭手鬧了個手忙腳亂,孽由自作,立有好几個人被箭射中,血光四濺,倒地不起了。
  也有几個人見勢不好,丟下弓箭跑開了去,還有狂呼停止放箭,總之,鬧成了一團糟,箭勢已緩了下來。
  梅影身在空中,一眼看見那和自己對掌之人,仍在喝罵著弓箭手放箭,心中不禁有气,一晃手中劍,俯沖而下。
  地面上那漢子眼角一掃,譏道:“俏丫頭,你竟找上大……”他那一個“爺”字還沒有喊出口來,哪知梅姑娘身形快如閃電,一劍已扎入了他的前胸,應手響起了一聲慘叫。
  云霄笑了一聲,贊道:“好一手‘問路斬樵’!”
  他一聲未了,立時有兩個大漢扑了上來,雙刀并舉,挾風砍到。
  云霄長笑了一聲,虎軀疾轉,鐵掌輕揮,正打在當先奔來那大漢的右腕上。
  “鏘啷”一聲,那人手中一柄朴刀,脫手也去七八尺遠,正砍在那后扑上來的一人身上,響起了一聲慘叫,被生生斬斷了一條膀子。
  梅影此際也身形落地,見云霄只一舉手,連傷了兩人,不禁也笑道:“云霄!你這一手也不錯呀!”
  兩人全都會心地哈哈大笑起來,竟沒把眼前的危險,放在心上。
  笑聲未歇,又有十几個大漢走了上來,分向云霄兩人,掄刀便砍。
  云霄又是一聲長笑,倏地一矮身,一個掃堂腿,踢倒了近身的四個漢子,跟著遙發一掌,又擊落了一人手中刀,人跟著也扑了上去。
  梅影一順手中劍,嬌叱道:“不怕死的,就一齊上來吧!”
  喝聲中,唰地一劍,橫掃向身后的一個大漢。
  那人揮刀一封,“鏘啷啷——”金鐵大震聲中,火星冒起老高,手中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去。
  云霄和梅影兩人,宛如似出押猛虎一般,劍削掌拍,倏然之間,擊倒了七八人。
  忽然斜刺里,縱出來一人,是個中年文士,橫身截住了梅影,嘿嘿一聲冷笑道:“丫頭休要撒野!”
  話聲中,右手一展折扇,“唰——”斜里划出。
  海姑娘家傳絕藝,算得上見多識廣,一看此人出手,就知遇上了勁敵,再一細打量,覺著有些面熟,似在哪里見過。
  這時對方已動上了手,她也無暇多想,玉腕一翻,長劍自底向上撩起,削向那人手腕。
  那中年文士身子一側,沉腕避過,左手是一支鐵鉤,迎胸扎到。
  兩人這一動上手,一劍一扇,劍洒寒光,扇掃勁風,招數變化,极盡巧妙。
  轉眼間,就拼斗了二十多個回合,雙方打了個胜負不分。
  梅影在動著手,從對方扇招中已認出是誰來了,心中更是暗暗吃惊,忖道:“怎么漣水四妖投了天蝎教?貪墨師爺文非既然已現身,另外三妖想必也在這里了。”
  原來動手的這位中年文士,正是漣水四妖中的貪墨師爺文非。
  他自從在梅岭被云霄一劍削斷了左腕,就在那削斷之處,裝上了一支鋼鉤,如此一來,更使他手中多了一件兵刃,反而武藝增長了,和人動起手來,右肩左鉤,互相呼應,竟鬧出了個“鐵扇金鉤”之名。
  梅影既認出來對方是那貪墨師爺文非,就又聯想到云霄在梅岭一劍退四妖的事,心忖:“人家一劍赶走了四妖,我要是連一妖也斗不過,未免不是意思……”心念動處,暗中一咬牙,手中長劍一緊,連攻三招。
  她這三招,乃是梅花劍法中的三絕招,可說是迅快辛辣,兼而有之。
  文非冷哼一聲,微微退了半步,跟著招式一變,鉤扇連環,立又把劣勢穩祝這時的云霄,已然劍劈拳打,傷了有十几個人。
  他眼見梅影被一個中年文士纏住,看樣子取胜之把握不大,就想沖過去一助梅姑娘。
  可是,那環攻圍扑的大漢,竟然是越來越多,一有傷亡,立時就有人補上空位,由不得怒火高燒。
  他本來是不愿多殺戮,只是把那些人打傷而已,哪知對方竟用上了人海戰法,此仆彼繼,如疽附肉般,沒結沒完了。
  心中一有了气,頓時眉沖雙煞,太阿劍起一道寒光芒閃動,“八方風雨”,“神龍舞空”、“追風赶空”,一支劍幻成了滿天劍影,剎時間慘叫連聲,迫得那圍攻之人,紛紛向后倒退。
  云霄逼退了身前圍攻之人,縱身一躍,直飛過去,身形一落地,電光石火般倏地一探左手,迅快地向文非執扇右手腕穴上抓去。
  眼看著,他這一招用出,那貪墨師爺文非是非得撒手丟扇不可。
  就在這時,陡有一股勁風,從側邊襲來。
  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道:“我說什么人有這樣的大膽,敢夜間七星谷,原來是云大相公,梅岭一別,我弟兄每日都在念中,尊駕可還記得我漣水四妖嗎?……”云霄耳中听著話,右手劍早反了出去,同時左手去勢不變,仍然抓向那文非的右腕脈穴。
  “鏘”地一聲響,兩劍接實,那人的一支劍,竟然被削成兩段,惊叫了一聲,向后倒縱出去。
  就這一瞬間,云霄右劍拒敵,左手去勢,仍极迅快,手指一轉,已扣上了那文非的脈穴,暗中一加勁,喝道:“松手!”
  喝聲未了,突覺手背上一陣奇痛,五指力頓失,心頭駭然,由不得松開了手,倒躍而退。
  梅影吃了一惊,忙問道:“云霄,你怎么啦?!”
  話聲中,長劍一招“橫斷巫山”,迫退了文非,迅即飛身縱到云霄身側,深情款款地看著他。
  云霄抬起左手,借星光看去,只見手背上划了一道傷口,還在浸著鮮血。
  貪墨師爺文非哈哈笑道:“姓云的,當年你斷我左腕,今日我以牙還牙,也傷了你的左手,算扯了一個平,不過,我這左手鉤是喂有奇毒,子不見午,午不見子,除了我那獨門解藥,世間再也無人能夠解得了。”梅影聞言,這一惊可是不小,心忖:“這文妖講話,容或有夸張之處,但是云霄的傷勢卻是不假……”心念轉處,柔聲道:“云哥!咱們還是退出去吧!”
  云霄乍聞梅姑娘這一聲親熱的稱呼,由不得一怔,心說:“糟了,師父的話要應驗……”在這時,院中橫七豎八已躺下有二三十個人,有一大半是胸破腦裂慘死了,還有十几個人是受了傷,呼爹叫娘,哀叫之聲,此起彼落,靜夜間之,令人不寒而栗。
  貪墨師爺文非嘿嘿一陣冷笑,道:“姓云的,听到沒有,你殺我七星谷這么多人,賞你個全尸,還不夠便宜的嗎?”
  云霄探怀取出一個小瓶儿,倒向嘴中几顆丹丸,應聲笑道:“姓文的,只怕你那毒藥,奈何不了云霄……”貪墨師爺文非奸笑了一聲道:“我就不信你有毒不侵,接我一扇!”喝聲中“唰—噠—”一聲響,折扇乍張又合,疾如閃電般,點了過來。云霄太阿劍平起拍下,正砸在那折扇上。
  文非卻打了個如意算盤,他要和云霄一斗真力,雖然他明知對方內功造詣比自己高,但他要逼使對方毒气攻心,到時還不是网中之魚。
  于是,扇劍甫一相触,就暗運真力由扇上傳過去。
  云霄微微一笑,也潛運真力,与之相抗。
  梅影卻有些不放心,悄聲問道:“云哥哥!妄用不得真力的呀!”
  云霄笑道:“四妖全得上當,你放心好了!”
  黑影中隱著無常西施勾紅,眼見云霄神態自若,并不帶有一絲中毒現象,心中就感到奇怪。
  又一看貪墨師爺文非,頭上已見了汗,顯然有不支之態,立即縱了出來,一搶手中金鋼棒,“當”地一聲,敲在云霄劍上,道:“我也算上一份!”
  另一個沒現身的乾坤浪子藏能,看出了便宜,扭扭捏捏走了出來,笑道:“喲!云相公一力降十會呀,我得要見識見識!”
  他說著,揚起手中粉紅絹帕,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香味,直掃向云霄的鼻端。
  黑心書生胡滿喊了一聲:“還有我的一份。”
  喊聲中,一揚手中斷劍,也朝云霄的劍上壓去。
  這只是一瞬間的工夫,在這一個時間中,云霄竟然要力敵橫行江湖多年的漣水四妖。
  須知四妖江湖上,并非等閒人物,以功力而論可以列人高手之林,云霄竟然以一敵四,而且乾坤浪子藏能,又是從側旁襲至,勁勢凌厲在其次,他那粉紅絹帕上,卻是藏有歹毒的迷藥呢!
  云霄一邊動力相抗,百忙中,左臂長處,就去抓那乾坤浪子藏能的絹帕。
  梅影見狀,惊叫了一聲,道:“云哥哥,他那手帕抓不得,有迷藥奇毒呀!”云霄笑道:“不妨事的,你忘了天山祛毒丹了嗎?”
  乾坤浪子藏能一見云霄來奪他的絹帕,心中高興不已,心忖:“小子,你上一回當吧!”
  須知在他那粉紅絹帕中,藏有极為歹毒的藥粉,名叫“万不复散”,不論敵方功力多高,只一被毒气所侵,一個時辰之中,化為膿血而死。
  他沒想到云霄竟然不懼,倏地又提到那“天山祛毒丹”几個字,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急忙變招。
  云霄可比他快得多,正當藏能手臂方一縮,他中指已勾住了那絹帕,猛喝一聲:“松手!”
  喝聲中雙臂全都用上了勁,先是乾坤浪子藏能慘叫了一聲,絹帕被云霄真力震裂成片片,摔在了他的臉上,一張涂脂抹粉的瞼,成了一團血污,慘叫聲中,逃回到花陰深處。
  右臂太阿神劍震處,乘著三妖乍聞“天山祛毒丹”心惊微呆的瞬間,真力貫注,一陣“鏘啷啷”亂響,三般兵刃飛上了半天,三妖也被震得七八步遠。
  云霄趁勢大展神威,太阿神劍招演“行云布雨”,但見寒光吞吐,洒出万點金星,分取三妖。
  眼看著三妖就要命喪劍下,驀地響起了個嬌脆的聲響,喝道:“住手!”
  聲出人現,就見白衣飄飄,飛縱而至,來了一位白衣女郎。
  梅影早已看出來人是誰,笑著招呼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薛玲!咱們又碰上了。”
  來人正是天蝎教中的貞女薛玲,也就是他們自封的“長春公主”。
  她乍聞對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有些吃惊,呆了一呆,冷冷地道:“梅丫頭,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梅影咯咯笑道:“我當然知道啦!”
  薛玲斜膘了云霄一眼,道:“是你告訴她的嗎?”
  云霄就只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卻轉變話題,問道:“請你告訴我,歐陽玉霞人在何處?”
  薛玲道:“我不是早說過了嗎,她現在青靈谷!”
  云霄道:“有地方就行,梅姑娘,咱們走!”
  薛玲道:“青靈谷早備下歡迎的人群,准備迎接大駕!”
  云霄豪情地一聲大笑道:“任那青靈谷是龍潭虎穴,云某人卻沒放在心上。”
  薛玲冷冷地道:“你自認為很了不起,是嗎?”
  云霄道:“我云霄并不敢妄自尊大,但為武林前途,責無旁貸決不后人。”
  薛玲諷嘲著道:“好雄壯啊!只怕你一只手挽不回怒潮狂瀾。”
  云霄淡淡一笑道:“我為的是天下蒼生,武林劫運,須知云門家風,向以扶正義除暴虐自居,只問所為對不對,不管所行成不成,盡力而為。”
  他這几句豪語,真說得擲地有聲,梅影似被豪气所激,秀目中神光閃閃,瞪眼直看著云霄。
  薛玲無語一聲長歎,似乎她也為云霄豪气所動了。
  這只是一眨眼的事,薛玲迅又回复了她那冰冷的神態,冷冷地道:“但愿你能盡展宏謀,不過你得記住,你又挑了本教一處分舵……”云霄朗聲一笑道:“你們就給我記上帳吧,咱們總有結算之日。”
  他話音一落,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梅影卻笑嘻嘻地向薛玲道:“小妹子,我們可要告辭了,再見啦!”
  笑語聲中,人卻追上了云霄,兩人并肩走在一起,梅姑娘且還探出玉臂勾住云霄一只臂膀。
  這份親熱勁,入在了薛玲眼中,真個的妒火中燒,冷冷地哼了一聲,暗罵道:“讓你這丫頭得意去,總有一天,要你識得我的厲害……”云霄和梅影一口气跑出了七星谷,才放緩了腳步。
  梅影幽幽瞟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挂念那歐陽姑娘的呢?
  云霄淡淡一笑道:“救人如救火,一步走遲,就可能鑄成終生恨事!”
  梅影道:“咱們這就直去青靈谷了,可對?”
  云霄道:“是的!須得跑到薛玲之前,否則,后果就不堪設想了!”
  兩人一路說著,一邊施展快速身法赶路。
  伏牛山縱貫河南西部,綿亙數百里,其中深谷絕壑,不可胜數,究竟青靈谷在山之何處,他們兩人誰也沒有到過。
  山上山下,雖有不少伐木探藥的人,但他們問來問去,誰也不知青靈谷的所在。
  梅影气得頓足罵道:“我猜咱們准是上了薛玲那丫頭的當了,再遇了她,看我不劍劈了她才怪。”
  云霄笑道:“我看你們兩個武功差不了多少,只怕你不容易劈了她呢。”
  梅影聞言倏地秀目一瞪,嬌嗔道:“怎么?你舍不得她是嗎?”
  云霄見姑娘又使小性儿,只好淡淡地一笑,道:“誰說的,我恨不得你能殺了她。”
  梅影見云霄順著了她,心中覺得十分高興,嫣然一笑道:“那還差不多!”
  兩人奔走在峰巒叢中,瞎摸了兩天,雖然不寂寞,卻心焦,走到最后,連路也沒有了,原來走進了一個死谷。
  云霄气得一頓足,剛罵了一聲:“真背時……”梅影已扑向面前的一座小峰,從一個仄徑中鑽了出去,不一會,又探出頭來,歡呼道:“云哥哥!快來呀,我猜這里一定就是青靈谷。”
  云霄聞言,縱身也扑了過去,轉過小峰一看,入眼一片碧綠。
  原來這地方也是一道狹谷,兩邊崖壁上,全是藤蔓古樹,在陽光照射下,映的人衣持面目,都成了翠色。
  “啊!”云霄慨歎般吐出了一口气,道:“這里可能是青靈谷了。”
  梅影像似發現了宇宙大秘密,歡愉道:“我猜一定是的。”
  他話沒說完,云霄陡然又歎了一口气道:“是也有用。”
  梅影吃惊地道:“那為什么?”
  云霄抬手往前一指,道:“看到沒有,前面是個無底深澗,兩邊峭壁如塹,再高的武功也飛越不過去。”
  梅影聞言看去,真個的,那斷澗少說也有七八丈寬,兩邊崖壁陡立,是無法飛越過去,不禁為之沮喪。
  正當她灰心的當儿,急見從洞下崖壁間,傳來吱吱叫聲,跟著就見縱躍上來有七八只小猴儿,正追逐著飛奔。
  她心中一動,笑道:“有了,我有辦法能過得去。”
  云霄笑道:“你有什么辦法,可否說出來听听?”
  梅影道:“你看到那一群小猴儿雖然靈活,它可不會飛呀,上下崖壁,必然有攀附之物。可對?”
  云霄听了微微沉思了一下,笑道:“好妹妹,你真聰明,幸虧你想得出來,哈哈!哈哈!”
  他笑著,探臂就去抱人家姑娘,哪知一抱之下,卻扑了一個空,重心一失,人倒几乎栽向地上,他不禁一怔。
  梅影一撇嘴笑道:“真是癲老頭的傳授,要發狂了是不是!”
  云霄靦腆地一笑,道:“我是太高興了,妹妹莫生气。”
  梅影道:“誰生气了?”
  云霄笑道:“不生气就好,咱們過去看看吧!”
  于是,兩人就走向那斷崖邊沿,向下看去。
  就見懸崖下面又是個幽谷,足有五六十丈上下,由于崖腳凹陷,所以下邊顯得十分敞闊,兩壁間生滿了藤葛。
  以他兩人全有武功在身,既有攀附之物,上去即是費不了多大的勁,所以全不考慮,即便滑藤而下。
  數十丈高深,眨眼便到,等距地面約有兩支來高時,一齊縱身下躍。
  就在兩人腳方落地,倏地足下傳出一聲“咯勒——”這出奇的一聲,把兩人嚇了一跳,著足似是踏上了枯枝,作那聲音不會這么大?……俯首細看,見腳下乃是綠茵細草,更沒有半枝枯柴,何以會發出響聲?
  兩個人也都年輕,年輕的人無不好奇心重。
  梅影翻手抽出長劍,就向草叢中跳去。
  “鏘啷啷”,一響金鐵交鳴之聲。
  梅影只覺手一震,迅疾抽劍出來看時,卻見劍尖被一宗物件,划裂了寸來長的一道口子。
  這一來,她就更耐不住好奇心,但卻小心得多了,甩開了手中長劍,伸出兩只纖纖玉掌,輕輕的,向草叢中扒去。
  “呀!”地一聲尖叫,她倏地一縱身,扑向云霄怀中。
  云霄只是在打量四下的形勢,還真沒防到這一著,一見梅姑娘惊悸地扑向自己怀中,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忙問道:“出了什么事呀?”
  梅影幽幽地道:“你看嗎!”
  云霄注目看去,見草叢中掩蓋著兩副骷髏,白慘慘的也真有點懾人。
  從形狀上看,枯骨糾結,似為兩人惡斗而死,看來必是江湖中人。
  倏地眼前閃起一道毫光,掃目一瞥,看出在另一堆骷髏的腹部,插著一柄長劍。
  云霄緩緩地道:“假如我沒有猜錯,這兩人必是武林中人物。”
  云霄道:“兩人必是有仇,再不就是爭奪一件寶物,可能其中一人早已伺伏在這里,等候多時,另一人從崖上滑下來之后,猝起發難,一人用劍扎死了另一人,看!那不是一柄劍,尚留在那里嗎?”
  梅影道:“你猜得也還有理,只是另一人怎么死的呢?他既然刺中了敵人,但那人尸旁又沒有兵刃呀!”
  云霄沉思了一下,道:“大概他是先中了對方的掌力,或者是暗器,等他拚力刺死那人之后,臨近時,那人又重擊了他一掌,因而同歸于盡了……”梅影笑道:“也還勉強,但卻算不上合理!”
  云霄笑道:“看那兩具骷髏,少說也是三五年前的事,更沒听人說過,怎能猜得真實。”
  梅影道:“我猜兩人必是為爭一柄劍,所以鬧了個兩敗俱亡。”
  云霄哈哈笑道:“你是說他們就爭的那柄劍?一塊廢鐵,有什么可爭的。”
  梅影道:“廢鐵?只怕你們云門世家,沒有几柄這樣的廢鐵吧!”
  云霄笑道:“你說那劍是宗寶物?”
  梅影道:“雖赶不上你那太阿劍,但也必是‘湛廬’、‘紫電’之類。”
  云霄笑道:“就那黑黝黝的東西呀?怕都蝕透了呢!”
  梅影道:“你可敢打賭?”
  几天來,云霄和梅影在一起,早已領教了姑娘的刁蠻,就是明知自己准贏,他也不敢打賭,連忙搖手道:“我不上你的當,總之我不能相信那是件寶物。”
  梅影微微一笑,走了過去,抽出了那柄劍,輕輕的在蠻靴底下擦了几下,登時間塵垢盡失,閃出來一道寒光,端的是件神物。
  云霄由不得惊叫了一聲,道:“啊呀!真是件寶刃哪!”
  梅影冷冷地道:“什么寶刀不寶刃,廢鐵面已。”
  說著轉身就走,理也不理云霄,等她走出數丈,不見云霄跟來,回頭看去,見云霄在那里撥草翻藤,似在找尋什么東西。
  她輕吁了一聲,道:“你在找什么?就這一塊廢鐵我已撿到了,難道還真的會有蓋世奇珍!”
  云霄道:“不是,我在替你找找劍鞘呀!”
  梅影道:“找不到的啦,就是有也早朽爛了,找著又有什么用。”
  云霄一想也對,靦腆地一笑,才跟了上來,道:“影妹!我真佩服你,我竟沒看出來那是件神物。”
  梅影笑道:“哪里是什么神物,一塊廢鐵嗎。”
  云霄笑道:“好啦,人有失足,馬有漏蹄。那叫漏眼……”他話音未了,突然一股勁風襲來,兩人全都迅疾閃身讓開,定神看去,卻見從草叢中,竄出來一只花豹。
  須知山中猛獸,以豹子最是凶狠殘忍,行動較虎狼也更見矯捷,那虎狼雖說是嗜肉的猛獸,但在吃飽之后,甚少有傷人的。
  豹卻就不同了,縱然它吃得飽到不能再飽,也捺不下了它那殺傷外物的天性。
  幸而兩人見机得早,未被那豹子扑著,但卻吃了一惊。
  而那豹扑了空之后,立即伏地蓄勢,低吼了一聲,倏地躍了起來,扑向了梅影。
  梅影方得神劍,正然躍躍欲試寶刃的鋒利,見狀清嘯了一聲,先閃身讓開來勢,等那豹掠頂飛過的瞬間,一式“舉火燎天”,刺向那花豹腹部。
  在這同時,云霄也不怠慢,翻手從背后抽出來太阿劍,一式“長虹貫日”,人隨劍走,也扑了上來。
  那花豹似通人性,和一般普通的豹子,不大一樣,揚爪縱身,似乎极有分寸,在兩位武林高手,和兩柄神物利刃攻擊下,竟然閃挪得法,避了開去。
  它也似乎看出來兩人不好惹,長嘯一聲,竟然倉惶逃走,翻身向一片大樹林中,直奔而去。
  梅影不禁惊噫了一聲,道:“咦,畜生還會點把式呢……”她一聲未了,遙遙听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道:“花儿!你也真太膽大了,莫說人家是兩個人,就單那小姑娘你也斗不了人家呀!”
  兩人聞言不由大惊,暗忖:“听口气似乎對花豹而言,在這窮谷之中,竟有人以豹為子的,豈非怪事?”
  一念未已,那老婦的聲音,又遙遙傳來道:“二位遠路到此,想必也饑渴了,何不來寒舍喝杯山茶。”
  兩人互視了一眼,梅影接口道:“謝謝你老人家的盛意了,我們還要赶路呢。”
  那老婦人笑道:“我老婆子在這谷中住了數十年,從未見到外人到此,已不知人間何世,難道二位就不愿讓我一睹衣冠嗎?”
  云霄應聲笑道:“我們素不相識,怎好隨便打扰。”
  老婦人道:“萍水相逢俱是有緣,何況又駕臨青靈谷,哪有過門不入之理,知道的說二位客气,不知的豈不認為我老婆子小气了。”
  “青靈谷?”兩人聞言,不禁心頭一震。
  梅影悄聲道:“云哥哥!咱們誤打誤真的摸到青靈谷來了。”
  云霄道:“我看此非善地,咱們可得小心著點。”。_梅影把嘴一噘,道:“我不怕,多惊險也嚇不倒我。”
  說著話,縱身就翻上了一棵大樹,向前看去,黑壓壓一大片,哪看到個人影。此際,云霄也縱了上來,看了眼前的情形,也是一怔,悄聲道:“看那豹子翻身入林不久,就听到那老婦人之聲,可能就在左邊,不過……”“不過什么?”梅影瞪了他一眼。
  云霄道:“我擔心深入更是危險。”
  梅影道:“那你就不來好啦!”
  云霄道:“我哪有不去之理,只是那歐陽玉霞乃是我云霄末婚之妻,讓姑娘為我冒險犯難,實在過意不去。”
  梅影道:“這是我愿意的,關你什么事?梅岭家風是見義勇為,也不比你們云家差多少。”
  她話音方落,又傳來那老婦人的聲音,道:“對呀,江湖上誰不知武林三大家,云門、梅岭、大巴山。二位即是兩家傳人,更須要到寒舍坐坐了。”
  云霄接口道:“你是什么人?”
  老婦應道:“見面自知。”梅影由兩人互相問答了一句話中,已听出對方話音發自西邊一叢參天古木中,立即雙足一點,循聲扑去。
  云霄也只好隨后跟了去,但他心中卻疑慮不已,暗忖:“住這等險惡之處,又是和猛獸為伍的人,必不是什么好道。”
  兩人就在那些大樹枝梢之間,兔起鵑落,飛縱跳躍,不到一盞茶的光景,已出去了二三十丈,停身在一棵大樹枝丫之間。
  放眼朝前打量,見身前不遠另一棵大樹枝丫上,架蓋著一幢木屋。
  那木屋并不大,但卻可看出來那架屋之人的匠心獨具,因為住這种地方,只有樹上較為安全。
  遠遠從那屋門看去,隱約間瞧到了一條豹子尾巴,門前搭著一塊四五尺寬的木板,其他地方,因被大樹枝所遮,看不十分清楚。
  就在兩人方自打量這樹上怪屋,倏見門口處,現身出來一位白發披肩的老婦,望著二人立處,哈哈笑道:“深山窮谷天降嘉賓,且又是云、梅二家傳人,我老婆子還走了這一步老運,幸何如之,哈哈,哈哈!請屋中坐吧!”
  雙方這一照了面,云霄也看不出對方有何异狀,心中方自猶豫,梅影先已縱了過去,他無法也只有過去了。
  正當梅影身形下落,腳方一著那木板的瞬間,陡覺足下一輕,一聲哎呀沒有喊出口來,人卻向下墜去。
  云霄起步得慢了一些,同時暗中也在提防著,一發現梅姑娘中伏,身形向下墜的瞬間,他不敢下落,探足斜著一踩樹枝,身形立朝樹梢上縱去。
  身方上升不到一丈,倏覺頭頂一緊,触著了一宗物件,乃是一層細网。
  暗中叫道一聲:“不好!”
  迅疾矮身蜷腿,猛地又是一蹬,“海燕掠波”斜著縱出去七八丈遠,仍又落在方才停身的樹枝上。
  那老婦人哈哈笑道:“好一個滑溜的娃儿,你跑得倒是快呀!”
  云霄气得雙眼都冒了火,但他知道生气管不了用,只有按下心中怒气,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我們和你無怨無仇,為何設下詭計陷人?”
  老婦人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
  云霄詫异地道:“你認得我,我和你有什么仇恨!”
  老婦人冷冷地道:“我早知你是天山老不死的徒弟,你不是叫云霄嗎?老身雖和你無仇,卻和這女娃儿有仇。”
  梅影一墜下那翻板去,本打算頓足上縱,哪知駐足處軟用不得勁,心中一急,探目看去,見自己落在一個网中,竟然被吊在了半懸空。
  小姑娘心高气做,哪吃這個虧,暗罵了一聲:“老鬼婆子,就這一道絲网能困得住姑娘?”
  心念動處,雙手張開,提了一口真气,打算以真力把网震斷。
  哪知,乍看去那絲网細如發線,不但堅韌异常,且還松軟得特殊,真力竟然無法加諸其上。
  心中正自懊喪,忽听老婦人說和自己有恨,忙接口道:“我梅影初次出道江湖,自信沒和人結過仇,几時和你老人家有了梁子呢?”
  老婦人笑道:“你要問這個嗎?等那徐綠華來時,自會告訴你!”
  梅影惊异地道:“怎么?你說我的阿婆要來?……”老婦人道:“她自然不會自己來,但如果知你被我擒住,她就得來不行!”
  梅影道:“那她怎會知道我在這里呢?”
  老婦人道:“姓云的小子,自會送信去!”
  云霄接口道:“我可沒有那么多空閒,我看,你還是放了人家吧!”
  老婦人哈哈笑道:“好小子,你說得倒輕松,放了她……哼哼!我因在這窮谷中五十年,這罪可不是好受的呀!”
  云霄道:“你困在這里,和人家又有什么相干……”老婦人道:“不相干?……當年徐綠華梅花針射瞎了我雙目,搶走了我心愛的人,棄我在這窮谷之中,以為我必死無疑,哈哈!哪知我吳巧命卻長得很呢!”
  “吳巧!”梅影心中惊叫了一聲,忙道:“哎呀!你就是吳姥姥呀!快放了我吧!”吳姥姥冷哼了一聲道:“小丫頭,你別做夢,徐綠華不來,休想我放了你!”
  梅影把臉一哭喪,道:“從這里到梅岭,往返最少得一個月的時間。”
  吳姥姥道:“那你就等上一個月吧!”
  梅影道:“假如我阿婆一年都不來呢?”
  吳姥姥道:“那你就在這里陪我一年……”云霄驀地朗聲大笑起來道:“你這老婆子也太不講理了,哪有逼著讓人家陪你的,你為什么不也生些儿女,叫他們陪著你呢?”
  吳姥姥厲喝一聲,道:“小子,你敢對我無禮!”
  云霄道:“誰對你無禮了,是你不講理啊!”
  吳姥姥道:“我怎樣不講理了?”
  云霄道:“你和梅阿婆有仇,就該到梅岭找她去,自己又不敢去,卻拿著人家女孩儿出气,是不是不講理,如果你有儿女,被人家這樣折磨,你該怎樣?”
  吳姥姥聞言,沉默了一陣,長歎了一口气道:“我是有儿子的,也有個小孫女,可是他們現在都到哪里去了?”
  她喃喃地默念著,似有其不胜舐犢之思……云霄笑道:“老前輩,你是否愿意說出來你儿孫的姓名,我也許可以替你去找一下子。”
  吳姥姥聞言,抬起頭來,對著云霄,從那已失明的雙目中,似乎淌下了几滴淚珠儿,緩緩地道:“我儿名叫桑銳……”“桑銳!”云霄惊叫了一聲,“可是人稱玉面封狼的那個桑銳嗎?”
  吳姥姥一听,神情立即顯得激動起來,忙問道:“好小子,你認得他嗎?他在什么地方,快說!”云霄聞言,不由為對方的神態所感動,心中暗歎一聲忖道:“人誰無父母,誰無子女,一到了老年,由不得就會想起自己的子孫來。”
  他立時又聯想到自己的二弟云漢,雖然他這樣的倒行逆施,父母何嘗又不是在深愛著他……”沉思中,他忘了大敵當前,就松弛了戒備,驀听梅影高喊了一聲道:“云哥哥!小協…”一聲喊聲未了,倏覺肩上一緊,忙不迭掃目看去,就見那吳姥姥人已到了跟前,雙掌已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心中一惊,方待掙扎,又覺腳上一輕,竟被人提下樹來,甫一落地,立又被按倒在地上。
  吳姥姥沉聲道:“小子,你說話吧!若有半字虛言,哼!哼……”云霄被對方制住了脈穴,渾身勁力全消。
  他這時喘迫著,連急帶气,臉色慘白,雙眼卻紅如火球,額頭上,冷汗顆顆滾下,憤怒地望著對方,心忖:“我只要能脫出掌握,下用劍扎你几個透明窟窿才怪!”
  他思之未竟,吳姥姥卻喝道:“怎么,你說話呀?”
  云霄冷冷地道:“有什么事,你就快問吧!”
  吳姥姥道:“你在什么地方見過我那儿子桑銳!”
  云霄道:“他早就死了。”
  吳姥姥聞言,呼吸似有喘促,臉色變成了鐵青,身軀也有點顫抖,大聲喝道:“放屁,我那儿子的武功可不含糊,他會死,我不信!”
  云霄道:“你不信算啦,去找他回來呀?”
  吳姥姥道:“我是得找他回來,你得答應陪我去找!”
  云霄道:“我陪你去找?,沒有用,除非請閻王陪你去差不多!”
  吳姥姥冷哼了一聲,道:“你不答應陪我!哼,可由不得你!”
  云霄道:“你要把云大爺怎么樣?”
  吳姥姥陡地露出一副獰猙的面目,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听著,我要點散你一身功力,讓你能吃能喝,能行能睡,就是不能運气,也不能和人動手,腿動廢腿,手動廢手,罵人點啞穴,瞪眼就挖掉你的眼,跟著我走!”
  云霄道:“你那寶貝儿子,都死了多年啦!要我陪你去哪里找去?”
  吳姥姥道:“他真的死了么?”
  云霄道:“我騙你干什么?他就被埋在阿房宮的遺址上。”
  吳姥姥道:“可是你動手殺他的嗎?”
  云霄笑道:“那時我還是小娃儿呢!怎能會殺了他呢?”
  吳姥姥手上陡地一用勁,厲聲道:“快說!是誰?是什么人殺了我的儿子?”
  云霄心中一動,暗忖:“好吧,我讓你們鬧個自相殘殺再說!”
  念頭轉處,朗然道:“凶手就是那天蝎教主……”吳姥姥道:“什么,是天蝎教主?”
  她問出一聲之后,接著就是一陣狂笑,道:“好小子,你敢騙我!”
  話聲甫出,就見她那兩只紫黑的長爪,由肩部移到了領上,而且手上加了勁,嘴中喃喃地道:“好小子,敢在我面前要花槍,告訴你,那前后兩位天蝎教主,都是我的師妹,她們會害死我的儿子?!”
  云霄聞言,暗吃一惊,他這才想起五十年前稱雄江湖的花氏三狐,這吳姥姥乃是當年三狐之一的通天狐吳巧,依次是玄天狐仇妙,翻天狐花媚。
  玄天狐仇妙后改名仇貞,隱居北天山,竟然又以花仙的姿態出現江湖,替那翻天狐花媚接掌了天蝎教。
  云霄雖然想起了這些故事,但他這時被那通天狐吳巧雙手叉得窒息了,全身都軟綿綿的,呼吸立即感到困難。
  他已知道危机臨頭了,身子受制,汗出如漿,不禁暗自叫道:“天哪!我云霄就這樣死去么?”
  喉頭的壓力,越來越緊,就覺得天旋地轉,雙目金花亂閃,胸中一陣陣逆血翻騰。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了一聲豹的慘嗥,恍如狂飆刮林而過,枯枝敗葉均被震落的樣子,凄厲已极。
  這一聲的傳來,使得云霄心中倏地一震,暗道:“不好,大約梅影妹妹已被豹子吃去半個了吧?”
  他一念未了,就覺得眼晴一黑,宛如墜入陰黑的万丈深潭,飄飄然有若夢游大虛,人就昏厥過去。
  原來梅影被困在网中,眼看著云霄被制,芳心大急,無奈這張絲网太奇特了,竟然無法用得上真力,急得她手足失措。
  忽然纖手触著一物,驀地想起自己新得來的寶劍,神志倏地一清,暗道:“我真是急糊涂了,手中現有神物利刃,怎么都忘了,不妨試試能否斬斷這條网,如果能斬得斷,不但自己可以脫困,也可以救得了云哥哥啦!”
  心念一起,就慢慢抽出神劍來,插進网孔中,暗運腕力,猛的向上一挑,唰地一聲,已被她削開了一尺多長的口子。
  這一來,禁不住芳心大喜,立即用劍左右橫豎划了几個口子,就仗劍從那孔中,溜了出來。
  哪知,在那网旁正伏伺著那只花豹,一見梅姑娘脫困而出,低吼了一聲,就扑了上來。
  梅影不防,倒被它嚇了一跳,迅疾伏身,一式“仰觀北斗”,劍從肘下掃出,正掠向那豹的頂皮,連皮帶肉,被削下巴掌大一塊,立即滲出縷縷血絲,發出了一聲慘叫。
  通天狐吳巧乍聞花豹慘叫之聲,心頭一震,由不得就松了手,云霄頹倒地下,她卻將身形,斜斜地向后一仰,腰上一用勁,宛如脫弦之箭,射了過去。
  須知通天狐吳巧對于那花豹無异母子,她從乳豹開始,就一直哺育它長成,巨還傳授調教它練功夫,相依為命十數年,她當然是十分關心。
  所以一听到那豹呼救之聲,就立即放下了云霄,飛縱過去。
  但等她一到那木房下面,听覺上似乎感出人豹已沒有了爭斗。
  須知這通天狐吳巧的雙目,已被徐綠華的梅花針打瞎,只能靠著敏銳的听覺去辨別,側耳听之下,并沒有發覺個動靜,還以為是花豹受了重傷。
  于是咧唇吹出了一聲哨音,召喚那花豹子。
  那豹子被她調教得倒是十分通靈,聞聲就扑了過去,依偎在她身邊,嗚嗚的低叫著,宛如小狗偎依著老母狗的樣子,十分的親切。
  通天狐吳巧在這谷中五十年,因為雙目失明,就鍛煉她那听覺,卻收到奇效,平常可以听出百十丈遠,無論人畜,都能分辨出來。
  她這時側耳一听,微聞有腳步起落之聲,就知敵人沒有遠去,立即拍花豹頭頂,喝道:“花儿!快追上去,把她吃下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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