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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月,西沉;星,稀疏;天,微曙。
  青靈谷中一片荒草地上,躺著兩人,是一男一女,還都年輕。
  遠遠傳來一聲聲的狼嚎,凄厲刺耳。
  那一青年書生,在地上轉動了一下身軀,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哎——喲——”
  那一紫衣女郎翻轉了一下頭,道:“霄哥哥!你沒有死嗎?”
  青年書生正是云霄,他聞言苦笑了一下,道:“現在是還活著,只怕等不到天亮……”紫衣女郎也正是梅岭雙嬌梅影,她征了一下,道:“那為什么呢?”
  云霄道:“你听到那狼嚎沒有,咱們就得喂了狼!”
  他一語未了,“嗚——”遠遠又響起了一聲狼嗥。
  梅影聞聲,由不得心中著了慌,在地上滾動了兩下,似在极力掙扎,打算站起來。
  但是,她全身已失去了勁力,哪還爬得起來,頭方一抬,就有一股逆血涌起,悶哼了一聲,人又倒了下去。
  云霄見狀,歎了一口气道:“梅姑娘!你不要怕,狼來了,我叫它先吃我好啦!”
  這本是一句傻話,一只凶殘的野獸,怎能和人打得商量?還不是擇肥而噬,管什么你先我后……但,這句傻話,出在了放浪不羈的云霄口中,只是一种寬心話儿,入在了梅影姑娘的心中,卻使她心底深處,涌起了一股無可名狀的溫馨,甜甜的,臉儿也有些發熱。
  她嬌嗔道:“虧你還是癲老頭儿的徒弟,難道你只學會了嘴皮上的功夫,能耐到哪里去了,連個自救之道也沒有嗎?”
  云霄輕歎了一聲道:“我已被花仙仇貞的三陰玄冰毒功擊傷,就是大羅神仙也無回生之術……“三陰毒功?”梅影沒等云霄把話說完,先就惊叫了一聲,身形往上一起,沒費多大勁,竟然坐了起來。
  “咦!”她不禁更惊异了……
  她方才要打算起來,怎奈力不從心,如今竟起來了,怎不惊异,脫口咦了一聲。
  云霄不知她為什么發出惊叫,還以為姑娘是心惊那陰毒功呢!
  于是,接著又道:“這有什么值得惊訝的,須知這三陰毒功,屬于偏激一派的內家上乘武功,比起那五毒手、赤煞掌一類的毒功,有過之而無不及……”梅影听云霄錯會了意,沒好气地道:“喲!竟有那么厲害呀!”
  云霄道:“那是當然的啦,如被擊中,毒浸入体內經脈之中,過了十二個時辰,連治都難……”梅影姑娘咯咯一聲嬌笑道:“你在自說鬼話喲!我問你,受了毒傷之后,有什么感覺?”
  云霄道:“四肢綿軟,奇寒難耐,凜抖而死!”
  梅影道:“你目前有這种感覺嗎?”
  云霄道:“冰寒侵肌透骨,我早就忍不住了。”
  梅影聞言,伸了伸兩條玉臂詫异地道:“我怎么沒有這樣感覺。”
  云霄道:“你只是被她袖風擊傷,怎比得我和她內力拚搏。”
  梅影道:“這么說來,你真的無救了么?”
  云霄默然無語輕歎了一聲。
  梅影道:“霄哥哥!你可是歎气了么?”
  云霄仍是默然,過了一陣,方緩緩地道:“當今之世,除了我帥父之外,只怕沒有人能治得了我這傷……”“那卻不見得,除非你自愿求死。”
  他一聲未落,陡然遙遙傳來了這一句話,云霄惊得一側身,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梅影卻已站起身來。
  小姑娘雖然惊疑而起,乃是受了潛在著的反抗本能的支持,但她身形卻穩不住勢,連打了兩個踉蹌,壓制不住胸中傷勢,大咳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幸而身前有一棵樹,她這時只可扶樹而立,動也不動,如果妄動,必定會暈倒在地上。
  遙遙又響起那個清脆的聲音道:“小姑娘,我看你的傷勢也不輕呢?赶快坐下來……琴儿!快去把那兩人請上來。”
  又是一個嬌脆的聲音,咯咯笑了兩聲道:“娘啊!男女授受不親,女儿怎能去扶一個臭男人呢?”
  先前那聲音,咯咯笑了兩聲道:“我看你成了女書呆子啦!
  眼前是救人要緊,怎能被人禮所拘,別小家子气了,快去扶他上來吧!”
  聲音來自一座峰頂,遙遙傳下,听得清晰逼真。
  此際,太陽已然爬上了山頭,照射之下,也看得十分清楚。
  就見那峰壁陡峻立,許是經年不見陽光之故,遍生綠苔,平滑如鏡,連一株草木都沒有。
  端的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天然的一項奇觀,高達有五十余丈,寬可四十丈,宛如一柄大刀,從半空中疾砍下來,將其余土石樹木,又掃除淨盡,只剩下這片大石壁。
  從峰頂上翩翩翱翔,飛飄下來一位白衣女郎,乍看去,宛如似一只仙鶴凌空飛舞一般,眨眼間,已到了云霄跟前。
  云霄在初聞人語聲之際,就感到惊异。
  因為在他身臥處周圍,兩邊全是密林古木,前后則是陡岭峻峰,而人聲卻從峰上傳來,不說峰高數十丈,就是相距也有三五十丈遠。
  但是對方不但能听清楚自己的話,而且傳聲過來,更是那樣的清晰。
  由此判斷,可知對方的武功造詣,已到了如何境地了,竟然可以“干里听音”,“百丈傳聲”,他哪得不惊疑。
  就在他方尋思間,那白衣女郎已到了跟前。
  他注目一看,更是惊疑,由不得失聲惊叫了一聲:“咦?是你……”白衣女郎冷冷地道:怎么?你認識我……”她這一句話,把個云霄問得目瞪口呆,凝目看著對方,心中暗道:“她不是薛玲嗎?怎么不認得自己了?”
  白衣女郎被他看得有些發惱,倏地秀后一豎,嬌叱道:“你看什么?如不是我娘吩咐我不准傷人,我先挖下你這兩只狗眼!”
  說著話,蓮足起處,踢向了云霄的腰穴之間。
  云霄張了張嘴,沒有哼出聲音來,人卻昏了過去。
  白衣女郎從地上先抓起云霄,跟著又一挾小姑娘梅影,縱身而起,直向峰上奔去。
  梅影雖然受傷也是不輕,但她此際并未昏厥,只覺著自己一個身軀,隨著那白衣女郎的縱躍之勢,忽高忽低,耳邊呼呼風響,宛如騰云駕霧一般,兩邊草物,閃電般向后急退,足見對方輕身功夫造詣之高,真個是世所罕匹。
  不一陣工夫,已上到峰頂,這里是一個石洞。
  白衣女郎松手放下了兩人,抬足踢開了云霄的穴道,徑自入洞而去。
  云霄緩了一口气,望著那洞門,歎道:“影妹妹,看來我們這就要進鬼門關了……”他話音未落,忽听洞中響起一陣鎖鏈之聲,“叮當”亂響,接著就听一人道:“琴儿呀!怎么不請他們進來呢?”
  那一白衣女郎道:“娘呀!他們都不能動了哩!”
  從她們談話的情形看,准知道石洞中住的是母女二人,何以會鎖鏈之聲叮當,這就不是云梅二人所能解得清楚了……又听那婦人帶著叱責的口吻道:“你這丫頭,今天是怎么啦!
  往日你總是好逞個能,今天怎么卻懶起來了,你那金針過穴之法,不是可以療傷嗎?何不一試。”
  白衣女郎道:“過穴之法,是要切肌貼膚,他一個臭男人,我……”婦人沉默了一陣,方始緩緩地道:“那你就先救那姓梅的姑娘吧!”
  話音甫落,又是一陣鎖鏈聲響,洞門口先出來了那白衣女郎,后面緊跟著是一位白發美婦。
  從那美婦的面相上看,但見她高髻如雪,修眉鳳目,宛如那長春公主薛玲,只是气質上,另有一种成熟而華貴的美。
  她手拄一根鳩杖,每行一步,必先以鳩杖點地,身形方始前移。
  云霄橫地上,看得十分仔細,不禁触目心惊。
  原來那白發美婦已斷去了一腿,所僅有的一只腳上,還拖著一條鐵鎖鏈;极其沉重,所以影響了她行動的靈便。
  那鐵鎖鏈似乎并不很長,使她只能到洞口,再前行一步,都難得移動。
  她就站在洞門口,凝目望地上的云霄,好大一陣,才緩緩地道:“孩子,你是癲仙老頭的徒弟嗎?”
  云霄此際被那寒毒逼得只有出气的份儿,如吸上一口气,就覺著痛苦難禁,哪還能說話,只是默然地點了點頭。
  白發美婦忍不住潸然淚下,似有著無限感慨,輕歎了一口气道:“可怜的孩子……”此時那白衣女郎也取出了金針,連刺梅姑娘左臂“天府”。
  “白俠”三穴之中,道:“姐姐快將陰寒之气,逼入手中太陰肺經之中,再好好靜坐一個時辰,就會完全好了。”
  她說著話,目光掃向了那白發美婦,一見她目光晶盈,忙道:“娘!你哭了!”
  白發美婦默然無話,抬手抹去淚痕,仍然凝目望著地上的云霄出神。
  白衣女郎瞪大著一雙星目,呆呆地看著白發美婦,臉上神色轉動,好大一陣工夫,才脫口道:“娘!你認識這個人嗎?”
  白發美婦搖搖頭道:“我不認識,但卻和他師父有點淵源。”
  白衣女郎長睫几眨詫异地道:“那你為什么哭呢?”
  白發美婦輕歎了一口气,道:“我是想起了你爹,當年他就是這樣死在此處的,想不到十六年之后,又有人尸橫洞前。”
  白衣女郎皓齒暗咬,道:“那讓我把他們丟下峰去好啦!你看不到人,就不會哭了,好嗎?”
  白發美婦倏地修眉一挑,叱道:“你怎這樣的狠毒?負了我多年苦心,气質仍未改變,使人痛心……”白衣女郎聞言,神色倏變,往那白發美婦怀中一偎,撒著嬌道:“娘!我只是說著玩的嘛,誰真的要把他丟下峰去了,您別生气好嗎?”
  白發美婦冷冷地道:“要我不生气可以,你得答應我替他療傷。”
  白衣女郎無言凝目,注視了云霄一陣,忽然仰首望著天上飄飛的白云,呆呆地發起愣來,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發美婦輕歎了一聲,道:“琴儿!不是為娘的難為你,須知能幫你報得父仇,救娘脫得侄梏,只有此子……唉!看來我的一番心思成空了……”她說到最后,輕歎之下,眼淚就又滾了下來。
  白衣女郎陡地一轉身,抓住了白發美婦的雙臂,哀衷地喊了一聲道:“娘——”白發美婦“氨”了一聲,目光移在白衣女郎的臉上,見她那一張吹彈得破的嫩臉,忽然間紅暈似霞,眉目間,似有些哀怨,鼻尖上冒著汗水,神情特异已极。
  她不覺心中一凜,忙道:“琴儿!你……你怎么啦!?”
  白衣女郎苦笑了一下道:“我是想到師父的遺訓。”
  白發美婦道:“她說些什么?”
  白衣女郎道:“她說自古以來,痴心女子負心漢,男人最不可靠。如果我心里喜歡那個男人時,就赶快把他殺掉,免得遺恨終生……”白發美婦聞言,禁不住心頭一震,輕聲一歎道:“那是你師父偏激的想法,其實人家莫玄极何嘗對她負情,就我所知,姓莫的已三度登門求恕,無奈她一再不諒,怪得誰來!?”
  白衣女郎圓睜著一雙秀目,詫异地道:“但是師父遺訓,我能不遵嗎?”
  白發美婦道:“為娘的話,你打算不听……”白衣女郎幽幽一聲長歎,喃喃地道:“師言不可違,母命亦難抗,這叫我怎么辦呢?……怎么辦呢?”
  她自語著,忽然從身上拔出一柄匕首,翻腕就向前胸扎下……在她們母女說話之際,梅影已然气机運轉一周,傷勢已然大好,睜眼聆听,已發現白衣女郎的神色,有些不對,一見她拔出匕首來,先就惊叫了一聲!
  白衣女郎翻腕方待扎下,乍聞惊叫之聲,心中一震,手中慢了慢……那白發美婦已然發覺,沖口喝道:“琴儿!你不要為娘了么?
  還不快把匕首放下!”
  白衣女郎被一聲喝叱,松手丟了匕首,陡地哭道:“娘啊!琴儿作難死了——”白發美婦柔聲道:“痴儿!你這這樣想不通嗎?母、師之言,也不就是全對,總要在義与不義上選擇,阿諛曲從也不是人所當為,懂嗎?”
  白衣女郎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怔了一陣,忽然道:“娘,我想替他療傷,但是我……我心里有些害怕!”
  白發美婦有些奇道:“救人乃大善之事,有什么好怕的呢?”
  白衣女郎道:“他妄用內功抗拒那陰寒之毒,气已消耗將盡,已成了不治之症,如要救他,必得用‘妙得道術’把本身真气,傳入他体內脈穴,逼出寒毒,那……那,我……娘——”須知那“妙得道術”,乃我們古經所載,在“素女經”所記,有這么一段:素女曰:“有采女者,妙得道術”。
  白發美婦哪能不懂得,聲言凝目看著地上的云霄,一時委決不下。
  梅影陡地站起身來,扑到那白衣女郎跟前,朝地上一跪,忍不住星目中熱淚,奪眶而出,哀衷地道:“這位姐姐,你就發慈悲吧!救活了他,要我梅影粉身碎骨都愿意。”
  白發美婦掃了地上的云霄一眼,緩緩地道:“琴儿!除了那‘妙得道術’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白衣女郎思索了一陣,緩緩地道:“那就只有靠金針過穴之法,不過那太危險,手續也太麻煩。”
  白發美婦道:“不管那些了,只有盡人事而听天命,如不行,再說好了……”白衣女郎轉向梅影道:“這位梅姐姐能幫忙嗎?”
  梅影慌不迭道:“那是當然,小妹万死不辭。”
  白衣女郎道:“那就好!你給他講,待我下針時,他得緊閉雙目,不許啟看。”
  梅影道:“那是為了什么?”
  白衣女郎道:“這個你不要管,他只要看我,我就一針扎死他!”
  梅影吟了一下道:“好!他如睜眼看你,就扎死他吧,我不會怨你的。”
  白衣女郎道:“那你就快脫去了他的上衣,扶他站起來。給他講,不准他睜眼看我喲!”
  梅影點首答應,走到云霄身邊,悄聲道:“霄哥哥!你都听到了吧!忍著點,不要害怕。”
  她像呵護小孩樣的悄聲說著,一邊扶起來云霄,替他脫去上衣。
  就在這一瞬間,一陣隱隱作疼,感到金針連刺的十几處穴道。
  他油然而生出一股好奇的念頭,真想睜開眼來瞧瞧,但他心中也真怕對方會針下絕情,強自忍著。
  這時的白衣女郎,已是挽起了衣袖,露出兩只藕也似的玉臂,凝目注視著云霄身上大穴,神態慎重已极。
  轉眼間,她連刺了云霄十二大穴,方始喘了一口气。
  云霄覺著金針術已畢,心忖:“這總該睜開眼了吧!”
  就在他思之未竟,雙目微啟之際,突覺“神庭穴”上一麻,登時昏了過去。
  他這一暈去,神志盡失,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光。
  待他慢慢醒來之際,先是覺著自己臥在一個軟榻上,周身奇痛難忍,似有人正在自己身上撫按揉搓。
  對方手熱如火,但在所撫之處,感到甚是舒服,仿佛那股陰寒毒气,被他一揉便自化開來。
  他心中一直都想睜開眼來看看,瞧是什么人在替自己推拿,但當覺出來自己此際渾身光赤的、一絲未挂時,羞慚之心,使他沒有勇气睜開眼來。
  耳听一位女子的聲音,低聲道:“梅姐姐,快來幫忙,他那侵入內腑的寒,已被我化開,莫要被他醒來看見,我又停手不得,才羞死人呢!”
  又是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好妹妹,這忙要我怎樣幫法呢?”
  又是那女子道:“你朝他黑甜穴上按一下,使他入睡,等治好之后再說吧!”
  云霄一听,那先前說話的,也就是替自己推拿之人,是白衣女郎,另外一人,不用問就是梅影了。
  心忖:“沒想到對方先前那樣的冰冷,如今竟不避嫌疑,親手為自己治傷,玉手按摩周身,似此美人情重,救命恩深,如何消受補報……”他這時,從心底深處,忽起了一种企望,下意識地擔心會真被點了睡穴。
  那樣一來,就不能領略到美人的深情蜜意了,同時,也更怕對方會查出來自己已醒,羞惱成怒,就更糟了。
  于是,越發地不敢睜眼了,立把鼻息暗中調勻,再運用內家龜息之法,屏息靜气,仍裝昏睡,一面傾耳潛心,察听她們說些什么。
  隨听梅影笑道:“我听伯母說,琴妹平日自命為女中丈夫,何必避什么嫌疑呢?在他快醒之時,再給他添上些小苦頭。”
  白衣女郎道:“我不是避什么嫌疑,只肯救他,又怕什么呢?
  不過,你看他這個樣儿,醒后發覺,如何見人呢?”
  梅影道:“那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只怕他此際都早已醒了哩,常言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如果硬要點了他的睡穴,那心中之苦,恐比受了這樣重傷還難受呢。”
  云霄聞言心中一動,暗道:“不好,自己裝睡被這丫頭看破了,雖然自己心中對人家敬愛感激,并無邪念,于理總是不合,再被看破,何以自容……”他方打算要睜眼,向人家道謝,就在這時,神志突地又一迷糊,人又暈了過去。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醒來時,覺著又換了地方,而且感到如陷身蒸籠之中,奇熱難當,不知停身何處。
  睜開雙目看去,不禁為之一怔……
  見自己處身在一條黝黑的山洞中,身上汗漬斑斑,忽地一陣熱風吹過,裹卷而來一團白煙,扑鼻一股強烈的硫磺气味,直入內腑,那才真叫難受,既不敢歎气,又無法吐出。
  他心中一急之下,卻急出來一身大汗。
  如此一來,他不得不打坐運功,抗拒這股熱气了。
  好在他內功精湛,一運气,丹田中沖上一股熱流,催動他全身血脈,加速運行,片刻間,已有了清涼之感,那股熱風,難再侵犯他了。
  就在他靜下神來沒有好久,忽然遙遙傳來了梅影的聲音道:“霄哥哥!你運气試試看,体內是否還有余毒?”
  云霄道:“我已運气試過了,自覺体內寒毒已消,只不知我這是在什么地方?”
  另一女子接言道:“這地方名叫三陽洞,乃是一個將熄的火山口,因你所受寒毒甚重,如不徹底根治,還有再發的可能,那樣就難救了,所以把你移來此處,受此酷熱炙体之苦,方始能具功效。”
  云宵听出來那口音,正是白衣女郎所發,忙道:“姑娘救命之恩,云宵殺身難報,但我現在已全好了,可否出去了呢?”
  白衣女郎似吃吃笑了兩聲,道:“我看你這個人蠻瀟洒大方的,几時也染上了這股酸气啦,既是這樣,你就出洞來吧!”
  云霄聞言卻又作了難,忙道:“請你讓梅姑娘提我的衣報放在洞口好嗎?我這樣赤身露体,怎好見人呢?”
  洞外的兩個聞言,更是咯咯大笑起來。
  梅影道:“怎么就只几天的光景,你卻變成傻子了,衣服不好好地穿在你身上嗎?”
  云霄聞言,探手朝身上一摸,衣服可不真的仍然穿在身上,几時赤身露体了?分明自己是不打自招,承認在那白衣女郎為自己按摩時,早已醒來,由不得他失笑了。
  就在這時,倏見洞底深處,又是一陣熱浪沖來。
  云霄再也不敢想那硫磺味道了,當即縱身一躍,疾向洞外竄去。
  以他的輕功造詣,用不了兩個起落,就可沖出洞外。
  哪知,他一時地心慌,竟然不辨路徑,直朝石壁上撞去,碰得他頭暈目眩。
  熱浪灼灼逼人,使得云霄忘了撞在石壁上的傷疼,轉身疾奔,這才算奔上了正路,等覺著身后熱浪消失了,才停下身子。
  抬頭看去,無巧不巧,正好停身在二女跟前。
  梅影先向他打上了招呼道:“霄哥哥,這位是薛姑娘,就是替你療傷之人,還不快謝過人家。”
  這時的薛琴姑娘,滿臉冷若冰霜的神情,瞪眼逼視著云霄。
  云霄經海姑娘拿話一引,忙走近一步,朝著薛姑娘深深一揖,道:“云霄拜謝姑娘救命之恩!”
  薛琴看也不看他一眼,倏地手腕揮動,又亮出來那柄匕首,直刺向云霄前胸。
  梅影几曾見過她這樣凶,嚇得一聲尖叫,右手疾伸而出,拎拿薛琴右腕,打算把手中匕首奪下。
  那知,她沒有人家快,手指還未触到薛琴的右腕,忽見她右臂飛而起,不禁心頭一凜,赶忙把手縮了回來。
  云霄方向人家行禮,沒防到變生肘腋,倏覺一陣冷風起處,罩住了前胸,穿透了衣服,肌肉上划破了一道寸許長的口子,鮮血汨汨而出。
  這一猝然惊變,把個云霄鬧得愣住了,只有閉起眼睛,呆立在當地,宛如一付待宰羔羊的樣儿。
  薛琴突地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道:“我看你蠻淘气的嘛!怎么成了呆頭鵝啦,我扎了你一刀,怎么不還手呀?”
  梅影現出無限怜憫的神情,走近云霄身前,幽幽地道:“看都刺傷了你了,不疼嗎?”
  薛琴咯咯笑道:“那一點皮肉之傷,有什么疼的,只怕你在心疼吧!”
  梅影把雙眼一挑,瞪眼看著薛琴,滿面嗔怒之色道:“薛妹妹,你這是什么意思呢?”
  薛琴咯咯笑道:“沒有什么意思,你問他,在我為他推拿時,為什么裝睡?”
  梅影眨了眨美眸道:“你知道他那時在裝睡?”
  薛琴道:“你也早知道呀!我這是給他個教訓,讓他以后再也不敢輕保”云霄被她說得俊臉發熱,只好默默地垂頭而立。
  梅影輕輕一歎,轉身走近薛琴,拉著她的衣袖道:“這么說來,妹妹是故意嚇他的呀?”
  薛琴道:“要不是我娘再三地囑咐,我真想一刀扎死他。”
  梅影笑道:“事情既已過去,妹妹的气也出了,不要再追究啦!”
  薛琴淡淡一笑道:“誰有閒工夫和他鬧,我娘等得急了,咱們快回去吧!”
  說著,也不管云霄,二女攜手而行,直朝峰頂上飛奔而去,云霄也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了。
  他們這走的似乎是后山,路是依然坎坷,但沒有前山那樣陡峭,沒有多大一會工夫,三人就回到了山洞。
  這是一個廣大的石室,分里外兩層,另外還有兩個較小的石室,就是薛琴的居處。
  外層石室中間,有一個大許方圓的石台,上面盤膝坐著一人,正是那白發美婦。
  她一見三人進來,微笑著道:“云相公的傷好了嗎?”
  云霄聞言,赶忙緊走几步,深深一躬到地道:“云霄傷已痊愈,拜謝老前輩母女救命之恩。”
  白發美婦笑道:“小女只不過略效微勞,何足挂齒,隨便坐吧!”
  云霄聞言,躬身向后退了兩步,就在一個石磚上坐了下來,但仍是眼觀鼻口問心,一副拘謹的樣儿。
  白發美婦掃目一瞥,轉臉望著二女笑道:“聞說凌老頭癲狂玩世,不拘小節,才贏得癲仙的雅號,怎么卻收了個拘謹的徒弟?”
  薛琴笑道:“娘!你看錯了,他這個人哪,外表渾厚,心中最不老實,听梅姊姊說,他會治人家放屁,用胡椒粉使人噴嚏打個沒完,他還會裝睡呢!”
  白發美婦咯咯笑道:“呵!他有這么多能耐呀?你說說看,他是怎樣地裝睡!”
  薛琴聞言,越發地嬌羞難禁,更賴在那白發美婦怀中,不肯起來了。
  白發美婦突地神色一整,道:“我母女在這山洞中,相依為命已十六年,老身早有脫出臭皮囊之心,只因有兩樁心愿未完,所以拖延到現在……”薛琴突地掙脫怀抱,站起身來,望著那白發美婦,哀求地道:“娘!你不是答應永不离開我的嗎?”
  白發美婦淡淡一笑道:“傻丫頭,我几時又說离開你了,好好的別打岔,听我和云相公說話。”
  云霄起身施了一禮,道:“老前輩有什么心愿,只要有用得著云霄之處,赴湯蹈火,万死不辭!”
  白發美婦道:“云相公不要拘謹,俗說家無常理,還是隨便點好。”
  云霄由不得又是一躬身道:“晚輩遵命!”
  薛琴又咯咯笑道:“你看!還說遵命呢?這不又來了嗎?想不到癲仙的徒弟,也有一股酸气。”
  云霄被她這一嘲笑,從心底深處,升起一股怒火。
  但是,他不能發作,因為對方是他的救命恩人,只有狠狠地瞪了人家一眼。
  白發美婦早已看在眼內,淡淡一笑道:“這丫頭被我寵坏了,云相公不要見怪,我們還有很多正事要辦呢!”
  云霄忙答道:“令媛對云霄有救命大恩,我哪敢見怪,正要一听老前輩的兩個心愿。”
  白發美婦聞言,臉上綻開出一片羞。泥的微笑,淚珠卻先滾了下來。
  她在這微笑中,混合了痛苦和歡愉,閃動著淚光的雙目,瞟了梅影一眼。
  輕歎了一聲,道:“唉!十七年了,漫長的歲月,也把我折磨得夠了,今天我要一吐心中積郁,就是馬上死掉,我也可以瞑目了……”薛琴突然又偎依在那白發美婦身側,幽幽地喊道:“娘——”白發美婦抬手撫著她的頭頂,道:“琴儿!你靜心地听著,這是武林一大秘密,也是你悲慘的身世……”她語音微頓,接著又道:“云相公,江湖上有句諺語,大慨都有個耳聞吧?”
  云霄道:“晚輩出道較遲,對江湖軼事,知道的不多,不明是哪兩句話,愿聞其詳!”
  白發美婦輕聲吟道:“丰年好大雪,渡盡世間丑,消弭武林劫,珍珠如土金如鐵……”云霄确實沒有听過這樣的几句諺語,瞪起眼,為之茫然。
  梅影突然插口道:“啊!我想起來,曾听家祖母談過這件事,我也查過英雄譜,當年執武林牛耳者,乃祥符薛家,我們梅岭、云門、巴山三家,實在無法望人項背。”
  白發美婦面上突現了一點驕傲的顏色,笑道:“對的,梅姑娘說得不錯,那祥符薛家不但武功冠環宇,就是財富也足可抵國,家中古玩奇珍,哪一件都是無价之寶……”她說到此處,忽然驕傲地嫣然一笑,襯著她那兩頰紅暈和秀麗的輪廓,隱隱透露出昔年醉人的綽約風姿。
  云霄呆了一呆,心忖:“古人有云一笑傾城,看這半老徐娘,已臨黃花暮年,笑起來仍是嬌媚橫生,想她當年,定然是顛倒眾生的一代尤物。”
  那白發美婦一笑之后,又輕輕歎息了一聲道:“二十年前我初涉江湖,就興起了一場大騷動,變動了大江南北,武林中人,全都以能得我一笑為榮,想不到我今天落得這個下抄…”她在說話之際,梅影卻在思索,這時忽然一擊掌,道:“哎呀!
  我倒是想起來了……”
  白發美婦聞聲怔了一怔,緩緩地道:“梅姑娘,你想起什么了,但說無妨!”
  梅影道:“曾听家祖母說過,二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姿容絕世的女英雄,不但人生得美,而且武功也很高,武林中人稱她‘絳珠仙子女飛衛’,可惜不知她的真名實姓。”
  白發美婦微微一笑道:“那就是老身,我的真實姓名是林可卿。唉!二十年啦!昔日美夢,換得了今日的凄清……”梅影插口道:“听說老前輩當年行走江湖之際,常有一仗劍書生相陪,不知他是何許人?”
  林可卿凄涼一笑道:“他是祥符薛家的獨子薛沛才,人稱他琴劍書生,也就是琴儿她爹!”
  云霄到這時才接上了話道:“這件事,我好像曾听老花子師叔說過……”林可卿插口道:“他可是丐仙莫邪?”
  云霄奇道:“老前輩認識他嗎?”
  林可卿回顧了女儿一眼,道:“我認識他,二十年前他的名字是莫玄极,他和我夫婦二人,被武林中國為‘風塵三俠’。”
  云霄惊訝地啊了一聲,道:“是的,他是這樣說過,在三人中,要以那位當世李靖的薛沛才最為出色,真是光芒万丈大有气吞河岳,才霸江湖之概……只是……”林可卿笑道:“只是什么?莫非沒有想到那張出塵,會是我林可卿,對嗎?”
  云霄俊臉紅了紅,微微一笑,把頭連點。
  林可卿又歎了一口气,道:“往事如夢,轉眼間,老之將至,人事凋零,還想它做甚……”她一言出口,似乎勾引起万千感慨,沉默了良久,方又道:“滿則招損,那時我們風塵三俠的聲名也太大了,在江湖上忌恨我們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薛琴道:“可有人找你們拚命的嗎?”
  林可卿道:“怎么沒有?正邪各派成名的人物,不下二十几個人。就連梅岭的梅隱君,天山的癲俠凌渾,嵩陽派的醉司命顧天爵等,全都參加了……那一場大戰,真的說得上空前絕后,惊天動地的大陣仗,轟動了天下……找我們比劍之人,一個個都償了心愿,也為我們打出了一場橫禍。”
  薛琴道:“不知你們是戰胜了,還是打敗了?”
  林可卿道:“憑我們風塵三俠還會打敗?當然是打胜了……”薛琴不禁嬌憨地笑了笑道:“好威風的風塵三俠啊!”
  林可卿道:“在那一戰之后,一般正派人士,都和你爹成了朋友,邪派人物卻是怨仇越結越深了。”
  薛琴道:“可有人招惹到你們?”
  林可卿道:“風塵三俠威震武林,誰敢招惹?但經不住有人心怀叵測,暗中挑撥,又掀起了一場風暴。
  先是那女華陀何玉蓉,忽然對你莫伯伯有了興趣,一心非他不嫁,逼得急了,兩人就打了起來。”
  薛琴似乎對這兩人的胜敗,特別關心,忙問道:“他們誰胜了,誰敗了?”
  林可卿道:“那一戰,他們力拚了五百余合,戰至力盡筋疲,仍然不分胜負;也是我一念之差,打算為他兩人和解,也想撮合成他們一對如花美眷……哪知,卻使你莫伯伯起了疑心,認為我從中挑撥,要強著為媒,一生气不別而去,就連你爹也生气走了!”
  薛琴听了,气得噘著嘴道:“他真不應該,怎么可以丟下你一人不管呢?……他們沒有再回來嗎?”
  林可卿歎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回來了!但是他們回來得太晚了!”
  云霄插口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故?”
  林可卿點了點頭,道:“在他們走后,我怀著滿腹的悲傷,度著凄涼的歲月,守在這個石室中,等著他們回來,半年都過去了,還沒見他們回來。”
  “那是一個風雨之夜,突然有七八個陌生人,來到這石洞,聲言要找風塵三俠報仇。”薛琴道:“娘可認識他們是什么人嗎?”
  林可卿道:“那些人僧道俗儒全有,又全都是黑巾蒙面,黑夜之中,那能看得清楚,不過有一人口音甚熟,過后才想起是我師兄玉面封建狼桑銳。”
  薛琴道:“娘可和他們打起來了?”
  林可卿道:“在那時,我正當十月怀胎期滿,眼看就要臨盆,挺著個在大肚皮,怎能和人動手,但是,我生性高傲,自入江湖以來。從未吃過敗仗,雖然自知不行,也不愿受辱,立時拔劍而起,和他們展開了一場惡斗。
  “不知是什么人,在激斗中打出了一枚喂毒暗器,傷了我的左脈,栽倒地上,以那些人的意思,就將我亂刀分尸……”薛琴突然尖叫了一聲道:“娘啊!”
  她一聲喊出,同時倒向林可卿怀中,兩行熱淚,順腮而下。
  林可卿緩緩伸手,撫摸著薛琴的秀發,無限慈愛地道:“琴儿,不要鬧,听娘說下去嘛,我不是還好好地活在這里嗎?”
  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气,接著說:“就在我死亡將臨的一瞬間,來了通天狐吳巧,她止住了眾人要殺我的行動!”
  梅影接口道:“想不到她還有這份好心……”林可卿道:“那老狐狸才沒有存好心呢。她要追我嫁給她儿子桑銳,但又怕我不就范,出主意用海底磁鐵鑄成的鎖鏈把我鎖在了這里,什么時候答應,什么時候放我,都已十七年了,我還被鎖在這里。
  在當時,我一气就昏了過去,哪知,就因為我這一气昏,倒少受了好多痛苦,昏迷中生下了兩個可怜的小女儿。
  我一個無生產經驗的小婦人,又在昏迷之中,鬧個不好,母女都難保得性命,恰在這時,來了女華陀何玉蓉。
  她一赶到,憑著手中一支劍,囊中十二支金針,赶走了群賊,又見我那只左腿毒性已發,權宜處理,一劍消斷,又替我止了血,我母女才得平安。”
  梅影詫异地道:“老前輩不是生了兩位妹妹嗎?那一位莫非早夭折了?”
  林可卿黯然良久,方又接著道:“女華陀何玉蓉在這里守了我十天,她有事需要离開兩天,我怎能攔住人家呢?就在她走后的一個晚上,這洞中又來了兩人,乃是那通天狐吳巧和她那儿子玉面封狼桑銳。”
  薛琴道:“他們又來干什么?”
  林可卿道:“他們來這里,仍是逼我嫁給桑銳。”
  薛琴气得小嘴噘起老高,恨聲道:“鬼才嫁給那癲蛤蟆呢!”
  林可卿道:“你說的對,我怎能嫁給那樣的人,何況,我已有了丈夫呢?他們見勸不動我,就搶走了了我一個女儿,所以我跟前就只剩下琴儿一人了,那被搶走的孩子,不知現在是死是活。”
  說到此處,又感慨地歎了一口气,母女連心,似有無限緬怀,接著又道:“是第三天,何玉蓉才赶了回來,還帶了很多東西,等她知道賊人搶走我一個女儿時,立時就要去找他們算帳,是我苦苦地哀求才算作罷。”
  “從那時起,我們三人就相依為命地住在這里,下決心要將琴儿培育成人,為我們爭口气。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事實變幻,又豈是人所能夠預料的?在琴儿十三歲那年,她走火入魔發了瘋,自墮三陽洞,火毒攻心死了!”
  她話聲一頓熱淚奪眶而出,怀念忘友,哪得不感慨系之……薛琴更是哀哀暗泣,石室中,剎時間被一种悲傷气氛所籠罩。
  梅影突然打破了沉悶,問道:“老前輩,那薛老前輩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呢?”
  林可卿閃動了一下明亮的星目,兩顆晶瑩的淚水,又复奪眶而出,但她強忍住了悲咽,接著道:“那是在一年以后,琴儿已然牙牙學語了,他弄清楚了事情真相,回來向我仟悔。”
  梅影道:“我猜老前輩肯定寬恕了他!”
  林可卿道:“梅姑娘真是蘭心蕙質,你猜對了,我是寬恕了他,但他卻不寬恕敵人,他又走了。”
  梅影道:“他又到哪里去了?”
  林可卿道:“他只告訴我去會昔年一位故友,此去多則十日,少則三天,即可回來。”
  梅影道:“回來了沒有?”
  林可卿道:“回來了,如約而歸,但卻已身負重傷,寒毒攻心而死,連洞門口都沒有進得來,臨斷气前就只喊了我一聲,等我赶出去時,已然回天乏術了。
  當時,我本當以身殉節,豈奈,大仇未報,撫孤未成,我只有提起勇气活下去……唉,十几年了,無情的歲月,消磨盡我那雄心壯志……”“可怜的娘藹—”薛琴突然又尖叫了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云霄听了這一篇血淚往事,由不得肅然起敬,道:“老前輩的茹苦含辛令人崇仰,有心人當共掬一淚。”
  林可卿一邊撫摸著依偎在怀中痛哭不休的女儿,一面輕聲歎道:“云相公,你不用捧我了。”
  說著又緩緩低下頭去,拍了拍薛琴的肩頭,柔聲道:“琴儿!
  堅強點,不要哭,娘在這十几年中,從未落過淚,就是你爹在世,我也沒見他落過淚,風塵三俠的女儿,自然該堅強不屈才對。”
  薛琴聞言,真的止住了哭聲,抬手拂拭了一下淚痕,呆呆地望著那林可卿。
  云霄道:“老前輩方才說有兩個心愿,不知云霄能否胜任,何不說出來參酌一下。”
  林可卿道:“你一定可以胜任,第一,我托你好好照顧我這孩子……她不懂事,最好能讓她認祖歸宗。”
  云霄道:“這一件事老前輩可以放心,如不見棄,我可以就在老前輩面前,同她結成异姓兄妹。”
  他說著竟然真的跪了下去,又道:“琴妹妹認祖歸宗這事,我當全力以赴,如果薛家堅持不允,云門世家也不敢虧待于她。”
  林可卿長長舒了一口气道:“云相公肝膽照人,老身是信得過的……琴儿!還不快過去拜見義兄。”
  薛琴羞答答地只好站起身來,走前了兩步,拜見云霄,隨之二人跪拜在地,兩人又同時朝著林可卿磕了一個頭。
  林可卿直身還禮,哪知方一移動,“當啷!”一陣鎖鏈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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