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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她想到:“自己目前落在賊人手中,如果受了侮辱,還真不如死了的好,到不得已時,只好和他拼了。”
  心念轉處,先就提了一口真气,玉牙緊咬著音尖。
  這事情是很明顯的,梅姑娘要打算施展“碧血劍”的功夫,自毀傷人……須知這“碧血劍”的功夫,乃是慘毒無比的一种武功,盡聚自己的体內真力于口中,然后咬爛整條舌頭,倏然噴出口,任是敵人防備再嚴,功力再高,就是有罡气護体,這“碧血劍”仍能射透出去,与敵同歸于荊即是對方功力再高,雖然不致于立刻死去,但那重傷卻是免不了的。
  陰司秀才冷焰哪知他目前已是危在眉睫,只要稍微的一沖動,慘劇立刻發生。
  還好,他并沒有動手。只是陰險地一笑道:“小姑娘,你最好對我親善一點,等我忍不住了,可就夠你瞧的。”
  梅影仍然不理他,冷焰又道:“好吧!你好好地想一想,可不要死心眼,等一會我再來!”
  他說著,又陰險一笑,便走開了。
  在冷焰走后不久,就有人送來了飯食,而且菜肴還是十分精美。
  梅影她可不敢去吃送來的食物,擔心會中了藥物,只是調息運气,打算掙開被縛著的手腳。無奈,她那手腳上所縛,是鹿筋繩儿,有很強的韌性,任是再高強的功力造詣,也難掙得斷。
  大半天的時間過去了,山洞的鐵柵欄又打開了,她立刻被那一陣腳步聲惊醒。
  她睜眼看去,心中不由一震,暗道:“這是人是鬼呀,世上竟有這樣鬼狀的活人?……”那進來的人,乃是毒指居士賀奇,他似乎用有點萎靡的神情,凝目望著這位被囚的美人儿。
  梅影也是惊詫地看著對方,初時,只是覺著這鬼臉有些令人生厭,天下竟會有生得這樣難看的人?。
  漸漸的,她已發覺對方雙眼中,射出一种可怕的光,不由得芳心大震,立又把眼睛閉上了。
  賀奇凝望了一眼,眼中的光芒更變得灼灼逼人,宛如一凶猛的野獸,逼視著目的物,鼻息也粗重起來,咻咻有聲。
  “嘿嘿!”他冷冷地笑了一陣,道:“難怪那陰司秀才下不得手,就是我也有些不忍了,長了這么几十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俊的小妞,如能一夕風流,嘿嘿!就是死在眼前我也甘心。”
  他說著話,移動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地向梅姑娘逼近。
  梅影芳心惕然,一響響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每一下都踏著她的心,連忙又一提气,玉牙咬緊舌尖。
  就在這時,洞外有人朗聲道:“稟告壇主,閻王壁捉住那姓云的小子。”
  賀奇聞言怔了一下、倏地咄咄一聲怪笑,道:“好!我,我這就去,小冤家也有落在我手里的時候,看我不讓他嘗遍世上所有的酷刑,他不知我毒指賀奇的厲害。”
  說著,又向坐在地上的梅影姑娘,貪婪地看了一眼,梅影一听說云霄被擒,不由大吃一惊,暗叫一聲:“完了……”在另一個山洞里的薛琴,她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雖然初涉江湖,但對江湖風險可是早有所聞。
  她也是一樣的被縛緊了手腳,動轉不得,但并不如梅影那樣的焦急,瞪大著一雙秀目,仔細地打量這山洞。
  就在這時,進來了陰司秀才冷焰。
  他是方從梅影那邊過來的,但在一看到薛琴姑娘時,又怔住了。
  因為他見這位薛琴,論容貌并不弱于梅影,另有种高雅脫俗的气質,是梅影万万赶不上的,可以說是媚在骨里,使人看上一眼之后,就舍不得移開眼去。
  薛琴見這人凝神地看著她,心中覺著好奇怪,美眸眨了兩下道:“你是什么人?”
  冷焰似乎看得入迷,雖然听到了對方的問話,但卻忘了答話,仍然呆呆地立在當地。
  薛琴越發感到奇怪,又道:“咦!你這個人怎么啦?”
  冷焰這才如夢初醒,忙道:“沒有什么!沒有什么!”
  薛琴道:“那你怎么這樣看著我,好怕人呀!”
  冷焰笑了一聲道:“你很膽小是嗎?”
  薛琴秀目一展道:“誰說的,我有時膽子是很大喲。”
  冷焰道:“那你為什么怕我看你呢?”
  薛琴道:“你問這個呀,那是因你那眼光就像一只狼的眼睛,你不知道,我最怕狼。”
  冷焰笑道:“那我不看你好啦,不過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薛琴道:“薛琴,我家就是祥府薛家……”她這一說出來,冷焰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那是天蝎圣女薛玲,由不得怔住了,再打量薛琴的身材容貌,竟然又和那薛玲一模一樣。
  剎那間,他惊得汗都流了出來,對那“祥府薛家”几個字,竟然無聞。
  就在這時,突然從洞外跑進來一人,大聲喊道:“稟尊者,閻王壁拿住了云霄,我家壇主請尊者快去!”
  冷焰被他這一聲喊叫,沒來由竟然升起一股怒火,陡然甩手一掌打出,冷冷地道:“我知道了!”
  話音方落,一股勁風揚處,那漢子悶哼了一聲被拋出去一丈多遠,跌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薛姑娘立被駭了一大跳,也尖叫一聲道:“啊!你隨便都可以殺人的呀?”
  冷焰被她這一聲尖叫,神智方回复過來,怔了一下道:“這廝不該私自闖進洞來,我是給他一個警告!”
  薛琴道:“一個警告?他人都死了,警告還有什么用呢?”
  冷焰吶吶地道:“他已死了么?我出去看看!”
  薛琴秀眉輕蹙,輕歎了一聲道:“你們殺人的時候,心中也許會感到很愉快、舒暢,不然的話,怎會動輒取人性命……”冷焰眉頭一皺,心中突地感到一种悵然。
  他經常在殺過一個人之后,是真的有一种舒暢的感覺,此刻卻不知為了什么,竟然心軟了下來。
  他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道:“那廝真不經打,已然加天乏術了。”
  薛琴也輕歎了一聲,忽然想起了一事,秀目展了一下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是誰呢?”
  冷焰道:“我姓冷名焰……”
  薛琴道:“這個名字不好,使人感到有一股寒气。”
  冷焰接著說道:“江湖上稱陰司秀才……”薛琴道:“這個名字越發的難听了,就知你最喜歡殺人,今后可能就不同了。”
  冷焰尷尬地笑了一下,道:“我往常是很喜歡殺人,今后可能就不同了。”
  薛琴道:“那是為了什么?”
  冷焰道:“有你這樣一位好心姑娘和我在一起,我哪還敢去殺人。”
  薛琴這姑娘性情,那會真的這樣懦弱,實在她要比想象中狠毒得多。
  因為她隨著其母女飛衛林可卿,在青靈谷中困十數年,耳濡目染,全是狠事,慢慢地就養成一种偏激的性情,她哪會害怕殺人。
  不過,她可是個冰雪聰明的人儿,心知自己已落在人家手中,如不動點心思,要打算脫困可是件難事。
  于是,她略一忖思,就裝出一副入世未深的雛儿神態,意把一個江湖上的老狐狸,擺布得六神無主。
  她一听冷焰那句肉麻的話,秀目輕皺,心中暗罵一聲道:“好你個陰司秀才,這是你自投羅网,休怪我真送你到陰司去。”
  心念轉處,望著冷焰嫣然一笑道:“你很喜歡我是嗎?”
  她這一笑,真稱得上是一笑百媚生。
  容色如花,美目流波,巧實倩倩,怎能不撩人情怀,陰司秀才冷焰越發地意亂情迷了。
  薛琴眼看著他這個樣儿,就知道這小子已入了迷,心中又暗罵了一聲,面上盈盈一笑,道:“莫非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嗎?”
  冷焰聞言,慌急地道:“誰說的,我恨不得把心挖出來,給姑娘看個清楚。”
  薛琴倏地玉面變色道:“哎呀!好可怕呀!你要把心挖出來,又是一條人命,但也沒法喜歡我了。”
  冷焰道:“我這是向姑娘表明心意!”
  薛琴道:“那就好,但愿那不是真的,不過你如真的喜歡我,也不能就這樣把我捆起來呀!”
  冷焰道:“你是要我解開你的手腳嗎?”
  薛琴美目眨動了一下道:“你要是辦不到就算啦,我知道你一定很作難。”
  冷焰道:“難倒不難,舉手間事,怎能會說難,就是我怕……”須知陰司秀才冷焰在江湖上,并不是新出道的毛頭小伙子,也曾經過了不少的大風大浪,可以說都混成了精啦!
  再者,他素常乃是慣以詭計害人,所以才博得了陰司秀才的匪號,哪能就這樣輕易上當?……這就叫色不迷人人白迷了,古往今來,有几許英雄人物闖過了美人關?
  不過,他心里卻怀著一种警惕,他伯薛琴會忽然變了卦,再動手降服她,可就不容易了,于是他才吶吶的難言了。
  薛琴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放了我,我就不听你的了,對嗎?”
  她話音一頓,輕歎了一聲,道:“這也難怪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放心,我不會怪你的……”言下一陣黯然,那冷焰把持不住了,忙道:“我怎么會怕姑娘,你如真的變了卦,不要說你武功不是我的對手。你如真的要走,我也會放你走的。”
  薛琴倏的一揚眉,笑道:“那你還怕什么?莫非……”“我什么也不怕,這就放了你好啦!”
  冷焰在說著話,竟自移步走了過去,蹲下身來,先解開薛琴腳上的鹿筋繩儿。
  薛琴彈了兩下腿,嬌聲道:“捆得好緊哪!”
  冷焰道:“他們這些人真該死,怎么捆得這樣緊,看都把你弄坏了,等我去叫他們來,要那捆你的人當你的面,舉刀自刎……”他說到此處,突然住口,原來他想到薛琴是怕見殺人的。
  念頭轉處,抬頭看去,果見薛琴兩道秀眉,緊緊鎖住,輕歎了一聲道:“唉!好可怕呀,我好像已聞到了血腥气味,難道你真這樣狠嗎?”
  冷焰淡淡地一笑,又動手去解薛琴手腕上的鹿筋繩儿。
  繩儿也就是甫一解開,他抓著薛琴一只瑩白如玉的手掌,不自禁地就出了神。
  薛琴粉頰微紅,顫著聲道:“我全身都在發抖呢。”
  冷焰握著姑娘一雙柔荑,看那細長的十指,既白又嫩,真個的,似在微微顫動。
  薛琴見對方沒有反應,心中覺著有些詫异,悄聲問道:“你在想什么?”
  冷焰歎了一口气,道:“我此生在江湖上,也浪跡了不少年,除了曾和花蕊夫人繾綣一宵之外,就沒有遇上過像姑娘這樣的天人!”
  他說著說著,忽然閉上了眼睛,臂上一用勁,竟將個薛姑娘摟在怀中。
  似是回味起昔年的溫柔情景,長歎了一聲,喃喃地道;“唉!”
  夫人,你那聲音笑貌,是多么深刻的印在我心上,尤其是那一夜……啊!那一個更闌人靜、令人陶醉的晚上,使我永記難忘……“你為何對我那樣無情,如果無情,為何那一夜又那樣的熱烈纏綿?……只要你真的賜我以真情,我愿為你死!”
  他話音方落,突覺身軀一震,脈門上似扣上了一道鐵箍,不禁大吃一惊,猛地睜開眼來,嚷道:“薛姑娘!你!……你要干什么?”
  薛琴的神態突變,眉梢隱現煞气,冷冷地道:“你不是說愿意死嗎?我這就叫你死!”
  冷焰聞言心頭一凜,立時就變了顏色,長歎了一聲,黯然不語。
  薛琴道:“你怎么不說話呀?”
  冷焰道:“我陰司秀才橫行江湖十數年,可以說是無往不利,沒想到今天栽在你的手里,還有什么話說?”
  薛琴咯咯一聲嬌笑,笑聲似銀鈴一般,在冷焰耳邊響起,使他心中又不禁一蕩。
  薛琴笑聲甫落,嬌聲道:“那你是打主意死了?不過,螞蟻尚且貪生,我不信你不怕死。”
  冷焰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薛琴道:“只問你是想死想活?”
  冷焰道:“想死怎樣?想活如何?”
  薛琴道:“你如想死,我就用剪脈手法,震斷你的全身經脈,先讓你受上一年活罪而后死。”
  冷焰聞言不禁大吃一惊,心忖:“這小丫頭她會剪脈手法?”
  ……如果她真的會的話,用這個手段對我,活罪可就免不了了……他一念未了,薛琴倏地右手五指,暗中加力,笑道:“你真以為我不會那剪脈的手法嗎?”
  冷焰突覺腕脈上一陣劇疼,全身行血,反向內腑之中回集過去。
  他心中更是一震,忙道:“我信!我信!”
  薛琴微微一笑道:“你要是不想受那剪脈之苦,就領我去放了那姓梅的姑娘,我就放了你。”
  冷焰本來心中十分畏懼,一听她說會放了自己,暗暗冷冷一笑,忖道:“我冷某今天算是陰溝里翻了船,這丫頭如是放了我,哼哼,有一天落在我心中,我要讓她夠瞧的。”
  他心中是這樣想,嘴里可沒有敢說出來,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薛琴牽著冷焰出了石牢,舉步向外走去,一邊卻低聲道:“你這陰司秀才的名儿,一听就知必然詭計多端,我可先告訴你,如果妄打脫身的主意,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陰司秀才腕脈被薛琴扣著,全身勁道,一點也用不出來,只好任由小姑娘牽著走。
  乍眼一看,他們兩個人,似乎很親熱的樣子。
  出洞來是一個窄窄的院落,靠后是一處陡崖,石牢就是崖下的石洞。
  在院中,十步一卡,五步一哨,算得上警戒森嚴。
  那些警戒的黑衣漢子,眼看著兩人步出石牢,全都投以惊异的眼光。
  薛琴偎近冷焰,低聲喝道:“快叫他們把卡哨全都撤走!”
  冷焰方一遲疑,薛琴那纖纖玉指,又复用上了力。
  這位陰司秀才今天真是撞上了女煞星,為勢所迫,他還是不敢不听,只好高聲喝道:“你們這些卡哨,全都給我撤下去!”
  那班黑衣漢子聞言,互相望了一眼,一個頭目樣的人,吶吶地道:“稟尊者,教主無令,小的們怎敢撤走?”
  冷焰何嘗不知道這些卡哨撤不得的,聞言一怔……耳邊又響起了薛琴的聲音道:“不管怎樣,快叫他們撤走,我這可是為你留面子,懂嗎?”
  冷焰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又向那些黑衣漢子喝道:“混帳,什么令不令的.全由我負責,快都撤走。”
  那些黑衣漢子,全都知道這位陰司秀才,是殺人不眨眼的,哪個不怕,再說明白點他是天蝎教總壇的護法尊者,不听也不行,只好打起一聲胡哨,急急撤了下去。
  兩座石牢相距并沒有多遠,轉眼就到。
  薛琴指使著冷焰開了鐵柵,兩人仍然偎依著進了石洞。
  這時的梅影姑娘,正然一個人在气惱,苦思脫身之策,忽听腳步聲響,心忖:“我何不干脆將賊子們辱罵個夠,激起來他的怒火,一刀殺了我,也免得受辱,死不瞑目。”
  心念動處,睜眼方待開口大罵,忽見進來的是薛琴,在她身邊是那陰司秀才冷焰。
  這一來,海姑娘惊异得秀目圓睜,呆呆發起怔來,竟然忘了罵啦!
  薛琴望著梅影微微一笑,倏然間五指揮彈,點了冷焰五處大穴,放開了他的手腕,笑道:“先委屈你了,等我放了我姐姐,咱們再談。”
  她說著,就款步走近梅影,替她解開了手腳上的鹿筋繩儿。
  梅影惊异地道:“琴妹,這是怎么一回事呀?”
  薛琴笑道:“姐姐,這個人要娶我呢!”
  薛琴道:“我還沒有,想請姐姐給我拿個主意,不過我很喜歡他。”
  冷焰一听,心中立刻就覺著有些昏陶陶的,狂喜忘形,身形方一移動,渾身一陣劇疼……這紅螺谷雨在中原群山之中,算不得高峻,但卻算得上險。
  那飛縱之人,似乎沒把危崖放在心上,一個勁地飛縱飛跌,恨不得一步踏進谷中。
  這人正是云霄,因為他知道那惟一入谷之路,設有重重埋伏,所以就舍去正路不走,改由山巔懸頂奔向紅螺谷的賊巢,援救梅薛二女。
  可是,天蝎教信陽分壇,乃為指揮中原教徒的樞紐,經過多年的布置,處處都設有埋伏,可以說是步步皆有陷阱。
  不過,云霄此是一時的脫身急難,哪還顧得什么叫危險。
  辰巳之交,他已然奔到一處山巔,遠遠的已看到了一片庄院,房屋櫛比,升起來炊煙縷縷。
  他不由心中一陣狂喜,暗忖:“自己這條路還是選對了,沒費多大勁,就直搗賊窟……”心念動處,更不多想,縱身往下便扑。
  許是他救人之心太急,竟忘了察看一下形勢,用力太大了一些,腳頓處,身尚未縱起,倏覺腳下一松,他沒有扑崖去,卻徑直地墜下崖去了。
  原來在崖邊是一個陷阱,面上舖了一層浮土,怎能經得起用力頓足。
  這片懸崖真可說是壁立千仞,油光滑亮,著不得走,宛如一面极大的鏡子,嵌在一座插云高峰的峰腰,在月光映照之下,現出“閻王壁”三個大字。
  如此險峻的形勢,只要失足下去,任他有一身超奇的武功這一跌下去,即是不會粉身碎骨,也得身受重傷。
  云霄身子墜下懸崖,感到輕飄飄的往下直落,那日光照射在那光亮的崖壁上,映得眼都繚亂了。
  他知道自己這一落下去,性命一定難保,心中不禁駭得有些發毛。
  任何一個人,當處身在生死交關之際,就會生出一种求生的本能,云霄也不例外,他在惊悸之際,雙足交互一點一彈,人就向壁上撞去。
  他自以為只要貼上崖壁,施展出“壁虎功”,就可以游上崖頂。
  哪知,就在他探腳方朝崖上一踩,倏覺腳跟一緊,已被一种東西牢牢纏住他在情急之下,也不多想,左腳就也踩上去,本想借著左腳一蹬之勢,就可以擺脫右腳的束縛。
  又准知,左腳踩上去,一樣也被纏住了。
  在這時,他雙腳被制,眼看就得被人家吊起來,幸好他人急中生智,借勢上半身向上一起,人就站起來。
  雙手貼壁,先穩住身勢,再打量情形,掃目一瞥之下,不禁脫口喊了一聲:“慘啦!”
  原來他雙腳踩處,乃是兩根手指粗細的枯藤,稍微一用力,就格勒勒發出似欲裂斷的響聲。
  雙手按處,是一片堅如鋼鐵,滑如冰的石壁,光溜耀目,根本就著不得力。
  往下看,視線被白云遮斷,簡直看不到地。
  云霄這時,最是擔心那枯藤斷去,雙腳用不得力,一跌下去,再大能耐也施展不出來,還不摔個身如齏粉。
  于是,他只有提足了一口气,使雙腳重量減輕,免得藤斷人墜。
  就在他提气方穩住身形,石壁上面,忽然傳來一陣慘厲刺耳的狂笑聲,听來令人毛發皆豎,心道:“不好,毒指賀奇來了。”
  狂笑之聲陡歇,石壁頂上真的傳來賀奇的聲音,道:“云小子,你如今已身落在我手中,還有什么說的沒有?”
  云霄悶聲不響,只是在籌思脫身之策。
  賀奇嘿嘿冷笑道:“你還會裝聾鬃啞哪,實話告訴你,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無法在這閻王壁下脫險。”
  云霄哼了一聲道:“那卻不見得,想這峭壁還能困住我云霄!”
  賀奇又是一聲狂笑,道:“你不信就等著瞧吧,先吊上你兩天,等你力竭了,再摔你個粉身碎骨……”就在他一聲未了,他突覺背后響起一陣微響聲,迅疾轉身喝問道:“什么人?”
  “來收拾你狗命的人!”
  從一塊大石后面,轉出來老少三個人,乃是那巧手方朔韓翊和楊海平、施琳。
  他們是追在云霄身后赶來的,因為腳程沒有云霄快,所以遲到了一步,已發覺云霄遇了險。
  在這時,以他們師徒的功力,若是聯手向毒指居士賀奇進逼的話,大可一舉把賀奇逼下崖去。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因為投鼠忌器,怕因此害了云霄。
  賀奇似已看透了三人的心意,狂笑了一聲道:“三位最好是想清楚點儿,不要誤人誤己。”
  韓翊道:“老偷儿從來不做虧本生意,我正在想用你毒指賀奇一條命,陪那云霄一起進鬼門關,是不是合算?”
  賀奇道:“那你就動手吧!”
  韓翊笑道:“我再又一想,你賀奇還不配……”賀奇道:“那你滾遠點。”
  韓翊道:“打算要我走,可也不這么容易。”
  賀奇道:“你要打算怎么樣?”
  韓翊并不理他,陡地高聲喊道:“云霄,你現在怎么樣了?”
  被困在閻王壁下的云霄,正想不出個主意來,聞聲應道:“還好,這點鬼吹燈困不住我。”
  韓翊也高聲道:“好小子,你就等著吧!看我除去了這魔崽子,再救你上來。”
  賀奇聞言,冷哼了一聲道:“憑你老偷儿也敢冒大气,我只須探手砍斷這枯藤,姓云的小子就得粉身碎骨,還能等人出手去救?”
  他這兩句話出口,使韓翊等三人大吃一惊,准知道賀奇這兩句話不是虛聲恫嚇,于是一拉楊、施二人,退出去老遠,低聲商量著救人之計,但仍在監視著那賀奇的行動。
  如此一來,雙方面四個人的心中,都有著畏懼之感。
  賀奇心中所想的是:“自己雖然握有云霄生命之机,但如扭斷枯藤,摔死了云霄,自己也難逃三人的圍攻,以武功造詣,不說要制胜,就是能保得一條命也不易,同歸于盡這辦法,對自己太不合算……”韓翊三人所想的,是救人不成,如果賀奇真的下毒手,就是能搏殺了他,也于事無補……兩方面都人著動輒得咎之難,彼此只有沉默相對,誰也想不出個兩全其美之策。
  在這時的云霄,也正在籌思自救之計。
  他再次地打量四下形勢……
  峭壁光滑如鏡,實難著足,上下相隔有十丈有余,任自己輕功絕倫,也無法下去……雙腳已被枯藤纏住,無法掙脫,就是能夠勉力上去,也受這牽纏所累……枯藤細而脆,已失去原有的韌力,但卻關系著自己的生死,目前難支承得了他的重量,稍一用力,隨時就有中斷之虞……毒指賀奇守在上面,扭斷枯藤可說是易如反掌,雖有韓翊等人前來打救,只怕也難以為力。
  這几個念頭,在他腦際周而复始地掠過,仍然想不出個万全之策。
  “啾啾”兩聲鳥鳴。
  他仰頭看去,就見兩只小鳥,比翼而飛,在峭壁邊上掠過。
  心忖:“自己要是能夠像飛鳥一樣地自由翱翔,那就好了。”
  一念未了,忽見石壁的极右邊,有一條人影,鬼魅似的只一閃,已貼向石壁,先由下而上,慢慢地揉升,上有十數丈左右,倏地又迅速地落下來,身形靈便已极。
  等到落下有五六丈,驀地貼壁不動了,在像是挂在石壁上一般。
  云霄的眼力自是銳敏,相隔雖遠,但也看得清楚,何況又是白天,日光照射下,看得更明朗。
  見那黑衣人乃是以雙掌貼按石壁而停住身形的。
  心頭不由大為詫异,暗忖:“他這練的是什么功夫?‘壁虎功’沒有這樣神奇,‘祥云托足’也沒有這般從容,此人這是什么功夫?……”那黑衣人倏地又動了,這一次是向上猱升,眨眼之間,已升到石壁頂上,隱沒不見了。
  這只是眨眼間的事,云霄的腦際,已撇開了思索脫困之想,轉而念到那黑衣人的身法上去。
  心忖:“那黑影他是人是鬼,怎么幽靈一般,乍現又隱。如果是個武林中人,在這等陡峭光滑的千仞石壁上,又怎能上下自如?
  “……不不,自己從來不信鬼神之說,那他一定是人,但他所練,又是一种什么奇功絕藝呢?……”他就這樣地百思不解,搜索枯腸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時間易逝,就這樣半天的工夫,午時已過,秋陽正射而下。
  在這閻王壁頂上的人,巧手方朔韓詡和那毒指賀奇,仍然互相僵持著,不退不戰,只是一味地堅守。
  云霄也有些吃不住勁了,他這一個勁地提气輕身,時間長了怎么行,他已感到十分疲累,加以太陽也晒得他悶懨懨的。
  忽然腳下傳上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就憑你這樣沒出息的人,也想在武林中稱雄,我看干脆回家抱孩子的好!”
  云霄此刻提气伏在石壁上,根本就無法向下望,但听那聲音,卻有些是罵自己的,忙問道:“下面是什么人,可是跟我說話嗎?”
  那人道:“我又沒有發神經,不是和你說話,難道我還自說自語不成。”
  云霄道:“真對不起,我万沒想到你也停在這閻王壁上,可也是困在此地的嗎?”
  那人似有些生气,叱道:“胡說,難道你一個人沒出息,天下的人就都得跟你沒出息不成。”
  云霄听那人一口一句沒出息,罵得他臉儿已有些發熱,心中雖生气,但強接了下去,問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猜我是什么人?”
  云霄道:“我又沒有和你見過面,怎會知道你是誰?”
  那人道:“你這人哪,除了會冒大气,自命不凡之外,還有什么能耐,若是你已見過我,又何須叫你猜?”
  云霄也有些生气了,立即沉默不語。
  那人見沒有反應,又道:“怎么,你不高興了是嗎?真小孩子气,還打算在人前稱雄呢,我看你在人前充狗差不多。”
  云霄實在忍不住了,气哼哼地道:“稱雄充狗是我的事,何勞尊駕挂齒……”下面那人似乎發了怒,大聲嚷道:“好哇!你這是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的事儿我不管了。”
  云霄朗笑了一聲道:“我几時請你來管我的事了?”
  那人道:“好!不管就不管,你讓開一點,我要晒太陽。”
  云霄苦笑道:“在下苦是能夠移得開,何必老站在這儿呢?”
  那人道:“我不管這些,你不讓開的話,我可要把你推開了。”
  他還是說動手就動手,身形猱升上來,探手就向云霄的腳踝上抓去。
  他這一突然的舉動,嚇得云霄汗都出來了,忙喊道:“老前輩,這玩笑開不得呀!”
  那人冷哼一聲道:“沒見過你這膽小鬼,怕什么?你沒練過壁虎功嗎?”
  云霄道:“若是武林一般的‘壁虎功’,不學也會,正宗內家的‘壁虎功’,我還不知有誰練得成。”
  那人道:“也虧你說得出口,癲老頭都傳給了什么功夫?”
  云霄一听對方竟知道他師父的名號,心中方一惊,倏覺腳一輕,枯藤已斷,“呀”的一聲惊叫,身形就朝壁下溜去。
  那人卻叫道:“提气輕身,以气托手,四肢貼壁,再運气力達上下前后左右六關,然后納丹田,徐徐下滑。”
  他叫著,云霄依言而為,果然穩住了下滑之勢,也就是半盞熱茶的光景,人已落地。
  就在他身形方著地的瞬間,那黑衣人也溜了下去。
  云霄細打量對方,見是個黑衣老者,生得這般難看,就別提了。
  水泡眼,半截眉,還有兩筒濃鼻涕,朝天鼻子,頷下有一撮老鼠胡子,臉上似乎有些浮腫。
  就憑對方這副長相,如不是親眼看到,誰也不相信他身怀蓋世武功。
  云霄穩住了勢子,又調了一口气,平抑了一下方才那不安的情緒,連忙施禮道:“多謝老前輩指點,云霄今天如不碰上老前輩,就許會呆死在這閻王壁上,敢問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老道笑道:“那就不必了,磕個頭算啦!”他說著,伸手在頷下向上一掀,緩緩取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個清秀的面目。
  云霄的雙目一触及那張臉,立時呆住了,突然失聲叫道:“元弟,是你呀……”話聲中,一躍而前,掄掌就向那人打去。
  原來那黑衣老者,乃是小俠乞舒元,他一邊躲著云霄的扑打,一邊卻笑道:“你這太不成体統了,哪有后生晚輩敢打老前輩的。”
  云霄卻笑罵道:“好小子,竟和大哥充起老前輩了,你記住,不定什么時候,我要叫你哭個夠。”
  就在閻王壁頂上,韓翊也和毒指賀奇打得聲勢凌厲。
  須知巧手方朔韓翊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鬼精,經過了半天的思考,忽然若有所悟地想道:“以他云霄的武功.這片峭壁怎能因得住他,莫要中了這魔頭的詭計,等他來了幫手,吃虧的可能就是自己…”心念動處,打火點燃了旱煙杆,邁步向著毒指賀奇走去,邊走邊笑道:“老賀呀!我老偷想清楚了,姓云的一條命,我看還是同你換了吧!”
  賀奇冷冷地道:“你要打算怎樣?”
  韓詡道:“我想你毒指居士賀奇在江湖上,多行不義,濫造殺孽,視天下蒼生如草芥,今天該是你報應的時候。”
  賀奇冷冷地道:“就憑你老偷儿也配對我說這些?你就不怕我扭斷枯藤,傷了姓云的命嗎?”
  韓翊笑道:“他姓云的死生只是他一條命,但我能為他一人的生死,誤了武林千百同道的生命,豈不是罪莫大焉?”
  賀奇道:“這么說來,你是打算和我動手嗎?”
  韓翊笑道:“豈止是動手,我要為武林除害。”
  賀奇陡地一聲狂笑道:“好哇,我也正有意領教閣下几招煙杆的功夫。”
  韓翊笑道:“你是說要以空手對我的旱煙杆,我可不能栽這個跟頭,對付你這么一位魔崽子,要用兵刃,傳出去,我老偷儿還怎么混……”他話沒說完,楊海平一躍而前道:“殺雞焉用牛刀,師叔,把這魔崽子交給我吧……”“你們誰先送命都是一樣。”
  楊海平話音方落,賀奇已暴喊出來一聲。
  爪隨招出,一探左臂,五指若鉤,直向楊海平抓去。
  楊海平早就留上了神,一見對方發招,立即閃身斜縱,打算先讓對方這一招,再回轉身對敵。
  哪知,賀奇的身形似電,如影隨形跟著爪又抓至。
  這一來,楊海平不禁大吃一惊,雙足猛一點地,又直飛去丈余,身方落地。
  可是,在他身形尚未站穩,倏地又覺颯然風響,賀奇雙臂環張,又扑了過來。
  楊海平心頭更是一凜,暗叫一聲:“好快的身法!”
  他此際已是躲無可躲了,赶忙蓄勢貫力,搶占先机,等到對方雙爪正要抓下的瞬間,倏地將身形一矮,竟從敵人右肋下穿了過去,在身形連轉中,驀回身一招“白蟒出洞”,掌挾勁風,打向賀奇后心。
  他這一招,可說是快速异常,又是攻敵之個備,以為必被打中無疑。
  事出意外,他一掌方一發突感自己的手掌已被一气挾住,而且有一股陰寒之气,循臂而上。
  定眼看去,楊海平可就變了臉色。
  原來,不知這一招怎么來的,他的手臂竟被賀奇抓在手內。
  他心惊之余,赶忙用力向后一拉,打算掙脫手去。
  賀奇陰森森地一笑道:“小子就憑你也配和本壇主動手,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他話沒說完,先是施琳的一聲尖叫,掄劍就要前扑。
  跟著又是韓翊一聲大喝,旱煙杆也出了手。
  就在這一眨眼之間,突地從閻王壁下冒起一條人影,像一只大鳥般,掠空而至。
  毒指居士賀奇倏覺自己被襲,自救要緊,立將手一松,放開了楊海平,閃身避招。
  人落身現,原來是云霄縱上了崖來。
  他雖然受了大半大的苦,如今站在那里,風采依舊,瀟洒已极。
  楊海平脫出了掌握,退后有七八步,才得站穩,心頭上仍是“怦怦”亂跳。
  他幸虧云霄來得及時,自己的內功造詣也還深厚,如果再晚上片刻,就是韓翊和施琳全力拯救,只怕也得被毒攻內腑,不死也得重傷。
  韓翊和施琳兩人一見來了云霄,連忙收勢。
  老偷儿雙眉一展,哈哈笑道:“云小子,你怎么沒有死呀?”
  云霄笑道:“我要死了,江湖上這些魔羔子,讓誰去拾拾他們?”
  賀奇怒喝道:“你倒冒得好大气!”
  云霄哈哈一陣狂笑道:“就算是冒得大气,你可敢一試!”
  賀奇厲聲叱道:“試試就試試!只怕你難逃我追魂三爪。”
  聲落掌發出,抓向了云霄胸前的“乳泉穴”。
  此招一出,看得個巧手方朔韓翊心頭一凜,暗道:“這才是千山派的絕招,只怕云霄不易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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