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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蒙面劍客


  馮真庄容道:“仇哥哥,目前我不能告訴你,武林中各有避忌,這一點相信你會明白!”
  宮仇喘一口大气道:“包括你的神秘身世在內?”
  馮真歉然道:“是的,希望這不影響我倆之間的感情!”
  宮仇無可奈何地露出一絲苦笑道:“我們不談這些吧。天快亮了,賈老丈還在廳內相候呢!”
  兩人攜手入廳落座。
  庄中已隱聞人聲,諒來那些回避的庄中人已經回住。
  不移時,酒席擺上,“長江廢人”談笑生風,好像什么事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小神龍賈一非”在席旁執壺,對馮真与宮仇自稱小侄,馮真司是滿不在乎,宮仇可有些不自然,賈一非的年紀,只在他兩人之上,決不會比他倆小。
  一席酒,直吃到日上三竿。
  宮仇心中有事,立意告辭,馮真只好跟著走。
  兩人別了“長江廢人”父子,离開“怀玉山庄”。
  路上——
  宮仇憤懣不平地道:“真弟,‘長江廢人’与“乾坤雙然’不知屬于何門何派,這一派的掌門人手段未免太過殘酷……”
  “為什么?”
  “雙煞奸情敗露,盜秘笈私逃,罪只在二人,為什么其余三個同門師兄弟全被挑斷腳筋,逐出門牆,這不是酷虐是什么?”
  “國有國法,派有派現,談不上酷虐二字。”
  “二人犯罪,殃及同門,不合情理!”
  “哦!仇哥哥,你曾說過你修習的是半部‘一元寶菉’……”
  “是的,就是‘長江廢人’師門遺失的那半部!”
  馮真皺眉道:“書呢?”
  “沒有了!”
  “你丟了?”
  “不,‘白尸’臨死贈送我時,是轉錄在人皮上,原書已毀,而我在記住口訣之后,把人皮毀去,所以,現在這半部寶菉可以說已不存在!”
  “這……這……”
  “怎么樣?”
  馮真歎了一口气道:“太可惜了!”
  宮仇不經意地道:“毀了可以減少許多無謂的殺劫!”
  “未見得。”
  “為什么?”
  “這半部寶菉,‘雙煞’的師門勢必要追回!”
  “那就是說‘雙煞’仍不會放過我?”
  “他夫婦不會再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這……”
  “真弟,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馮真沉默片刻,毅然道:“仇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宮仇困惑地道:“什么秘密?”
  “你可曾看出那能借物隱形的‘青袍蒙面人’与‘長江廢人’等的關系?”
  宮仇一震,道:“什么關系?”
  驀在此刻——
  一聲刺耳冷笑,遙遙傳來。
  馮真面色大變,道:“仇哥哥,揭露別人門派中的隱私,是武林大忌,恕我不能告訴你了!”
  不言可喻,這一聲不知所自來的冷獎,意在阻止馮真揭開這段秘密,憑此而言,這發冷笑聲的,极可能仍是那“青袍蒙面人”,想到“青袍蒙面人”鬼魅也似的身手,使他有不寒而栗之感,當下淡淡一笑道:“我們談別的吧!”
  “談什么?”
  “我想請你助我辦件事!”
  “什么事,說吧,談不上請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精于奇門陣法?”
  “精卻未必,略識之矣!”
  “你听說過‘陰陽迷神陣’這名稱沒有?”
  “這沒有什么,難不倒我,怎么樣?”
  “我曾誤入陣中被困,被一個原本困在陣中的人所救,他要我替他三天之內送一封信到地頭,可是這封信無法送出去,時限已經超過,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必須重新入陣見他的面……”
  “這陣勢在什么地方?”
  “金劍盟總壇數里之隔!”
  “你能否把經過說詳細些?”
  于是,宮仇把受“穴中人”之托,送信到曲州城火神廟等等經過,說了一遍。
  馮真仍然不解地道:“信呢?”
  “在我身上,其實也談不上信,只是布片上用炭頭寫了几個字!”
  “何不打開看看,疑慮或許可以解開?”
  “不能,豈可偷看別人的密件!”
  “你所說的‘穴中人’,江湖中似從未听過。”
  “我知道這不是那怪老人的真實名號,可能是因被囚樹穴而杜撰的!”
  “他是什么形貌?”
  “須發如銀.一件袍子千補百綻,花花綠綠的盡是上好綢緞!”
  “還有什么?”
  “就是這樣!”
  “比如說兵刃或是隨身物件之類?”
  “哦,我想起了,他身旁放著一根翠綠晶瑩的竹仗,一個朱紅大葫蘆……”
  “我知道了!”
  “他是誰?”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宮仇駭然道:“他是丐幫掌門人?”
  “一點不錯!”
  “可是……”
  “怎么樣?”
  “火神廟中那獨眼老丐樂天民自稱是掌門人!”
  “那是他三師弟!”
  宮伙心中暗忖,樂天民看來是掌門人不假,且露出曾加盟“金劍盟”之意,陣中怪人被困已十年,馮真不過十來歲的少年。
  “真弟,那‘穴中人”被困已十年了呢!”
  “不錯,江湖中傳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神秘失蹤已十年,想不到他被困陣中,對了,他要你把信投‘火神廟’,也許……”
  宮仇一跌腳道:“該死,我竟然想不到這一點,那么馬上回‘火神廟’把信面交獨眼丐樂天民,你看如何?”
  馮真冷冷地道:“也許錯有錯著!”
  “為什么?”
  “那自稱“穴中人’的‘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如果目的是要把信送入丐幫門人手中,丐幫弟子遍天下,問必讓你巴巴地赶到曲州‘火神廟’,這其中或許另有用意,目前時限已過,最好的辦法還是入陣見他!”
  “好,就這樣決定吧!”
  “擺那陣勢的是何許人?”
  “九心狐閻芸香!”
  “三狐之首!”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殺机,點了點頭,道:“不錯,真弟,還有另兩狐是誰?”
  “一個叫‘玉面玄狐祝蓮芝’,另一個叫‘千面狐柴生山’!”
  “千面狐是男的?”
  “是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不過有一點,只要有任何一狐參与的事,必有另兩狐在內,据說他們是同門師兄妹!”
  宮仇暗忖,目前已知道“九心狐閻芸香”的下落,要追出另兩狐并非難事,但以自己的功力而論,并非任何一狐之敵,想到這里,不由气沮。要想報仇,除了找回被群凶所奪的下半部“一元寶菉”,習成上乘武功之外,別無蹊徑可循,但那半本“一元寶菉”,到底落入何人之手呢?
  昔年“二賢庄”慘案,母親遺書指出的仇家,有一老、二仙、三狐,還有“金劍盟”的人參与,另外不知名的,又是哪些呢?
  若非母親思慮周詳,預留遺書,這件血案,豈不永沉海底?
  那奸殺母親的凶手,是以往仇家之一嗎?還是……
  久已不流露在眉目之間的那一股怨毒疑意,又顯現出來。
  馮真流盼之間,皺眉道:“仇哥哥,你的神色……”
  “怎么樣?”
  “看了令人害怕!”
  宮仇苦笑一聲道:“真弟,此恨難拋啊!”
  馮真輕輕地一拍宮仇的肩頭,同情地道:“仇哥哥,發乎內而形于外,我了解你心中的痛苦,不過答應我把這些恨暫時埋藏,目前籌划的該是如何報仇!”
  “我們緊赶一程吧,希望明天日出,能赶到地頭!”
  “好!”
  兩人展開身形,如兩縷輕煙般飄去。
  日頭平西,已奔行了約莫百里之遙。
  突地——
  一陣呼喝之聲,從前道一片荒林之中,隱隱傳至。
  馮真道:“有人在動手,我們瞧瞧去?”
  宮仇道:“時間緊迫,別管閒事,還是赶路吧!”
  話聲中,已到了荒林之外,宮仇惊呼一聲,剎住身形。
  馮真也跟著止住奔勢,訝然道:“你發現了什么?”
  “你看到右前方那株大樹之下是什么東西否?”
  馮真眼光一轉,駭然道:“七星骷髏,這是‘黑白雙尸’的表記呀!”
  宮仇激動地道:“不可能,‘黑白雙尸’是我親手埋藏在‘張仙祠’之中的!”
  馮真再次掃了那作七星式排列的骷髏頭一眼,道:“難道會有人冒充‘雙尸’的名頭不成?”
  宮仇略一思索之后,道:“我們入林看看!”
  說著,人已穿入林中。
  距林緣約十丈的一小塊空地上,三條人影,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勁气激蕩,四周林木激搖劇擺,殘枝敗葉,積了一地。
  宮仇与馮真悄沒聲地掩了過去,一看,兩人同感心頭巨震。
  一個從頭到腳一色慘白的女人,獨戰‘乾坤雙煞”。
  宮仇困惑至极地向馮真悄悄道:“奇怪,那确實是‘白尸’!”
  “死人會复活?”
  “不可能!”
  “那必是冒牌貨無疑了!”
  “可是……”
  “怎么樣?”
  “她竟能獨戰‘乾坤雙煞’……”
  “什么人?”
  那白衣,白裙,白鞋,白皮膚的‘白尸’,突地跳出戰圈,大聲喝問,那聲音不假,是女人。
  “乾坤雙煞”也各退開,把目光向這邊迫視過來。
  宮仇按了按馮真,要他不要動,一彈身進入場中。
  “乾坤雙煞”同時惊“噫!”了一聲道:“是你?”
  宮仇冷冰冰地道:“不錯,是在下!”
  說完,目光移向了“白尸”,沉聲道:“你是‘白尸’?”
  “白尸”陰冷至极地一聲怪笑道:“不錯,你是難?”
  “如果尊駕确是‘白尸’,應該認識在下!”
  “白尸”顯然一愣。
  “乾煞西門琛”目光利劍似地射向了“白尸”,道:“你到底是誰?”
  “白尸”森森然的道:“白尸!”
  宮仇厲聲道:“你不是!”
  “小子,你能斷定?”
  “不錯!”
  “你叫什么?”
  “宮仇!”
  “呀,你就是宮仇,本人正要找你!”
  白影一早,已到了宮仇身前伸手可及之處,目中射出的冷焰,令人心悸神搖。
  宮仇怦然心震,道:“你要找在下?”
  “白尸”不答宮仇所問,轉向“乾坤雙煞”道:“兩位是否可以暫退,約期再見?”
  “乾煞西門琛”冷冷地道:“你到底是不是‘白尸’?”
  “白尸”傲然道:“除了本人,誰能擋得住你夫婦合手攻擊?”
  “那你是了?”
  “不錯!”
  “非常簡單,交出那半部‘一元寶菉’,万事皆休!”
  “如果不呢?”
  “死!”
  “憑你倆還不配!”
  宮仇心念疾轉,“一元寶菉”一已像本不存在,但這怪物何以竟与真的“白尸”一模一樣,若非自己親葬“雙尸”,還真分辨不出來,對方冒充“白尸”的目的何在呢?听口气她竟然不否認“一元寶菉”在身上,更令人不解。
  自己身受“白尸”輸功贈笈之德,這事非澄清不可。
  心念之中,插口道:“尊駕冒充‘白尸’目的何在?”
  “白尸”仰天一陣狂笑道:“冒充,誰說我冒充,宮仇,我們還有帳要算,你等著!”
  “乾坤雙煞”互望一眼。向“白尸”欺去。
  場中空气驟全無比的緊張。
  一個俊秀絕倫的青衣書生,電飄入場。
  他,正是馮真。
  “乾坤雙煞”乍見馮真現身,面上現一种极怪异的神情。
  馮真冷冷地對“乾坤雙煞”道:“那半本‘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兩位可以走了!”
  “雙煞”一怔,“坤煞吳鶯鶯”皺眉道:“不在她身上?”
  “不在!”
  “可是我倆如何向……”
  “我保證!”
  “乾坤雙煞”果然乖乖地雙雙彈身逝去。
  宮仇心中万分駭然,為什么憑馮真一句話,不可一世的“乾坤雙煞”竟然乖乖退走,他清楚的記得,自己被“雙煞”劫持時,馮真假冒別人的聲音,惊走了“雙煞”,而依現在的情形來看,“雙煞”似乎對馮真有所畏懼,這的确令人難解,馮真到底是什么來頭呢?
  更惊的卻是“白尸”,這美如處女的青衫書生,為什么一口道出“一元寶菉”不在她身上?“乾坤雙煞”公然唯命是從地退走,便脫口問道:“你是誰?”
  宮仇代答道:“在下的盟弟馮真!尊駕說要与在下算一筆帳?”
  “不錯!”
  “什么帳?”
  “你應該想得到!”
  “尊駕何不現出真面目?”
  “白尸”背轉身去,剎那之間,只見她的白發逐漸轉灰,然后變成烏光油亮,勁間微露的肌膚,也慢慢有了血色。
  宮仇几乎失口而呼,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這象傳說中的邪法。
  片刻—-
  “白尸”悠悠回過身來。
  宮仇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哦”了一聲,連退數步,目瞪口呆。
  那本白得象白紙裱糊的怪物,頃刻之間,已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少女,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馮真冷冷地道:“姑娘竟然習成了‘先天大化易色’之術,難得!”
  那少女面寒如冰,冷眼一掃馮真,道:“閣下還算識貨!”
  宮仇定了定神,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少女口含冷笑,目射煞光,柳眉一揚,道:“宮仇,你到過‘張仙祠’?”
  “有這回事!”
  “那你該知道那晚的秘密?”
  “什么秘密?”
  “雙尸生死之謎!”
  宮仇靈机一動,道:“姑娘難道姓陳?”
  那少女面色一變,道.“你怎么知道?”
  宮仇微微一笑道:“如在下所猜不錯,姑娘當是‘白尸’前輩的千金陳小芬?”
  那少女愕然震退了兩步,栗聲道:“你……你……我的名字從未向任何人道及!……”
  宮仇面色一肅道:“陳姑娘,令堂臨終之際……”
  陳小芬花容慘變,近乎悲嘶地道:“家母死了?”
  宮仇暗然道:“与今尊一起!”
  陳小芳悲呼一聲,栽了下去。
  宮仇弄得手足無措。
  馮真對這件事的始末,已听宮仇提過,當下毫不猶豫地上前虛點陳小芬的“天殷穴”,陳小芬嚶嚀一聲,复蘇過來,坐起嬌軀,淚如雨下。
  宮仇身受“白尸”贈笈輸功之恩,對于陳小芬极端同情,誠摯地道:“陳姑娘,死者已矣,還是節哀保重為要!”
  陳小芬搖搖不穩地站起身來,凄厲地道:“說下去!”
  宮仇黯然頷首,道:“在下因赴盟兄之約,誤入‘張仙祠’,适逢令尊堂在祠內,令尊已一瞑不視,令堂也將告不支……”
  “如何死的?”
  “中了‘黑心國手’的毒算!”
  “黑心國手?”
  “不錯,‘金劍盟’屬下‘榮養殿’掌殿!”
  陳小芬玉牙一咬,凄厲的面龐上加了一重怨毒。
  “后來呢?”
  “令堂臨終,贈送在下那半部‘一元寶菉’,并把殘存真元,輸給在下,要在下替她辦到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為令尊堂收尸!”
  “你辦了?”
  “在下唯恐令尊堂死后遺体彼侵,是以把遺体放入祠后一口枯井之內,推倒一座亭子掩蓋,然后放火燒祠。”
  陳小芬含淚點了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要在下尋到姑娘,告以仇人就是‘黑心國手’,要姑娘報仇!”
  “報仇,我會的,宮少俠,傳言中那晚在“張仙祠’,黑白兩道高手參与的不少,應不止……”
  “事實的确如此,單只攔截在下的就不在少數,不過元凶仍推‘黑心國手’,若非他以劇毒謀算,以令先尊堂的功力,可以說無人敢覬覦!”
  陳小芬福了一福,道:“宮少俠,收尸傳言之德,小芬當永志不忘!”
  宮仇急忙還禮,訕訕地道:“不敢當,在下曾受令堂贈笈輸功之德!”
  陳小芬目注馮真道:“怪不得馮少俠開口就斷言‘一元寶菉’不在我身上,馮少俠一句話遣走‘乾坤雙煞’,這一點……”
  宮伙也有同樣的疑問,不期然地把目光瞟向馮真三
  馮真淡淡地一笑道。“并非遺走。而是‘雙煞’与在下一位放交是同門,所以相信了在下的話!”
  這解釋當然不能令人滿意,但也無懈可擊。
  宮仇忽地念頭一轉,道:“陳姑娘,半部‘一元寶菉’,是令先尊把它刺在自己胸之上,原本已毀去,在下承受時,是一張人皮,而在下在熟記之后,也同樣毀去人皮,如果姑娘愿意收回,在下可以錄出奉還……”
  陳小芬纖手連搖道:“宮少俠,我陳小芬不是這樣的人,這半部‘一元定菉’,是先母無意中得自‘乾坤雙煞’之手,既已贈送給你,我無權過問。”
  “如此在下受之有愧了!”
  “小妹有個請求!”
  “請講。”
  “先父母生前雖然殺孽重重,但為人子女者,對親仇不能不報,今后武林中將仍有‘白尸’“現身,兩位當明白我的意思?”
  宮仇頷首道:“明白,這一個秘密,除在下与馮弟之外,不會再有第三者知道!”
  陳小芬再次一福道:“小妹就此謝過,愿再相見!”
  說完,一拭淚痕,對著宮仇嫣然一笑,晃身而沒。
  臨去秋波,使宮仇心里為之一蕩,暗忖,陳小芬一代尤物,由女及母,“雙尸”當必也是風華不俗的人物,那鬼怪般的形貌,定是“先天大化易色”之術下的產物,武林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馮真机伶透頂,一撅嘴道:“仇哥哥,陳小芬似乎對你有意呢!”
  宮仇郝然道:“真弟,你在說笑!”
  “事實的确如此!”
  “她算沒有眼光!”
  “為什么?”
  “講才貌武功,真弟你胜我多多!”
  “有一樣我不及你!”
  “哪一樣?”
  “英雄气概,男子漢的魅力!”
  “別談了,我永遠不會愛她!”
  “為什么?她很美呀!”
  “你忘了那能隱形的‘青袍蒙面人’,對我所作的警告?”
  馮真嘻嘻地一笑道:“那你是打定主意只愛他的女儿了?”
  宮仇苦笑一聲道:“見鬼,他的女儿是誰?”
  忽地,盟主諸葛瑛蓋代芳姿,浮升腦海,使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他想到神鬼莫測的蒙面怪客,就事實推斷,那怪客必然是“金劍盟太上”無疑,因為除了諸葛瑛對他傾心示愛之外,別無旁人,而諸葛瑛是“太上”的女儿,雖然黃淑惠也曾若有若無地表示愛意,但“黑心國手”絕無怪客這等身手。
  馮真調侃地道:“事出必有因,無風不起浪,也許你當局者迷。”
  “可是怪客說把她交給我了,那是什么意思?”
  “也許怪客的女儿暗中鐘情于你,怪客愛女心切,所以向你下達忠告,不過你可得當心,以怪客的身手,取你性命有加探囊取物!”
  宮仇憤然道:“男女愛悅,必須兩廂情愿,豈能勉強!”
  馮真認真的道:“你怕怪客的女儿是東施無鹽?”
  “不管她是天仙化人,抑是無鹽夜叉,我決不……”
  馮真后面一變道:“怎么樣?”
  “決不會愛她!”
  “你心有所屬?”
  “可以這么說!”
  “誰?”
  “故人之后,但,也許事實完全不是這樣!”
  馮真身形陡地一顫,連聲音都變了調,一把捉住宮仇的手,道:“告訴我?”
  宮仇面上飄過一抹痛苦的陰影,沉聲道:“真弟,我說的就是与先父同稱‘無敵雙劍’的何一凡何二叔,當初有約,如果何二嬸生下是男的,与我結為兄弟,如果是女的,結為夫婦……”
  “你那何二嬸生死不明?”
  “我將盡力追查下落,因為這是光人遺命!”
  “我希望對方生的是男孩!”
  “為什么?”
  “我們可以結為兄弟!”
  “如果是女的呢?”
  馮真怪叫一聲道:“不會!”
  眼中竟然浮現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宮仇大惑不解地道:“真弟,你怎么了?”
  馮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如果……如果……”
  “怎么樣?”
  “如果你何二嬸生的真是個女孩子,你為了父母遺命,勢必要和她結為夫婦,而‘青袍蒙面怪客’,勢必不會甘休……”
  宮仇笑出聲來道:“真弟,你這叫杞人憂天了!”
  馮真意猶不釋地道:“并非杞人憂天,說不定事態的發展就是這樣!”
  宮仇心中一寒,如果“青袍蒙面怪客”的确是意料中“金劍盟太上”,這后果已可預見,而“金劍盟”是自己血海仇家之一,除了首座長老“三眼神路竺”之外,盟中還有些什么人參与,目前還不得而知,不過“不上”必是其中之首,后果,的确是不堪設想。
  心念之中,不由歎了一口長气。
  由于馮真自認与“怀寶山庄”主人“長江廢人”是上代故交,而“長江廢人”与“乾坤雙煞”又是同門,“青袍蒙面怪人”与“乾坤雙煞”等又似乎有某种微妙的關系存在,是以他心中的猜度,不便向馮真提出來。
  馮真見宮仇歎息不語,立時換過一副笑臉道:“管它,也許你那何二嬸早已不在人間,我們還是上路吧!”
  宮仇點頭道了聲好,雙雙离開這片荒林,重新上路。
  時屆黃昏,前面現出一片燈火,象點點繁星。
  馮真用手一指道:“前面是個大鎮,我們該祭祭五髒廟了!”
  宮仇被馮真一提,也感到饑腸轆轆,加快身形,向鎮甸奔去。
  果然,這是一座人煙輻輳的大鎮甸,熱鬧非凡,宮仇与馮真進鎮之后,青衫飄逸,一派斯文地向大街走去。
  兩人均長如玉樹臨風,象煞富貴人家的子弟。
  一座金碧輝煌的酒樓在望,兩人方一止步,立有堂館出來哈腰作揖地把兩人迎了進去。
  馮真一掃酒座,當先向臨街的一副座頭走了過去。
  突地——
  一個酒客,似已有八分酒意,從宮仇身邊擦過,一個踉蹌,撞得宮仇退了一步,那酒客連聲賠不是,匆匆奪路而去。
  宮仇皺了皺眉,逕自到馮真面前坐下。
  工夫不大,酒菜齊上,兩人開怀暢飲。
  酒足飯飽,宮仇伸手腰間,准備會帳,一摸之下,不由惊呼道:“糟了!”
  馮真一愕道:“什么糟了?”
  “錢丟了!”
  “小意思,我有!”
  “不,還有十粒明珠,价值不菲!”
  他這十粒明珠和几個金塊,是諸葛瑛在他受命前往“怀玉山庄”時,特地命近衛長鳳陳素珍送給他作盤纏的,這還不打緊,主要的是那張“丑劍客”的人皮面具。
  馮真偏頭一想道:“是了,剛才有一個酒客撞了你一下?”
  “莫非是那人施了手腳?”
  “准是!”
  宮仇焦灼地悄聲道:“還有一張面具,如果拆穿了,后果十分嚴重。”
  他曾以“丑劍客”的面目,大鬧“金劍盟”,到毀“三眼神路竺”和“神風老人”及二劍士,又血洗“青衣幫”秘舵,毀了冒充“青衣幫主”的“黃旗壇主馬必武”和手下人等,如果面目拆穿,“金劍盟”豈肯甘休。
  馮真沉思有頃,道:“不要緊,半個時辰之內,將物歸原主,一樣也少不了。”
  宮仇心中一動,道:“你有這個把握?”
  馮真微微一笑道:“你等著瞧吧!”
  說著,向堂倌一招手道:“過來!”堂倌疾趨座前。道:“公子要添酒還是添萊?”馮真拿起一支筷子,折為五段,道:“你把這用線串起來,挂在門外當眼之處!”
  堂館瞠目道:“這……”
  “別多問,拿去照辦!”
  堂倌愕然不解地拿起五段斷筷走了。
  宮仇訝然道:“真弟,你這是做什么?”
  “追贓!”
  “追贓?”
  “不要多開口,話說多了不靈!”
  說完,神秘地一笑,宮仇蹩著一肚子謎團,不知馮真在搗什么鬼。
  約莫半刻光景,一個面目陰沉的藍衣人進入酒樓,目光四掃,手中赫然拿著馮真剛才令堂倌挂在門外的那五截筷子。
  馮真冷冷地道:“這里來!”
  藍衣漢子惊奇的望了馮真一眼,走了過來,抱拳為禮道:“是公子相召?”
  “不錯,你是線上人?”
  “小的是!”
  “排行?”
  “三六行九!”
  “嗯!”
  “請問公子……”
  馮真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右手握拳,翹拇食二指,复壓在左手之上。
  那藍衣漢子登時面如土色,顫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馮真嘴含冷笑,徐徐地道:“我這位朋友剛才在這里被風吹了,立即去辦,注意,此事不得透風,否則斷線,明白了吧?”
  藍衣漢子頷上已冒出了汗珠,忙不迭的道:“小的該死,立刻遵辦,請公子高抬貴手!”
  “去吧!”
  藍衣漢子連頭部不敢抬,轉身疾走而去。
  宮仇不由直了眼,駭异万分地道:“這是怎么回事?”
  馮真壓低了嗓音道:“這也是從前教我用四句話唬走‘乾坤雙煞’的那老人,教我的法門,那漢子是此地扒竊的頭子!”
  “哦,什么叫三六行九?”
  “三等六級,第九傳弟子!”
  “你那手勢又代表什么?”
  “不列等級,二輩宗主!”
  宮仇想起馮真兩年前在酒店中施展妙手,戲弄個二的那回事,不由脫口道:“你是扒竊的二輩宗主?”
  馮真面孔一紅,道:“告訴你是一個無名老人教的!”
  宮仇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道“你從前表現的那一手也不俗,難道也是那無名老人教的?”
  馮真尷尬地一笑道:“隨你怎么說吧!”
  宮仇對馮真的來歷,愈來愈覺得神秘莫測了,他擅于口才,長于机智,武功高絕,文才不俗,江湖中各种門檻似乎都精熟,他是屬于哪种人呢!
  但,疑惑盡管疑惑,對她的感情是無可置疑的。
  當然,他清楚馮真所謂的無名老人,僅是一种托辭。
  僅僅盞菜工夫,那藍衣漢子去而复返,把一個布包雙手捧向馮真,不安地道:“請過目!”
  馮真接過送与宮仇,宮仇檢點了一下后,點了點頭。
  藍衣漢子恭謹的道:“待罪弟子恭候裁奪。”
  馮真一擺手道:“不知不罪,走吧!”
  藍衣漢子喏喏而退。
  宮仇會了帳,兩人連夜登程疾赶。
  第二天晨早時分,兩人來到一座綿密的莽林之前,宮仇用手一指道:“這就是了!”
  馮真相了相地勢,道:“丐幫幫主‘斑衣神丐鄧十五公’被困之處,必是巽震兩位之處,我們由此入陣,須轉三十二個方位,現在你拔劍!”
  “用劍?”
  “不錯,由陣門開始,每轉一個方位,你用劍砍一株樹……”
  “那豈不惊動了‘九心狐閻芸香’那賤人?”
  “我知道,每株樹只砍七分,維持不倒,你有這把握嗎?”
  “大概可以!”
  “我們走!”
  馮真當先進陣,宮机執劍后隨,照著馮真的指示,一路揮劍軌樹……
  顧盼之間,已來到陣勢之中。
  驀地——
  一聲刺耳厲喝,倏告傳來:“何人大膽,敢來尋死!”
  馮真急道:“你說的那‘穴中人’在什么地方?”
  “前面不遠!”
  “快去,這里交給我!”
  “你……”
  “快,別忘了依此來的目的!”
  宮仇彈身向前射去……
  “小子找死!”
  一道排山勁气卷處,宮仇彈起的身形,被震回原地,當一面,俏生生地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她,正是此陣主人“九心狐閻芸香”。
  同一時間,馮真回身發掌,朝最近一株被宮仇用劍斬削七成的巨樹劈去,一連串轟然巨響,株株相連,凡被劍削過的樹,一株連一株的朝外倒去。
  “九心狐閻丟香”目眥欲裂,厲聲道:“小子,敢毀我陣勢,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厲吼聲中,舍去宮仇,逕扑馮真。
  馮真大叫一聲:“走啊!”
  身形鬼魁似地一轉,閃過了“九心狐”駭雷奔電的一擊。
  宮仇再度彈身,朝“穴中人”被困的那樹穴方向奔去。
  暴喝聲中,兩個粗眉大眼的婦人,雙雙攔住去路。
  宮仇一振腕,手中刻芒暴吐八尺,猛然掃出。
  兩婦人霍地縱開,划了一道半孤,雙雙圈回,各攻一掌。
  那邊,“九心狐閻丟香”与馮真已打得難解難分。
  兩婦人功力相當不弱,宮仇劍勢雖凌厲,竟然被纏得脫不了身。
  突地——
  一陣震耳欲聾的狂笑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怎么又來了?”
  宮仇偷眼一瞟,“穴中人”已現身兩丈之外,一手持竹杖,另一手抱著朱紅葫蘆,不由精神陡振,連演三絕招,极而婦人迫退數步,閃身到了“穴中人”身前。
  “九心狐閻芸香”粉腮大變,一招迫開馮真,晃身面對“穴中人”,粟聲道:“臭要飯的,這算怎么回事?”
  “穴中人”哈哈一笑道:“老夫厄誨已滿,閻芸香,你可以放人了!”
  “放人,可沒有這么容易!”
  “你敢食言?”
  “臭要飯的……”
  話聲未已,若有所悟地把目光射向宮仇道:“小子,原來是你!”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只因自己功力不及對方,無法索仇,內心沉痛至极,眼中泛出怨毒無傳的煞芒,切齒道:“不錯,是我,希望你記清楚些!”
  “小子,先超渡你!”
  出手如電,抓向宮仇當胸。
  “住手!”
  “穴中人”大喝一聲,竹杖一招“橫江截斗”,把“九心狐”一抓擋了回去,接著,目爆棱光,沉聲道:“閻芸香,老夫被困十年,念在酒肉不缺的份上,算是拉倒,你說過陣破脫困之日,即是放人之日,期以十年為限,今天,距期限還有兩天。你有何話說?”
  “這兩個小子是你什么人?”
  一旁的馮真嘻嘻一笑道:“十五公的記名弟子怎樣?”
  “穴中人”似被馮真說的這句話惊得一怔,他生平根本不曾收過什么記名弟子,宮仇是上次誤入陣中,由自己指示脫身的,而馮真,他根本不曾見過,這是從何說起?
  馮真已看出“穴中人”困惑之狀,接著又,道:“十五公,弟子馮真候令!”
  這一說等于報出了姓名。
  “穴中人”哈哈一笑,掩飾住窘態,目光迫視著“九心狐”道:“閻芸香,你是否愿意老夫等搗爛你的狐窩?”
  他不稱師徒,而說“老夫等”,暗里等于避開了馮真記名弟子之說。
  宮仇聰明透頂,當然已悟出馮真的用意。
  “九心狐閻芸香”陰陰一笑道:“要飯的,你要尸体可以帶走!”
  “穴中人”老臉大變,厲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九心狐閻芸香”冷冷地道:“范世光已經死了一年了!”
  馮真突地脫口叫了一聲:“千手秀士范世光?”
  “穴是人”白發根根倒立,目中煞芒暴射,顫抖著聲音道:“范世光死了?”
  “不錯,骨頭都已枯了!”
  “如何死的?”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得急症死的?”
  “你胡說?”
  “你要不要刨開墳墓來看看?”
  “閻芸香,范世光如果真的遭慘毒手,你們三狐加上狐子狐孫,不被‘万老邪’剝皮抽筋,斬盡殺絕才怪!”
  “九心狐閻芸香”登時面目失色,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宮仇可不知“万老邪”是何許人,但從“九心狐”的神態,可以看出必非常人,否則“九心狐”豈會聞名變色,由前后雙方語言中判斷,“万老邪”已与已死的“千手秀士范世光”有所淵源,而“穴中人”卻又因范世光之故而被困陣中十年。
  看樣子,馮真對內幕似乎完全明白。
  馮真面孔鐵青,栗聲道:“范世光真的死了?”
  “九心狐”不屑地道:“小子,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
  馮真切齒道:“老狐狸,范世光若有三長兩短,你們三狐連門下一個也別想活!”
  “九心狐”從鼻孔里哼出了聲,道:“小子,范世光是你什么人?”
  “你管不著!”
  “穴中人”困惑地打了馮真一眼,似乎奇怪他何以會認識范世光,而且還替他說話?然后,把目光移回“九心狐”面上,字字如鋼地道:‘閻芸香,范世光真的死了?”
  “難道還有假的!”
  “老夫要你的命!”
  “辦得到嗎?”
  “你無妨試試看!”
  “要飯的,用不著狂吹大气了,你們一老二少的命運業已注定!”
  “看掌!”
  “穴中人”暴喝一聲,一掌向對方虛空劈了過去,這一掌勢力如排山,勁气雷動。
  “九心狐”冷笑一聲,舉掌硬封。
  轟然巨震聲中,雙方各退了一步,顯見功力悉敵。
  雙方一分又合,“穴中人”掄起竹杖,頓時与“九心抓”打得難解難分,彼此俱是卓越的高手,聲勢之強猛狠厲,令人目震心懸。
  那兩個追隨“九心狐“的中年婦人,似不甘寂寞,分別欺向了宮仇和馮真。
  宮仇面對血海仇人,限于功力而無法下手,早已恨毒充胸,這一來倒是稱了心,雖不能手刃仇人,但借仇人手下,發泄一點怨毒也是好的。
  為了不泄露“丑劍客”的身份,立即反劍入鞘,用雙掌迎了上去。
  馮真与另一中年婦人,也搭上了手,他的功力,全走的是詭异路子,甫一接触,就迫得對方手忙腳亂。
  宮仇的意識中充滿了仇与恨,出手之間,勁力已用足十成。
  六人分成三對,打得石走砂飛,日月無光。
  眨眼之間,過了十個照面。
  宮仇雙目一紅,施出了他父親特創,而由他母親化為掌一招轉傳的劍式“投石破井”,單掌奇奧絕倫的一圈一划……
  一聲凄厲的慘號,破空而起。
  宮仇一只手掌,已齊腕沒入對方胸膛。
  抽掌之間,紅光迸現,那中年婦人的尸身仰面栽倒,目瞪如鈴,齜牙裂嘴,死狀慘厲至极。
  “小子你找死!”
  厲叱聲中,“九心狐”猛攻已招,迫得“穴中人”一窒,身形似魅,扑向了宮仇,人未至,掌力已告卷出。
  宮仇暗地一咬牙,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硬封出去。
  勁气激撞如雷聲中,“九心狐”一瀉落地,宮仇但覺气翻血涌,眼冒金花,連退了三個大步。
  杖影橫空,“穴中人”如影隨形而至,“九心狐”被迫返身應戰。
  宮仇怔在當場,心中激動如潮,他承受了“白尸”的殘存真元,又修習了上半部“一元寶菉”練气增元之法,仍然如此不濟事,以此而言報仇,的确近于奢望,他怀疑被視為武林瑰寶的“一元寶菉”所載,是否真的有价值?他奇怪自己有時感到內元充盈,有時又似乎平淡無奇,這為什么?确如“穴中人”所言,學而不能為用嗎?
  心念未已,慘哼挾惊呼聲先后響起。
  与馮真交手的那中年婦人,面目失色,雙掌鮮血淋漓,已退到一丈之外。
  “九心狐”跳出戰圈,駭然注視著馮真,厲聲道:“逆鱗寶甲!”
  “穴中人”老臉變色,瞪著馮真道:“好小子,原來你是……”
  馮真詭秘地一笑,截斷了“穴中人”的話頭,道:“十五公,貴幫也頗多禁忌,是嗎?”
  “穴中人”一愕,隨即會意過來,發出一陣哈哈狂笑。
  宮仇總算明白馮真不見出手,而凡接触到他身体的人俱皆受傷,原來他穿了件叫什么“逆鱗寶甲”的東西,他阻止“穴中人”說下去的用意,當然是怕泄露身份,他以貴幫也頗多禁忌,暗示本身的禁忌。這句話的确机巧。
  就在說話之間,“九心狐”与那受傷的婦人,已如鬼魅般朝林中逝去。
  宮仇首先警覺,大喝一聲道:“哪里走!”
  彈身就待追去……
  “穴中人”搖手道:“不必追了,‘九心狐’智計超人,身手也不弱,她這一逃,決無法追上,何況樹林深密,這狐窩她是不會再住的了!”
  宮仇只懂了一半“九心狐”在呼出“逆鱗寶甲”之后,駭然惊逃,當然是馮真的來路使然,在馮真的來歷不明之前,這個謎無法揭穿。
  馮真恨恨地道:“她逃不了的!”
  “穴中人”頷首道:“當然。天下雖大,恐怕沒有三狐容身之所!”
  宮仇目注“穴中人”道:“前輩是丐幫中支分幫掌舵‘斑衣神丐鄧十五公’……”
  “不錯,你跟他一路,大概沒有多少事能滿得了你!”
  宮仇不由下意識地向馮真瞟了一眼。
  “斑衣神丐”白眉一軒道:“小子,信送到沒有?”
  宮仇取出那布結,還給“斑衣神丐”,郝然道:“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為什么?”
  宮仇把“火神廟”所見說了一遍。
  “斑衣神丐”須發逆立,雙目噴火,暴吼道:“竟有這樣的事,樂天民膽敢欺師滅租!”
  那個原先請宮仇投送的布結,被他用手捏成粉碎。
  馮真焦灼地道:“十五公,您老怎會被困陣中?”
  “班衣神丐”憤然道:“為了救‘千手秀士范世光’。”
  “以范肚光的身手,怎會落入‘九心狐’之手,而且這陣勢也困不了他听?”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晚輩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一共才多少歲?連老夫我,也不過懂得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三狐為什么不擇手段,不計利害,硬把范世光弄人手中?目的何在?這一半老夫到現在還不明白……”
  “另一半呢?”
  “老夫不忍見故人愛女因思念夫婚,紅顏未老已白頭……”
  “誰?”
  “無雙仙子鐘筱紅!”
  “什么,‘無雙仙子鐘筱紅’是‘千手秀士范世光’的妻子?”
  “你不知道?”
  馮真困惑地搖了搖頭道:“這一點的确沒有听說過!”
  “‘無雙仙子’已經瘋了!”
  “斑衣神丐”眼神一黯道:“我已听宮仇說過了!她可謂命途多舛……”
  “后來怎樣?”
  “老夫花了三年時間,尋找范世光的下落,后來因事羈留南疆,直到十年前,才從原是‘三狐’的門下,而曾受過本幫恩惠的人口中得悉范世光落入‘三狐’之手,被囚于此,老夫不及与她謀面,立即赶了來,不意被‘九宮迷神陣’所困,‘九心狐”与老夫計約,十年之內如老夫能破陣脫困,就釋放范世光,否則要老夫永不提此事……”
  “所以前輩一困十年,而江湖中卻認為前輩神秘失蹤?”
  “斑衣神丐”愴然道:“正是這樣,可惜白耗了十年時光,卻救不了人!”
  宮仇插口道:“前輩曾說過如果尋到‘丑劍客’,信就可以不送,是什么意思?”
  “老夫要你送信的目的,是希望本幫弟子能及時把信交到‘無雙仙子’的手中,讓她知道丈夫的下落,同時老夫也准備背水借一,与‘九心狐’以命相搏,可是現在,老夫可以撒手不問了?”
  “為什么?”
  “自有范世光的師門出頭!”
  “十年來難道范世光的師門不聞本問?”
  “除了老夫之外,沒有第三者知道范世光的下落!”
  “哦!”
  宮仇本想問問范世光的師出何們,但事關別人秘密,把到口邊的話咽了回去。
  馮真神情凝重地道:“前輩,我們該先尋到范世光的尸骨?”
  “不用!”
  “為什么?”
  “范世光很不沒有死!”
  “他……‘九心狐’不是說……”
  “小子,你聰明還不夠,‘三狐’膽敢冒險對范世光下手,必有絕大的陰謀企囹,既然在一年前死了。何以到今天才說出來,同時老夫判斷,‘三狐’想從范世光身上得到的東西并未如愿,否則老夫不會活到現在,‘三孤’目的一達,勢非滅口不可。”
  馮真雙眉一攢一舒,猛一拍手掌道:“我知道‘三狐’對范世光有何陰謀企圖!”
  “斑衣神丐”一震道:“你知道了?”
  “是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竟無疑義的了!”
  “什么事?”
  馮真顯然不愿說出來,答非所問的道:“前輩,我們追!”
  接著又轉向宮仇道:“仇哥哥,這事對你關系至大,我們走!”
  這一聲“仇哥哥”的匿稱,听得“斑衣神丐”為之皺了一下眉頭。
  宮仇卻想不透什么事和自己有關,也不想追問,他知道馮真小小年紀敢于混跡江湖,必有來歷,只靜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斑衣神丐”白眉一掀,道:“小子,獸中最狡者莫過狐狸,你們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馮真嘻的一笑,道:“前輩,狐雖角,但并不乏獵狐的好手!”
  “好,小子,走,老夫倒要見識一下如何獵狐!”
  陣勢既破.禁制已除,連神仙都會著迷的奇陣,已然不能禁錮著“斑衣神丐”,三個人飛也似地直奔而去。
  顧盼之間,眼前現出三棟陳舊的茅屋。
  靜悄悄的不見半個人影,屋門虛掩,死寂之中透著陰沉。
  三人到屋前止步。
  “斑衣神丐”銳刮的目光朝四下一打量,道:“三狐狡猾陰毒,這三棟陳舊的茅屋絕非善地,我們不宜大意,你兩個守在屋外,老夫從東首先進去探個究竟。”
  馮真神色緊張地不斷用目光搜尋,看樣子,若是貿然進入,必是凶多吉少。
  “斑衣神丐”遙遙揮掌,震開了東屋虛掩著的柴門潛了進去,宮仇緊跟著馮真借至門旁,道:“真弟,有什么發現沒有?”
  馮真搖了搖頭,目光仍象獵犬般地掃視個不停。
  突地——
  “斑衣神丐”從屋踉蹌奔出,口里大叫了一聲,人便栽了下去。
  宮仇与馮真猛吃一惊,雙雙奔了過去,只見“斑衣神丐”軟癱癱地躺在地上,口中不斷地涌出堆堆白沫。
  馮真失聲道:“什么毒,這等厲害?”
  宮仇有點手足無措地道:“真弟,我們得快想辦法救……”
  馮真容色一霽,道:“仇哥哥,上次從‘生死庄’取來的藥,你帶在身邊沒有?”
  宮仇猛省道:“在!在!我竟然想不起來,只不知對這毒能否解掉!”
  “當今武林中,用毒首推‘黑心國手’,准行,你快取了出來!”
  宮仇掏出瓶子,馮真接過去倒了三粒,還給宮仇道:“仇哥哥,‘黑心國手’生平只煉了這么十五粒,可算得是稀世之珍,你要保存好了,將來用途可多著呢!”
  宮仇接來藏好。
  馮真拿了一粒塞入“班衣神丐”的口中,一粒交与宮仇道:“停會含在口里,我們入尾一探!”
  宮仇忽地想起一件事,道:“真弟,听說你曾被‘金劍盟’擒去,到底怎么回事?”
  馮真滿無所謂地道:“是我自愿被他們擒去的,否則,哼……”
  “你自己愿意?”
  “不錯,我到處尋你不著,怀疑你可能落入‘金劍盟’之手,所以故意讓他們得手,后來,盟主認出我的來路,自知惹不起,只好放我走路,我想起你被誤為‘白尸’的傳人一節,率性向那盟主扯了個滿,說你是我的拜兄,師出‘空靈上人’……”
  宮仇莞爾道:“什么空靈上人?”
  “空靈者,既空且靈也!”
  宮仇不由笑出了聲,心忖,怪不得“金劍盟主諸葛瑛”曾說自己被誤會了,同時也絕口不提“一元寶菉”的事,原來有這原因在內。
  心念之中,又道:“你以‘金劍令’,騙取‘黑心國手’的靈丹妙藥,難道也罷了?”
  “金劍令是假的,我還給他們了,藥嗎?……我說救人用完了!”
  “真虧你……”
  一聲沉哼過處,“斑衣神丐”翻身而起,迷惘地道:“怎么回事?”
  馮真笑道:“我這仇哥哥身上,帶有避毒丹,區區之毒,算不了什么!”
  “斑衣神丐”苦笑道:“窮人命大,老化子兩世為人了。想不到‘九心狐’在屋內布了劇毒,老夫甫一入屋,便覺异樣,才走得几步,毒性便發作了!”
  “前輩,現在無妨了,我們一道入屋搜索!”
  宮仇与馮真各含一粒“避藥丹”在口,三人魚貫入屋,這不起眼的茅屋,里面的布設竟然十分華麗,与外表簡直是兩回事。
  三棟屋子俱是一明兩暗,另有一道小門相通,由東轉正屋,一無所見,進入西屋時,只見廳中一張錦榻之上,赫然仰躺著一個白衣中年秀士,雙目緊閉,像是睡熟了般的,對于三人來臨,竟然未覺。
  宮仇方自一怔,“斑衣神丐”已脫口惊呼道:“千手秀士范世光!”
  疾步步近榻前,伸手去探對方脈息……
  馮真駭然尖叫道:“前輩,當心有詐……”
  話聲未落,慘嚎已起,“斑衣神丐”雙手撫胸,踉蹌后退。
  宮仇亡魂皆冒,急忙伸手扶住“斑衣神丐”的身軀。
  馮真一掌向那張錦榻劈去。
  “轟!”然一聲巨響,木屑紛飛,那張錦榻被劈成了碎片。
  几乎是馮真發拿的同時,榻上的范世光一個翻滾,倏忽消失不見。
  宮仇駭然道:“這小小的茅屋,竟有這等設置!”
  馮真揮掌掃開木屑,一陣察看,突地用腳一點地面,“察!”的一聲,有十二塊花磚沉了下去,露出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冷哼一聲,正待……
  宮仇急聲道:“真弟,先救人!”
  馮真回身近前,只見“斑衣神丐”气如游絲,老臉煞白,胸前濕轆轆的一片殷紅血漬,頓時俊面慘變,激動地道:“把他老人家平放下!”
  宮仇依言把“斑衣神丐”徐徐放落屋中地面上。
  馮真用手在胸前一探,栗聲道:“完了!”
  宮仇咬牙道:“范世光……”
  “那不是范世光,是‘千面狐柴生山”巧扮的!”
  宮仇雙目噴火,恨毒地道:“千面狐?”
  “不錯,三狐之中,只有‘千面狐’的真面目一直不為世人所知!”
  “你怎知道是他?”
  區區易容之術,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馮真,可惜,我出聲阻止遲了……”
  “鄧十五公是被什么……”
  “穿心箭!”
  “穿心箭?”
  “一箭穿心,神仙難救。”
  “這……”
  “斑衣神丐鄧十五公”忽地睜開眼來,嚅動了几下嘴唇,卻發不出聲音,馮真急叫一聲:“歸元丹,快!”
  宮仇立即取出一粒“歸元丹”,塞入“斑衣神丐”的口中,不多時,“斑衣神丐”老臉恢复了一些紅潤,呼吸也由微弱而粗重,終至均勻,開口道:“小子,想……不到……老夫一對不察……遺恨終生……”
  馮真愴然道:“十五公,我會替你報仇的!”
  “只是……老化子……”
  “十五公,有話請吩咐?”
  “本幫……不幸,樂天民欺師……滅祖,請代找尋……‘七巧丐’,把……竹杖和令符交給他,要他……接掌丐門,清理門戶……”
  “晚輩一定做到!”
  馮真已止不住流下淚來。
  宮仇面目已被一种濃厚的恨意籠罩,鐵青得怕人。
  “斑衣神丐”一陣喘息,提起殘余的气力,目注馮真,道:“小子,老夫在歸天之前,想知道……‘三狐’何以要劫持范世光……”
  馮真略一思索之后,凝重地道:“為了下半部‘一元寶菉’!”
  宮仇陡地一震,俊目放光,這下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父親所得之物,為了這半部書,家破人亡,“二賢庄”化成劫雙,忍不住惊呼道:“為了‘一元寶菉’?”
  馮真瞟了宮仇一眼道:“所以我剛才說与你關系极大!”
  “這怎么……”
  “以我所知,‘千手秀士范世光’奉師門之命,掌理‘空道’……”
  “何謂空道?”
  “万竊之祖、妙手之宗!”
  “鼠竊狗偷的宗祖!”
  馮真臉一紅道:“江湖中各行各道,皆有其宗!”
  “以后呢?”
  “上半部’‘一元寶菉’,本是他師門之物,被‘乾坤雙煞’盜出,又落入‘黑白雙尸’之手,以后的你比誰都清楚……”
  “嗯!”
  “而下半部‘一元寶菉’,風傳落入‘武林一老’之手。”
  宮仇咬了咬牙。
  馮真把目光轉向“斑衣神丐”,接下去道:“范世光奉師門嚴令,要取得這半部寶笈,以他的身手与地位,這不是難事,所以我判斷他必是得手寶笈被‘三狐’偵知,才向他下手!”
  “斑衣神丐”喃喃地道:“推斷得……有理!”
  宮仇圓睜雙目道:“昔年‘二賢庄’慘案,是否也有范世光師門一份?”
  馮真一搖頭道:“沒有!”
  “為什么?你說他的師門志在必得……”
  “他奉命乃是在‘二賢庄’慘禍之后!”
  “只怕……”
  “仇哥哥,我以生命擔保,他師門与那慘案無關!”
  “斑衣神丐”似乎真元耗盡,閉了閉眼,又強自睜開,道:“你們……快离開!”
  宮他与馮真同時悲聲歎了一聲:“十五公!”
  “斑衣神丐”老臉突現紅暈,目中神光湛然,話聲一如常人的道:“你倆立即离開,‘三狐’布下毒、計,旨在滅口,但又惊俱范世光的師門,所以倉惶而遁,如果對方發現別無凶險時,可能聯手對付你倆,后果就堪虞了,這是令符,拿去,老化子多無所求,這一點務請辦到……”
  說著從胸前模出一塊烏光油亮的小竹牌,遞与馮真。
  馮真雙手接過。
  “斑衣神丐”突地須發蝟張,狂叫一聲,伸兩指從胸前抽出一根長達一尺的鐵線,喉頭咯的一聲,眼神一散,頓時气絕。
  一代掌門宗主,就此含恨以終。
  宮仇与馮真,頻揮痛淚。
  兩人合手,就屋前林地之中,埋葬了“斑衣神丐”,那米缸大酒葫蘆,是唯一殯葬之物,馮真尋了一方青石,作為墓碑,運指大書:
  “丐幫中支分幫掌門斑衣神丐鄧十五公之墓”十八個大字。
  馮真貼身藏好“斑衣神丐”所遺的丐門令符,然后重返屋內。尋了些布條,把綠玉竹杖包裹了起來,然后出屋招呼宮仇道:“优哥哥,我們走吧!”
  宮仇心事重重地道:“走?”
  “怎么?”
  “我想追蹤三狐,搜尋那半部”一元寶菉’的下落!”
  馮真猶豫了半晌,毅然道:“好,我們再找找看,我不相信他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即使他真的死……”
  宮仇惑然道:“你是說范世光?”
  “嗯!”
  “他能留下什么?”
  “這……比如說暗記之類!”
  宮仇暗忖,看來馮真与“千手秀士范世光”必有相當淵源,從馮真以往所表現的那兩手偷竊之技而論,他可能是范世光一路的人物,但“九心狐”何以在發現馮真身上所穿的“逆鱗寶甲”之后,惶然而遁呢?
  馮真當先舉步,道:“來呀!”
  兩人繞著屋子打轉,馮真對一草一木之微,都不肯放過,圈子逐漸擴大,离那三棟草屋已有十丈之遙,突地馮真在一株樹下停了下來,仔細審視一塊斗大的石頭,好半晌,才欣然道:“他投有死,不久前在此停留過!”
  宮仇看那石頭。了無异狀,困惑地道:“真弟,你怎么知道?”
  “范世光留下了話!”
  “在哪里?”
  “你走近些看!”
  宮仇好奇地把目光湊近石頭,果見石頭上有一些淡淡的綠痕,看去是用草莖或是青樹枝划上去的。點點勾勾、不知代表著什么?同時偌大的范圍,馮文又何以發現這几近于無的暗記呢?”
  馮真似已看出宮仇困惑之狀,用手一指道:“你看,這里插著三根樹枝,這是比較醒目的指標,樹枝中的第一根,偏向這石頭,這表示石頭下還另有其它的東西!”
  宮仇茫然地點了點頭,道:“石頭上的記號,代表什么?”
  馮真面上頓時涌現一片殺机,憤然道:“范世光武功已廢,‘三狐’挾待他的目的正如所料,是為了那下半部‘一元寶菉’,目前‘三狐’已遠颺,三天之內如果范世光不說出寶笈下落,將被處死!”
  “三天?”
  “不錯,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找到他!”
  “如何著手呢?”
  “出山之后再說!”
  宮仇此刻,心中感到無比的悲憤,一次又一次眼睜睜地望著仇人從容而遁,空怀報仇之心,卻沒有報仇之力,出道以來,除了手刃殺害何一凡二叔的正凶“三眼神路竺”之外,其余所知的仇人,每一個的功力都在自己之上,這血海深仇,何日才能得報?
  馮真抬頭看了看天色,道:“我們該走了!”
  宮仇無聲地點了點頭。
  兩人并肩奔出林去。
  宮仇現在的心情,与剛剛習成上半部“一元寶菉”之時,大不相同,他感到落寞与淚喪,先前,他滿心以為從此可以快意恩仇,豈知与仇人相對之下,卻顯得那么渺小,簡直是微不足道,雖然他目前的身手,在武林中已可算是頂尖一流,可是已知的仇家,沒有一個不是大憨巨擘,蓋世魔頭,這使他相形見拙。
  他習劍的信心也動搖了,“丑劍客”在三十年前,可算是第一劍手,他得到了他的全部真傳,他也曾擊敗武當“玉虛真人”,可是武學浩瀚無邊,單憑劍術一項就想傲視武林,确實近于奢望。他父親南宮靖与二叔何一凡被稱為“無敵雙劍”,結果連自身都保不住,家破人亡,九泉含恨。
  馮真也似乎在想著心事,滿面沉凝之色,雙眉緊攢在一起。
  兩人誰也不開口,一路飛奔。
  不久之后,來到一處鎮集,兩人進入酒店打尖,酒至半酬,馮算起身道:“我去辦點事馬上就來,你等著!”
  宮仇可不知馮真要去辦什么事,心緒不佳的情形下,他也懶得追問,只默默地頷了頷首。
  馮真离去不久,一個黑衣少年逞趨座前,宮仇抬頭一看,不禁微感一愕,來的,赫然是近衛六龍之中,最末的司馬吉。
  “近衛長!”
  “哦!什么事?”
  “盟主有請!”
  宮仇砰然心震,駭然道:“盟主?”
  “是!”
  “現在何處?”
  “鎮外趙氏廢園!”
  “好,我立刻就來!”
  近衛司馬吉躬身而退。
  宮仇心中大感惶惑,不知盟主何以來到這小鎮上,自己甫一現身,便找了來。他由盟主諸葛瑛美絕塵寰的丰姿,含蓄的愛意,想到了那神秘的“太上”,如果自己所遇那提警告的“隱形怪客”和爾后在“怀玉山庄”現身的“青袍蒙面怪客”的确是同一人的話,自己的處境可說險惡万分!以那等高深莫測的身手,恐怕早已識破了自己的行藏……
  馮真一去不返。
  宮仇如坐針氈地義等了半盞茶時分,仍不見馮真的蹤影,只好起身付帳,交代了堂倌几句,問明了“趙氏廢園”的路徑,离店奔去。
  “趙氏廢園”离鎮約莫三里,占地极廣,四周青石為牆,竹木陰翳,亭榭樓台隱約可見,一座門樓蛛絲塵封,門上一把大鐵鎖,已連登環銹蝕在一起。
  宮仇看了看這景气,不由皺了皺眉,略作思索之后,飄身越牆而入。
  園內雜草蔓生,苦鮮沒徑,竹木花果零亂無雜,亭榭殘破,入目一片凄涼。
  奇怪,竟然不間半點聲息。
  盟主諸葛瑛怎會令自己到這种地方來見她?
  近衛司馬吉傳的命合當然不會假……
  一時之間,疑念叢生。
  他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向里走去。
  轉過一道月洞門,眼前景象一變,花木扶疏,池水清澈,卵石小徑曲折通幽,亭台洁無點塵,与外院的荒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可是,依然毫無人跡,偌大的亭園,顯得有些陰森死寂。
  突地——
  身后響起一聲冷喝:“站住!”
  宮仇大吃一惊,陡地回身,只見兩丈之處,站著一個軀干修偉的黑衣蒙面人,兩只露在外面的眸子,閃射著逼人寒芒,一不稍瞬地注視著他。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想不透是什么蹊蹺,是諸葛瑛玩的花樣,還是……
  “你是宮仇?”
  那聲音冰寒得令人心里發毛。
  宮仇定了定神,以同樣冷漠的聲音道:“不錯,正是在下,閣下……”
  黑衣蒙面人不待宮仇說完,寒聲道:“拔劍!”
  宮仇迷惘至极地打量了對方一遍,道:“閣下這是什么意思?”
  “要你拔劍!”
  “總得有個理由?”
  “要你拔劍,這就是理由!”
  宮仇不由气往上沖,盡管心里困惑迷煙,但卻忍不住對方的凌人盛气,怒聲道:“閣下既不通名道姓,也不說出原因,逼人交手,這算哪一門的規矩?”
  黑衣蒙面人目中精芒一閃,道:“身為‘金劍盟’近衛長,劍術必有惊人造詣,本人要考較一下!”
  “考較!閣下不嫌口气大了些?”
  “如你不敢,只消一句話!”
  “有何不敢?”
  “如此拔劍!”
  “閣下何不先亮劍?”
  “本人如果先拔劍,你沒有還手的机會了!”
  這句目中無人的話,听得宮仇豪性大發,三十年前,“丑劍客”算是劍道中第一把好手,自己已得了他的全部真傳,秘谷中曾擊敗自許為第一劍手的武當“玉虛真人?”在總盟之內,劍劈首二座長老“三眼神路竺”与“神風老人”,“青衣幫”分舵之內毀“黃旗壇主馬必武”,再不濟也不會連還手之力也沒有。
  聞言之下冷冷一哼道:“閣下大言不慚!”
  “宮仇,少廢話,拔劍!”
  “閣下定要在下先拔劍?”
  “不錯!”
  宮仇恨得牙痒痒的,“嗆!”的一聲長劍离鞘。
  就在他長劍甫一脫鞘之際,眼前寒芒一閃,對方劍已迎胸刺到,雙方相距兩丈,蒙面人近身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富仇心頭大震,果然不及接架,被迫得疾退三步。
  蒙面人原姿不變,中途變勢,如影隨行,七朵劍花,罩向宮仇胸前七處大穴。
  這种身手,的确駭人听聞。
  宮仇心中凜駭至极,一招“閉門謝客”,封住門戶。
  “彭!”的一聲巨響,劍刃交擊,宮仇手中劍几乎把持不住。
  蒙面人冷聲道:“內力還不差!”
  劍勢一變,又奇詭絕倫地攻到。
  宮仇怒憤交迸,倏注畢身功力于劍身,奮力一擋,乘對方一窒之間,全力搶攻。
  蒙面人反而只守不攻,一任宮仇劍勢如何凌厲,他只從容化解,五招一過,突地暴喝一聲道:“接招!”
  一劍刺出,宮仇逼得回劍自保。
  三招之后,宮仇已退后了一丈之多,看樣子對方并未施出全力。
  宮仇心中的駭异,簡直無法形容,他做夢也估不到天下竟有這高的劍術,這蒙面人的目的真的只是存心考較自己嗎?但何以由近衛司馬吉傳盟主之會呢?
  心念之中,立生警覺,他本待使出“丑劍客”獨門所創“梅花劍法”,立即改變下主意,仍以普通劍招應付。
  雖說普通,但均是“丑劍客”擷取各派之長而創,威力之強,通非一般劍手所能望其項背。
  只這一分神,立即險象環生,對方劍勢有如長江大河,滔滔滾滾,迫得他手忙腳亂,狼狽万分,無論如何出手,始終無法扳回劣勢。
  蒙面人似乎不愿傷他的性命,差不多每一劍都習刺他死命,但不是中途變勢,便是恰到好處地收手。
  這簡直近乎侮辱。
  宮仇狂傲的本性突發,挾以畢身功力,硬擋硬封。
  “鏘!鏘!”之聲,激蕩回空,劍气所及,五丈之內草葉漫卷如幕。
  轉眼之間,過了十招。
  蒙面人大喊一聲:“左脅!”
  宮仇竟然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地被刺了一劍。
  “右脅!”
  右脅之上又中了一劍。
  “左肩!”
  “右肩!”
  蒙面人每攻一招,都指明部位,但宮仇竟無從對擋,轉眼之間,身上被刺了十劍之多,雖僅皮肉之傷,可是一襲青衫已濕潤了一半。
  宮仇雙目盡赤,五內皆裂,几次想施出“梅花劍法”和他母親所傳的那一招“投石破井”,但他以最大的耐力忍俊了。”
  “住手!”
  黑衣蒙面人冷喝一聲,跳出圈子之外。
  宮仇目眺欲裂的瞪視著對方,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刻——
  只覺眼前一亮,一個明眸皓齒,美絕天人的黑衣少女,從一叢花樹之后轉了出來,她,正是盟主諸葛瑛。
  十二進衛,也隨著現身。
  宮仇倏然而悟,自己的來歷,可能已使“金劍盟”起疑,故意布下這個局面,想從招式中尋破綻,幸虧它已見机得早,否則后果已不堪設想,但這蒙面人是誰呢?盟中難道還險有這等高手,功力竟然超出長老輩不知多少,莫非他是……
  想到這里,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戰。
  黑衣蒙面人向諸葛瑛躬身一禮,一晃而逝。
  他既對盟主行禮,顯然并非宮仇心目中猜測的人!
  諸葛瑛滿面怜惜之色,軟語輕聲地道:“近衛長,委曲你了!”
  宮他腦海里飄過一絲被侮辱后的憤慨,對諸葛瑛怒目而視。
  以屬下而對一盟之主如此態度,可說是武林中破天荒的事。
  諸葛瑛卻不以為忤,盈盈上前數步,道:“本座將對你有所解釋,進來!”
  說完,拋下情深款款的一瞥,返身朝隱在花樹后的一幢閣樓走去。
  宮仇心中起了一陣劇烈徹激蕩,該明白那一瞥包含了多少的情和意,以她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樣做已經是逾越了規矩,在她那里,他已不少次領受了极大的維護和默默的關注,然而,她是仇人之女,情与仇本是极不相容的兩樣東西。
  諸葛瑛美冠群倫,足可當“國色天姿”四字而無愧,人好色,是人与生俱來的一种本性,宮仇并非圣賢,何能例外,而最令人傾心的,乃是她的才華与魄力,否則以一個豆寇芳華的少女,豈能膺盟主之位。
  但,他与情是不能并存的。
  宮仇,已深深地植在宮仇的心中,沒有任何力量可以使它動搖,一時的感触,是人的常情,可是觀念是不舍改變的。
  一陣激動之后,他的心又平靜下來,仇与恨沖刷了那偶然触發的旖念遐想,一絲冷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下意識地撫了撫劍柄,大踏步向閣摟走去。
  閣樓前,首二兩名鳳近衛含笑迎候。
  閣樓中,酒宴准備,諸葛瑛占了主位,淺笑含顰,像一個妻子在等待她久別歸來的丈夫,秀眸中散發的光輝,足以使世間最冷漠的人為之心醉。
  宮仇一腳踏入,心中不自禁地又是一蕩。
  諸葛瑛素手一抬,道:“請坐!”
  宮仇一躬身道:“在下不敢當盟主如此优遇。”
  “宮仇,現在我們是朋友,沒有上下之分!”
  “這……在下……”
  “你不肯賞臉?”
  宮仇尷尬至极地笑了笑,在諸葛瑛對面落座,諸葛瑛親自替他斟滿了一杯酒,道:“來干一杯,恭喜你!”
  “我?”
  “先干一杯,我再告訴你!”
  宮仇万分不情愿地干了杯。
  諸葛瑛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剛才那蒙面人是誰?”
  宮仇心中一動,道:“誰?”
  “太上親身調教八大弟子中最末的一位,他叫譚文龍!也就是本盟八大護法之一!”
  “哦!”
  宮仇一顆心陡地一沉,一個末座弟子的功力尚且如此,太上可想而知了,看起來那末席護法的功力,還在諸葛瑛之上,要談報仇……
  諸葛瑛又替他斟了一杯,道:“第八護法譚文龍的劍術如何?”
  宮仇心中一陣隱痛,紅著臉道:“在下敗得很慘!”
  “自己人,無所謂,只是事先不曾向你說明,我覺得很過意不去!”
  “他迫我出手的目的何在?”
  諸葛瑛粉面一肅,凝重地道:“有人怀疑大鬧本盟的‘丑劍客’是你的化身,所以……”
  宮仇心頭巨震,表面上興力鎮靜,冷冷地道:“所以要出手一試?”
  諸葛瑛目如利電,以要照澈宮仇的內心,久久,眼神一斂,道:“不錯,如果今天證實了的話,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不能活!”
  “誰?”
  “就是我!”
  “為什么?”
  “我以生命在家父之前擔保你!”
  “哦?”
  宮仇心中激動万分,但,隨即化為無邊的痛苦,對方是仇人之女,這种永遠不能償違的情意,將來自己何以自處,他緩緩地垂下頭去,不敢再看對方一眼,暗道:“你錯了,你將悔恨終生。”
  諸葛瑛柔聲道:“你怎么了?”
  宮仇抬起頭來,強自一笑,道:“在下是在想……”
  “想什么?”
  “太上的劍術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諸葛瑛滿面春風地道:“家父為了修習一部劍笈,閉關十載,目前武林中恐怕沒有敵手了!”
  宮仇別具深心地道:“丑劍客如何?”
  “三十年前,可以算得上是個人物,現在不值一提!”
  “可是本盟兩位長老……”
  諸葛瑛粉腮一寒,道:“長老輩份雖崇,可是身手又當別論,這‘丑劍客’并非那‘丑劍客’……”
  “為什么?”
  “真正的‘丑劍客’已死于武當一老‘玉虛真人’之手……”
  “誰曾目睹?”
  “本盟已派人查過,的确不錯,奇怪的是‘玉虛真人’一行竟然被人用‘丑劍客’的名義立碑……”
  說到這里,似乎覺察到什么,突地停住,粉面隨著一變。
  宮仇心頭狂跳,這是他兩年來一直悶在心底的謎,“玉虛真人”一行四十余劍手,何以會集体在那絕谷之中死亡,這机會他當然不愿放過,故意淡淡地道:“丑劍客給玉虛真人立碑?”
  諸葛瑛一笑道:“來,乾杯,不談這些煞風景的事!”
  宮仇心里打了一個結,不好再追問下去,但他意識到“玉虛真人”一行四十余人之死,可能与“金劍盟”有關。
  他茫然地舉杯一飲而盡,隨便吃了點菜,仍然在想這個問題,回憶當時情景,“玉虛真人”一行四十余劍手,象是中了什么劇毒,而當今以毒知名的當推“黑心國手”,“黑心國手”是“金劍盟”的殿主,“金劍盟”的口號是“本盟之外無劍士”,以此推淪,必是“金劍盟”為了排除异己,消滅武林中以劍知名之士,不惜用這殘酷的手段,予以集体毒殺,越想越覺自己的推想接近事實,不由脫口道:“定是如此無疑……”
  發覺失言,但已收口無及。
  諸葛瑛惑然值:“什么定是如此?”
  宮仇情急智生,冷冷地道:“在下听江湖傳言,‘玉虛真人’等四十余劍手,神秘失蹤,想來定是遭了那冒充‘丑劍客’之人的毒手!”
  諸葛瑛道:“你推測得不錯,豈止傳言,目前已有四大劍派与本盟聯手,共同搜捕那冒名的‘丑劍客’!”
  “怎會惊動了四大劍派?”
  “死的全屬四大劍派的精英!”
  “這倒巧!”
  “什么巧?”
  “四大劍派的精英會聚在一起!”
  “武當‘玉虛真人’失蹤了三十多年,突然重現江湖,聲言當年被尊為第一劍手的‘丑劍客’已敗在他手下,傷重身死,埋尸絕谷,引動了各派劍手,要看個究竟……”
  “會不會是凶手預謀?”
  “預謀未必,可能是因勢而為!”
  “有理!”
  “為了配合行動對付‘丑劍客’,本盟派出二百名弟子之外,家又特令四位護法出山,對‘丑劍客’志在必得!”
  宮他心中暗笑,“丑劍客”就坐在你的對面,何必勞師動眾,但卻替四大劍派不值,名門正派,竟然受命于“金劍盟”。
  諸葛瑛風情万种地一笑,道:“宮仇,我將成為你的妹妹?”
  宮仇滿頭霧水地道:“妹妹?”
  “哦,不,是師妹!”
  “師妹,為什么?”
  “家又決定把你收歸門下,以你的根基与資質,不難成為天下第一劍手!”
  宮仇聞言之下,俊面為之一變,他豈能拜仇人為師,訥訥不能出聲。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幼承庭訓,保持官氏一脈,不能改師別投!”
  諸葛瑛大感意外,她以為宮仇會欣然應承,誰知他竟然一口拒絕,“金劍盟太上”武功之高,別人容或不知,宮仇在接戰“八大弟子”之末的譚文龍后,應當清楚。
  “你真的不愿意?”
  “歉難從命!”
  “這是家父的意思?”
  話中隱含威脅之意,宮仇冷漠地道:“收徒拜師,必須兩相情愿,太上諒不致強人所難?”
  諸葛瑛神情一黯,道:“如此說來,你也不會正式入盟的了?”
  宮仇心有所謀,當然不愿決裂,歉然一笑道:“走下需要考慮!”
  “只怕家父……”
  “怎么樣?”
  “不容許違逆他意志的人!”
  “盟主在威脅在下?”
  “我沒有這個意思!”
  說完,幽然一歎。
  宮仇心中記挂著馮真,卻又無法脫身,故意變換了話題道:“盟主駕臨這廢園……”
  諸葛瑛一指閣中堂皇的布置,道:“你看這是廢園嗎?”
  “可是外院……”
  “這是本盟分舵之一,對武林各門各派及同道交往的地方!”
  “哦!”
  “剛才我說的話,你不考慮了?”
  “請恕在下無法應命!”
  “你……”
  諸葛瑛眼圈一紅,竟然說不下去。
  宮仍心中可十分明白對方的心意,可是他不能這樣做,也不能愛她,有一天,他的劍鋒可能架在她的粉頸上,他盡量抓制起伏不已的情緒,顧左右而言他,道:“盟主無差遣,在下還想告假數日,辦完未了之事!”
  諸葛瑛幽怨地掃了宮仇一眼,玉牙一咬,道:“好,你去吧,你并不屬于本盟,僅是客卿之位,你可以隨意行動!”
  宮仇心念一轉,起身道:“盟主知遇之恩,在下不會忘記的,就此告……”
  諸葛瑛粉面一寒,激動地道:“宮仇,你打算就這樣脫离本盟了!”
  宮仇一愣,道:“在下沒有這個意思,是盟主口諭在下可以隨意行動!”
  諸葛瑛面色一連數變,最后又是一聲長歎道:“宮仇,你知道我的心意嗎?”
  眸光似水,脈脈深情之中,帶著幽怨,凝注在宮仇面上。
  宮机內心一陣怦怦然,他不能說不知道,因為并非白痴,但他又不能說知道,那等于接受對方的情意。最難消受美人恩,面對這一朵國色天香,他理智的提防几乎崩潰了,人非木石,孰能無情。
  他移開了目光,盡量去想仇,想恨……
  諸葛瑛語音低到几乎不可聞的道:“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宮仇猛一抬頭,一個不字方要出口,但當目光触及那充滿怨艾而又期待的眼神時,他覺得開不了口,他自己明白,他并非無動于衷。只是上一代的仇,使下一代的愛無法生根,他愛她,但他不能愛她!
  倏地——
  他想到了母親生前所矚咐的話,另一個持有与自己同樣玉鎖的人,是男的結為兄弟,是女的結為夫妻,他不能違背這指腹之盟,何一凡二叔拋妻喪命,是為了自己母子,如果何二嬸真的生下一個女儿,則自己將何以自處?
  心念之中,面上突現堅毅之色,沉聲道:“盟主,在下知道,不過……”
  諸葛瑛眼睛一亮,道:“不過怎么樣?”
  “在下……”他想到了青抱蒙面客的警告,心頭一寒,滾住了。
  “在我們單獨相處時,你能改換一個稱呼嗎?”
  “這……”
  就在此刻……
  近衛首鳳陳素珍花容失色,倉惶地奔入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盟主……”
  諸葛瑛怫然不悅,冷冷地道:“什么事?”
  “五鳳六鳳……”
  “怎么樣?”
  “遭了意外。”
  “什么意外?”
  “遺体已送達此間!”
  諸葛瑛變色而起,栗聲道:“死了?”
  “是的!”
  諸葛瑛玉牙一咬,道:“如何死的?”
  陳素珍囁嚅地道:“是……是……被奸殺,尸体發現在距此三里的林中!”
  諸葛瑛粉面如罩嚴霜,秀眸中殺机畢現,半言不發,大步向閣外走去。宮仇怔了一怔,跟了出去。
  閣門外回欄之上,兩方白布,覆蓋兩具尸体,近衛六龍与三鳳滿面悲憤的環列尸旁,一見諸葛瑛現身,齊齊俯首躬身,向后退方數步。
  諸葛瑛雙良盡赤,沉聲道:“六龍回避。”
  六名近衛恭應一聲,退了下去。
  “揭開!”
  近衛首鳳陳素珍上前俯身揭去覆尸白布。
  諸葛瑛嬌軀猛然一顫。怒哼了一聲。
  宮仇目光一掃之下,連退數步,俊面肌肉立起抽搐,眼中煞芒暴射,額角青筋股股而冒,全身抖個不停。
  兩具尸体衣裙盡碎,几乎全裸,面目凄厲如鬼,下体血跡殷然,雙手拳曲,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眼前,幻出了兩年前茅屋中的一幕。
  他發現他母親的遺体時,就是這种情狀。
  被壓抑了的怨毒仇恨,在剎那之例爆發。
  汗珠,滾滾而落,俊面扭曲得變了形。
  諸葛瑛淚水盈眶,厲聲道:“蓋上!”
  陳素珍把白布重新蓋好。
  諸葛瑛閉上了雙目,似在抑制激動如狂的情緒,久久才睜開來,迫視著陳素珍道:“誰發現尸体?”
  “紅旗壇屬下負責巡查的弟子!”
  “事先可有警兆?”
  “弟子已詳細查問過,所有五里以內的樁卡,毫無曾兆!”
  諸葛瑛象自語般地道:“會不會又是“丑劍客’所為?”
  宮仇忘其所以的大聲道:“不是!”
  諸葛瑛一愕,道:“近衛長根据什么而作此言?”
  宮仇自知失言,窒了一窒之后,寒聲道:“根据几次事例,‘丑劍客’出手必留標志,不管他是真的還是冒充的,這證明他行動不失光明,不會做出這种人神共憤的事!”
  “不盡然!”
  宮仇默然無語。
  諸葛瑛又回顧近衛首鳳陳素珍道:“目前采取了什么行動?”
  “紅旗壇主申無畏已親率手下三堂十二香主展開搜索!”
  “嗯,傳令加強戒備,五六兩鳳的遺体照本盟規定,以武士之禮安葬!”
  “遵令諭!”
  首鳳陳素珍施扎疾退。
  突地……
  一個身材瘦小的黑衣蒙面人鬼魅般現身出來,向諸葛瑛一躬身道:“參見盟主!”
  諸葛瑛忙還禮道:“大師哥有何見教?”
  不言可知,這蒙面人是“金劍盟太上”八大弟子之首,也就是首座護法。
  “五鳳、六鳳兩弟子不是被奸殺的!”
  “什么,不是?”
  “乃是死于一种奇門掌法!”
  這話使得在場的人,大感意外。
  諸葛瑛激動地道:“什么掌法,會有這等死狀?”
  “摧心破血掌!”
  “武林中何人使用這种掌法?”
  “天狼尊者!”
  宮仇陡地狂吼一聲,彈身向外射去……
  諸葛瑛嬌叱一聲:“宮仇,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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