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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佛心交易


  徐文正被瘋女田蓉蓉糾纏得無可奈何之際,“妙手先生”突以走方郎中“天眼圣手”的化身面目出現,徐文強要對方除下頭巾,“妙手先生”依言扯下頭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他認定錦飽蒙面人,冒充“衛道總巡”的黑面漢子、“過路人”等,均是“妙手先生”的化身,然而事實證明所料完全錯誤,對方頭上,并沒有疤痕。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你追老夫除下頭巾,算什么意思?”
  徐文大感尷尬,勉強擠出一句話道:“在下業已證實閣下不是想象中人!”
  “你想象中老夫是誰?”
  “這點不必提了。”
  “你想象中人与你剛才所說的佛心有關么?”
  “不錯。”
  “怎么回事?”
  “閣下不必知道。”
  “好小子,你真狂得可以,說出來也許老夫能提供點線索……”
  徐文心意轉了几轉,道:“以閣下所知,當今江湖中除閣下之外,還有誰精于易容之術?”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就難說了,天下能易容者頗不乏人,問題在于工夫到不到家而已。”
  “閣下意中哪些人物可稱得上一個‘精’字?”
  “嗯……‘千面客’,但此人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幻影郎君’,業已不在人世。‘百變鬼女’,傳說已遁入空門!”
  “此外呢?”
  “大概沒有人稱得上精了。”
  徐文心念暗轉,“百變鬼女”是女的,自不用提,“幻影郎君”已死,剩下只有“千面客”一人了,雖說數十年不現江湖,安知他不東山再起呢?另外便是這三人之中,有傳人在江湖走動?唯一不解的,對方何以三番兩次向自己施殺手?
  “妙手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田蓉蓉一眼,道:“救人要緊,老夫可以走了嗎?”
  “慢著!”
  “還有什么問題?”
  徐文本想問對方是否鬼屋主人,但一想鬼屋里住的是大母“空谷蘭蘇媛”,而大母否認知道“妙手先生”其人,如果探問,等于泄了大母的秘密,當初“天台魔姬”也許听話不真,或者判斷錯誤,心念之中,把這想出口的話隱忍回去,他想到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
  “閣下似乎很健忘?”
  “什么意思?”
  “閣下曾答應在下五日內開封道上与‘七星故人’碰面……”
  “哦!這……”
  徐文冷厲一笑道:“閣下何以自圓其說?”
  “妙手先生”沉重地歎了一口气,道:“你一而再地要找‘七星故人’到底為了什么?”
  “閣下只回答在下的問題,其它的不必費唇舌了。”
  “可是老夫很想知道內中實情?”
  “那是在下私事,閣下沒有知道的必要。”
  “你似乎說過你要殺他?”
  “不錯。”
  “為什么?”
  “閣下不必扯這題外之言了,說問題的本身吧?”
  “妙手先生”默然了片刻,道:“‘七星故人’業已不在人世!”
  徐文厲喝一聲道:“閣下說什么?”
  “妙手先生”似乎被徐文的戾气所懾,不期然地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夫說他業已死亡!”
  徐文向前一挪步,殺气騰騰地怒吼道:“‘妙手先生’,本人不吃你這一套,你簡直無恥已极……”
  “妙手先生”神色不變,但目中卻射出了憤怒的光影,栗聲道:“小子,別張狂,老夫什么地方無恥?”
  “‘七星故人’与你本是一伙,你一而再地食言背信,虛語搪塞。”
  “何以見得?”
  “你說對方死了,尸体呢?證据呢?”
  “尸体是你親手掩埋的。”
  “我?”
  徐文心頭駿然大震。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五日之內,開封道上,難道你一無所遇么?”
  “地獄書生”徐文大大地一愣,他這話指的是什么莫非……
  心念動處,激顫地道:“閣下指的是什么?”
  “你曾埋葬過兩具尸体,有這回事么?”
  徐文心神皆顫,對方怎會知道自己掩埋尸体的事呢?當初只有兩個鄉農在場,悄悄地溜走了,難道自己的一行一動,全在對方掌握之中么?如此看來,自己的身世之秘,恐也瞞不了對方,這未免太可怕了?
  “閣下怎么知道在下埋葬過兩具尸体?”
  “很簡單,是根据鄉農傳言,從裝束上老夫斷定鄉農口中的書生便是你,從時間上來說,你正好也在這段路途上。”
  “然則怎么樣?”
  “兩個錦袍人之一便是‘七星故人’!”
  徐文目瞪如鈴,惊愕得莫知所以,假設“七星故人”冒充父親的形貌,被父親撞見,雙方約地決斗,結果兩敗俱傷,第三者乘机下了毒手,雙方陳尸。而當初兩次向自己下殺手,被“天台魔姬”以獨門利器“七旋飛刃”傷了頭部的錦袍蒙面人,是那自稱“過路人”的神秘人物所化,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陰謀存在,就令人無法想象了,這些錯綜复雜的事件,有如一堆亂麻,連頭緒都理不出來。
  滿以為找到“妙手先生”便可揭開一切謎底,但事實又大謬不然。
  那殺害父親与“七星故人”的凶手是誰呢?
  “七星故人”又是何許人物呢?
  “妙手先生”既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他必了然內幕……
  心念之中,沉聲道:“閣下說兩個被害的錦袍人之一是‘七星故人’?”
  “不錯。”
  “另一個是誰呢?”
  “這……老夫不得而知。”
  “好,訪問閣下,‘七星故人’本是文士裝束,何以改變為錦飽蒙面?”
  “這是‘七星故人’個人的秘密。”
  “但閣下是知道這秘密的,對嗎?”
  “不知道。”
  徐文面目一寒,道:“好,就算閣下不知道,現在只請閣下答复一個問題,‘七星故人’的來歷出身,真正的名號是什么?”
  “妙手先生”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徐文目中驟涌殺机,厲聲道:“你說謊!”
  “何以見得?”
  “他与你本是一路。”
  “根据什么?”
  “‘白石峰’頭爭奪‘石佛’時,他曾故意向‘無情叟’尋釁,制造机會讓你脫身,這一點瞞不了人,同時你一再代他約定時地与本人見面,證明你与他經常接触。”
  “話雖不錯,但与你經常接触的,是否你也熟知每一個的來歷?”
  徐文不由一窒,這話倒也近情,使人不得不承認,可是又安知對方不是在狡辯呢?已死的,錦袍蒙面人、“七星故人”先后對自己下殺手,兩人同樣不畏“無影摧心手”,功力同樣的高得惊人,原來疑心對方是一人所化,結果事實證明不是,這并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蹺?想不透的是自己身世未泄,出道未久,本身也沒有什么值得這等高手謀界的地方,那是什么原因呢?
  “妙手先生”是對方一伙嗎?
  但在桐柏山“衛道會”總舵內,“五雷宮”率眾尋仇,“妙手先生”化身為該官弟子,在打算使用“五雷珠”之際,卻又警告自己离開,用意當然是不愿自己遭池魚之殃,為什么呢?如果他是“七星故人”一伙,乘机除去自己,豈不正好?
  他越想越困惑,展現在面前的,像是一片迷霧,任什么也看不出來。
  “妙手先生”見徐文面色不停地變幻,久久不開口,接著又道:“小子,老夫得走了!”
  徐文一抬手,作攔阻之狀,道:“閣下還不能走。”
  “妙手先生”十分不耐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閣下對‘七星故人’的事,還沒有交代清楚。”
  “老夫要說的都說完了?”
  “依在下看來閣下言不由衷。”
  “小子,你干脆划出道來吧?”
  “在下要知道“七星故人’的真面目。”
  “老夫說過無可奉告!”
  “不行!”
  “不行又如何?”
  “閣下別打算上路。”
  “小子,若非為了這女娃,你的能耐還留不住老夫。”
  徐文目光不期然地朝瘋女田蓉蓉一掃,道:“閣下一句話交待清楚,便可上路。”
  “這不是強人所難么?”
  “隨你怎么說吧。”
  “小子,將來不愁沒有碰面的机會,容老夫先救人?”
  “辦不到。”
  “你忍心看一個無辜女子不治?”
  徐文大感躊躇,再次掃了田蓉蓉一眼,咬了咬牙,道:“好,請吧,但記住我們的帳還沒有算完!”
  “妙手先生”道:“小子,你不找老夫,老夫也會找你,坦白地說,老夫對你容忍是有原因的……”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么原因?”
  “因為老夫答應一個人照顧你。”
  徐文吃惊地道:“照顧我!誰?”
  “開封首富蔣尉民!”
  “什么?閣下受蔣世叔之托照顧……”
  徐文心中的駭异,簡直無法形容,最初,他曾認定劫奪翠玉耳墜的便是“妙手先生”,結果翠玉耳墜是落在“過路人”手中,現在,“妙手先生”居然說受托照顧自己。而他与“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与父親是仇家,若非兩敗俱傷,當不致被人所乘而雙雙遭害,他既与蔣尉民交厚,必知父親与自己的身分,這話可信嗎?是否他亟圖脫身而胡謅呢?但他又何從知道自己与蔣家的淵源呢?”
  “妙手先生”續道:“你不信么?”
  徐文遲疑地道:“難以置信!”
  “你是徐英風的儿子徐文是不是?”
  徐文陡然一震,退了三四步,瞪目結舌。對方能道出自己來路,看來所說不虛。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徐文,蔣尉民与老夫頭是兩個,命是一條,他那店丫頭矢志非你不嫁,蔣尉民只此一女,可以想見他對你的關注!”
  徐文机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他想起數日前蔣府的一切經過,自己曾應允毒功消散之日,便是踐婚約之期,那本是權宜之語,因為毒功根本無法散去,蔣明珠深情可感,但豈非誤了她的一生……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閣下何時受此托付?”
  “數日前,正當你离開蔣府之后。”
  “真有這回事?”
  “這豈能假得了。”
  “在下不需要人照顧……”
  “徐文,別逞強,你功力雖高,但經驗可就差了。”
  “閣下見面之初,何以不說這句話?”
  “老夫只想暗中照應,你把我通急了,不能不說。”
  徐文將信將疑,這事除非當面問蔣尉民,否則無從證實,想到了十日內“過路人”之約,以“妙手先生”眼皮之雜,說不定知道“過路人”的來歷,若他所言不虛,必肯据實相告,當下神情一肅,道:“閣下認識一個叫‘過路人’的人么?”
  “‘過路人’?”
  “是的。”
  “沒听說過,什么形象?”
  “一個半百的精悍老者。”
  “這……老夫想不出這人是誰。不過,可以注意打听。你問他做什么?”
  “閣下既然不識其人,就不必說了。”
  “別任性,說出來也許對你有好處。”
  “閣下還是請吧!”
  “妙手先生”怔了一怔,挾起地上的田蓉蓉,飛奔而逝。
  徐文沉重地歎了一口气,他被這些离奇的遭遇弄得頭昏腦漲,六神無主,心頭像被壓了一塊万鈞磐石,移不開,掙不脫。
  他茫然地折回正陽城外五里集迎賓棧,住進原來的房間。
  三天,他足不出店門半步,在等待“轎中人”送“佛心”來,以憑向“過路人”交換翠玉耳墜与方紫薇。
  如果揭開“過路人的”的真面目,冒充父親的那錦袍蒙面人對自己連下殺手的謎底便可揭曉。這可怕的謎,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寢食不安。
  掌燈時分,徐文閒立房門,他預計“轎中人”至遲今天必有回音。
  驀地——一
  一個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挽竹籃,走了進來,口里脆生生地叫喚著:“瓜子花生嘍!……”
  在各房門口兜了一個轉,最后來到徐文身前,露齒一笑道:“相公買些吧?”
  徐文搖了搖頭。
  那村姑忽地抑低聲音道:“相公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暗吃一惊,駭然道:“你是誰?”
  “小女子奉彩轎主人之命,送東西來!”
  “哦!請進!”
  “不,人多眼雜,小女子得赶回去复命,請相公將東西收下。”
  說著,從籃底翻出一個碗大布包,遞与徐文。徐文接在手中,覺得十分沉重,方接過手,那村姑且在“瓜子花生”的叫喚聲中轉身离去。
  徐文關上房門,點亮了燈火,把布包放在桌上。
  他望著這包裹著武林瑰寶的布包,呼吸有些急促,這東西,多少人不惜舍死忘生以求,而現在安穩地在自己手中。
  定了定神,他打開了布包,一個心形白石呈現眼帘。
  他反复審視了數遍,覺得這佛心除了晶瑩光洁之外,別無异狀,寶在何處?是真?是偽?根本無從判別。与
  “卡!卡!”
  門上起了扣擊之聲,徐文急忙用布把佛心包好,口里道:“誰?”
  門外傳來的是店小二的聲音:“相公,是小的送酒飯來。”
  “進來。”
  小二應聲而入,把酒菜擺放在桌上,順手把布包向里間推了推,口里“喲”了一聲:“好重!”
  徐文橫了他一眼道:“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小二在身上亂摸一通,摸出了一張發縐的紙條,道:“相公,是一個客人要小的送給您!”
  徐文心中一動,已知是什么回事,片言不發地接了過來。小二轉身出房,徐文才打開來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三更,西去五里,攜物來見,注意不許人跟蹤。過路人”。
  徐文把字條就燈上燒了,心中震駭不已,東西剛剛送到,“過路人”便已知曉,的确有些神出鬼沒,要對付這類人物,實在不容易。
  他慢慢地啜著酒,幽幽思索著今晚的行動步驟。
  在雙方交換完畢之后,出手制住對方,追究謎底,只不知對方會不會玩什么花招,從對方以往的行為判斷,這一點不可不防,但又覺得防不胜防!
  佛心得失,与自己無關!
  方紫薇的安危,也屬另一檔事!
  主要的是取回翠玉耳墜,与揭破對方的真面目!
  “衛道會”毫不遲疑地交出佛心,沒有任何部署么?這一點似乎不可能,放著這多高手,不會乖乖吞下這口气的。可是那村姑打扮的少女,僅提奉命送物,不及其他,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對方竟毫不對自己怀疑么?如果自己吞了佛心,一走了之,對方豈非人寶兩失……
  這頓飯,足用了一個多更次,小二收拾完畢之后,徐文閉門就寢,三更初起,他帶著佛心,啟窗而出。
  徐文一路向西落荒奔去,沿途他十分注意是否有人盯梢尾隨,但奔出了三里遠近,仍毫無异動。
  “過路人”只約西行五里,并沒有指定地點,足見對方狡詐多智。
  看看五里將盡……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不遠的林中傳出:“‘地獄書生’,東西帶來沒有?”
  徐文剎住身形,分辨發聲的方位。那聲音又道:“你最好別打什么主意,否則交易難成!”
  徐文心頭涌起了無邊殺机,栗聲道:“‘過路人’,不敢現身么?”
  “我們只談交易!”
  “東西帶來了,開始交換吧?”
  “你可以把東西放在你現在立身的左方石上……”
  徐文心中一惊,道:“什么意思?”
  “老夫自會來取。”
  “閣下該交出的人与物呢?”
  “折向東行,你將看到一間土地廟,東西与人全在廟中。”
  徐文恨极地咬了咬牙,道:“閣下不想當面辨明東西的真偽了么?”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倒是信得過你。”
  徐文無話可答,看來對方根本不打算与自己照面,這机會如果失去,以后就別打算再找到對方了,他默然估計對方的位置,和彼此間的距离,准備……
  “過路人”的聲音再起,但已換了方位:“‘地獄書生’,依老夫的話做吧。老實說,憑你的身法,還不能逼老夫現身,那妞儿被老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再等一刻時間不解,即成殘廢……”
  徐文怒聲道:“你夠狡猾……”
  “就算是吧,老夫的目的只在完成交易,不計其他!”
  “在下有些信不過你!”
  “那就隨你的便了,此番交易不成,老夫尚可直接与‘衛道會’另行談判,你那耳墜,可就別想得回了。”
  徐文气得七竅冒煙,可就奈何不了對方,他原先的盤算,看來又要落空了。
  “如何,快些決定?”
  “好!”
  好字聲中,徐文以閃電般的速度,朝發聲之處射去,但,連半個鬼影都沒有看到,聲音卻從相反的方向傳來,充滿了嘲弄意味:“小子,你別再耽延時間了,如果那妞儿變成廢人,你如何向對方交代?”
  徐文恨恨地回到原地,心中一百個不甘,但又無可奈何,這時,才后悔自己不該太自傲,該接受“妙手先生”的建議,說出事實真相,如果有他暗中援手“過路人”將無所遁形,但后悔終竟于事無補,只有認栽了,好歹先取回翠玉耳墜,然后再從方紫薇身上追索仇家,失此得彼,也聊堪解嘲。
  心念之中,取出佛心,放在身旁石上,栗聲道:“‘過路人’,算你狠,咱們成交了!”
  “過路人”得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可以去提貨了!”
  徐文猛一跺腳,憋住滿腔恨毒,彈身向東奔去。
  三里距离,轉眼即到,果然,在荒林土丘之上,孤零零地矗立著一間土地廟,黑黝黝的有些鬼气逼人。
  徐文擔心的是受騙,推開虛掩的破門,欺身而入,香火台下,一條蜷曲著的身影,不錯,正是紅衣少女方紫薇。那翠玉耳墜,平放在香火台上的正中央。
  他先拿起耳墜,審視果是原物,才放了一半心,把耳墜納入怀中,然后俯下身去,探視方紫薇。
  只見她玉顏憔悴,雙目緊閉,狀類熟睡,呼吸倒也均勻,這才放下了另一半心。
  “過路人”到底點她什么穴道,必須探試才能知道,這又使他躊躇了。
  雖然她是他的仇家,他可以毀了她,但卻不愿触摸她的嬌軀。
  然而事實上,他沒有其他考慮的余地……
  他硬起頭皮,用手探索經脈,滑膩溫軟的感覺,從指尖傳到全身,加上淡淡的處女幽香,頓時使他的心起了蕩漾。
  她本是第一個進入他心扉的影子,然而情隨勢易,殘酷的現實改變了一切。
  他這時從心底升起的异樣感受,不知是酸是辣,簡直無法形容。
  遍查各大經脈,了無异狀,再看臉色,不由猛省她是被一种麻醉之毒所制,根本不是穴道被制,“過路人”所說一刻時間不解穴道,將成殘廢,竟是一句誑話。
  解毒,在他根本不是難事,取出一粒隨身攜帶的“辟毒丹”,納入方紫薇櫻口,只眨眼工夫,方紫薇悠悠醒轉,嚶嚀一聲,翻身站起。
  “呀!你……”
  顯然她很惊异眼前的情況。
  徐文強力熄滅意識中升起的那一絲情感之火,冷冷地道:“方姑娘沒事么?”
  方紫薇困惑地凝視了徐文片刻,聲寒如冰地道:“怎么回事?”
  徐文藉著天井透入的漠漠天光,看出她還是被“過路人”劫持之前那副頹喪的神色,雖遇大敵,似乎仍無動于衷,但他無意探索這隱秘,直截了當地道:“貴會付出代价,由在下經手換回了你的自由。”
  “你……說什么?”
  “姑娘業已自由了。”
  “你說代价?”
  “是的,‘衛道會’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
  “以‘石佛’之心,向‘過路人’換取姑娘!”
  “佛心?”
  方紫薇大叫一聲,冷漠呆窒的面目,起了變化,像是十分激動,顫聲又道:“你說……佛心?”
  “不錯。”
  “是贖回我的代价?”
  “正是。”
  方紫薇一把抓住自己的秀發,絞扭著,凄厲地道:“佛心無价之寶,我不配啊……我不配……”
  徐文不禁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脫口道:“不配?為什么?”
  方紫薇答非所問的自語般地道:“我的罪孽深重了,百死莫贖!”
  徐文一怔神,根本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么意思,雖然他并不想探索對方的秘密,但仍忍不住道:“姑娘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方紫薇玉靨一片鐵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是該死的人,值不得義父付出這么大的代价。”
  “義父?姑娘的義父是誰?”
  方紫薇略一猶豫之后,毅然道:“‘衛道會主’”!”
  “啊!”
  徐文這才明白,當自己第一次上桐柏山,她曾說過是半個主人,原來她是“衛道會主”的義女,這就難怪了,但,她為什么說該死呢,起初,認為她是“白石神尼”的傳人,結果不是,但以“石佛”的公案來說,“衛道會主”与“白石神尼”之間,必有淵源,不過,這已不是自己需要了解的事。
  他把話拉回正題:“姑娘說該死是什么意思?”
  “因為……因為我糟蹋我自己,也污辱了義父,更辜負了所有關心我的人,現在,加上這件事,死不足贖我的罪愆!”
  “在下不懂?”
  方紫薇突地面色一肅,以激越的口吻道:“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求在下……什么事?”
  “請你代我殺陸昀!”
  徐文大惑不解,她曾愛他,曾受過他騙,而又為他求過情,現在她要殺他,為什么?瘋女田蓉蓉那一幕,閃現心頭,他似乎有些明白,不由追問道:“殺陸昀那小子?”
  “不錯!”
  “姑娘不是愛過他么?”
  方紫薇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涌出一片恨毒的光影,厲聲道:“是的,我愛他,但現在我要殺他,他毀了我
  “毀了你?”
  “不錯,他糟蹋了我的清白!”
  徐文俊面為之一變,內心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异樣感覺,他曾經發狂地追求過她,形殊勢易,這份初戀的感情被埋葬了,但潛意識中,并不能消除這仙露明珠般的影子,現在白壁有瑕,紅顏蒙污,她,已木是當初的她。
  怪不得她失神喪志,對陸昀那小子表現出那樣复雜矛盾的行為。
  下意識的妒与恨,使他毫不考慮地道:“這一點我答應,我本來是要殺他的。”
  方紫薇慘然一笑道:“相公,小女子愧無以報,謹此謝過。”
  驟然改變的稱呼,使徐文覺得极不順耳,但又有一种酸酸的感受,訕訕地道:“這不值言謝!”
  万紫薇頓了一頓,憔悴的粉腮,浮起了一抹紅暈,苦苦一笑道:“相公,有件心事不得不吐,我知道你以往的心意,只是囿于你的名聲,我沒有接受,現在,遲了,也太晚了……”
  說完,痛苦地垂下了頭。
  徐文百感交集,血行陣陣加速,他真想也說出心里的話,想說雖遲但未晚,他能原諒她,但,他沒有開口,一切都不可能,仇与愛是無法并存的,何況,她已非云英未嫁身……
  方紫薇厲叫一聲,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情況發生得太意外,太突然,徐文連轉念頭的時間都沒有,本能地揮出了一掌,“砰”地一聲,方紫薇栽了下去,櫻口汩汩冒出鮮血。她想開口,但僅只櫻唇翕動了數下,便暈了過去。
  徐文拭了額上的冷汗,千鈞一發,他挽回了她的生命。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佛號,起自身側。
  徐文心頭劇震,迅快地一挪身,橫開數尺,只見一個高大威猛的和尚,不知何時竟已到了身邊,仔細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功高莫測的“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的雙目,在暗夜中如兩粒明珠,射出蒙蒙青光,十分惊人。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气,拱手為禮道:“在下見過大師!”
  “免了!小施主算是救了她一命。”
  “痛禪和尚”口里說話,目光卻射在方紫薇身上。
  徐文想起當日桐柏山中,“五雷宮”宮主“震九天”殷止山率眾尋仇,“痛禪”不速而至,原來是含敵意而來,卻不知為什么与“衛道會主”攀上了關系,現在,他是否是“衛道會”一邊的呢?如果是,自己要索仇,他便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心念之中,忽然瞥見“痛禪和尚”手中托著一個布包,不由脫口惊呼道:“佛心!”
  徐文全身一震,惊悸地退了一個大步,自己与“過路人”交易的東西,怎會到了對方手中?
  “痛禪和尚”悠悠地道:“不錯,正是經你手的那顆無价之寶佛心!”
  “大師……怎會……”
  “凶險貪婪之輩,豈能任其橫行無忌!”
  “莫非‘過路人’已被大師……”
  “咳!可能是對方大限未至,貧僧在你放置佛心离去之后,一時性急,末待對方現身,便徑取佛心,對方知机而遁,終未露面!”
  “哦!”
  徐文這才省悟,“轎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后,安下了這一著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過路人”雖狡,但仍無法得逞,只是事實說明,“痛禪和尚”業已是“衛道會”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實況,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痛禪”現身,這想法算落空了,心里懊喪又憤恨,的确有些哭笑不得。
  “痛禪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脈息,道:“苦了這丫頭!”
  這語气,充滿了親呢之情,听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從語气中,他判斷“痛禪”与“衛道會主”,關系不淺。
  据父親生前遺言,血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一幫人所為,而据“衛道會”所說恰好相反,完全与該會無涉,上官宏尋仇,也屬個人之事,這就煞費躊躇了。
  事實真相如何,到現在仍是一個迷霧。
  父親与“七星故人”的被殺,凶手是否上官宏或“衛道會”中人,也是一個謎。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難求得真相,如果照數日前的決定,敞開來索仇,對方的實力未可輕估,仇報不成,豈非遺恨千古?
  擺在目前的事實,單只這“痛禪和尚”,自己就應付不了……
  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頭,那熾烈的复仇之火,被澆熄了一半。
  “痛禪和尚”已著手為方紫薇療傷,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來,惶惑地道:“我……沒有死么?為什么……不讓我死……”
  她轉動著目光,逐漸,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栗聲叫道:“大師父,您……是誰?”
  顯然,她不認識“痛禪和尚”,“痛禪和尚”到桐柏山時,她本已飄流在外。
  “痛禪和尚”慈祥地道:“丫頭,貧僧是你義父好友!”
  “哦!你……”
  “現在隨老衲回山。”
  “我……不!我沒有臉見任何人!”
  “傻丫頭……”
  “啊!我不……”
  她掩面痛哭起來,凄切的啼聲,哭出了少女失足的愧悔。
  徐文覺得自己已無再呆下去的必要,他感于“痛禪和尚”曾對他有過援手之德,禮不可失,恭謹地抱拳道:“大師,在下告辭!”
  就在此刻——
  方紫薇突地尖叫一聲,嬌軀騰了起來,又栽回地面,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徐文大惊之色,收回了跨出的腳步。
  “痛禪和尚”也大感意外,悚然道:“怎么回事?”
  話聲中,俯身探視,細察脈息,除了微弱之外,了無异狀。
  徐文也大惑不解,如果說有人暗算,不說自己,放著“痛禪”這等高手在側,蚊蚋飛過,恐也瞞不了他的耳目,到底是什么原故呢?
  “痛禪和尚”顯然也查不出究竟,口里連道:“怪事!怪事!”
  徐文忽地心中一動,暗忖,以“過路人”的詭詐狡獪,豈能不防這一著,莫非他在方紫薇身上做了什么手腳?
  心念之中,道:“大師,容在下一察?”
  “嗯!”
  徐文以他獨到的經驗,檢視了一遍,駭然惊呼道:“毒?”
  “痛禪和尚”雙目射出了電炬似的熠熠光芒,栗聲道:“你說毒?”
  “是的!”
  “听說小施主精于毒道,她中的是什么毒?”
  徐文略顯激動地道:“不知道,這毒前所未見。”
  “能解么?”
  “可以一試。”
  說著,取出三粒“辟毒丹”,交在“痛禪”手中。“痛禪”捏開万紫薇下巴,把丹丸塞入咽喉,复用指一點喉結穴,丹丸順喉而下。
  久久,毫無反應。
  徐文忍不住再視察了方紫薇的眼瞼、口唇、舌苔……等顯示中毒征候的部位一遍,駭然惊怪道:“沒有用,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
  驀地——
  門外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道:“這叫‘閻王令’,普天之下無人能解!”
  徐文聞聲知人,大喝一聲:“‘過路人’!”
  身形似脫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快得有如電光石火,但到了門外,卻不見絲毫人影,口里恨恨地哼了一聲,飛身上了廟頂,展目四望,仍一無所見,只好落回廟中,只見“痛禪和尚”仍守在方紫薇身邊寸步未移。他心想,這和尚倒沉得住气,以他的功力,如果行動,對方將無所遁形。
  “痛禪和尚”似已知道他的心意,淡淡地道:“對方是有為而來,你不迫他,他也會現身,對方現在廟后!”
  徐文劍眉一挑,道:“大師何以知道?”
  “對方發話之時,最后一個字音偏向左方,已非原地,證明他從左方繞到廟后,聲落人已不在原地,小施主再快也沒用!”
  徐文大是赧然,心中卻极佩服對方的經驗老到。
  果然,后面屋頂上傳來了“過路人”的話聲:“痛禪,你很精靈!”
  徐文怒聲道:“有种的現身說話,何必效鼠子之行?”
  “過路人”哈哈一笑,枯葉般飄落階下院地之中。
  徐文目中冒出了火,額上鼓起了青筋,腳步一移,正待……
  “過路人”一抬手,陰森森地道:“‘地獄書生’,你最好別動,老夫只要一句話,你便死無葬身之地!”
  徐文冷极地一哼道:“你就說這句話看?”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不愿公開身世吧?”
  徐文一愣,栗聲道:“什么意思?”
  “過路人”道:“如果你的身分揭露,小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要你的命?”
  徐文心頭飄過了一陣寒意,大感悚栗,听口气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世,這委實太可怕了,對方究竟是什么來路呢?對了,他既冒充父親向自己下過殺手,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不足為奇,但他數度向自己下殺手的原因何在呢?
  “痛禪和尚”沉緩地開了口:“施主就是‘過路人’?”
  “一點不錯。”
  “說你的來意吧?”
  “你應該知道的。”
  “目的在這顆佛心?”
  “不錯,以佛心換取解藥。”
  “你認為貧僧會答應嗎?”
  “會的,除非你不要那小妞儿的命!”
  “你是否想到貧僧要殺你并非難事?”
  “哈哈哈哈!‘痛禪’,老夫也想到你不會下手。”
  “為什么?”
  “你不會眼望著她死。”
  “痛禪和尚”冷厲地道:“她死不了,‘毒道’高手并非只你一人!”
  “過路人”陰惻惻地一笑道:“話雖不錯,但這‘閻王令’之毒,江湖失傳已數百年,老夫敢夸當今天下無人能解,別以為‘崔無毒’可恃,他差得遠了!”
  “痛禪和尚”一字一頓地道:“如果貧僧以她的性命換你一命,為武林除害又當如何?”
  “過路人”絲毫不為所動地道:“老夫相信你不會如此做,否則你早出手了。”
  “貧僧隨時可以出手?”
  “可是你不會。”
  “施主堅信如此么?”
  “當然。比如說,你想制住老夫,迫交解藥,但解藥不在老夫身上;想以老夫生命換取解藥一樣辦不到,因為老夫只是受命行事。”
  “施主……受何人之命?”
  “這一點恕不作答。”
  “貧僧相信無人不怕死,施主不會例外吧?”
  “可是老夫的生命已交与別人,自己作不了主。”
  徐文業已忍無可忍,口里微哼一聲,扑了過去,掌力隨著涌出,這扑擊之勢,猶如迅雷疾電。
  “砰!”
  徐文震落實地,“過路人”卻踉蹌退了三四步,才站穩身形。徐文略不稍停,再次揮拳猛扑……
  “過路人”身形朝側方一划,口里大喝一聲:“住手!”
  徐文一擊落空,身形不期然地停了下來。
  “過路人”栗聲道:“小子,真要老夫抖出你的身分?”
  徐文業已恨到极處,把心一橫道:“說吧,本人已不在乎了,反正你今天別想活著离開!”
  “過路人”呵呵一笑道:“你考慮到你母親的安全沒有?”
  徐文如中雷擊,震惊莫名地退了兩個大步,自“七星堡”被血洗之后,第一次听到母親的訊息,對方不但熟知自己身世,而且可能与母親失蹤有關,顯見這內中大有文章,這一條線索,決不能放過,心念之中激動万狀地道:“你知道家母下落?”
  “當然!”
  “人在何處?”
  “此刻不是說話的時候,你懂得這意思的。”
  “你休想再耍花樣……”
  “小子,現在你与老夫退開一邊,事了之后再談另一筆交易!”
  徐文無可奈何地退后丈許,母子情深,他不能做任何于母親不利的事,只要母子能重見,他會不惜任何代价。
  “過路人”說是受人之命行事,他身后隱著的,是何等樣的一個恐怖人物呢?
  當初他暗算自己,莫非也是受命行事?
  這會不會關系到家門被血洗,以及父親的慘死?
  他想著,不由出了神,只是全身的血液卻在陣陣沸騰。的确,這种种离奇可怖的情況,复雜得使人連思索的余地都沒有。
  “過路人”轉向了“痛禪和尚”,冷冷地道:“‘痛禪’,愿否交出佛心?”
  “痛禪和尚”目瞪如鈴,射出栗人青光,沉聲道:“施主先說出受何人之命行事?”
  “這一點辦不到。”
  “看來貫僧只好破戒取你性命了……”
  “老夫不受威脅。”
  “這并非威脅。”
  “‘痛禪’,再半個時辰,這妞儿將骨化形消,不信等著瞧!”
  “痛禪和尚”回頭看了方紫薇一眼,只見她四肢抽搐,粉腮已呈紫醬之色,但雙目緊閉,張口無聲,似乎极端痛苦。
  “解藥呢?”
  “你愿交出佛心了?”
  “貧僧暫時認栽。”
  “好极,現在先把佛心交与老夫。”
  “解藥呢?”
  “自有交代。”
  “貧僧能相信施主嗎?”
  “最好是相信,因為你別無路走。”
  “別迫貧僧改變主意?”
  “老夫受命行事,一切不在乎。”
  “包含死在內?”
  “一點不錯。”
  “貧僧不冒這個險。”
  “過路人”沉思有頃,道:“這樣好了,仍由這小子居間,你把佛心交与他,由他隨老夫去換取解藥,你在此地等候,半個時辰之內他必回轉,如何?”
  “痛禪和尚”不再開口,脫手把佛心擲与徐文,徐文接在手中。“過路人”哈哈一笑,道:“小子,來吧!”
  話聲中,人已飛登屋面,徐文跟著起身,兩人一先一后,奔出了數里,眼前是一片密林,“過路人”徑直穿入林中。
  此際,遠遠傳來村雞啼唱,東方已現曙色,距天明已不遠了。
  徐文緊跟著入林。
  “過路人”在入林三丈之處停下,口里道:“小子,止步!”
  徐文停定身形,狠狠地瞪著對方,恨不能把對方撕成碎片。
  “小子,你似乎有話要說?”
  “不錯,你曾化身錦袍蒙面人,數度向本人施殺手,也是受命行事么?”
  “你錯了,老夫一向獨身行事,所謂受命,只是應付那禿驢的一句話而已。”
  徐文猛一錯牙,道:“你夠卑鄙!”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隨你小子如何說吧。”
  徐文恨毒至极地道:“你究竟是誰?”
  “這一點恐怕你永難明白了!”
  “找死?”
  “記住,別任性,咱們好好談,你母親的安全操在老夫之手。”
  徐文打了一個冷顫,一顆心頓往下沉,這等于是咽喉被人扼住,想反抗也不成。
  “家母怎會落入你手?”
  “這點你不必問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沒有什么,聊備一格,以維護本身安全。”
  “當初謀算本人,又為了什么?”
  “同樣的理由,為了本身安全!”
  徐文長長地吁了一口气,根本不明白對方語意所指。
  “你把家母怎么樣?”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与老夫為敵,他便無事。”
  “你以此要挾我?”
  “亦無不可。”
  “我若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為人……”
  “那先死的將是藍玉珍!”
  徐文雙目几乎噴出血來。
  “過路人”轉變了話題道:“徐文,時間不待了,交換解藥吧!”
  “本人還有句話問你。”
  “說吧?”
  “血洗‘七星堡’是你所為吧?”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主’率眾所為!”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徐文咬了咬牙,他相信這是實話,父親生前也是如此說的,索仇可以假以時日,倒是母親一日不脫离魔手,自己將無片刻安宁,自己与對方往日無怨無仇,而對方說謀算自己,劫持母親,是為了本身安全,這話令人費解。
  對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么呢?
  這其中難道隱藏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事嗎?
  心念之中,沉聲道:“‘過路人’,不管閣下是什么來歷,你放出家母,在下可以發誓不与你為仇,前帳一筆勾銷,如何?”
  “過路人”冷森森地:“時机未至,免談!”
  “什么時机?”
  “這是老夫自己的事,你不必過問,但記住一點,別与老夫為敵,時机到了,你母子可以重逢,否則就很難說。”
  徐文一副鋼牙几乎咬碎,殺气几乎破胸而出……
  “過路人”又道:“拿來吧!”
  徐文心念一轉,既然“衛道會”一幫人是自己血海仇家,自己犯不著去救仇人,更不必談什么道義,說道:“‘過路人’,咱們可以談談交易!”
  “什么交易?”
  “在下以佛心作為交換……”
  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他本想說作為交換母親的代价,話到口邊,忽覺不妥,仇歸仇,怨歸怨,武士的操守不能不顧,“地獄書生”的外號雖然不雅,但自從出道以來所行所為還沒有違悖“武道”的地方,如此一來,將被武林視作何如人?与“過路人”之流又有什么分別?佛心本非自己之物,而況“過路人”,未必就肯答應這宗交易,若事不成,豈非徒留笑柄?
  “過路人”見徐文中途不語,追問道:“交換什么?”
  徐文一擺手道:“不談了,拿解藥來吧。”
  “過路人”皺了皺眉,從怀中取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翠綠的丸子,拋与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道:“閣下不是說解藥不在身上么?”
  “過路人”嘿地一笑道:“小子,這叫做兵不厭詐!”
  “哼!無恥之尤!”
  “廢話少說,拿來。”
  徐文心念一轉,遲疑地道:“閣下的解藥可靠嗎?”
  “這一點你小子盡可放心。”
  徐文把佛心脫手擲与“過路人”,想說什么,又覺得說了也是多余,終于片言不發,向林外奔去。回到土地廟,天業已大明。
  “痛禪和尚”似已焦灼不耐,一見徐文現身,脫口便道:“如何?”
  徐文冷冷地道:“解藥已取到了。”
  “快給她服下吧。”
  徐文沒有再說話,把那粒翠綠丸子,納入方紫薇口中。
  工夫不大,方紫薇面色逐漸恢复,脈息加重,盞茶時間之后,蘇醒過來。
  “痛禪和尚”面色一肅,道:“小施主,貧僧有個不情之請?”
  “請吩咐!”
  “拜托小施主勞神,護送她回山。”
  “這……”
  徐文不由遲疑了,自己一而再地為仇家效力,這算什么?但另一個意念突閃腦海,忙應道:“可以!”
  “如此貧僧重托了!”
  “小事不足挂齒。”
  “后會有期,貧僧誓必要迫出‘過路人’的根底不可!”
  說完,單掌打了一個問訊,如灰鶴般騰空越屋而逝。
  方紫薇似乎元气大喪,久久仍不能起身……
  徐文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怜惜之色,但那抹怜惜之色,消失得很快,隨即被一种森寒之色所取代,漠漠然地開口道:“姑娘覺得怎樣?”
  方紫薇感激地朝徐文一瞥,掙起身來,背倚香火台,乏力地道:“還好,沒有什么。”
  “在下受托送姑娘回山。”
  方紫薇苦苦一笑,眼角滲出了兩粒晶瑩的淚珠,凄楚地道:“相公,我……不回山!”
  徐文眉鋒一緊道:“可是在下業已答應了‘痛禪’大師,送姑娘平安回山。”
  驀在此刻——
  一條灰影,進入廟中。
  徐文掉頭一看,來的赫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緣”老尼,她的弟子“悟性”被人奸殺,曾誤會自己是凶手,因為死者是死于“摧心”之毒,死后無痕。想不到這老尼會此時此地現身,當下一拱手道:“師太幸會!”
  “修緣”老尼還了一禮,目光直盯在方紫薇面上。方紫薇粉腮劇變,“噗!”地跪了下去,淚如泉涌。
  “修緣”老尼厲聲道:“丫頭,你太任性了!”
  方紫薇泣不成聲地道:“薇儿不肖,薇儿該死!”
  徐文心頭大震,難道這“修緣”老尼又是“衛道會”中一分子?听雙方語气,似乎關系相當不淺……
  只見“修線”老尼憤然一揮寬大的袍袖,聲色俱厲地道:“你還不回山?”
  “薇儿無臉見人!”
  “你想怎么樣?”
  “薇儿只……只……只想求解脫!”
  “大膽,你不想想你義父十年多來收養之恩?”
  方紫薇哽咽道:“薇儿自知百死莫贖!”
  “你無知失足,大家會原諒你……”
  “薇儿只求您老人家答應一件事!”
  “什么事?”
  “允許薇儿剃渡!”
  “剃渡?不行!”
  “那該地但求一死,身受殊恩,來生圖報!”
  “修緣”老尼長長歎了一口气,道:“孽!孽!痴丫頭,你知道你義父是誰?”
  “誰?”
  “是你親生之父。你的身世,包含了一個血淚交織的故事,你這一來,豈非令你父親心碎?”
  方紫薇睜大了眼,顫栗地道:“他老人家是薇儿生身之父?”
  “不錯。”
  “那薇儿不姓方?”
  “不,你不姓方,當初是為了防仇家迫害,才給你易姓為方。”
  “啊!”
  方紫薇伏地痛哭起來,聲如午夜鵑啼,聞之令人鼻酸。
  徐文极想從對方言語中探索“衛道會主”的真面目,但失望得很,對方語焉不詳,方紫薇本身包含了一個凄慘的故事。是什么放事呢?所謂仇家,是否又牽涉到“七星堡”血案?
  “修緣”老尼又是一聲深長的歎息,聲變得十分慈祥地道:“孩子,別哭了,任何事必須由你父親作主,起來!”
  方紫薇緩緩起身,滿面啼痕,像一朵帶雨梨花。
  徐文忍不住問道:“師太敢莫也是“衛道會’一分子?”
  “修緣”老尼怔了一怔之后,道:“貧尼不否認。”
  徐文別具深心地道:“上次貴庵慘案,師太是否已查出真區?”
  “修緣”面上掠過一抹憤恨之色,栗聲道:“貧尼斷定是‘七星堡主’徐英風那魔頭所為,可惜……”
  徐文心頭一沉,道:“徐英風?”
  “不錯。”
  “可惜什么?”
  “可惜他已死了。”
  徐文暗地一咬牙,故作惊震之狀,道:“徐英風死了?”
  “嗯!死于開封道上。”
  “但不知是死于何人之手?”
  “這一點沒有听說。”
  “据江湖傳言,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所為?”
  “是有此一說,但尚未證實。”
  老尼淡然的態度,使徐文感到莫測高深,如果父親与“七星故人”是死于“衛道會”人之手,對方多少總有些异樣表露,但意外地對方似十分漠然。他緊追著問:“徐英風功力不俗,又擅‘毒道’,江湖中能致其死命的,恐怕不多?”
  “這話不無道理。”
  “以師太的推測呢?”
  “無從推測。”
  徐文把心一橫,道:“是否上官宏所為?”
  “修緣”老尼与方紫薇面色同時一變,“修緣”老尼目射精光,迫注在徐文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久久才道:“小施主何出此言?”
  徐文心念電轉,索興豁了出去,追個水落石出,當下寒聲道:“因為上官宏与徐英風結有深仇。”
  “可是這非上官宏所為。”
  “師太何以斷定如此?”
  “上官宏的行動,貧尼無所不知。”
  “事情很巧……”
  “什么很巧?”
  “徐英風与另一錦袍蒙面人被害之時,恰值在下路過,据徐英風遇害之前的言語,曾提到“衛道會”三個字!”
  這是徐文臨時想起來的心机,想詐出對方實話。
  “修緣”老尼漠然一笑道:“言語涉及‘衛道會’可能有之,但并不能證明是上官宏或‘衛道會’其他高手所為,如果是,貧尼倒無憾了。”
  “在下极想見上官宏一面……”
  “為什么?”
  “證實這件公案!”
  “修緣”老尼目中逼人的精光再現,沉聲道:“小施主,貧尼不能不追究了……”
  徐文俊面涌起了异樣的神色,目光毫不畏縮地与對方直視,微顯激動地道:“追究什么?”
  “小施主已不止一次表露對‘七星堡’事件的關切?”
  “這又如何?”
  “小施主所練的‘無影摧心手’与徐英風所使的‘摧心’劇毒本是同源?”
  徐文一咬牙,道:“在下不否認。”
  “如此你与徐英風必有淵源?”
  “有的!”
  “什么淵源?”
  徐文的面色已成了鐵青,現在只消一句話,局面將完全改觀,如果自己道出身分,也就等于開始了索仇的行動。
  是否該再隱忍一段時日,搜集些具体的線索?
  抑是立刻開始行動?
  時机与對象是否适當?
  心念一連數轉,決定應該在見到上官宏本人,才是最适切的時机,于是,他壓下了將要爆發的仇火,故意裝得激于義憤的神情,道:“淵源不淺,但也不深,武林公道不能泯沒,是嗎?”
  “修緣”老尼凜峻地道:“小施主并非由衷之言?”
  “在下認為是的。”
  “在談公道之先,是否該明了是非曲直呢?”
  徐文為之一窒,但隨即針鋒相對地道:“在下愿聞關于這公案的是非曲直?”
  “修緣”老尼冷冷一笑道:“小施主,你曾救過上官宏的命,憑這一點,“衛道會”上下對小施主無理也得讓三分,多尼算承認小施主追索這公案的立場,但首先小施主得坦白道出身分。”
  徐文又是一窒,感到有些詞窮,一陣猶豫之后,道:“在下希望与上官宏見面肯談。”
  “修緣”老尼一頷首,道:“可以,小施主何時可上桐柏山?”
  “現在就可啟程。”
  “好!貧尼答應安排小施主与他見面。”
  “如此在下告辭!”
  “請!”
  徐文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出了廟門,只見紅日初升,林鳥爭鳴,曉霧初收,一片清新之气,但,他的心里,仍是被無邊的陰霾籠罩。
  證諸父親生前的話,和“過路人”轉述母親之言,他認定仇家是“衛道會”一幫人無疑,可是一些事實的片段,又似乎否定了這判斷!
  而從“修緣”老尼的話意來看,上官宏在“衛道會”中的地位似乎十分尊崇,他感到心頭的壓力愈來愈重……
  他又想到了慘死開封道上的父親,“普渡庵”人神共憤的事,是他所為嗎?
  如果這事傳出江湖,江湖同道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工夫不大,他踏上了通往桐柏山的大道。
  由于情況的詭譎變幻,每一次上桐柏山,都有不同的心情与感受。
  他想,此次在見到上官宏之后,如果對方否認血洗“七星堡”,也不承認殺害父親,自己將采取什么行動?
  目前,“痛禪和尚”不在總舵,少了一個可怕的勁敵,但在“無情叟”等一干高手聯手對付自己時,能操胜算嗎?
  正行之間,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徐少俠,留步!”
  徐文這一惊委實非同小可,第一次,他被人稱名道姓,當下身形一剎,凜然回身,只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漢子,站在相距丈許之處,正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自己。
  他掃了這陌生漢子一眼,栗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陌生漢子哈哈一笑道:“高人不敢當,區區只是個下人!”
  “下人?”
  “不錯,受命跑腿之人。”
  “怎知在下姓徐?”
  “區區說過是受命。”
  “受何人之命?”
  “就是那掌握令堂生死之人!”
  徐文登時血脈賁張,額上暴起了青筋,俊面涌起了一片恐怖殺机,厲聲道:“這么說朋友与‘過路人’是一丘之貉?”
  陌生漢子冷冷一哼道:“徐文,說話客气些,區區此來對你有好處……”
  徐文咬緊牙關道:“好處?哼!朋友來得正好,在下有話必須朋友解答!”
  “別奢望太多,區區除了受命的事外,其余一切不談。”
  “朋友,那可由不得你!”
  “徐文,你目前是赴‘衛道會’總舵?”
  “不錯。”
  “尋仇?”
  徐文一震,悚然道:“不錯!”
  “你這是去送死!”
  “送死?什么意思?”
  “憑你的身手,能敵得過對方聯手么?”
  “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還有,你自信能在‘痛禪和尚’先天罡气之下逃生么?”
  徐文劍眉一挑,悚栗地道:“這与朋友何干?”
  陌生漢子自顧自地說下去道:“只要你一抖露身分,對方將傾力毀了你,你不否認這可能吧?”
  “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區區只是奉主人之命傳言……”
  “在下希望知道貴主人是誰?”
  “這一點目前尚難奉告。”
  “然則貴主人的目的是什么?”
  “借你之手,毀滅‘衛道會’,彼此兩利!”
  徐文駭然道:“什么,借在下之手?”
  “不錯,敞主人保證事成之后,讓你母子重聚,公開一切真相!”
  這的确是极大的誘惑,何況毀滅仇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從“過路人”所表現的能耐与手段看來,對方口中的主人,定是一個极端可怖的神秘人物,自己正愁無法拯救母親脫离魔手,想不到對方找上門來。
  心念之間,殺机消散了大半,略顯激動地道:“貴主人的保證可信么?”
  “敝主人一言九鼎!”
  “朋友說借在下之手?”
  “一點不錯。”
  “朋友剛才不是說在下的能耐不濟么?”
  “這一點敝主人有安排。”
  徐文精神一振,道:“什么安排?”
  “別急,區區還有話沒有說完。”
  “請講?”
  “令尊徐笑風与另一個冒充他形貌的人,你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徐文全身陡地一顫,栗聲道:“誰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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