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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冤家路窄


  自號“白儒”,隱有与“黑儒”一爭長短之意,這名號決不許存在……
  摹在此刻,樓梯響處,一個面目姣好如女子的青衫書生,飄然上樓,掌柜的緊跟在他身后,哭喪著臉道:“公子,樓上已無空座了!”
  青衫書生冷冷地道:“樓上座位全空著,你是不想做買賣了,把上門的客人朝外赶?”
  “公子,這樓座客人全包了,后樓如何?”
  “少廢話,我就喜歡這前樓。”
  說完,目光上掃,徑自到丁浩對面靠窗的座位上落坐。
  掌柜的可怜兮兮地望著“白儒”這一桌,惶惶地道:“小的實在沒辦法!”
  “白儒”淡淡地道:“由他罷!”
  掌柜的深深打了一躬,然后走到那青衫書生座前,道:“公子用些什么?”
  青衫書生微微一晒,用手一指丁浩這邊,道:“照那位仁兄的樣!”
  “是,馬上到!”掌柜的轉身下樓。
  丁浩心里好笑,這書生看來已三十出頭,竟這般迂腐,吃東西照人家一樣,心念之間,目光不期然地膘了過去,那書生的目光也正好射來,四目交投,丁浩心中一動,好凌厲的眼神,原來是個會家子,那書生微笑著點了點頭。
  丁浩收回目光,心想,奇怪,這臉孔似曾相識,在那儿見過呢?
  不一會,小二送上了酒菜,与丁浩完全一樣。
  青衫書生好整似暇地斟了一杯酒,在口里淺淺一嘗,旁若無人地朗吟起來——
  “前失落游春侶,极目尋芳,滿眼悲涼,徒有笙聲亦斷腸。
  林間戲蝶帘間燕,各自雙雙,忍更思量,綠樹青苔半夕陽。”
  這是近期詞人馮延己的一首“采桑子”,丁浩曾涉獵過,一听便知。
  吟罷,又啜了一口酒,那种吃法,确夠斯文。
  “白儒”揚聲一笑道:“好一個各自雙雙!”
  青衫書生目光微瞥,卻沒答他的腔。
  鄭月娥笑向“白儒”道:“世間盡多冒充斯文的人,圖博文武兼資之舉,古語說:自三代以下未有不好名者也,真是一點也不錯!”
  青衫書生抬頭熟視了丁浩半晌,突地一拱手道:“敢問這位兄台,尊駕莫非是江湖盛傳的少年高手‘酸秀才’?”
  丁浩本待不理,卻又屈不過情,只好報之以微笑道:“正是區區!。
  “哦!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只恨無緣識荊,今日巧逢,誠乃三生有幸!”
  “江湖小卒耳,何足扑齒!”
  “見台忒謙了,如蒙不棄,我們共桌而飲,如何?”
  丁浩不好拒絕,同時也正感無聊,一頷首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有何不可!”
  青衫書生露齒一笑,牙如編貝,美人亦不過如是。
  “如此!……在下移樽就教!”
  說完,真的自己動手,把酒杯箸逐一搬到丁浩桌上,兩人相對而坐,一樣的俊雅飄逸,如一對臨風玉樹。
  那邊,“白儒”調侃似的道:“現在真正的‘各自雙雙’了!”
  這話很刺耳,但丁浩不理他,這一頓酒飯之后,便要兵戎相見,爭這些閒气可沒用,當下目注青衫書生道:“閣下如何稱呼?”
  “在下有個不中听的外號,叫‘赤影人’!”只道外號而不提姓名。
  “赤影人?”
  “正是,正是!”
  丁浩心中十分奇怪這聞所未聞的怪名號,但不好追問下去,舉杯道:“請!”
  “請!”
  兩人照了照杯,“赤影人”搶著斟上,口里道:“兄台游俠江湖?”
  丁浩淡然一笑道:“談不上游俠,希望藉此增加些見聞而已!”
  “是,是,讀万卷書,不如行千里路!”
  “閣下呢?”
  “彼此!彼此!所見略同。”
  那邊,鄭月娥又開了口,意帶鄙夷地道:“英雄所見略同,竟有人自命英雄,卻不知是什么三家村的小子!”
  “白儒”湊趣地道:“是小英雄罷了!”
  “這……這么說?”
  “唯大英雄能本色,裝模作樣,不是小英雄是什么?”
  “妙!”
  “赤影人”可能听不下了,一披嘴道:“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事!”
  丁浩一哂道:“這倒不必計較,各人見識不同!”
  吃喝了一陣,“白儒”起身道:“酸秀才,西行五里見面,你敢來么?”
  “當然奉陪!”
  “我等先走一步!”
  “請便!”
  一行人起身下樓,鄭月娥到了樓梯口,回頭道:“小子,這是死約會,不見不散,你這新交的朋友也無妨一道來。”
  “赤影人”惊疑地道:“兄台,什么回事?”
  “一個小約會!”
  “有過節?”
  “有一點!”
  “這女的是誰?”
  “望月堡主鄭三江的寶貝女儿!”
  “哦!這一帶是‘望月堡’的天下,爪牙密布,惡龍不敵地頭蛇,兄台要小心為上,那男的呢?”
  “她的丈夫,叫‘白儒’!”
  “什么,‘白儒’!”
  “是的!”
  “大概是想媲美當年的‘黑儒’?”
  “可能有這意思!”
  “身手如何?”
  “未可小覷!”
  “兄台准備赴約?”
  “當然!”
  “在下可以同行么?”
  丁浩急搖手道:這是區區与對方的私人恩怨,閣下最好不要淌這混水!”
  “赤影人”皺眉道:“萍水相逢,正歎相見恨晚,又要分手么?”
  丁浩對這文質彬彬的“赤影人”已漸怀好感,聞言之下,誠摯地道:“區區亦有同感,錯過今日,不愁沒有相逢之期,俟諸异日吧!”
  “赤影人”點了點頭,道:“來,我們各盡三觴,以紀今日之邂逅!”
  丁浩慨然道:“從命!”
  兩人豪情地各喝了三杯,“赤影人”面上飛起了紅霞,脂粉气更濃了,丁浩下意識地心頭一動,道:“仁兄酒后更見瀟洒不知誰家女儿有福,得配你這美男子……”
  “赤影人”一笑道:“在下量淺,不胜酒力,若說美男子,兄台才當之無愧,如在下是女儿之身,決不輕易錯過!”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丁浩起身,斂了笑容,一擊掌,小二應聲上樓。
  “赤影人”搖手道:“在下還要坐一會,等個熟人,兄台請便,這一餐由在下作東!”
  “這怎么成?”
  “要客套便顯得不夠英雄本色了!”
  丁浩不由改了稱呼,道:“小弟從命便了!”
  “赤影人”起身執住丁浩的手,情意殷殷地道:“愚兄無話可說,但愿不久再見!”
  對方的手,細膩白淨,柔若無骨,有如處子,丁浩心中又是一動。
  “小弟也慶幸結識兄台,珍重,再見!”
  “赤影人”重重蟄捏了捏了浩的手,然后放開道:“盼賢弟當心些?”
  “小弟理會得!”
  “不送了!”
  丁浩怀著一份依依之情,与“赤影人”作別,出了酒店,徑朝約定地點走去,一股豪雄之气夾著恨火仇焰,在心胸間翻騰,此番約會,非把“白儒”拾奪下來不可。方轉出正街,一個穿監布大褂的中年人,迎面而至,深深注視了丁浩一眼,作揖道:“公子是姓丁的?”
  “不錯!”
  “小的等候半日了!”
  “你是……”
  “小的奉主人差遣迎候,從石家集來!”
  丁浩心中恍然,隨道:“區區目前要辦件事,回覆你家主人,事完即到,兩位老人……”
  “在庄中專候!”
  “去石家集如何走法?”
  “西行十里,有一片楓林便是!”
  “嗯!這倒巧,是順路,貴主人如何稱呼?”
  “敝主人集中均以駱二員外呼之!”
  “好,知道了,你就照方才所說回覆你家主人便了!”
  說完,繼續舉步前行,五里路程,不過片刻工夫便已到達,地點果然十分荒涼,遠處縱橫的田疇間,點綴著几戶疏落的農家,靠路邊,是一大片墳場,荒冢累累,野草凄迷,几株枯樹,襯得現場更加凄涼。
  墳場的另一邊,接連著樹林,林緣拴了數騎馬。
  不問可知,這便是約會的地點了。
  丁浩彈身穿越墳場到了林邊草地,“白儒”夫婦自林間出現。
  “酸秀才,你還算言而有信!”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看此地風水如何?”
  “不惡!”
  “拔劍吧!”
  雙方掣劍在手,吆喝一聲,便動上了手,一幕酷烈万狀的場面現了出來,劍气撕空,劍花進舞,鏗鏘之聲,令人動魄惊心。
  四十招之后,“白儒”先机盡失,落于下風。
  丁浩鼓其豪勇,劍勢益發凌厲,殺得“白儒”毫無還手之力,險象叢生。
  鄭月娥冷哼一聲,拔劍加入戰圈,這一來,挽回了“白儒”的頹勢,又告有攻有守,她的身手不俗,乘虛蹈隙,配合“白儒”的攻守,天衣無縫。
  夫妻聯手,搏斗了二十余個回合,又漸呈不支。
  但丁浩要收拾下對方,可也不是件易事,他不耐久戰,沉哼一聲,施出了唯一的殺著“夢筆生花”。
  這一招,是“黑儒”制敵的最后殺著,只有在以“黑儒”身份出現時,遇到太強的對手才施展,現在他為了求速戰速決,只好搬出來了。
  一聲凄哼傳處,鄭月娥飛栽兩丈之外,血雨凌空洒落。
  “白儒”惊呼一聲,電閃扑去,一把抄起鄭月娥的嬌軀,倒彈入林。
  “那里走!”
  丁浩暴喝一聲,如影隨形般扑去,足甫沾地,立感不妙,迅捷地電彈而起,數張巨网,從樹頂罩落,地面上也有巨网升起,事出猝然,變勢已然不及,心頭劇震之下,揮劍猛掃、下罩的网雖被創破,但無濟于事,网不止一張,同時,人不能停在空中,一劍揮出,勢盡落下,正好掉在离地尺許上張的网中。
  腳下一軟,意念尚不及轉,网已臨身,一個倒栽,全身上下立被裹緊,須鉤破衣入肉,刺痛非常。
  七八名黑衣壯土,一涌而上,把丁浩捆成肉粽。
  “白儒”為鄭月娥敷藥裹傷,然后把她放在樹腳,半坐將息。
  黑衣壯漢之一上前道:“請求總監,如何處置這斯?”
  “白儒”略一思索,道:“快馬送回堡中!”
  鄭月娥高聲道:“不行,這是個危險人物,如果途中出了岔子,后患便大了!”
  “依賢妻之見呢?”
  “就地處決,除了禍根!”
  丁浩空負一身蓋世武功,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掙斷网繩不難,但那些須鉤勢必使他体無完膚,他后悔沒在交手之初便施展“夢筆生花”殺著,如先毀了“白儒”,便不致落得如此下場明知他是勁敵,卻不搶制机先,此刻,悔之晚矣!繼令柯一堯与“全知子”等聞訊赶來,也無濟于事,除了“冷面神尼”可能与“白儒”周旋之外,誰也不是他的對手。
  就如此結束恩怨情仇么?
  “白儒”靠近前來,得意地哈哈一笑道:“酸秀才,你想不到有今日吧?”
  丁浩目眥欲裂地道:“我不死必殺你!”
  “哈哈哈,你能不死么?那豈非是奇跡?”
  “白儒,這种手段十分卑鄙……”
  “小子,去向閻王老五呼冤吧,現在問你一句話,你想如何死法?”
  “听便!”
  “有遺言交代么?”
  “少得意忘形,有人會收拾你。”
  “哈哈哈,大概還找不出敢奢言收拾本儒的人!”
  “你等著瞧!”
  “白儒”手中劍一揚,道:“酸秀才,這一劍送你上西天去求取功名!”
  鄭月娥厲叫道:“這樣太便宜了他!”
  “白儒”收回了劍,道:“娥妹的意思要怎樣?”
  “叫手下們准備樹條!”
  “用打!”
  “對了,當初已故總管打他不死,我不信這個邪!”
  “好,照辦!”說著揮了揮手,道:“准備木棍,輪流著力地打!”
  手下壯漢們恭應了一聲,立即用劍砍下樹條,削去枝葉,動手毒打,木棍橫飛,劈拍之聲不絕于耳。
  鄭月娥又叫道:“注意,別打他的頭,讓他多消受些時!”
  這是慘酷的一幕,令人不忍卒視,七八名壯漢,交替猛打,只片刻工夫、地上斷棍有十余根之多,丁浩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棍落如雨,即使是個鐵人,也砸扁了,持續了兩盞熱茶的時間,“白儒”抬手道:“停止,看他斷气了沒有!”
  壯漢們停下了手,其中一人撥開网控視了一會,道:“七孔流血,業已斷气!”
  “解開网!”
  “是!”
  解開了网,丁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鼻息已絕,眼耳口鼻,全滲出血水。
  “白儒”上前,用劍在丁浩身上戳了几劍,只有淡淡的血水流出,這證明人已确然死了,當下回頭道:“娥妹,死了!”
  “挖坑埋了他,看他是不是還會复活!”
  “大底下沒這等怪事!”
  “給他立塊碑,讓江湖中知道‘酸秀才’已除名!”
  壯漢們不待吩咐,立即動手挖坑,七手八腳,片刻便已妥當。
  鄭月娥長長吁了一口气,道:“終算為本堡除去了一個隱患,他那支劍不是凡物,解下鞘來看看……”
  “白儒”略一沉吟,道:“我看不要!”
  “為什么?”
  “連同尸体埋葬,以后隨時可取,以他的身手而論,他師門的人物,說不定更加可怕,動了他的遺物,說不定招來后患,我的意思,碑也不能立,讓他如此失蹤了吧!”
  “嗯,這也是道理,不過!……酒樓上那‘赤影人’知道這約會……”
  “簡單,回頭設法對付‘赤影人’!”
  “快辦吧,事不宜遲!”
  “埋了他!”
  丁浩被扔入土坑,然后沙土覆蓋了尸体,變成了一坯隆起的新土。
  “白儒”仰天一陣狂笑,意態飛揚。
  鄭月娥掙起了嬌軀,道:“帶馬,我們該上路了!”
  手下牽來了馬匹,“白儒”扶她上了馬,然后各目登鞍,一行緩緩馳离。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疾掠而至,望著离去的人馬,喃喃地道:“事情這么快便結束了?”說完,目光掃及那坯新土,登時臉色劇變,栗聲叫道:“我來遲了!”
  來的,正是一個時辰前与丁浩在酒樓訂交的“赤影人”。
  “赤影人”望著那坯新士,身形在簌簌發抖,連連頓足道:“怎么會?怎么會,他是個非凡的人物啊!”
  紅日西沉,天際幻出一片絢爛的晚霞。
  “赤影人”猛一跺腳,道:“死因可疑,得看個究竟!”
  掌揚處,沙土翻飛,尸体露了出來,“赤影人”把尸体拖出坑外,血泥凝結,封閉了五官七竅,看上去面目全非,“赤影人”机伶伶打了一個寒顫,惊怖地道“活著時風標絕世,死了便這般可怕……”
  墓地,遙遙有聲音傳來道:“到那邊林中搜搜看!”
  “赤影人”低頭想了想,突地抱起尸体,穿林而去。
  數條人影,奔入林中,赫然是兩名老者,三名中年漢子,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柯一堯与“全知子”,三漢子是“樹搖風”的門下弟子。
  “赤影人”,搖手道:“那不妥,此地是‘望月堡’勢力范圍,一個不巧,后果堪虞,同時既是朋友轉介,彼此沒有交情,扰人不當,賢弟是受了傷的人……”
  “莫不成住旅店?”
  “哪更不妥,愚兄蝸居尚堪下榻……”
  “什么,兄台是附近之人?”
  “差不遠,此去不到百里。”
  “但小弟行動不便?”
  “愚兄帶你上路。”
  “這……這……怎好……”
  “賢弟嫌交情太淺么?”
  “不,不是這意思,你我一見如故……”
  “那就不必多言了,我們現在就走。”
  丁浩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激,交友如此,夫复何憾!
  “赤影人”負起丁浩,展開身形便奔,他對這一帶地形路道,似了如指掌,或走大道,或抄小徑,有時是無路的曠野,一口气奔行了數十里。
  丁浩心中大是過意不去。
  “兄台,我歇一會!”
  “你傷痛么?”
  不,見台太累!”
  “不累!”
  “兄台已全身汗濕了,還是歇會吧!”
  “也好!”
  “赤影人”揀了個干淨之地,把丁浩放了下來。
  “賢弟,你餓么?”
  “不餓!”
  “還要個把時辰便到了,忍著點到了舍下,好好吃一頓,愚兄最大的嗜好便是吃,家下司廚的是名手,烹調的還差強人意,屆時賢弟一試便知。”
  丁浩莞爾道:“那是小弟有口福了!”
  “賢弟那里人氏?”
  丁浩眼眶一紅,道:“幼失估恃是個孤儿!”
  “啊!對不起,提到了賢弟傷心之事。”
  “那里話,兄台貴姓台甫能否賜告?”
  “該當的,該當的,是愚兄疏忽了,愚兄姓洪,單名一個仁宇。”
  “哦!洪兄!”
  “賢弟与‘望月堡’有積怨?”
  “仇深似海!”
  “愚兄可得聞否?”
  “這……容以后再詳為奉告!”
  “賢弟風流倜儻,可曾有紅顏知己?”
  丁浩心中不期然浮起了白衣女子“梅映雪”的倩影,脫口道:“曾認識一位,但談不上知己小弟連對方真實姓名來歷都不知道……”
  “赤影人”一笑道:“定是位天人?”
  “洪兄取笑了……洪兄文武兼資,人才出眾,想來嫂夫人必非等閒女子?”
  “哈哈,說來慚愧,愚兄尚是獨身!”
  “這……為什么呢?”
  “佳偶難求,空歎歲月蹉跎!”
  “洪兄是個多情种子?”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多情自古空遺恨,命也如斯奈何?”
  丁浩正色道:“這么一說,洪兄定有傷心之事?”
  “赤影人”淡淡一笑道:“說起來徒亂人意,以后再談吧!”
  就在此刻,只見兩條人影,緩緩奔來,漸行漸近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赤影人”起身說道:“賢弟坐著勿動,愚兄去看看是什么人?”
  說著,彈身迎上前去,雙方面對面的停住,不知說了些什么,只听“哇!哇!”兩聲慘號,那一男一女栽了下去。
  丁浩心頭一震,“赤影人”出手夠狠,為什么要殺害對方!
  “赤影人”折身奔回,丁浩沖著問道:“是什么來路?”
  “這一帶最惹厭的狗爪子,‘望月堡’派出的密探!”
  “密探,對方承認這身分?”
  “不承認也不成,愚兄我對他們十分熟悉……”
  “洪兄知道每一個密探?”
  “這倒沒有,不過‘望月堡’派出的密探,都是男女成雙,裝扮成各形人物,無孔不入……”
  “該殺!”
  “我們上路吧?”
  “如此勞累洪兄,小弟實在過意不去……”
  “不說那些了,走!”
  “赤影人”再次背負起丁浩上路疾奔。
  破曉時分,來到一個湖蕩之前,“赤影人”放下了丁浩,道:“到了!”
  丁浩舉目一看,只見這湖一面依山,疏星映著波光,黑里透亮,約莫也有四五里方園,湖中央,浮起一個小島,天太暗,距离又遠,看不大真切,只隱約可見花樹樓台的輪廓,不由惊奇地道:“湖中小島是洪兄仙居么?”
  “好說,蝸居而已!
  “洪兄,似這等蝸居,天下可能也沒有几處!”
  “哈哈哈哈!過譽了,如賢弟喜愛,可視作久居。”
  “足感盛情!”
  “這般時分,不想惊動下人,我們踏水而過吧!”
  丁浩心頭一震,道:“踏水而過?”
  “不錯!”
  “這般距离多遠?”
  “不到五十丈!”
  “洪兄能踏波而行五十丈之遠?”
  “赤影人”一笑道:“你不信?”
  丁浩窒了窒,當初少林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武林傳為美談,而今兄台不借一物,而能凌彼虛渡五十丈湖面,簡直是匪夷所思,真是不登高山,不顯平地,以此看來,小弟以往不過是井底之蛙……”
  “夠了,別感慨緊之,大發酸論,你怎知愚兄我不借一物?
  “這……洪兄要借何物渡湖?”
  “考考你的眼力,等著看吧!”
  “赤影人”重新負起丁浩,喝一聲:“起!”飛身躍落湖面連連飛縱,忽左忽右,但每一躍的距离,都在一丈左右,丁浩望著黑黝黝的湖水,真有點膽顫心寒,對于水功,他可是一竅不通。
  顧盼間,到了對岸,只見花樹成蔭,掩映著樓台亭閣真像傳說中的方外仙居。
  “赤影人”道:“賢弟,你看出我是如何飛渡的?”
  丁浩凝神細想,若是凌虛踏波,決不會縱躍而進,尤其加了一個大人的重量,功力通玄也辦不到,一般的凌波而行,全憑一口气輕身,而且無法持續到數十丈之遠。他縱躍時,似有一定距离,而縱起之時,有如借物之力……
  想了一會,突地恍然道:“小弟明白了?”
  “賢弟明白什么?”
  “湖面下必設有暗椿借力。”
  “赤影人”哈哈一笑道:“賢弟不愧人中之龍,果然一猜便中!”
  這一思索說話之間,已到了一座古雅的門樓之前,兩端連接著紅牆。
  “咿呀!”一聲,大門開啟,應門的卻是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女,嬌聲道:“主人怎么這般時分歸來?……噫……”
  “赤影人”一邊舉步入門,一邊道:“有貴客光臨,叫他們起來立即整治酒菜!”
  “是!”
  門樓里是一個大花園,穿過花徑,直上露台,轉過朱欄進八樓房中丁浩被直接放落在一張繡錦棉被的大床上,一陣幽香,沁入鼻觀,丁浩心中一動,這好像是女子的閨房,洪兄台好重的脂粉气。
  天色已明,曙色透過碧紗,房內陳設,盡在眼中。
  除了這繡榻之外,其余擺設,卻像富貴人家的書齋,极盡奢侈,隔窗而望,可見由檻雕欄,湖光山色。
  丁浩想起在“齊云庄”作客時所住的“覽碧樓”,風光雖然不錯,但卻不及這里的豪華,由于規模太大,便失去了清幽之感。
  “赤影人”關切地道:“賢弟能行動么?”
  丁浩下了床,站到窗邊,道:“奔馳不行,屋內行動是可以的!”
  “那好,先洗漱更衣!”
  話方說完,一名十三四歲,長得眉清目秀的書童,來到門邊,打了一躬道:“主人回來了?”
  “赤影人”一抬手,道:“進來,見過二主人!”
  書童進入房中,雙膝一屈,道:“小的奉書參見二主人!”
  二主人三個字,使丁浩俊面孔發燒,顯得有些無措,先掃了“赤影人”一眼,才抬了抬手道:“你叫奉書么?”
  “是的!”
  “起來!”
  “謝二主人!”
  “赤影人”又道:“奉書,准備熱湯,取我的衣衫与二主人更換!”
  “是!”
  書童奉書退了出去,丁浩才肅容道:“洪兄,你這樣令小弟不安!”
  “赤影人”爽朗地一笑道:“這樣子上下有個体統,賢弟在此也方便,不會有作客之感…”
  “洪兄盛情,令小弟何以敢當?”
  “賢弟,恕我叨長几歲,請以大哥稱我如何?”
  丁浩內心相當激動,但表面上還維持平靜,拱手一揖道:“大哥隆情厚誼,小弟遵命就是了!”
  “赤影人”撫掌道:“這樣才好,我這做大哥的得弟如此,足慰生平了!”
  旭日初升,湖面波光瀲灩,山色蒼翠欲滴,丁浩倚窗遠眺,不禁神往。
  不久,奉書來請入浴,浴罷,換上了“赤影人”的衣衫倒也長短适度,外衫也恰巧是藍的只是那襲黑衫,他不曾換下,仍穿在里外衫之間。
  回房坐了片刻,“赤影人”來請入席,席設隔房,面對露台,兩人相對而坐,器皿菜肴,均极精致,侍候的乃是著紅衣的兩名少女。
  丁浩對這“赤影人”,感到有些莫測深高。
  席間,丁浩忍不住道:“小弟還未拜見令尊堂。”
  “赤影人”正色道:“家父母已先后謝世,目前這所謂的家,只是愚兄我一人!”
  “啊!”
  “來,粗肴淡酒,賢弟務請盡飲!”
  一席酒,足吃了一個時辰,丁浩辭回房內,閉門運功療傷。
  三日易過,丁浩已复原如初,這三天中,“赤影人”關切備至,一般下人,均以二主人視之這使丁浩既感且愧,平白無端,當了人家的二主人,直如夢幻。
  丁浩想起了“樹搖風”七日之約,別人為自己奔波賣命,自己可不能在此樂不思蜀,同時“全知子”与柯一堯兩位老哥哥如久候自己不至,必然十分著急。
  第四天一早,“赤影人”方上樓來,丁浩第一句便道:“大哥,小弟要告辭了!”
  “赤影人”面色一變,道:“什么,賢弟要走?”
  “是的,有事不得不走!”
  “是嫌此地不堪居留么?”
  “那里話,小弟几乎樂不思蜀了呢!”
  “是大哥我怠慢了賢弟么?”
  “那更說遠了,小弟實在有要事非辦不可。”
  “愚兄以為可以相聚一個時期,不意賢弟又要言別……
  “大哥,來日方長,何愁無聚首之期,以后小弟能來即來!”
  “赤影人”苦著臉道:“賢弟,你這一辦事,不知要多久時間?”
  丁浩歉疚地道:“這很難預期!”
  “辦什么事?”
  “一方面是私人仇怨,另一方面是師門過節。”
  “愚兄我能效力么?”
  “這個……請大哥見諒,小弟想自了。”
  “再留一天如何?”
  “大哥,我們當圖以后,不在乎這一天半日。”
  “賢弟一刻也難留么?”
  “小弟……實在是……心急如焚。”
  “好歹過了午?”
  丁浩無法再推卻否則便不近情了,當下點了點頭道:“謹遵大哥之命!”
  “赤影人”特設盛宴,為丁浩餞行,丁浩除了心感,的确別無話說,酒至半酣,“赤影人”拿出一本小小絹冊,遞与丁浩道:“賢弟看看這是什么?”
  丁浩接過手來,目光一掃書簽,惊聲道:“玄玄真經,這是一本秘笈呀!”
  “赤影人”頷首道:“不錯,是一部上古秘笈!”
  “大哥的武功,便是得自這本‘玄玄真經’?”’
  “不,我一字也沒修過。”
  丁浩大惑不解地道:“那是為何?”
  “在大哥我而言,這千古奇書,等同廢物!”
  “小弟越發的不解了?”
  “賢弟翻開首頁看看?”
  丁浩惊奇地打開首頁,數行字跡,映入眼帘:
  “余性狷介,憤世嫉浴,
  造物仇我,衣缽無傳。
  一生研創,伴歸黃土,
  今世何世,遇緣复出。
  習此秘笈,童貞完璞,
  違者則殆,慎之慎之。”
  后署:“魯隱公四年元陽生志”。
  “赤影人”一笑道:“賢弟可看出其中禁忌?”
  “看出來了,修習這本‘玄玄真經’,必須元陽之体。”
  “對了,正是這句話!”
  “那實在可惜……”
  “什么,賢弟已非完璞么?”
  丁浩一怔神,道:“不,小弟的意思是大哥有緣獲得,卻無緣修習。”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這注定了是賢弟的。”
  丁浩心頭一震,大感意外地道:“大哥要小弟參研?”
  “對了,我留你住下的意思在此,冀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大哥如此看重小弟……”
  “不要說那些外人話,你意下如何!”
  “小弟勢在必走!”
  “赤影人”無可奈何地道:“這么著,賢弟事情告一段落務必來此,參修這秘笈,此物現在是賢弟的了,愚兄暫代保管!”
  丁浩感激無已地道:“大哥,小弟現此謝過。”
  “自家兄弟,我的便是你的,何必言謝,賢弟如一月不至,愚兄將出江湖尋訪!”
  “大哥,這何苦,小弟事畢定來。”
  “嗯……賢弟來時,如愚兄不在,可視作己家,万勿客套。”
  “遵命!”
  “這里有張圖,是我昨夜繪的,上面載明出入這湖心小島的三條密徑,与及聯絡呼叫的暗號賢弟暇時看熟,爾后出入便不費事了。”
  說后,取出一個小紙折,遞与丁浩,又道:“熟記之后即行毀去。”
  丁浩雙手接過道:“小弟記下了!”
  “賢弟的行囊須要充實否?”
  “不必,不必,小弟隨身所帶,足敷所需。”
  丁浩把“玄玄真經”遞還“赤影人”,起身辭席,回到房中,佩上劍,帶上招文袋,然后由“赤影人”伴著,來到湖邊,由“赤影人”親自操舟,送到對岸,互道珍重而別。此際業已過午預計今夜可抵石家集。
  一路之上,他心里盤旋著“赤影人洪仁”的云情高誼,似這等重義之人,實在很難找,但,對于“赤影人”的作風,他仍有些迷茫,一個獨身人,帶著一些婢女仆徒,住在小島上,給人一种謎樣的感覺。
  傍晚,到了一個小鎮打尖,一問地頭,距石家集已不足二十里。他想,這几天不現身,“全知子”等可能急煞了。
  正吃喝之際,忽見一個十四五歲的毛頭小子,匆匆入店,四下一逡巡,徑自走到了丁浩桌前,朝地上一跪,道“小叔叔,你才來呀?”
  丁浩倒是大吃一惊,這小孩莫非認錯了人?正待開口……
  那小孩搶著又道:“您不回家,爺爺奶奶急坏了,預算你四天前要到家的!”
  丁浩心中一動道:“你是……”
  小孩又搶著道:“我是二房的小順子呀!上次叔叔回來,我只十歲。”
  丁浩靈机一触,忽然明白過來。
  “啊!小順子,你長這么大,叔叔几乎不認識了!”
  “小叔叔,我們走吧?”
  “好!”
  說著,放了點碎銀在桌上,与小順子揚長出店,小順子在前帶路,走的是丁浩來時的路,丁浩大惑,隨著他走到無人之處,低聲道:“怎么回事?”
  毛頭小子道:“您是丁師叔祖?”
  丁浩几乎笑出聲來,小叔叔一下子變成了師叔祖。
  “這從何說起?”
  “小的是駱二員外弟子,您是俺師祖的老弟,不稱師叔祖稱什么?”
  “哦!我們各交各的,這稱呼不順耳。”
  “不成,師門規矩最重輩份!”
  “你真的叫小順子?”
  “不,胡扯的,俺叫杜飛,家師出動了所有手下,在周近數十里尋訪您的下落,這几天大家急煞了……”
  “我因小事耽擱,這……方向不是往石家集吧?”
  “正相反!”
  “為什么?”
  “到處是狗腿子,不得不略施小計,瞞過對方耳目,不然惹厭,后面有人掇下來了,我們快些!”
  兩人加緊身法疾馳,不久,天色已完全昏黑下來,杜飛領著丁浩兜了個大圈子,穿過一片野林轉上另一條路,回頭奔馳。
  二更時分,來到一個村集,只見四周盡是高大的楓樹,把全庄包在中間,兩人從后面入集,顧盼間,來到一所大庄院之前,杜飛道:“師叔祖,我們越牆而入吧,這集上也有‘望月堡’的線眼。”
  兩人越牆而入,走向正廳,庄院中燈火疏落,大部房舍,都隱在黑暗中。
  到了正屋廳前,杜飛高叫一聲道:“師叔祖駕到!”
  數條人影,應聲自廳門沖出。
  現身的,赫然是柯一堯、“全知子”,与另一個面園園如富家翁的錦袍中年,看來他便是“樹搖風”的高足駱二員外了。
  柯一堯与“全知子”喜不胜地异口同聲道:“小老弟,急坏人了!”
  丁浩雙手一拱,道:“對不住兩位老哥哥,小弟是按時到伊川的,不意碰上了意外,耽擱了你們!”
  說完,轉向那錦袍中年道:“閣下便是駱二員外?”
  錦袍人哈哈一笑道:“不敢當小師叔閣下之稱,愚侄便是駱宁。”
  丁浩尷尬地道:“這小師叔之稱……不太合适。”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實受了吧,老偷儿規矩大,別站著說話,進廳去吧!”
  四人進入廳中,依序坐定,柯一堯關切地道:“丁老弟,你碰上了什么意外?”
  丁浩苦苦一笑,把“碰上”白懦夫婦,遭暗算,被埋葬的經過,說了一遍,听得三人目瞪口呆,丁浩又說出了結交“赤影人”及遇救的經過,然后向“全知子”道:“老哥哥事無不知,這‘赤影人’是什么來歷?”
  “全知子’眉鋒一緊道:“你說距伊川百里的大湖?”
  “是的,湖中央一個小島,樓台建筑,十分考究。”
  “全知子”面露惊容道:“你說的當是‘离塵島’……”
  “那里叫‘离塵島’?”
  “不錯,取其隔离世俗之意,你見到那老怪物了?”
  丁浩心頭一震,道:“什么老怪物?”
  “就是該島主人,六十年前‘离塵子’之名,可說婦孺皆知。黑白兩道無人敢招惹,獨之呼二十年前的‘黑儒’,算來這老怪物已近百……”
  “不對!”
  “什么不對?”
  “小弟所結交的‘赤影人”,年紀約在三十之間,他是島上主人,除了他,只是些下人仆婢。”
  “可能他是‘离塵子’的傳人。”
  “照老哥哥這一說,‘离塵子’已數十年不現江湖?”
  “不錯,連老哥我也只是在年輕時見過他一次。”
  “看來‘赤影人’是他的傳人無疑了!”
  “他沒有介紹來歷?”
  “沒有,僅說父母雙亡,一個人索居該島。”
  談話之間,徒人們擺上了酒菜,食畢,已是午夜將盡。
  丁浩被安置在正廳上房安寢。
  七日之期已過,卻不見老偷儿“樹搖風”回轉,大家都焦急异常,尤其是丁浩更感不安,他深知“望月堡”如龍潭虎穴,而老偷儿是為了他的事去犯險的。
  這一天已是第十日整,丁浩准備第二天親去“望月堡”附近打探“樹搖風”的下落,不得已時,只有闖堡,干脆与鄭三江結算血帳。
  入夜,丁浩与二老及駱宁等圍坐廳中,丁浩說出了心意,“全知子”搖頭道:“不必打草惊蛇,以‘樹搖風’的能耐,決不會栽到‘望月堡’,老偷儿也許因他事耽延,不如耐心再等上几天。”
  柯一堯道:“老夫悶得慌了,由老夫去刺探一番如何?”
  駱宁滿有自信地道:“小侄相信家師決不致失風,定是另有岔事阻延。”
  驀在此刻,只听一個聲音道:“好小子,你別狂吹,差一點便斷送這一付老賊骨頭了!”
  駱宁欣然道:“家師回來了!”
  話聲甫落,只見“樹搖風”大步進入廳中,滿面風塵之色,廳中人齊齊起身,丁浩赶緊作揖道:“老哥哥辛苦了!”
  “樹搖風”怪腔怪調地道:“不當事,不當事,快備酒來!”
  駱宁忙不迭地出廳去了。
  眾人落坐,“全知子”開口道:“老偷儿,我們以為你做‘望月堡’的常客了?”
  “樹搖風”一翻眼道:“笑話,那我這門買賣別做了!”
  “你方才說差點送了老骨頭?”
  “那是另一碼事。”
  “怎么說?”
  “嘿!時運不濟,冤家路窄,回程時我酒虫作祟,竟一反往例,入酒店解饞,這一吃可好,碰上了‘白儒’那小王八羔子……”
  丁浩星目一睜,道:“怎樣?”
  “老哥我猛灌黃湯,竟沒發現他縮在角落里,興盡出門,便被他掇上了,到了無人之處,他叫住老哥我,三句話不到,便動上了手……”
  “結果呢?”
  “差一點點老哥我便脫不了身,擱在那儿啃土。”
  “是在什么地方?”
  “宜陽!”
  “他是回‘望月堡’……”
  “鬼知道!”
  柯一堯有些迫不及待地道:“老兄此番收獲如何?”
  “樹搖風”噓了一口气,道:“老偷儿使盡渾身解數,用盡一切手段,探查結果,堡中并無‘云龍三現趙元生’其人……
  柯一堯面色一沉,道:“怪了,我當時的消息不切實。”
  丁浩不由愁上眉尖,沉重地道:“這‘云龍三現’上天入地了不成?”
  “樹搖風”目注丁浩道:“小老弟,我有意外的收獲……”
  “什么?”
  “你听說過‘九龍令’沒有?”
  丁浩全身一震栗聲道:“听說過,當年九大門派与黑白兩道高手,圍攻‘黑儒’于邙山古陵就是為了‘九龍令’被盜,造成了亙古未有的血劫,怎么樣?”
  “該令存于‘望月堡’地下密室!”
  “啊!”
  丁浩內心激動,無可言宣,想不到當初冒“黑儒”之名,殺害八大門派駐少林的代表,盜走“九龍令。的是“望月堡主”,這疑案總算有了眉目……
  “樹搖風”惊奇地道:“小老弟,你因何如此激動?”
  丁浩心中立生警覺,一笑道:“這是武林秘辛啊!”
  “全知子”道:“老偷儿,這非儿戲,各大門派如得到消息,勢將引起武林干戈……”
  “樹搖風”哈哈一笑道:“多嘴的,難道是老夫造謠?……這一來,你又知道了一件秘辛。”
  “全知子”搔了搔頭道:“說真的,你老偷儿既已發現,何不順手牽羊帶回來?”
  “樹搖風”一披嘴道:“多嘴的,這你就差勁了,那种燙手的東西能沾么?如果偷牛的抓不到,抓到了拔椿的,豈不危哉殆矣!‘黑儒’業已現身江湖,‘望月堡’來個死不認帳,東西在老偷儿手中,那就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嗯!你老偷儿真懂得明哲保身。”
  “倘非如此,還能活到現在?多嘴的,若不是你多嘴泄了那尼姑的底,怎會被活埋在古墓中十年?要不是小老弟得到‘雷公匕’,你此刻尚不能見天日。”
  丁浩本來全神在想著“九龍令”的事,聞言之下忍不住脫口道:“當初老哥哥到底泄了‘冷面神尼’什么底?”
  “全知子”一怔神,道:“小老弟,這句話如果是別人問,我決不答覆……”
  丁浩一笑道:“小弟無意探人隱私,不說也罷!”
  “全知子”坦然道:“此地沒外人,說也無妨,真正的‘冷面神尼’早已坐化,駕返极樂,現在的‘冷面神尼’,是她的傳人,不是她本人……”
  “哦,難怪她看上去只是中年……”
  “那你錯了,‘冷面神尼’的面目,從沒變過,她戴的是面具。”
  柯一堯接口道:“她面冷無情,原因在此!”
  丁浩意獨未釋地道:“老哥哥就只為了道出她的真面目,而被她鎖了十年?”
  “全知子”苦苦一笑道:“不,是我泄了她真正來歷!”
  “她真正來歷是什么?”
  “她便是當年名噪南方武林的雙美之一,叫做……”
  丁浩心中一動,脫口道:“天南一嬌蘇倩倩?”
  “全知子”大惑不解地道:“小老弟怎會知道?”
  丁浩對此,可說是最清楚不過的了,他曾听“竹林客”說過,當初“天南一嬌蘇倩倩”因不能与父親結合,憤而投入“冷面神尼”門下,削發為尼,當然這一節他是不能說出來的,心念一轉之后,淡淡地道:“小弟曾听人道及她投入神尼門下!”
  “哦!”
  談話之間,駱宁入廳,道:“酒菜齊備,請各位移駕!”
  “樹搖風”首先起身道:“走,走,別只顧扯談,酒虫爬出喉嚨了!”
  眾人一笑起立,來到東廂廳中,丁浩目光掃處,几乎笑出了聲,桌上擺了四個杯子,外加那個老偷儿在殺城“城隍宙”中所用的寶貝大酒葫蘆,怪人异行,這句俗語真是不錯。
  眾人入座,駱宁坐下位執壺斟酒。
  “樹搖風”猴急地捧起葫蘆,口對口直灌,像是几年沒喝酒似的,一口气約莫倒了半葫蘆在肚子里,然后才吮唇舐舌地連呼:“過癮!過癮!”
  吃喝了一陣,“全知子”停杯目注“樹搖風”道:“老偷儿,你在堡中呆了多久?”
  “兩夜一天!”
  “就是說黑進黑出?”
  “當然,這是規矩。”
  “另有所見否?”
  “那白眉老禿也在堡中,自閉于密室,像是在參什么武功……”
  丁浩沉聲道:“白眉老禿便是‘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此言一出,舉座皆惊,老偷儿抓了抓亂發,道:“他便是‘毒心佛’!”
  丁浩頷了頷首,道:“一點不錯,是‘冷面神尼’指證的!”
  “好家伙,這老魔一生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鬼气十足,認出他真面目可真不容易,想不到‘閻王堡’豢養的盡是些惡狗。”
  “全知子”接過話道:“老偷儿,言歸正傳,‘云龍三現’沒下落,下一步棋如何!”
  “你多嘴的一向自詡足智多謀,看你的了!”
  “要查緝的對象不止‘云龍三現’一人,還有‘長白一梟”及‘江湖惡客’兩個魔頭,依我看來,我們分頭出江湖查訪,如有線索,以此地為聯絡地點,如何?”
  “這就是你的妙計?”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那倒沒有!”
  “沒有就把嘴閉緊些!”
  “十年折磨,你仍如此專橫霸道?”
  丁浩暗忖,這三位老人,為自己的事賣命,不應把他們蒙在鼓中,自己的身世,該坦誠相告才是,否則實在說不過去,心念之中,毅然開口道:“三位老哥哥,小弟有句話不得不坦誠以告……”
  “樹搖風”咕嚕灌了一大口酒,道:“什么話,說吧?”
  “就是小弟我的身世來歷。”
  “啊!老偷儿早想開口了,只是怕你另有隱衷所以一直憋在心里……”
  “小弟便是‘都天劍客丁兆祥’的遣孤!”
  何一堯面色一變,“全知子”与老偷儿師徒卻惊呼出了聲。
  “全知子”顯得甚為激動地道:“都天劍客丁兆祥,小兄弟,了不起的人物啊!”
  “樹搖風”須俱眉張地道:“令尊是老哥我平生最仰慕的人,小兄弟,你說遺孤……莫非是發生……——
  丁浩雙目一紅,悲憤地道:“家園遭劫,先父罹難,先母也在兩年前不幸含恨而死。”
  “這……這……听江湖傳言,令先尊是毀家避世?”
  “是的,這段血案江湖中無人知道。”
  “全知子”一拍腦袋,道:“照啊!當初你向我探听‘竹林客’的下落,他是令尊的徒人,你姓丁,老哥我意然想不及此點。”
  “樹搖風”栗聲道:“經過情形如何!”
  丁浩把听自“竹林客”的事實,簡略說了一遍。
  “全知子”蹙眉道:“照說主使人是‘齊云庄主余化雨’?”
  “是的,但据小弟親自調查,种种跡象顯示,其中可能另有文章,所以目前急及要追緝‘云龍三現’等凶手,只要逮到其中之一,真相便可大白!”
  “小兄弟,凡巨奸大惡,表面上都掩飾得极好,你別上余化雨的當……”
  “是的,這一點小弟我想了很多,但無證据,而且對方也在找‘云龍三現’等人,怪的是當年凶手不是橫死,便是失蹤。”
  “老哥哥我与‘齊云庄主余化雨’曾有過一段交情,由我重去探查一次,好歹要弄個水落石出!”
  丁浩感激地道:“如此,小弟先行致謝,‘半半叟’仍留在岳陽,老哥哥可先与他聯絡!”
  “好,准這么辦!”
  “樹搖風”望著柯一堯道:“我倆走單幫罷!”
  柯一堯頷了頷首,沒有說話。
  “全知子’向丁浩道:“小兄弟,你的行止呢?”
  “小弟准備赴王屋山一行!”
  “見‘竹林客’?”
  “是的,再詳細問問當年血案始末!”
  正在此刻。只見駱宁的弟子杜飛匆匆奔入,在他師父耳邊低語了一聲,駱宁臉上現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向“樹搖風”道:“師父……”以下的話,似不便出口,咽回去了。
  “樹搖風”一瞪眼道:“別吞吞吐吐的,什么事?”
  駱宁期期地道:“是……是……師父不愿見的人來了!”
  “樹搖風”老臉大變,陡地离座道:“不行,老偷儿得走!”
  “全知子”一把拉住道:“老偷儿,這樣不是辦法!”
  “嘎!”然一聲長鳴,一頭巨鳥飛落院中,遍体金黃,紅睛鐵啄,引頸卓立,神猛十分,丁浩心頭一震,這不是“靈鷲姥姥”的靈鷲么?難道是她來了?老偷儿為什么要躲避她呢?
  “樹搖風”吹胡瞪眼地坐了回去,怒聲道:“多嘴的,發生什么事你負責!”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總不會出人命吧?”
  說完,离座出房,到了院中,大聲道:“老嫂子,十多年不見面了,今夜幸會啊!”
  “樹搖風”嘀咕著道:“今夜要丟人現眼,這瞎婆子遲不來早不來,在這种時候來!”
  院中,響起了“靈鴛姥姥”的聲音:“不爭气的,給老娘滾出來!”
  丁浩是打橫坐,正好被門邊的花窗擋住,從窗欞外視,只見“靈鷲姥姥”雙目緊閉,手持拐杖,巍然站立,房內燈影微光,照見她一臉寒霜,丁浩暗付,自己已為她采到了“九靈草”,雙目仍未复明么?听口气,莫非她是“樹搖風”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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