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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情深路遙


  樹搖風摸了摸蓬亂的白發。朝丁浩裂嘴一笑道:“小兄弟,你先別著急,老哥哥我生平有兩個禁忌,一個是不入酒館,這你知道,我兩次犯禁,兩次都發生意外……”
  丁浩頷首道:“這小弟知道,另一個禁忌是什么?”
  “不入人宅作客!”
  “啊!原來如此,小弟當然不敢強老哥哥破例。”
  “你且听我說,你剛才說的,多嘴的可以入庄替你辦到,他也可以留在庄內,老哥哥在外面活動一樣能成事……
  全知子立即接口道:“小兄弟,放心,就這么辦吧!虛幻老人在棗陽几乎要了老偷儿的命,這筆帳是要結的,好歹得查清他的來龍去脈。”
  丁浩起身一揖,道:“多謝兩位老哥哥!”說完,目注全知子道:“老哥哥入庄,請向小弟父執關一塵致意,侯小弟大仇得報,便來迎父骨歸葬故里,此地如有需小弟之處,請設法傳訊,小弟會赶來!”
  全知子道:“好,就這么說定了,如果此地查出你仇家的線索,你當然非起來不可,否則恐怕這必要,傳訊事,老偷儿弟子到處是……”
  “兩位還有什么吩咐?”
  全知子臉色突地一正,道:“小兄弟,你如碰上冷面神尼,替老哥哥我傳句話……”
  丁浩心中一動,道:“傳什么話?”
  全知子搔了搔頭,說道:“說以往那段過節拉倒了!”
  樹搖風怪腔怪調的道:“多嘴的,想不到你這么大方,在墓里活埋了十年,一句話便拉倒了嗎?”
  全知子哈哈一笑道:“老偷儿,你不服气可以找她,我必是想通了,凡事退一步,清吉平安,而且當年其屈在我,不該多嘴泄人隱私,老友,人老了,還計較個什么勁?”
  “好哇!多嘴的,你既然明哲保身,小兄弟的事你也要退一步了?”
  “那不可同日而語,小兄弟的事我要進一步!”
  “這怎么說?”
  “這叫做,亦有所不為!”
  “好好,到此為止,別扰人酒興,來,小兄弟,他食之后准備上路吧!”
  丁浩這才莞爾一笑,向全知子道:“老哥哥,小弟碰上冷面神尼時,一定轉達。”
  吃吃喝喝,已近二更,丁浩起身道:“小弟該上路了。”
  樹搖風嘻嘻一笑道:“小兄弟,此次北上,盼你這紅顏知己,藥到病除,恢复神智,好喝你喜酒!”
  丁浩俊面一紅,訕訕地道:“世事無常,此時談喝喜酒還早了些!”
  全知子接上話頭道:“說話別老气橫秋,你是剛出山的日頭、才開始呢!路上小心些,你的仇家太多,要謹慎提防。
  “是的,謝謝老哥哥關怀!”
  “對了,‘黑儒’既如此賞識你,你的事他不會袖手吧?”
  丁浩期期地道:“當然,不過……他正忙著了斷‘九龍令’的公害!”
  “那該在北方,他南來何為?”
  “這個……可就不得而知了!”
  “令尊的遺骨在齊云庄,是否准備与令堂的遺骸合葬!”
  丁浩宛若突遭到利簇穿心,俊面大變,眸中殺光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先慈意外慘死,遺骨尚不知埋在何處……”
  樹搖風沉聲道:“現在先別談這些傷心事,小兄弟,你可以上路了。”
  丁浩忍住痛淚,點了點頭,起身來到下門口,房門是朝外扣住的,當下拉開房門,只見昏黃的燈光下,梅映雪木然坐在床沿,一見丁浩現身,陡地站起身來,退到房角,怒目相向。
  丁浩一陣心痛,柔聲道:“梅妹,你……仍不認得我?”
  梅映雪厲聲道:“酸秀才,我認得你,有一天我會殺你!”
  丁浩感到欲哭無淚,黯然道:“梅妹,我帶你到一個地方……”
  “你想把我怎樣?”
  “替你醫病!”
  “醫病,哈哈哈哈,鬼話,我有什么病要醫,你別想折磨我,我爹會找你算帳,告訴你,我哪里也不去,要嗎,你放我回‘金龍幫’!”
  丁浩如道說什么都是枉然,她的意識中,自己仍是“金龍幫主”的女儿,忽然靈机一動,說道:“送你回去不難,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你爹是誰?”
  “金龍幫主。”
  “他的出身來歷与名號?”
  梅映雪轉動著茫然的眼珠,久久才喃喃地:“他從沒有告訴我,我不知道!”
  丁浩心頭一冷,這一問也是多余,對方當然不會讓她知道這些秘密,于是,緩緩舉步,向她走近。
  梅映雪向后一縮身,背靠牆壁,面露惊惶之色。
  丁浩溫聲道:“我不會傷害你!”
  梅映雪舉手作勢,尖叫道:“不許碰我!”
  丁浩一個大步,到了她的身前,“啪!”一記耳光,印在丁浩面上,雖不痛,但有些熱辣辣的呢。
  當然,丁浩是根本不在乎被她打,否則她決無法碰到丁浩,丁浩心一橫,點了她的“睡穴”,就在嬌軀一倒之際,他乘勢抱起了她,轉身出房。
  兩老与那服侍梅映雪的村婦,全在堂中站著。
  丁浩朝那村婦道:“多謝您的照應!”
  那村婦赶緊欠身道:“不敢當,小婦人是奉命而行!”
  丁浩深深望了兩老一眼,道:“小弟告辭了,不日再見!”
  二老齊聲道:“你去吧,一路順風!”
  丁浩轉身出了堂屋門,彈身越后牆,一陣風般掠過田□,由野地統向北門方向,也只兩刻光景,到了日間与血影夫人會面的林緣。
  方萍立即現身迎了上來,道:“二主人,請到林中!”
  林中,擺著一頂紅色小轎,轎側兩名彪形大漢娘手抱胸而立,方萍也已換著了紅衣,這排場全是血影夫人行走江湖那一套。
  血影夫人仍是赤影人的裝束,迎前道:“賢弟,你來了!
  “大哥……”
  “你已點了她的穴道?”
  “是的,小弟怕她反抗掙扎!”
  “好,現在把她放入轎中”
  方萍上前打開轎門,幫著丁浩把梅映雪放在橋中斜躺著,再用預先准備的棉被蓋好,被邊倒卷塞牢,這樣行走起來便不虞傾跌,顧慮得真是周到,弄妥之后,再拴牢轎門。
  赤影入低聲道:“賢弟,你我暗中尾躡護送,從現在起,我們夜行晝宿。”
  丁浩情不自禁地道:“大哥,如此勞煩,小弟十分不安……”
  “說這便見外了,賢弟,人即使要我的命,也只一句話,我決不吝惜!”
  “大哥……小弟什么也不必說了。”
  “這樣才好!”
  “我們的行方……”
  “先回离塵島再計議下一步棋。”
  丁浩想到路途迢迢,有武功的人無所謂,梅映雪功力被封,又點了穴道,恐怕吃不消,但赤影人一番云天高誼,自己還能說什么,好在方萍与她都是女人,路上的照應便無顧慮了。
  方萍一擺手,輕喝一聲:“走!”自己當先馳去,兩名壯漢扛起轎子,如飛后隨,待到人轎去遠了,丁浩与赤影人才尾隨下去。
  出林上道,速度更加快了。
  默然奔行了一程,丁浩突地想起這易釵而弁的大哥,以前報的名是洪仁,現在想起來,決非那回事,“洪仁”,“紅人”是諧音,与赤影人這外號的用意相同,搞半大竟不知她的真正姓名,心念之中,脫口道:“大姐……”
  “你說仍叫我大哥?”
  “哦!是,是,對不起,大哥的真正姓名還未曾相告呢!”
  “噢!這個……當然是要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回到家再說吧!”
  丁浩心里打上了一個悶葫蘆,她既這么說,當然不便相強,可能,這內中還有文章,听方萍在日間言語中所透露的,蹊蹺還很大,只是她的用心是無庸置疑的。
  往事憬然赴目,打從第一次在藥王廟中,血影夫人現身以來。中間經過若干次的糾纏,想不到她會有這么大的轉變,的确作夢也估不到。
  赤影人見丁浩不開口,柔聲道:“賢弟,你生气么?”
  丁浩忙道:“不,不,小弟有什么气可生。大哥一輩子不說也沒關系,我只是隨口問一句而已,我認識大哥這個人不就成了,姓名有何關系?”
  “對,賢弟這話使我很高興,并非故神其秘,只是時間未到,說了反而不好。”
  “大哥,我們談別的!”
  “賢弟,你對梅映雪是一往情深?”
  丁浩俊面一熱,期期地道:“這個……可以這么說的,請大哥原諒。”
  “哈哈,這有什么原諒不原諒,你倆是璧人一對,天造地設。”話雖如此,但聲音中多少有些辛酸乏味,話鋒一頓,又道:“她姓梅?”
  丁浩很不好意思地道:“她說叫梅映雪,不知是她的名,還是她的號,或許都不是,到今夜為止,小弟還不知道她的身世來歷……”
  “哈哈,賢弟,妙人妙事,妙得緊!”
  “不是妙,是糊涂得緊!”
  “你是個天生的多情种子!”
  “大哥取笑了!”
  “賢弟,我有句要緊的話想跟你說……”
  “大哥要說什么?”
  “你將來是离塵島的主人,不許你推卻。”
  丁浩駭然大震道:“大哥,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赤影人歎了口气道:“以后你會明白,但我要你現在答應我,將來接管离塵島!”
  丁浩栗聲道:“大哥,這不是儿戲的事,你不說明,我不答應。”
  “嗨!賢弟,你早就是島上的二主人不是嗎?”
  “這是大哥愛我,大哥的義气!”
  “如此說,有一天,我……离塵而去,你豈非是名正順的主人?”
  丁浩心弦為之劇顫,惊聲道:“大哥怎說這等活?”
  “賢弟,算它是命運的安排吧,但不管如何,我了無遺憾。”
  “大哥,我……不想听這句話。”
  赤影人的聲音,變成象夢囈般的道:“賢弟,你不想听得听,沒有人能扭轉命運,從來沒有……”
  丁浩激動地道:“大哥好端端的,怎說這話!”
  “我好端端的不錯,但天有不測風云啊!”
  “大哥是為每年一發的病喪气嗎?”
  “不,我說過那是報應,我不放在心上……”
  “那為什么呢?”
  “不久你就知道!”
  丁浩突地心意一動,道:“大哥,我明白了!”
  赤影人惊聲道:“我明白什么?”
  丁浩沉聲道:“大哥為了要成全小弟,救梅映雪,必須要見令師,而為了昔日之行為被命師所不諒,所以才有這等想法!”
  “你猜到了一點!”
  “大哥怕令師正以門規!”
  “猜到了一半!”
  丁浩義形于色地道:“大哥,小弟決為大哥求情!”
  赤影人沉聲道:“賢弟,你的情義可感,但你決辦不到。”
  “令師据大哥說,已被令姐傷了經穴,成了半殘廢人,所恃者,是握有能解除兩位痛苦的口訣,說句悖情理的話,他無力清理門戶……”
  “話雖不錯,但如果我甘愿接受門規制裁呢?”
  丁浩登時無言以對,武林人講究“武道”“天道”,總不能因一已立私,叫人欺師滅祖,冒武林的大不韙?心念電轉之后,以斷然的口吻道:“大哥,現在還來得及……”
  “來得及什么?”
  丁浩陡剎住身形,赤影人也只好跟著停了下來。
  丁浩沉重地道:“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是怕令師因大哥之故,不肯解救梅映雪,不得已時要犧牲自己,這斷乎不可,梅映雪雖神志喪失,但不至于死,有的是辦法想,不必大哥如此犧牲,否則將何以為人,求醫之事打消了罷!”
  赤影人突地抓住丁浩的雙手,連連搖撼,激動無比地說:“賢弟,你想錯了,事實并非如此,我說過,一切都是命定了的,沒有人能夠改變,我們走!”
  丁浩執拗地道:“話說明白了再走!”
  “不是說得很明白了么?”
  “小弟決定改變主意,梅映雪暫時留在南方!”
  “賢弟,這不能改變既定的命運,你帶走她也是枉然。”
  “這……這怎么說?”
  “到時你會明白!”
  丁浩牙痒痒地道:“大哥何以如此故其神秘?”
  “沒有的事,先說了有害無益。”
  丁浩覺得那雙握住自己的柔荑在顫抖,雖柔若無骨,但卻是冰涼的,這顯示出地內心是如何的激動痛苦,不禁為之鼻頭發酸。
  驀在此刻,一聲清脆的喝斥聲,從前道遙遙傳來。
  赤影人立即松了手,道:“前面有事,我們去瞧瞧,非必要你別現身!”說完,彈身馳去。
  丁浩也緊跟著疾掠而去后,眨眼便已臨近,只見小轎停在路中,方萍雙手叉腰,站在轎前,兩大漢并肩站在轎后,跟小轎約莫三丈之處,三條人影攔道而立,當先的是一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眸光十分惊人,他身后是兩名黃衣少女。
  只听方萍冷冷地道:“閣下如何稱呼?”
  中年文士一字一頓地道:“金龍特使!”
  “夫人身体不适,不与任何人交談。”
  “本特使也不例外么?”
  “當然。”
  “如果本特使定要与夫人談上一談呢?”
  方萍寒聲道:“閣下憑什么?”
  “憑特使的身份。”
  “別太張狂,姑娘我不管什么使。”
  “哈哈,姑娘何不放客气些?”
  “不客气又怎樣?”
  中年文士不理睬方萍,大聲道:“夫人,不屑与區區交談么?”
  方萍怒聲道:“閣下太不識相,和你說夫人身体不适,纏個什么勁?”
  中年文士凌厲的目光直照在方萍面上,气焰迫人地道:“姑娘請自重,否則……”
  “否則怎樣?”
  “先教訓你再向夫人請罪!”
  就在此刻,斜里閃出一條人影,冷冰冰地道:“閥下別太目中無人!”
  中年文士大刺刺地道:“朋友是誰?”
  “赤影人!”
  “什么,赤影人?”
  “你沒听說過?”
  “的确沒听說過,江湖中沒有你這一號人物的朋友。”
  赤影人冷兮兮地道:“那是閣下孤陋寡聞。”
  中年文士面色一變,不屑地道:“赤影人,此地沒有你插口的份儿,識相的走你的路吧!”
  赤影人嘿嘿一笑道:“這本是區區的事,什么沒插口的份儿,我問你,攔路何為?”
  中年文士面色又是一變,改為惊詫地道:“這一說,朋友是夫人座下!”
  “對了,區區可以代夫人作主任何事体,閣下先報名號!”
  “金龍特使施葵!”
  “請問來意?”
  金龍特使施葵深深瞥了密封的轎門一眼,道:“敝幫主希望夫人加盟敝幫,共圖大事!”
  “圖什么大事?”
  “目前望月堡一手遮天,俠持大門派首腦,意欲君臨天下,如不予制裁,武林天下將無宁日,生靈又遭涂炭,敝幫主為維護公義,是以有意聯合江湖知名之士,共圖討伐,以靖武林。”
  “貴幫主倒是位悲天憫人的雄豪!”
  “不敢,有此志而已!”
  “閣下怎知我們夫人會在此時此地現身?”
  “此議倡之已久,今夜只能說是巧遇。”
  “我們夫人身体不适,這事須待來日考慮。”
  金龍特使施葵臉色微變道:“朋友不是說過可以作主么?”
  赤影人淡淡地道:“不錯,區區作主如此答复閣下!”
  “本特使對這答复并不認為滿意!”
  “那該如何?”
  “說是或否!”
  “這是大事,區區不能倉促決定,即使夫人本身,也如此答复。”
  “夫人就在當場,可否請開金口,說上一句話,本使据以回令!”
  “閣下未免太咄咄逼人?”
  “這請求并不過分,夫人玉体不适,當不至無法開口……
  赤影人意頗不耐,聲音一寒道:“夫人沒開口的必要,區區業已說得十分明白,如夫人反對早已開口!”
  金龍特使施葵眉頭緊皺,目光連閃,似在疾轉著念頭,久久才開口道:“朋友的意思是要慎重考慮?”
  “正是這句話!”
  “何時可以得到确訊?”
  “一月之后再碰面時,區區可以作出肯定答复。”
  “好,一言為定,請!”說完,与另二名金龍特使閃向道旁。
  一行人轎,起身重新上道,眨眼沒入沉沉夜色這中。兩名金龍特使向相反方向而行,看似奔向岳陽。
  丁浩隱伏在暗中業已作了決定,金龍特使在幫中地位決不低,如能制伏他解決了梅映雪的問題,便不必舍近求遠,徒勞跋涉。
  同時血影夫人既無求于她的師門,也就可以不必付出這大的犧牲。
  心念既決,現身上前,臨到切近,開口大喝一聲:“站住!”
  三使部陡剎勢回身,兩名金龍特使齊齊惊呼一聲:“酸秀才!”
  丁浩一眼看出兩名黃衣少女各為“寅”“辰”兩號使者。
  金龍特使施葵先是面色一變,繼而哈哈一笑道:“酸秀才,幸會啊!本特使正要斗斗你,看你是否三頭六臂!”
  丁浩冷冷一笑道:“好极了,在下正想碰上你們這批狐鼠。”
  “酸秀才,你狂得緊啊!”
  “好說,你准備自衛吧!”嗆地一聲,亮出了長劍。
  金龍特使施葵也同時拔劍在手,“寅”“辰”兩使者雙雙彈開,分立丁浩左右兩側的犄角位置,隨即跟著亮劍。
  場面在雙方亮劍取勢之際,驟呈無比的緊張。
  丁浩緩緩向前挪了兩步,手中劍斜斜上揚,眸中射出了熠熠青芒。
  金龍特使的長劍橫胸,目中精芒似電,看這起手的架勢,便十分詭异。
  雙方凝立對峙,均無懈可擊。
  丁浩的目的是制住對方,解決問題,怕梅映雪她們去難追,無暇久纏,他看出對方是一個硬手,是以把功力提足十成,准備一擊奏功。
  金龍特使對酸秀才的身手,已是久聞,當然不敢大意,運足動力提到极限,凝神而待,丁浩的气勢,使他無机可乘,找不到先出手的机會。
  “呀!”
  一聲栗人的暴喝傳處,丁浩出了手,用的是那一把傲視武林的“筆底乾坤”。緊密的劍刃交擊聲中,暴起了一聲哼,只見金龍特使連連踉蹌……
  分秒之差,兩只長劍左右夾擊而至,劍气嘶風,聲勢惊人。
  丁浩就收劍之勢,左右分迎,只那么一瞬,慘哼再次傳出,兩使者雙雙彈退,其中“辰號使者”長劍脫手,虎口震裂,鮮血汩汩而下。
  金龍特使此刻已跌坐地上,面無人色,左肩血流如泉,梁紅了半邊身。
  丁浩一橫心,電攻“寅號使者”,凄厲的慘號,划破夜空。“寅號使者”栽倒在血泊之中,寂然不動。
  “辰號使者”連劍都不要了,彈身電閃而遁,論身法,金龍使者的确是高人一等,這丁浩是早已見識過的。
  丁浩無意追擊,一個箭步,直抵金龍特使身邊,劍指心窩、栗聲道:“姓施的,听著,在下沒多少時間,乖乖地回答几個問題……”
  金龍特使狂聲道:“酸秀才,算你狠,要殺便下手,本特使決不皺眉。”
  丁浩冷酷地道:“沒那么便宜,你想痛快的死很難!”
  “你准備把本使怎樣?”
  “干脆些,現在听著一個問題,說出你們幫主的來歷!”
  “不知道!”
  “不肯說么?”
  “你休想從本使口中得到半句話!”
  丁浩登時怒火中燒,殺机狂熾,金龍幫對江湖同道不擇手段,梅映雪便是一個明證,全知子与半半叟差一點送了老命,自己對該幫的人,根本不必顧及江湖規矩,心念之間,劍鋒一繞……
  “哇!”慘叫聲中,金龍特使的一只右耳,被齊根削落,劍尖再回指前心。
  “酸秀才,你……人手段夠辣……”
  “比之貴幫,不過小巫見大巫耳!”
  “你……你將付出十倍代价……”
  “那是以后的事,現在第二個問題,如你不答,我卸你的右臂,听清了,梅映雪心神喪失,是何人的杰作?”
  金龍特使施葵目眥欲裂,栗聲道:“不知道!”
  丁浩咬牙道:“你愿意丟一條右臂,很好……”
  金龍特使施葵栗呼一聲道:“慢著!”
  “你愿意說了?”
  “你收劍退開些,本特使不喜歡在劍尖下說話!”
  “可以,諒你也飛不了!”說著,收劍向后退了兩大步,目光緊盯著對方。
  金龍特使施葵緩緩掙扎著站起身來……
  驀地此刻,一聲凄厲的刺耳的慘呼,遙遙傳至,荒郊靜夜,份外令人惊心動魄的:“救命啊!”
  丁浩心頭一震,轉身探視,但什么也看不到,眼前突然一黑,頓覺不妙,陡地回過身來,只見一片濃煙,蔓及數丈方圓,視線完全受阻。
  煙霧漸稀,金龍特使施葵已失了蹤影。
  丁浩气得直咬牙,想不到睜著眼當瞎子,中了這調虎离山之計,那喊救命的,分明是剛才遁走的“辰號使者”,為什么竟如此粗心大意呢?”
  當下,恨恨地跺了跺腳,起身去追赤影人一行。
  走沒多遠,忽見路中央伏臥著一條人影,心頭不由一震,走近一看,駭然是那“辰號使者”,業已斷了气。
  是誰下的手?
  正自惊疑之際,前面傳來赤影人的聲音,“賢弟,上路吧!”
  丁浩轉身走過去,道:“人是大哥殺的?”
  “不錯,我見你沒跟上來,回頭找你,卻听見她在暗中鬼喊救命,我一气之下毀了她,那姓施的小子呢?”
  “嗨!被他溜了,我一時不察,中了這女子的調虎离山之計,但我削了那金龍特使的一只右耳!”
  “夠他受了,我們赶路吧!”
  兩人展開身法,繼續登程。
  不久,追上了万萍一行,兩人遙遙躡著跟進。
  拂曉時分,已馳行了七八十里路,五行人尋了座無人的破廟,安頓了下來,由一名抬轎的漢子外出備辦飲食。
  如此夜行曉宿。這一天,到了漢水之濱的重鎮潛江,為了減少顧慮,避免跋涉之苦,丁浩与赤影人互相計議之后,決定改由水路赴襄陽,然后再起早。
  于是,以重資購了一艘半舊的大烏蓬船,由方萍及兩壯漢輪流操舟,日夜兼程而進,丁浩單獨由陸路伴行。
  這樣,丁浩便可曉行夜宿,不必再晨昏顛倒,船行一日夜,丁浩一個白天便可跟上而有余的呢。
  這一天,來到宜城,由此向東,便是金龍幫立舵之地的大洪山。
  天色向晚,丁浩在城中投了店,默計行程,已將及一半,為了不節外生枝,丁浩投店之后,便不再外出了。
  飯后枯坐無聊,突地想起了梅映雪托自己取回的那綿囊,改由老哥哥樹搖風寄存,老哥曾与自己一個錦囊,必要時可自行取回。
  于是,他打開了錦囊。
  只見囊面是一紙字柬,寫的是:“持此赴宜城朝陽集,集頭第一家五谷店,尋万大發其人,可取回錦囊。”后面畫了個酒葫蘆。
  丁浩看后不由大喜,想不到寄存之物,就在宜城附近,何不乘机取回,以免將來再徒勞跋涉。
  梅映雪复原之后,便可交還給她,了一件心事。
  于是,叫來了小二,打听朝陽集的路徑,小二當即指出,朝陽集臨近大洪山腳,并說明了走法。
  丁浩一盤算,決定連夜前往,把東西取回,明早仍可赶上赤影人的船,這樣便是兩不耽延時間了。
  心念一決,馬上付了店帳,离店奔赴江邊,匆匆渡江,馳向朝陽集。
  三更左右,到了目的地,只見集上已沒行人,除了几盞照路的天燈,吐著冷凄的光暈外,已不見一絲燈火。
  丁浩逐一辨視店招牌,很快地找到了那五谷店。
  正待上前叩門,突然瞥見一條白色人影,自前面橫街掠過,捷逾鬼魅,丁浩不由心中一動,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彈身追了下去。
  到了街口,一看,白影已在數十丈外,變成了一個模糊的白影。當下展開身法,如一股輕煙般追去。
  到了集外,已迫近那白色人影不及十丈了。
  運足目力望去,不由大感震惊,這白色人影,從身材及那飄飛的指塵看來,正是“冷面神尼”呢!
  冷面神尼在此現身,的确是想不到的事。
  于是,加速追了下去,保持四五丈距离。
  顧盼間,眼前現出一叢林。
  白色人影在林邊略一躊躇,四下一掃視,然后穿林直入,這一下,丁浩完全看清了,對方一點不錯,正是冷面神尼。
  也緊跟著穿入林中,林中卻是間大廟。
  廟門口有一半畝大的方塘,路由塘邊兩側繞進。
  冷面神尼飄忽的身形,已到了右側通路……
  “什么人,止步!”
  隨著喝話之聲,兩名黑衣武士,手執長劍,橫截道中。
  丁浩遙遙地隱身樹后。
  冷面神尼剎住身形,冷冰冰地道:“貧尼要見你們太上護法!”
  丁浩不由大感惊詫、這是什么幫派?
  太上護法是誰?
  突地,他想到了天地八魔之首的“毒心佛”。
  那魔頭正是“望月堡”的太上護法,而“冷面神尼”窮追不舍的,是那柄“石紋劍”……
  兩武士為之一惊道:“師太尊號是冷面神尼?”
  “不錯!”
  “請問來意?”
  “要你們太上護法出見貧尼!”
  “請師太到前面場中稍候,容小的通稟!”
  冷面神尼緩緩挪步,到廟門之外站定。
  一名武士反奔入廟,另一名退回暗中。
  丁浩從側方掩了過去,把那武士點了死穴。無聲無息。
  不久工夫,一個白眉老僧出現廟門,正是毒心佛。
  丁浩在暗中不禁血行加速,心想,今夜真是不虛此行,望月堡的高手,來到這偏僻的小集,不用說,是要對金龍幫采取行動……
  毒心佛狂妄地打了個哈哈,道:“神尼,別來無恙?”
  冷面神尼一甩手中拂塵,塵尾朝左臂彎一搭,冷冰冰地道:“出家人不了因便證不了果,所以貧尼不得不找上施主!”
  哈哈,神尼稱老夫做施主,是說老夫非佛門弟子么?”
  “施主本來就不是,只是作此裝束而已!”
  “很好,這爭論無益,神尼追躡至此,有何見教?”
  毒心佛手中的“石紋劍”白光突然大盛……
  一聲震耳的霹靂過處,冷面神儿拂塵回蕩,人也踉蹌退了四五步。
  丁浩心頭為之一涼,冷面神尼輸了,毒心佛的功力,顯示在這最后一擊上,方才兩擊,他只是虛應故事。
  “哈哈哈哈……”
  毒心佛仰天狂笑,笑聲如裂帛,穿云破空,听來令人心惊。
  冷面神尼幽幽地道:“貧尼輸了!”
  毒心佛斂住笑聲,得意地道:“神尼准備履行諾言么?”
  “當然,出家人戒妄。”
  “那就清說出第十句口訣的解法吧。”
  冷面神尼沉默了片刻,才凝重地道:“第十句口訣是‘天地交泰,破斧沉舟,上下交征,其利在環。’對么?”
  “不錯,應作何解?”
  “其气上突大庭,下破地府,交流十匝,猛攻環跳!”
  “以全部真元,猛攻‘環跳穴’?”
  “不錯,正是如此?”
  “哈哈,神尼,你的心机白費了!”
  冷面神尼身軀一讓,連退三步,栗聲道:“什么意思?”
  毒心佛面上突現慈和無比之色,确象個得道高僧,淡淡地道:“神尼,這一猛攻環跳,老夫豈非立即成殘?”
  冷面神尼窒了一窒,才道:‘此功玄妙,決無此事!”
  毒心佛面色一變,獰態畢露,寒聲道:“如果老夫說‘其利在環’應作‘帶脈’環腰八穴之解呢?”
  冷面神尼顫聲道:“什么,你……難道……”
  毒心佛獰笑一聲道:“一點不錯,這最后一句口訣老夫業已參悟。”
  冷面神尼啞口無言,身軀在簌簌發抖。
  丁浩也不由大感震惊。
  毒心佛接著又道:“神尼,你未免太低估老夫了,這种手法連三尺童子也騙不過……”
  “什么意思?”
  “你一開口,便与老夫作賭,試問,一無憑,二無證,你不怕老夫毀約?再則,你明知‘石紋劍’無人能憑功力与敵,是擺明著要送禮么?”
  “還有,你單身來此,不須老夫出手,單憑上十的一流高手,便能超度你,你毫無顧忌么?你放意曲解口訣,意圖使老天成殘,你便有机會取回‘石紋劍’,因為此劍只老夫一人會用,不明用法,等同廢物,心思极巧,卻幼稚了些。”
  丁浩在暗中震駭無比,這魔的确是成了精,竟能一目識破神尼用心。
  冷面神尼怒哼了一聲,冷厲地道:“毒心佛,此劍貧尼發誓有一天要收回!”
  “何時?”
  “總有那么一天!”
  “神尼初現身時,不是說過要了因么?老夫看神尼要證果最好莫如今夜。”
  冷面神尼手中拂塵一甩,栗聲道:“毒心佛,你想怎樣?”
  毒心沸往前一欺身,冷哼地道:“真正的‘冷面神尼’已墜岩而死,死人不會复活,你以為瞞得過老夫么,現在揭下面具,讓老夫看看你的廬山真面目!”
  冷面神尼惊悸地再退了數步,厲聲道:“毒心佛,天道好還,你必自食惡果。”
  “那是另一回事,你可能沒這眼福!”
  “貧尼与你拼……”
  “哈哈,螳臂當轅,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丁浩已忍無可忍,一長身彈了過去。
  毒心佛冷喝一聲:“什么人?”
  丁浩學著他見冷面神尼時的口吻道:“大師別來無恙?”
  毒心佛電炬似的目光一閃,惊聲道:“酸秀才,你小子是助拳的么?”
  丁浩先不理會毒心佛的話,朝冷面神尼一揖,道:“神尼,今晚幸會!”
  冷面神尼打了個問訊,怔怔地望著丁浩,說不出話來,丁浩會在此時此地現身,是她完全想不到的事。
  丁浩与冷面神尼打過招呼之后,才轉向毒心佛,冷冷一笑,道:“在下非為助拳而來,是适逢其會。”
  “記得在离塵島附近山凹的那場決斗么?”
  “當然!”
  “打得很過癮,今夜是否重來一次?”
  “最好不過!”
  “可是,酸秀才,老夫警告你,這次可不比那次,老夫已能使‘石紋劍’的威力發揮到极限,你估量著能接几劍?”
  丁浩淡淡地說著。
  “在下也分非昔比,你估量著能保命么?”
  毒心佛一倚,繼而含笑一聲,道:“酸秀才,有意思,咱們仍來個賭斗如何?”
  “很好,我們今晚賭命罷!”
  “賭命!”
  “一點不錯,咱們兩人,只有一人可以活著离場,不不散。”
  這充滿血腥意味的話,令人听來不寒而栗。
  四五條人影,閃現廟門邊,丁浩只作不見。
  毒心佛又打了一個哈哈道:“老夫不打算賭命!”
  丁浩不屑地道:“什么,你怕死?”
  “笑話,老夫不想毀你,因為你目前很有利用的价值…
  “這話很新,說說看!”
  “咱們的賭約,應包括冷面神尼在內!”
  “為什么?”
  “她是‘石紋劍’的主人,也是今夜事端的主角。憑良心說,除了‘石紋劍’之外,神尼的拂塵其威力也不輸于你‘酸秀才’的手中劍,同樣,她也极其利用价值,所以這個賭不能沒有她!”
  丁浩冷凄凄地一笑,道:“怎么賭法?”
  “記得我們上次一共斗了三十招,結果平分秋色,今天以三十招為限,老夫如果不敵,‘石紋劍’原壁歸趙……”
  “這話是多余,你敗了還想擁有此劍么?”
  “話不是這么說,告訴你,廟中現有高手,你可能對付不了……”
  “未見得吧?”
  “酸秀才,你縱使能胜了老夫,也得付出相當代价,你不否認吧?”
  “嗯!也許!”
  “而你即使功力通神,劍術通玄,在內力劇損之下,能應付一流高手的聯攻么?”
  這話可是實情,但丁浩卻成竹在胸,根本不計較這些,當下冷冷一笑道:“閣下為什么要說這些?”
  “上次你我賭十,兩敗俱傷,你曾阻止那离塵島上的婆娘對老夫乘危下手,有君子之風,老夫一生不識人情,但卻記住你那一筆人情,所以先提醒你。”
  丁浩心中微微一動,但未能動搖他除魔的決心,沉聲道:“閣下的條件只說了一半!”
  毒心佛白眉一挑,道:“不錯,如果不敵落敗,你与冷面神尼得分別听老夫一個命令!”
  丁浩心中登時恍然,冷冷地道:“這就是閣下所謂利用的价值?”
  “對了!”
  “利用在下与神尼,對付金龍幫的高手?”
  “哈哈,酸秀才,你的聰明果然超人一等,一點便破?”
  “這賭約牽涉到了神尼,在下不能擅專,得先征求神尼意見。”
  冷面神尼不待發問,便已開了口:“貧尼無异議,丁少俠主作主即可。”
  毒心佛得意地一笑道:“神尼倒很爽快!”
  丁浩轉頭望了冷面神尼一眼,頷了頷首,意思是要她放心,自己有把握。
  今面神尼也會心地微一點首。
  丁浩回視毒心佛,以斷然決然的口吻道:“這賭約稍加修改!”
  “如何修改?”
  “在下如落敗,与神尼一起,悉依尊便。如果在下幸胜的話……”
  “怎樣?”
  “先頭的原則不變,死約會,不死不散。”
  毒心佛目暴寒芒,栗聲道:“酸秀才,你的意思是如你胜了,必殺老夫?”
  丁浩字字如鋼地道:“一點不錯,如果閣下認為不當,可以再提條件!”
  毒心佛略作思索,道:“行,就這么辦吧!”
  冷面神尼冷冷接口道:“這賭約十分公平。如果施主胜了,表示貧尼与丁少施主均非施主之敵,則生殺之權,仍操在施主手中,然否?”
  丁浩暗自佩服冷面神尼的心思周密,一語道出了毒心佛的心念。
  毒心佛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江湖中很少人做蝕本生意的。”
  丁浩冷冷地道:“閣下說的是句良心話!”
  毒心佛運劍作勢,“石紋劍”白光大盛,照得兩丈之內絲毫畢現。
  “酸秀才,長言短敘,如你不敢,則必須听從老夫之命,你不反悔罷?”
  “笑話,在下一言九鼎!”
  “很好,可以動手了!”
  玄玉色的光暈,變成了一片光暈,把毒心佛擋在牆后,那態勢著實惊人。
  一點不錯,這老魔頭已完全參悟了劍上的口訣,情形与以前所見大不相同。
  丁浩刷地拔劍在手,勁貫劍身,功力提到了十二成。
  冷面神尼緩緩朝測方退開數步,口里低聲道:“丁少施主,小心了!”
  場面在剎那間緊張到了极限,气氛令人窒息,那批麇集在門邊的高手,齊涌到了階沿,呈一字式排列,目蒼在夜色中熠熠閃動。
  毒心佛冷森森地道:“酸秀才,這是搏命的事,不必客气,你先出手!”
  丁浩沉哼了一聲,劍挾畢生功力,朝那光牆劈去。
  巨響破空,震耳如割,劍气四迸,“嗤嗤!”有響,雙方各退了一個大步。
  明眼人均可看出,丁浩居了下風,因為他是主攻,而毒心佛是防守。
  “呀!”
  暴喝聲中,丁浩第二次出擊,又是一聲栗人巨響,毒心佛屹然未動,只那光暈一散倏合。丁浩劫退了兩步。
  毒心佛狂聲道:“酸秀才,你認輸收手如何?”
  丁浩重重一哼道:“你認為辦得到么?”
  “老夫要出手了……”
  “沒有人阻止你出手。”
  冷面神尼在一旁不由急煞,她看出丁浩決非每心佛的對手,拂塵一動……
  丁浩立即大聲道:“神尼,您不能插手,坏了酸秀才的名頭!”
  話聲甫落,白色光幕已罩身卷到。
  丁浩以十二成功力,封住門戶。
  惊心動魄的巨響聲中,丁浩踉蹌蹌退了七八步,俊面泛了白。
  毒心佛得意万狀地振聲狂笑道:“酸秀才,認輸了么?
  “閣下在做夢!”
  “老夫再出手的活,你不死也得重傷……”
  “無妨試試看?”
  “酸秀才,倔強對你無益,一切已成定局……”
  “誰說的?”
  “你不到黃河心不死?”“出手吧,這是死約會,別忘了,今夜不死不散。”
  “酸秀才,老夫真舍不得毀你……”
  “在下卻立意要取閣下性命。”
  “哈哈哈,酸秀才,你令老夫改變了主意……”
  “閣下改變了什么主意?”
  “你是個危險人物,留著是禍害,老夫忽然想殺你了!”
  丁浩也振聲狂笑道:“毒心佛,好极了,這才算賭命!”
  “酸秀才,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為什么不?”
  “你死在臨頭,該為自己哀悼,同時也該為那尼姑哀悼”
  小子,作狂妄得連死都不怕,真是天下少有。”
  “毒心佛,在你死或我亡之前,你愿回答兩個問題么?”
  “好小子,算你遺言好了,你問吧!”
  “你以陰狠手段系‘酆都使者’与‘倀太嚴無忌’,是為了什么?”
  “嘿嘿,你小子竟然也知道這檔子事,告訴你無妨,為了滅口!”
  丁浩心頭一震,栗聲道:“為何要滅口?”
  毒心佛陰聲道:“那不關你的事了!”
  丁浩咬了咬牙,道:“望月堡追殺江湖惡客的目的何在?”
  “你到九泉這下,新自去問江湖惡客本人吧!”
  “哼!這恐怕要閣下去代問。”
  “小子,尚有其他余言沒有?”
  冷面神尼陡地閃到了丁浩身邊。
  丁浩急聲道:“神尼,閃開,您勿插手!”
  冷面神尼沉聲道:“丁少施主,以你的功力而論,必可全身而退,這本是貧尼的事,由貧尼接下了吧!”說完,手中佛塵斜揚胸前。
  毒心佛陰惻惻地道:“酸秀才,這是個好主意,你要逃命的話趁早,也許還來得及!”邊說石紋劍光華大盛,看來要出手了。
  丁浩無暇再与冷面神尼爭論,迅速地劍交左手,右手織錦囊袋中取出了“雷公匕”猛運真力,匕身頓呈玄玉之色,
  毒心佛惊叫一聲:“小子,你那是什么東西?”
  丁浩冷酷地道:“要你命的東西,出手!”
  隨著喝話之聲,雷公匕幻起一蓬白芒,閃電般襲向毒心佛。
  冷面神尼卻因這意外的情況沒有跟著出手。
  毒心佛暴吼一聲,石紋劍光幕疾罩而出。
  一聲撕空裂云的巨響,震撼了全場,白光四散并飛,下了一天星雨,慘哼聲中,毒心佛跌坐地面,張口射出一股血箭。
  丁浩強忍住上涌的逆血,左手劍迅快地指向毒心佛的心窩。
  惊呼聲中,原來站在門外階沿邊的望月堡高手,蜂擁而入。
  冷面神尼一個彈身,手中指塵疾掃而出,慘號冉傳。
  首當其沖的一人,連出劍的机會都沒有,便栽了下去。其余的登時被這威勢震住,紛采守勢呈半月形環圍住冷面神尼。
  暴喝聲起,不知是誰先出了手,接著眾高手兵刃齊出。
  一場惊心動魄的劇斗,疊了出來。
  丁浩怒視著毒心佛道:“你一生積惡如山,今晚是報應臨頭,有什么遺言沒有?”
  毒心佛狂叫道:“小子,老夫先沒殺你是失策!”
  “說那沒有用了,在下說這是賭命,你輸了!”
  毒心佛老臉起了陣陣抽搐,猙獰如鬼。
  兩支長劍,颯然從丁浩身后襲到。
  丁浩冷哼一聲,回劍返掃,由于是用左手的關系,未能發揮動力,金鐵交鳴聲中,僅把對方震退。
  毒心佛就乘丁浩回劍反掃的瞬間,彈起身形……
  丁浩可沒放松對這魔的監視,一見對方彈身圖遁,回劍阻止,已是無及,情急之下,雷公匕脫手擲射而去。
  “哇!”慘號又起,毒心佛砰然栽了下去。
  丁浩劍交右手,驀地轉身,朝被惊呆了的兩名暗襲高手削去,“哇!哇!”現場多了兩具尸体。
  那邊,呼喝之聲震耳,七八名高手与冷面神尼打得熾烈十分。
  丁浩一個箭步,彈到毒心佛尸前,先拔出釘在他背心的雷公匕,拭去血漬,放回袋中,然后拾起石紋劍順便抓下劍鞘。
  神劍在手,心頭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激動,得回此劍,多么的不容易。
  “哇!”
  一名高手,喪生在冷面神尼佛塵之下。
  丁浩大喝一聲:“都給我納命來!”
  喝聲中,只見那批高手,豕突狼奔,忘命地遁入廟門,
  冷面神尼并不追殺,回過身來,丁浩正好落在身前。
  “丁少施市,毒心佛……”
  “此魔不可留,在下已斃了他!”
  “阿彌陀佛!”
  丁浩把石紋劍連同劍鞘遞了過去,道:“神尼,原物歸主!”
  冷面神尼目中盡是感激之色,伸出發顫的手,接了過去,激動至极地道:“丁少施主,貧尼代表先師,敬申謝意!
  丁浩朗聲一笑道:“适逢其會,何謝之有,倒是神尼檢視一下,寶物可有損傷?”
  冷面神尼略一過目,放入鞘中,合什道:“毫無損傷,少施主方才所用的是‘雷公神匕’,是么?”
  “是的!”
  “神物利器,各具妙用,貧尼長了一次見識!”
  “此匕是在下為了斷全知子的鎖鏈,向雷公傳人所借不日便要歸回,對了,全知子托在下向神尼傳一個口訊……”
  冷面神尼微現緊張地道:“什么回訊?”
  “他說,前此被拘于墓中過節,他准備抹消了!”
  “哦!”
  冷面神尼這才舒了一口气,合會頂禮,口里喃喃道:“我佛慈悲,解了冤結,算是了了一因啊!”
  丁浩左右一顧盼,道:“我們退出此間吧?”
  “少俠不似有所行動了?”
  “望月堡高手暗聚,是為了對付金龍幫,以魔制魔,他們自去火拼,我們不必去造殺孽,神尼以為如何?”
  “少施主俠膽仁心,貧尼無限欽佩!”
  “神尼過譽了!”
  兩人退离廟門,來到林邊,冷面神尼止步道:“少施主,貧尼有句話奉陳……”
  “少施主為本尼得回鎮庵之寶,使當年禍首做誅,貧尼算欠了少施主一筆債……”
  丁浩一笑道:“神尼差美,這本不足挂齒之事,怎稱之為債呢?”
  “不,佛門最重因果二字,有是因必結果。”
  “神尼的意思是……”
  “貧尼必有以報!”
  丁浩笑出聲來道:“神尼,這不顯得太世俗之見了?”
  冷面神尼一本正經地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一字一句皆有因果在其中,后會有期了!”
  丁浩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來。
  “神尼請稍留片刻!”
  “少施主有句話說?”
  “當年般若庵公案,血影夫人也是一份子?”
  “是的,少俠問此何意?”
  “神尼是否仍要追凶?”
  冷面神尼略一思索。
  “神劍既已追回,佛門以慈悲為旨,全知子被關古墓十載,尚肯了消,貧尼是皈依三寶之人,豈能做斬盡殺絕之事,這段公案算勾消了!”
  丁浩雙手一洪道:“敬謝神尼慈悲之怀!”
  冷面神尼似乎十分震惊。
  “少施主此說為何?”
  丁浩鄭重地道:“在下有幸,在极偶然的情況下,結識血影夫人,她深悔罪孽深重,悟透了回頭是岸的禪理,業已洗心革面了!”
  冷面神尼合什道:“阿彌陀佛,喜見眾生回頭向善,貧尼更加無挂慮了!”
  “只此一語,神尼可以請便了。”
  “少施主珍重,后會有期!”
  說完,飄然而去。
  丁浩望著白影視線中冉冉消失,心內頓覺空虛,眼看別人—一恩怨了了,而自己依然仇連恨結。將來不知是作何了局?
  想著,想著,不由長長歎了一口气。
  就在此刻,突見夜色中人影浮動,不少人朝古廟奔來,登時心中一動,赶緊隱起身形,人影飄掠极快。
  瞬間已到林緣,竟不知來了多少。
  一聲胡哨,分從不同方位,掠入林中。
  有兩條身影,從丁浩隱身之處穿過。
  丁浩目力如神,一眼看出是兩名黃衣女子,登時心頭一震,暗忖,金龍幫竟已知風而至,有熱鬧好看了。
  待人影通過,丁浩暗中尾躡而進。
  金龍幫的人馬,隱伏在池邊林蔭下,先由兩名金龍使者現身,朝兩邊的通路,朝向廟門,看來是試探虛實。
  人影緩緩而行,到了通路半程中,喝斥在聲突起。
  “什么人?站住!”
  丁浩伏身之處,靠近左首通路,是以注意這一邊。
  那名“金龍使者”停身應道:“地主迎賓!”
  兩名黑衣武士,隨身出現,橫攔路中。
  其中之一道:“何方高人?”
  “朋友,看不出么?”
  “哦!‘金龍使者’,有何指教?”
  那名“金龍使者”脆生生一笑道:“本幫既為地主,貴賓們遠道而來,豈能裝聾作啞,當得略盡地主之誼!”
  “在下不懂這意思。”
  “朋友,你就會懂的!”
  一低沉的凄哼,那兩名望月堡的弟子,栽了下去。
  另一邊的情報也是一樣,丁浩看得心惊膽戰的。
  這批金龍幫的儿女,的确是夠邪惡了,看來這兩名“望月堡”的武士,必是被毀于劇毒之下。
  “金龍使者”雙雙掠向廟門前的空地,向這邊一招手,數約二十多人影,分從兩端涌了過去散開來呈包圍之勢。
  一聲胡哨,沖空而起,緊接著廟左廟右与靠山的一方,全起了響應,靜寂中,那哨聲顯得十分凄厲刺耳。
  突地,廟前起了一陣騷動,可能是發現了剛才搏斗的痕跡与尸体。
  丁浩欺前到了池邊,心想,這廟看來已被包圍,以金龍幫有備而來的情況看,望月堡的人馬可能全軍盡沒。
  人影晃動中,大部份上屋,兩三人守伺門邊。
  上屋的全沒入了廟中。
  這廟并不大,奇怪的是竟然不見廟內人的反應,久久不見動靜。
  丁浩心中大感狐疑……
  就在此刻,丁浩驀覺身后林中傳來了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不由心中一動,极快的隱入池塘的雜樹叢中。
  數條人影,一到池邊停往。
  當先的是一個尖臉老者,一身裝束十分詭异,兩只眼泛著綠芒,宛如鬼魅,另一個与她并肩而立的,是一個長髯垂胸的老道。
  兩人身邊,分立了四名黑衣人。
  老道陰惻惻地開口道:“看來差不多了?”
  怪裝老者打著破鑼似的聲音道:“不知對方來了多少大頭,如一些二三流的人物,便枉費這一番心机了。”
  “据密探們查悉,出山的將近百人,可能精英盡出……”
  “可有那老虔婆的影子?”
  丁浩不由恍然,望月堡大舉來犯,云集這山邊古廟,原來是預布的陷阱,誘使金龍幫的人上鉤。
  但不知安排的是什么毒計?
  那怪裝老者口中的老虔婆,可能是指“武林之后”。
  老道沉吟著道:“這倒沒有消息!”
  怪裝老者磔磔怪笑道:“如果是金龍幫主親自督師而來,那可真是妙事……”
  老道點了點了頭,道:“那是天從人愿,不過,棘手的是沒人見過金龍幫主的廬心真面目,也查不出他的出身來歷,他的武功路數,也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
  “會不會他是那老虔婆的傳人?”
  “不象,沒听說過‘武林之后’會用毒,也沒那些邪門手法!”
  “這可很難說……”
  就在此刻,斜里突然掠來一條人影。
  怪裝老者一揚手。
  老道立即出聲阻止道:“是舒堂主!”
  怪裝老者放下上揚的手,來的是一個黑色勁裝的中年來到臨近,躬下身道:“卑職舒斌,參見兩位護法!”
  老道一抬手道:“舒堂主免禮!”
  “兩位來遲了一步,發生了大事……”
  “什么大事?”
  “在半個更次前,冷面神尼突然現身,指名向太上護法索劍……”
  怪裝老者与老道齊聲惊叫了一聲,道:“那妖尼怎會到此?”
  “不知道,可能是尾躡而至,也許是巧被她發現太上護法的行蹤……”
  “給果呢?”
  “太上護法喪生,另有四人被毀,三人受傷!”
  “嘎,有這等美事,太上護法有無敵的石紋神劍,怎會被妖尼所乘?”
  老道也激動地道:“快說下去!”
  那姓舒的堂主喘了口气,顫聲道:“那妖尼本非太上護法之敵,不知怎地,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
  “誰?”
  “酸秀才!”
  老道与怪裝老者齊齊身軀一震,他倆身后的四名從人,也涼呼出了聲音。
  老道重重一跺腳道:“這小子,本座竟一直沒碰上他,太上護法是他所殺?”“是的!”
  “他不懼石紋劍?”
  “他持有一柄立玉色的匕首,破了石紋劍……”
  “怪事!怪事!這小子象是通了神,如果不設法除去他,比‘金龍幫主’更加可怕,‘石紋劍’呢?”
  “已被冷面神尼取走了!”
  怪裝老者栗聲道:“這一來,本堡又增加了一個可怕的對頭,那妖尼得回石紋劍,誰還是她的對手,這的确是件嚴重的事,得立即傳訊回堡……”
  “是,卑職立刻去辦!”
  老道沉凝地道:“以閔兄‘地獄尊者’之能,只要碰上,還愁妖尼不交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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