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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奇慘公案


  上集書中,怪婆子抓起方靜嫻,向‘魔王洞’內奔去。
  洞內一明兩暗,共有三間石室,怪婆子在居中那寬敞的石窒中放下方靜嫻,徑自朝椅上一坐,語冷如冰的道:“小丫頭,你有沒有愛人?”
  方靜嫻可揣不透對方是何居心,象五月天气乍陰乍晴,可是她非應付不可,聞言之下,腦海里頓時浮現一個俊美的少年面孔,但,她隨即把這影象抹去,以斷然的口吻答道:
  “沒有!”
  “真的沒有?”
  “這并沒在說謊的必要,沒有就是沒有!”
  “你連想都不想么?”
  “我是人,當然會想,然而我不能想,也不愿意想!”
  “為什么?”
  方靜們被迫急了,厲聲吼叫道:“我不配,我不配愛人,也不配被人愛!”
  怪婆子斑剝堆累的怪臉起了變化,但分辨不出那是笑,是怒,還是激動……
  “你恨你那死鬼師父的厚賜么?”
  “不!”
  “說恨,快說.說,恨!”
  “不!”
  “為什么不恨?”
  “先師毀我面容,是他的規矩,而且我得自愿的,如果說恨,我恨我自己的命運,不怨天,也不尤人!”
  怪婆子厲聲道:“什么是命運,命運在你手里,我現在要殺
  你,難道也是命運?”
  “是的,可以這么說!”
  “如果你不來,你會死嗎?”
  “可是我已經來了!”
  “老婆子殺你,你也不恨?”
  “不恨!”
  “我要你恨,恨得愈深愈好!”
  這象和瘋子說話,令人啼笑皆非,方靜嫻抗聲道:“我不恨,我不配恨!”
  “為什么不配?”
  “如果我心里有了恨,我該毀了所恨的對象,可是我的功力不如你!”
  “好!好!答得好,這才是直正的根,不過這樣恨,不如不恨,丫頭,老婆子不想殺你了,在老婆子沒有改變主意前,你赶快滾!”
  方靜嫻冷眼注視了怪婆子片刻,搖了搖頭道:“我不走!”
  “你……不走!想死?”
  “人生對我已經失去意義,我只想做几件想做的事,做不到,死又何妨!”
  怪婆子暴在眼皮之外的淚珠滾動了數下,道:“什么事做不到?”
  “血艾?”
  “你帥弟對你如此重要?”
  “不對地我,是對師門,對武林有無比的重要!”
  “要‘血艾’何用?”
  “配制‘狼心丹’的解藥!”
  “他中了‘狼心丹’奇毒?”
  “是的!”
  “施毒的人是誰?”
  “金月盟主的女儿東方霏雯,一個妖孽!”
  “老婆久已不履江湖,什么盟主不盟主全不知道,倒是老婆子忽然對你感興趣了,這樣,我給你一株‘血艾’,你替我辦件事?”
  情況的轉變,大出方靜嫻意料之外,不由欣然道:“但請吩咐,晚輩一定辦到!”
  “好,你替老婆子找一個人,老婆子欠他一筆帳,要當面還清!”
  方靜嫻的口風也改了,顯得十分真誠的道:“老前輩要找的是誰?”
  “你听老婆子說個故事,你坐下!”
  “晚輩恭听!”說著,就近身處的椅上坐了下來。
  怪婆子幽幽地開了口,語音雖然冷酷如故,但多少帶些激動的成份:“故事發生在四十年前,當時,武林中有一個尤物,天生麗質,加之武功卓絕,被同道稱為‘雙絕天女’……”
  “噢!晚輩曾听先父提起過‘雙絕天女’,她叫張鳳儀……”
  “別插口!同時期,武林中出了一個英俊武士,在一次群英大會中,力挫二十八名頗負盛名的高手,登時聲名大噪,被譽為‘玉面神龍’,偶然的机會中,兩人邂逅,一見傾心,雙雙墜入情网
  說到這里,話鋒一頓,疤痕斑剝的臉上,浮現一層薄暈,接著又道:“不久,兩人結為夫婦,當時是一件轟傳武林的艷聞,曾羡煞不少同輩武士,當然也引起不少人嫉妒……”
  方靜嫻精神大振,只听怪婆子接下去道:“半年后的一天,一件不尋常的事發生了,‘玉面神龍楚宏’在返家途中,被三名不知來歷的年青劍手攔道挑戰,待‘雙絕天女’聞訊赶到現場,‘玉面神龍’業已重傷倒地不起,‘雙絕天女’一怒之下,斗殺三名劍手……”
  “哦!以后呢?”
  “別插口,‘玉面神龍’臥床三月,傷愈之后,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實,他已喪失了男人的本能,不能人道,于是,這一對被人稱羡的鴛侶,變成了有名無實的夫婦……”
  方靜嫻面上一熱。
  “這种關系,持續了數年之久……”
  方靜嫻忍不住道:“雙絕無女情意可佩!”
  “閉上你的嘴,听老婆子說,‘雙絕天女’年方少艾,要做到古井無波的虛無境界,的确很難,這時,另一個崛起武林的少年武士,乘虛而人,不擇手段的逗引追求,結果,‘雙絕天女’一念之差,与那少年武士發生了不可告人的關系……”
  “天道,人道,這很難苛責任何一方……”
  “事后,‘雙絕天女’悔恨無及,坦白內乃夫陳述一切,‘玉面神龍’自感本身缺憾,終于原諒了她,但,夫妻之間,業已產生了無法彌縫的裂痕,這陰影使雙方沉浸在痛苦之中……”
  “以后呢?”
  怪婆子瞪了一眼,又道:“雙絕天女自与那少年武士發生愚昧之后,竟然怀了孕,產下一子,那孩子在‘玉面神龍’眼中,當然是一根刺,夫妻之間的裂痕,愈見加深,十八年前,‘雙絕天女’終于攜子出走,避世隱居.一心撫育愛子……”
  她的聲調變了,殘缺的眸中,閃動著淚光,方靜嫻覺察到触及問題重心了。
  “可是……可是……上天不原諒一個失足的女人,她辛苦撫育孩子,因誤食毒果……死了……”
  “啊!”
  經過一段難堪的沉默,怪婆子才又接下去道:“于是,‘雙絕天女’唯一的生之寄托幻滅了,侮、恨、痛苦、寂寞,腐蝕著他的生命也改變了她的性格,她想毀滅自己,卻又覺得有件事沒有做,事情并沒完,那曾引誘她犯罪的少年武士,忽然又找到了她,他已屆不惑之年,而她因自我催殘的結果,業已滿頭飛霜,不复當年容貌……”
  方靜嫻既已意識到故事中的主角是誰,不便再插口,只微“嗯”了一聲。
  怪婆子抑制了一下情緒,又道:“雙方見面,‘雙絕天女’把愛子的死訊告訴了他,他竟然無動于衷,一笑置之,椅子還沒有坐熱,他起身要走,當年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似乎根本不是出自這眼前人之口,他悔了她一生,而他卻如此無情無義,在悔、恨、怨、毒交逼之下,她決心毀了他……”
  “她先出手,但他不還手,她的心軟了,下不了殺手……”
  怪婆子的怪臉,再次起了抽搐,但此刻看在方靜嫻的眼中,已沒有原先的丑惡。
  “誰想得到,這是他的詭計,因為他自知功力不如她,就在她猶豫疏神之下,他突然摔施毒手,以駭人的手法,毀了她的容貌
  方靜嫻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一聲:“該殺!”
  怪婆子以慘厲的聲調接下去道:“雙絕天女可不是易与之輩,在負了重傷之下,立還殺手,照樣抓毀對方的面孔,終因負創過重,無力續施殺手,被他逃脫了,十多年來,她的恨并未被時間沖淡,反而更深了,可是她沒有尋他報仇,她無臉見天下同道。”
  方靜嫻深受感動,激顫的道:“老前輩原來有這一頁傷心史!”
  “你說那老婆子抓毀面孔的男人是誰?”
  “晚輩猜不到!”
  “就是你師父。”
  方靜嫻陡地离座而起,震惊得說不出話來。
  怪婆子用手朝自己面上一指,恨毒至极的道:“這就是你師父所賜,這就是當年名動江湖的‘雙絕天女’!”
  “老前輩……”
  “你不必再說什么,我每天臨鏡自照一次,讓痛苦來抵消內心的愧疚,我對不起‘玉面神龍楚宏’我要償付這筆帳,否則死難瞑目,我要你找的人便是他,要他到我這里來……”
  “晚輩誓必辦到!”
  “如果他已不在人世,你必須查到他埋骨之所?”
  “是的!”
  “好,言盡于此,你在這里過一宿,明午出山!”
  “過一宿?”
  “嗯!血艾采下之后,必須加以焙制,否則見風必溶。”
  “哦!如此晚輩謝過。”
  一宵易過,“雙絕天女”化了夜半天的工夫,才把“血艾”焙好,交与方靜姻,方靜嫻貼身藏好,立即拜辭。
  此行能有如此結果,的确是意想不到的事。
  方靜嫻一公向谷外奔去,心頭感到無比的沉重,一方面,她同情“雙絕天女”的遭遇,另一方面,也不齒師父“殺人王”的為人。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迎面撞來,蒙蒙霧气,看不清來人的面目形貌。
  “站住!”
  人影驟然停住。
  “嫻姐,你……”
  “是凡弟嗎?”
  “是的!”
  方靜嫻彈身上前,一把抓住尹一凡的手腕,向外疾馳,口里道:“你簡直是找死,竟敢犯禁閉了進來。”
  芳心深處,可就激起了漣漪,她明白尹一凡冒死闖入,全是為了自己。
  出了峽口,不見“雙絕天女”現身,才松了一口气,方靜嫻戴上面具,回复先前的化裝,尹一凡已迫習二及待的道:
  “怎么樣?”
  方靜嫻道:“還好,僥幸成功!”
  “哦!謝天謝地!”
  “我們走吧!”
  “嫻姐,經過情形如何?”
  方靜嫻不愿細說經過,因為其中關連著自己已死的師父“殺人王”,略微想了一想,邊走邊道:
  “很費了一番唇舌,几乎喪在‘魔王洞主’手下,還好,找這張臉救了我,最后她答應我的請求,便提出了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替他打听一個人的生死下落!”
  “什么樣的人?”
  “玉而神龍楚宏!”
  尹一凡陡的剎住身形,栗聲道:“嫻姐,你說‘五面神龍’楚宏?”
  方靜嫻被他這神情唬了一跳,困惑的道:“是呀!莫非你認識其人?”
  “你說‘玉面神龍楚宏’是誰?”
  “誰?”
  “就是‘無后老人’以前的名號!”
  “啊!”
  方靜嫻登時欣喜若狂,她想不到輕而易舉的便覆行了“雙絕天女”的條件,真可謂得來全不費工夫了,但當她想到“雙絕天女”所述的故事,芳心不由一陣黯然,誰能想得到“無后老人”曾有這种奇慘的過去,如果訊息傳到,“無后老人’”會不會去赴約?雙方見了面之后,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尹一凡激奇的道:
  “對方以這條件,作為‘血艾’的交換代价,顯見要得‘無后’前輩的心很切,到底為了什么呢?”
  “你猜猜看,‘魔王洞’主人是誰?”
  “這從何猜起?”
  “就是他十八年前攜子出走的妻子!”
  “噢!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事,那老儿的名號可以取消了!”
  方靜嫻本待說出原委,一想,事關別人隱私,豈能隨便宣揚,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含糊的道:“嗯!實在有意思!”
  “嫻姐,‘無后’變成‘有后’,人老了,昔年的外號‘玉面神龍’已不妥當,改為‘有后老人’豈不大妙,他不知要如何高興!”
  方靜嫻心里暗道,他恐怕連哭都哭不出來,還談什么高興,但這句話她不能說,隨即她想到了一個問題,這對數十年前的鴛侶,在垂暮之年重縫,而結果無疑的是一場悲劇,該設法阻止悲劇發生,唯一的辦法是待斐劍复原之后,由他伴同“無后老人”前來,以他的功力,當可阻止“雙絕天女”的行動……
  心念之中,鄭重的道:
  “凡弟,此事暫時不可讓‘無后’老前輩知道!”
  “為什么?”
  “此中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變故發生,待我安排好對策之后,再告訴他,同時也不可向任何人道及!”
  “嫻姐似乎還隱瞞了什么……”
  “你的确是個鬼靈精,以后你會知道的,現在赶路吧!”
  尹一凡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
  兩人繼續上路,往回程疾赶。
  照原先的約定,十天往返,這一天正是第十天,尹一凡与方靜嫻繞過施南城,徑扑西成外“紫衣人”的秘密基地。
  在距破廟三里之處,尹一凡循例向暗卡發出連絡訊號,口里哼出不成腔調的山歌,可煞作怪,竟然半絲反應都沒有。
  顯然,事有蹊蹺。
  兩人雙雙止步,互望了一眼,倏地,方靜嫻閃電般彈身朝左側林中扑去,接著林中響起了數聲沉窒的慘號,尹一凡跟著飛身入林,只見四名黑衣人,業已被方靜嫻抓得頭碎額裂,紅白齊流,倒臥血泊之中。
  尹一凡撕開其中一人的胸及,胸前赫然呈現一個新月形印記。眉鋒一蹙,道:“是‘金月盟’屬下!”
  “我們的樁卡呢?”
  “小弟擔心那秘密基地是否已被挑了……”
  “不太可能,以‘覺非’老前輩等的功力与机智,不能說連巢穴都守不住。”
  “可是卡哨業已換了對方的人?”
  “這僅是外圍!”
  “嫻姐該留個活口的……”
  “容易,這范閒內決不止這四人!”
  話聲中,朝東邊扑了過去,十丈之后,電閃繞向西邊,悶哼起處,一個黑衣人被提了出來,朝已死的四名黑衣人身邊一摔,道:“說出你等的任務?”
  那黑衣人見同伴慘死之狀,早已亡魂出竅,顫聲道:“監視這十里范圍!”
  “監視什么?”
  “要發現‘紫衣人’的巢穴!”
  方靜嫻望著尹一凡點了點頭,一掌拍落,黑衣人慘號半聲,便已死去。尹一凡迅速地剝下兩套黑衣,然后把尸体聚在一處,用枯枝敗葉掩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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