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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在當天下午,快要山銜落日的時刻。
  董卓英和何小宛來到了城南的利民當舖。
  利民當舖開在一條巷子的頂頭,气派雄偉,牆高院大,兩扇紅漆的大鐵門,顯得又厚又重。
  血紅的一個大“當”字,高高懸挂在大門上方,老遠就看得到。
  如果說這個“當”字,是用鮮血染的,那一定用的是窮人的血。
  董卓英和何小宛走進了利民當舖的大門。
  董卓英輕輕抖落身上的雪花,向柜台內瞄了一眼,故意拉開破鑼似的嗓門,嚷嚷道:“老板!老板?”
  這時,由柜台內走出一個老朝奉,抬手將老花眼鏡向鼻粱上移一移,眯著一雙老鼠眼,打量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有何貴干?”
  董卓英胸脯一挺,大聲道:“到這儿來還有什么好干,當東西呀!”
  何小宛接口道:“你不是老板吧?”
  “不是又怎么樣?是又怎么樣?”
  “不是的話,就叫你們老板出來。”
  老朝奉板著臉孔,极不高興的道:“二位要當什么東西,跟我說一樣。”
  董卓英道:“不成,你作不了主,最好叫你們老板出來,親自成交。”
  何小宛在一旁也道:“咱們這一筆買賣,客得不得了,等閒人物不敢沾手,只有貴東家才拿得准。”
  老朝奉傻了眼,如果說不相信他們吧!看他們二人一表人才,衣冠楚楚,不像是誑騙之徒。
  如果要相信他們嘛!憑自己數十年來的精深門檻和閱歷丰富,卻看不出他們身上有什么值錢的當品。
  老朝奉不由怀疑的看著他們,沒有搭腔。
  何小宛一臉正經的,又催道:“你最好快點,不然,我們換別家去了!”
  老朝奉只得耐著性子問道:“二位到底要當的是什么東西,能不能先拿出來,讓老朽看看,如果真作不了主……”
  董卓英道:“你看有個屁用,那种价錢你作得了主嗎?”
  老朝奉狠下心,咬了咬牙道:“好,你們等著,老朽這就進去一趟。”
  隔了不到半晌時光,從里面傳出了一陣雜亂腳步聲。
  董卓英伸出三個指頭,表示出來的是三個人。
  何小宛眼珠一轉,笑笑點頭。
  首先出來的是一個彪形大漢,四十多歲年紀,一臉橫肉,眉粗而黑,活像兩把毛刷子似的。
  身上穿的可是講究得很,團紋的長錦袍,看樣子是上等綢緞。
  隨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八字胡的冬烘老先生,瓜皮帽下的兩只鼠眼,深如寒潭,透露出一份精明和二份世故。
  另外一個就是那老朝奉了。
  三人魚貫前行,快步走了出來。
  錦抱人未開口,先打了個哈哈,笑道:“在下程天寶,外號錦上花,二位財神爺上門,敝店榮幸之至。”
  何小宛端詳了對方一下,開口道:“程大老板,听說你春風得意,賺進了不少金銀珠寶,所以人家才稱呼你‘錦上花’,是嗎?”
  程天寶哈哈笑道:“這是商場上冊友開的玩笑,哪能當真?”
  何小宛道:“好,過去的暫且不談,咱們兄弟二人,今天來到寶號,正是也要給貴寶號來上個‘錦上添花’。”
  程天寶笑眯了眼答道:“承二位瞧得起,程天寶敢說句大話,只要拿出來的東西好,再大的价錢,敝店也出得起。”
  站在程天寶后面的那位老冬烘,鼠眉一揚,上前一步,扶一扶老花眼鏡的鏡框,道:“對,敝東家說的沒錯,兩位客官,請先把東西讓老朽鑒賞一下。”
  董卓英微微笑了笑,道:“沒問題,保證看了滿意。”說到這儿,他故意提高聲音道:“難道是在這儿看?貴寶號的規矩是一定要站著看?”
  程天寶抱歉的道:“對不起!請至內廳奉茶!”
  一行人魚貫的走向內廳。
  董卓英沿途留意,發現在几處隱暗之處,有不少破綻和疑問。
  他心中暗想,這家當舖的确不單純。
  等到進入內廳之后,下人送上了香茗。
  首先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仍是何小宛,她掃視了眾人一眼,淡淡一笑道:“程大老板,現在該看你的了!”
  程天寶道:“做生意的還是一句老話,見了貨色才談价錢。”
  董卓英面孔一肅,接著向自己一指道:“貨色就在這里!”
  程天寶一愣,道:“你說什么?”
  董卓英指著自己的鼻子,大聲道:“大老板不是說看貨色嗎?區區就站在這里了!”
  程天寶、老冬烘、老朝奉三人同時大吃了一惊,他們几乎以為耳朵听錯了,哪有毛遂自荐,自己把身体送上來當的!
  老冬烘面色一板,厲聲喝道:“小伙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董卓英道:“沒什么意思,區區看上了貴寶號財大勢大,特來當我自己,想混一碗安穩的飯吃。”
  老冬烘雙目突然一睜,寒芒倏閃,厲聲道:“小伙子,原來你是來撒野的!”
  董卓英皮笑肉不笑的道:“冬烘先生,你最好少開尊口,程老板還沒有表示意見,用不著你窮嚷嚷!”
  程天寶沉吟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說道:“年輕人,你坦白的說,你進到我家來的目的是什么?”
  何小宛輕笑了一聲,婿姍的向前走上一步,嬌聲說道:“這些問題,在下最清楚,是想一見閣下真面目。”
  程天寶眉頭微皺,道:“就這么簡單?”
  “也想借此机會肯定一下自己的身价。”
  “所以你們就要求見我的面,把自己當給我?”
  “不錯。”
  “你知道這种當品,是有違常規的?”
  “知道。”
  “知道了還敢來!”
  “我還知道程大老板,現在正需要杰出人才。”
  “你有什么杰出?”
  何小宛回顧了董卓英一眼,道:“伙計,你表演一手給人家看看。”
  董卓英答應了一聲:“好。”
  然后他故意龍行虎步,走到了客廳中央,雙臂下垂,肩不動,腿不搖,人卻如鵝毛般向空中浮升了一丈左右。
  程天寶和老冬烘雙雙傻了眼,他們沒想到這年輕人,竟有如此高明的輕身功夫。
  老朝奉不懂武功,只會打算盤,此時兩眼如鈴,翹起八字胡,心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董卓英輕輕的從空中落下地面,隨即雙掌交握,反复搖擺了三下。
  猛听他喝了一聲“打”,右掌掌心向前推出。
  掌風呼呼,打向了對面五尺遠的乙個大理石涼床。
  眾人定睛一看,涼床“砰”的發出巨響,從中斷裂為二段。
  這手大力金剛散手玄功,登時震懾住了場中各人,連何小宛也感到瞠目結舌。
  程天寶面色陰晴不定,只見他見風轉舵的哈哈一笑,贊道:好人才,好功夫,這當品我要了。”
  接著,他向董卓英道:“尊駕的价錢,請開出來吧!”
  董卓英目注何小宛,道:“談生意你比較在行,還是由你開口吧!”
  何小宛笑笑道:“大老板真要了?”
  “不錯。”
  “不后悔?”
  “在下不喜開玩笑,說話算話。”
  “那你也不問問我們當物的動机?”
  “沒有必要。”
  “為什么?”
  “因為我這個人有個毛病,除了愛錢財以外,還愛人才。”
  “說得好,真不枉我二人跑這一趟。”
  “兩位一起當,還是這位小兄弟一人當?”
  “你大老板有這么大的胃口?”
  “不瞞二位說,敝店不怕人才多。”
  “也不怕价錢高?”
  “承二位瞧得起,我已經說過,再高的价錢,我都要付清。”
  “好,不過……”
  “不過什么?”
  “還有一個附帶條件。”
  “什么條件?”
  “程大老板必須把殺害喬高奎的那個家伙先交出來。”
  此言一出,程天寶面色大變。
  老冬烘倏的拔出腰圍上的軟劍,劍挾雷霆,疾劈而出,罩向何小宛,大喝道:“果然是兩個搗蛋的鼠輩,姓喬的就是老子殺的!”
  何小宛不退反進,左右雙手如穿花蝴蝶,一面空手接招,一面嬌笑連連道:“老冬烘,怎么說翻臉就翻臉,咱們生意還沒談成呢?”
  董卓英縱身一躍,同時沖向程天寶劈面就是一掌。
  程天寶喉嚨間發出一陣怪笑,長袍如行云流水,五指如鉤,沉馬坐身,雙掌以十成功力平推出去。
  說起這位老冬烘,穿著煞像鄉村里小學究,完完全全只是偽裝騙人。
  原來他就是當時在西南廣西梧州的獨行大盜淳子桓,生平作惡無數,殺人如麻,不但白道中無法容忍他,就是黑道中人也看不過去。
  最后他不得不改頭換面,化裝成現在這個模樣,托身躲藏在程天寶的庇蔭之下。
  他倆暗中收受賄賂,殺人越貨,以開當舖為幌子,臭味相投,還豢養了一批殺手,專做害人利己之事。
  程天寶在這种情形下,怎能交出老冬烘淳子桓?董卓英一上來就采取猛攻,連施煞手,一道撼山栗岳的勁气,匝地卷向了對方,勁气之強,駭人听聞。
  老朝奉嚇得一聲惊叫,登時惊動了當舖內其他隱伏的人手,眾人頓即把客廳的兩道門,阻得水泄不通;然而,室小人多,地形狹窄,場中四個高手,捉對儿廝殺,別人也幫不上忙,只得側立旁觀。
  就在此時,場中的一對,先已分出了胜負。
  董卓英精靈,看准了程天寶的弱點,專門以小巧的貼身動作,繞著程天寶的下三路,一招三式,招招不离他的雙腿。
  程天寶幼時雙腿曾得有暗疾,确實在緊張時刻,會有不良于行的酸麻感覺。
  驀地,突傳出一聲低沉而沙啞的慘號,悲切凄迷,慘不忍睹。
  接下,程天寶踉蹌地挪動腳步,身体搖搖晃晃的有如醉酒的酒鬼,雙腿一巔,便栽了下去。
  主子一死,兩側門外的眾人,下意識膽寒了起來,董卓英一聲暴喝,人如天馬行空,彈身扑了過去。
  這時,不斷的慘號哀叫之聲,此起彼落,門外的走道,又栽倒下了四個精壯漢子,個個面孔扭曲,瞠眼突睛,都是被他以重手法劈死。
  此時,淳子桓已漸漸招架不住了,黃豆大的汗珠儿,從額頭上不斷掉下,臉色蒼白得嚇人。
  何小宛身形飄逸,把對方逼到一個死角里。
  淳子桓气喘如牛,兩眼翻白,自知必死,不過此人心狠手辣,臨死時還想撈回本,找個陪葬的。
  何小宛焉能放過他,及時使出一招“笑指天南”,如劍的指風,點向敵人的腰脅,右腳進踢飛出,正踢中了淳子桓的后背心。
  這一腳,直把這個西南巨寇,作惡多端的獨行大盜,踢飛到一丈來高,人如斷線的風箏。
  “叭達”一聲,淳子桓跌落在地,張口吐出血柱般的鮮血,一陣痙攣之后,便不動了。
  何小宛拍拍手,道:“好了,任務完成,其他的人就不必計較了。”
  其實,利民當舖再也找不出一個人來,不論老少都已跑光了。
  董卓英歎了一口气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何小宛悠然道:“這大概就是人性黑暗的一面。”
  董卓英好像沒有听進去,自顧自的說道:“在下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何小宛依依不舍地道:“你走得這么快?”
  董卓英何嘗不是依依不舍,但他不能,只得毅然道:“在下身負血仇,寢食難安,其他事務均在次要,在下就此告別。”
  何小宛急道:“董少俠,你……”
  話未說完,董卓英的身影已去遠了……一幕二幕的往事,涌上心頭。
  大約是雙方邂逅之后的一個月光景,道經陳州,在旅店中听見了一件惊人血案,皖豫鏢局局主“七海游龍上宮予”的獨生子,在新婚之夜,被新娘所殺,還有四名仆婢罹難,而新娘子赫然正是“芙蓉仙子”何小宛。
  据說,雙方當年是指腹為婚的,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水性揚花,這种蛇蝎女子,豈堪交往?幸而自己發現得早……董卓英呆立墓地仍然想著往事,卻被何小宛一聲:“英哥哥”
  打斷了。
  “芙蓉仙子”姍姍上前數步,凄怨地道:“英哥哥,你到底為什么不理我?”眼眶登時發了紅。
  董卓英冷冷地道:“以后請姑娘別叫我英哥哥,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明白,過去的,忘了它吧,只當我們當初不認識,你是你,我是我。”
  “芙蓉仙子”粉腮遽變,道:“我到底做了什么?”
  “不必提了……”
  “我要你說。”
  “反正你的事与我無干,我不想過問!”
  “你……面冷心冷,薄情寡義……”
  “何姑娘,還說不上吧?你還是請便。”
  “董卓英,你另結紅顏知己?”
  “那是在下的事。”
  “你……”
  “正如在下不管姑娘的事一樣!”
  “你……你……騙了我的感情……”
  “姑娘,也許說你騙了在下才對,請便吧!”
  “芙蓉仙子”嬌軀簌簌而抖,淚水在眶中打轉,厲聲道:“董卓英,我何小宛并非路柳牆花,你別看錯了人,你當我是什么?任你欺負么?”
  董卓英雖也感于對方的痴情,她在此守候了七天七夜,買香紙祭拜,代理“君山二老”后事,說起來是相當難得的。
  但是,一個女子如敗了德,便什么都不足取了,當下硬起心腸道:“在下配不上姑娘,這總可以了?”
  “芙蓉仙子”眸中陡現殺机,霍地拔出長劍,咬牙切齒道:“我要殺你!”
  董卓英心頭一震,暗忖,她露出本來面目了,自己餓久神虛,還可能真的不是她的對手呢!
  但求饒么?那是決對辦不到的事,當下冷冷地說道:“姑娘要這樣做,也是沒辦法的事,要殺……盡可動手!”
  “芙蓉仙子”的淚水,終于滾落粉腮,但眸中殺机未減,凄厲地道:“你以為我不敢么?拔劍!”
  董卓英一咬牙道:“不必,姑娘出手就是!”
  他自己心內明白,以目前情況,根本無法運用“石紋神劍”,那需要充足的內力,心气神合一,才能發揮威力。
  “芙蓉仙子”柳眉一豎,大喝一聲:“你太目中無人!”
  劍芒暴展,一招“丹陽朝鳳”出了手,劍至中途,突又改為“三春花柳”,罩向董卓英全身要害大穴。
  董卓英疾展師傳“流云身法”,從劍幕中飄了出去。
  “芙蓉仙子”一擊不中,怒哼了一聲,突出奇招,連董卓英也叫不出名堂,但見劍尖幻成了點點寒星,虛實莫測。
  每一個方位,都在控制之中。
  由于饑疲過度,力不從心,身法自然遲滯,一聲悶哼,董卓英只覺左臂一陣劇痛,血水自袖管直流。
  “芙蓉仙子”劍尖指上了他的咽喉,瞪著淚眼道:“我要殺死你,你……不還手是活該!”
  董卓英俊面起了抽搐,想不到甫出生天,又毀于一個女子之手。
  他本來充滿恨意的眼睛,此刻恨意更濃了,寒聲厲吼道:“何小宛,你下手好了,我決不皺眉!”
  “芙蓉仙子”粉腮泛青,持劍的手在急劇顫抖,僵持了好半晌,突地嚶嚀一聲,掉頭飛奔而去。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怔的望著她嬌俏背影自視線中消失,喃喃自語道:“你今天不下手,以后要殺我董卓英便難了。也好,就這樣解決了吧!”
  目光触及那些香燭紙錢祭品,心頭又泛起了一層莫明的悵惘。
  她是痴情的,但這份情令人不敢領受,她能殺指腹為婚的夫婿,誰知道她將來會做出什么來?望著祭品,喉嚨里又翻起酸水,饞虫在肚子里搔爬得更厲害,一陣陣眼花繚繞,四肢酸軟得几乎不能動彈。
  終于,他忍不住坐下去伸手抓食,猶如風卷殘云,剎那工夫吃個罄淨,他這才苦笑一聲站起身來。
  人是鐵,食物是鋼,肚子一飽,精神立刻振作起來。
  董卓英檢視了一下手臂上的創傷,并不重,皮肉之傷,看來何小宛并沒存心要殺人,只是气急而為罷了。
  他重新坐下,運功調息。
  半個時辰之后,業已功力盡复,气血暢行。
  就在此刻,耳畔突傳破風之聲,董卓英心頭一震,站起身來,隱入一尊石翁仲之后,身形方才掩好,來人已到墓前。
  目光掃處,登時血脈賁張,殺机云涌。
  來的,赫然是自己認定的仇人“誅心員外”。
  他來此作什么?心念之間,只見“誅心員外”在墓門前徘徊了一陣,然后取出一個粗如儿臂的尺長圓筒形之物,走近墓門,看了又看。
  一會,他又抽出長劍,在墓門邊沿隙縫中挖切,一會工夫,挖了一個深洞,然后把圓筒塞了進去。
  董卓英惊詫不已,對方到底在弄什么玄虛?“誅心員外”回頭發現了墓前的香紙殘屑,口里惊“噫”了一聲,目光四下一掃,喃喃自語道:“奇怪,這千年古冢,會有人祭掃?”
  呆了片刻,他又取出了一個小布袋,取出一根長繩,插在墓門的那圓筒上,然后取出千里火晃燃……董卓英恍然而悟,對方要炸開墓門,目的當然是要探自己的死活。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要斬草除根么?心念之間,閃身出去,寒聲道:“老匹夫,你來得太巧!”
  “誅心員外”大惊回顧,駭然退了兩個大步,栗聲道:“你……竟然還活著?”手中千里火掉落地上。
  董卓英冷冷地道:“我若死了,豈非蒼天不仁?”
  “誅心員外”聲音變得十分柔和地道:“孩子,你說,你娘到底在何處?”
  董卓英冰冷的面孔抽動了數下,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娘在等你,每時每刻都在盼望著你!”
  “真的,她……在等我?孩子,她在等我?”
  “不錯,我娘等著見你的六陽魁首!”
  “誅心員外”彩巾蒙面,臉上的表情無法看出,但露出孔外的雙目,卻泛出了极其凄慘的神色,像是自語般的道:“是的,我該死,早就該死,但有些話必須告訴她,一定要告訴她,否則死不瞑目!”
  董卓英陡地拔出了“石紋神劍”,怨毒至极地道:“老匹夫,我要用這劍刺穿你那顆沒人性的心,然后割下你的六陽魁首,去見我娘!”
  “誅心員外”目光再變;近乎哀求地說道:“孩子,領我去見你娘,我說完我該說的話,自己了斷!”
  董卓英目眥欲裂地道:“辦不到!”
  “求求你……”
  “說什么也是枉然!”
  “誅心員外”不由厲聲道:“我不愿与你動手,你知道為什么的,你娘恨我到這种地步么?”
  “她恨不能食你的肉,飲你的血!”
  “是的,她應該恨我……”
  “你自己明白就好!”
  “但……我是不得已啊!”
  “我要殺你了,現在你准備自衛!”話聲中,“石紋神劍”斜斜揚起,真力一運,劍身發出圈圈白色光圈,擴及八尺范圍,令人見了不寒而栗。
  “誅心員外”目露駭芒,向后疾退數步,手中劍不期然地作出了戒備之勢,栗聲道:“你一定要動手?”
  董卓英厲哼了一聲道:“這話問得多余,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一砰白蒙蒙的劍气,罩向了“誅心員外”,“誅心員外”舉劍前來格架。
  “波!”地一聲震耳巨響。
  “誅心員外”手中劍直蕩開去,人也踉蹌地退了三四個大步,目中露出极度駭震之色,惊呼道:“石紋神劍!”
  董卓英是初次使用這柄上古仙兵,這一試出威力,不由信心大增,身形一欺,道:“老匹夫,你死定了!”
  喝聲中,神劍再次出手。
  “誅心員外”不敢接架,電閃彈了開去。
  董卓英如影附形而上,第三次出手,“誅心員外”被迫出劍封架。
  又是“波!”然一聲巨響,劍气進飛,“誅心員外”被震得倒撞了七八尺遠,長劍几乎脫手。
  這場面是相當惊人的,“誅心員外”是當今武林之中令人喪膽的人物,競毫無還手之力?董卓英的“石紋神劍”隔尺許指著對方的心窩,冷厲地道:“只要我一運勁,劍气便可透穿你的心,現在,除下你的蒙面巾!”
  “誅心員外”長歎了一聲,道:“孩子,別逼我,這面巾要在見到你娘時才除下,這是我的誓言。”
  “為什么?”
  “我不能告訴你。”
  董卓英面上的肌肉抽動了几下,目中的恨芒使人股粟,切齒地叱道:“你再見不到她了,她死了含恨而歿!”
  “誅心員外”身軀猛地一震,晃了兩晃,几乎栽了下去,狂吼道:“她死了,她……竟然死了!啊……”
  舉手一抓,除去了蒙面巾,露出了本來面目。
  隱在蒙面巾之后的,是一張奇丑的臉,左右兩頰,各有一個交叉的惡疤,看來是被利刃划的。
  但從他整個面孔的輪廓与眉眼來看,他當年是個美男子。
  由于面上肌肉抽搐,牽動了疤痕,那形態可就難看极了,可以說是惡形怪態,令人触目心惊。
  董卓英惊怔地退了三四個大步,面色一變再變,最后期期地道:“對不起,在下找的不是閣下!”
  “誅心員外”大感意外,也同樣的愕住了。
  好半晌,他才道:“你找的不是我?”
  “不是閣下,開罪之處,還請海涵!”
  說著,拱手一揖,收回了“石紋神劍”。
  “誅心員外”把董卓英看了又看,和緩的說道:“不要緊的,我們可以談談,令堂叫什么名字?”
  “對不起,這一點不便奉告!”
  “你找的又是什么樣的人呢?”
  董卓英心念疾轉,自己要找的人下落不明,“誅心員外”是老江湖,說不定將得到蛛絲馬跡。
  心念之中,便道:“在下要找的人,并非泛泛之輩,當年曾是叱吒風云的人物,他便是池州慶云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業’!”
  “誅心員外”栗聲道:“什么,你要找司徒業?”
  董卓英劍眉一挑,道:“閣下知道此人?”
  “誅心員外”目中射出了恨火,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可巧了,老夫也是正在找他!”
  “什么,閣下也在找司徒業?”
  “不錯,天涯海角,老夫必須找到他……”
  “為的是什么?”
  “算—筆帳,你呢?”
  “与閣下一樣。”
  “那可好了……”
  “閣下可有他的線索?”
  “沒有,老夫曾經去過慶云山庄,但那里已成廢墟,司徒業生死下落不明,老夫已找了他五年……”
  “五年?啊!他……是否還在人世呢?”
  “他死了也要找到他的墳墓,否則此恨難消!”
  “慶云山庄何以成為廢墟?”
  “這是一個謎,無人知道,‘長恨生’,我們找的是同一個人,可否來個君子協定?”
  “什么君子協定?”
  “我們之中,無論誰先找到,必留活口,等另一方來到,再當頭對面,各算各的帳,這樣如何?”
  董卓英沉思了片刻,毅然道:“好!一言為定。”語鋒一頓之后,又道:“我們如何聯絡呢?”
  “誅心員外”毫不思索地道:“如我先找到,我會著人通知你,如果你先得手,你可就近通知任何丐幫舵堂,消息自會傳到,不過,請守協定,務必要留活口!”
  董卓英正色厲聲道:“這是當然了,閣下……与丐幫是什么淵源,竟能与所有舵堂通聲息?”
  “丐幫總舵主‘乾坤神丐’与老夫相交莫逆,他下令全幫的弟子,助老夫尋找司徒業……”
  “哦!原來如此,丐幫弟子遍天下,這多年時間,竟未能找到司徒業下落,這老匹夫當真狡詐如狐。”
  “任他是飛天玄狐,老夫也要將他找出來,話就這么說定了,老夫得走了!”
  說完,重行戴上蒙面彩巾,又道:“老夫將立即聯絡丐幫,如發現可疑仇蹤,直接通矢口你,必要時,你也可以直接向丐幫要求支援!”
  董卓英點點頭,道:“很好,在下會照辦。”
  “誅心員外”拱丁拱手,疾奔而去。
  董卓英望著對方逝去的背影,心頭激動不已,想不到錯有錯著,結識上一個有力的同路人。
  突地,他想起“誅心員外”曾問自己:“……你只有母親,父親不詳……”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巧合么?他為什么一直追問娘的姓名下落?他听說娘死了,何以如此激動?重重疑云涌上心頭,使他百思莫解。
  他把“石紋神劍”佩在外衫之內,這樣,便不太顯眼,不然這柄奇形劍与一般的劍不同,人人一望便知。
  自己得此劍的消息,不用說也會傳遍江湖,給自己增添麻煩。
  他不由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气。
  望著那些已被風吹散的紙箔,不期然又想起了“芙蓉仙子”
  何小宛,她很美,麗質天生,她很痴情,但,她的靈魂齷齪,使人不敢領教。
  慧劍斬情絲,讓這曇花一現的情愛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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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心居 掃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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