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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奇緣巧合


  從這一聲惊咦里,他意識到發這厲哨之人,一定是不可一世的都天魔頭,以隱形怪客的身手,尚且惊咦出聲,其厲害可想而知,全身不由索索而抖。
  “唉!只道有緣卻無緣!”是那隱形怪客的聲音。
  “老前輩……”
  “時机過了,小子,你切不可妄動,我看你殺孽情孽极重,但卻是過林罕見的奇村,質稟絕乘,看來你我之間,沒有師徒之緣,念在你一番仁心德舉上,我老人家成全你吧!這鐵笛關系著武林劫運,切不可失去,一切都看你的造化,你自己去叩開你命運之門吧!五年之后,我老人家自會尋你,屆時你還得替我去完成兩件事,再見……”
  語音頓杳,而那凄厲的嘯聲,已近在咫尺,但又突然轉向另一個方向,逐漸遠去,最后消失了。
  他被這一連串的奇事,攪得頭昏腦漲。
  他竭力鎮靜心神,按捺住泉涌的思潮,他需要冷靜的把全盤輕過,加以整理分析,希望能發現一點端倪。一庄二堡三谷中人追殺他,是在他獲得鐵笛之前,似乎与鐵笛無關,當然另有別情,目前也無法推測原因,只留待以后再說。
  正邪兩道人物,舍死忘生的追截他,一再提到鐵笛主人,并且從他們的神色中,似乎极端懼怕這鐵笛主人,但又似要達到某一种目的,而不放過他。
  這鐵笛主人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竟連五大門派也如此不顧一切的追索。
  那隱形怪客似乎知道這事情的內幕,他又是誰?何以了塵大師在听了他的一番言語和見了一件光閃閃的東西之后,赫然變色而退,答應了五年之約,這五年之約卻又要自己去了斷,這又是什么原因?
  那怪客曾說,這鐵笛關系著武林劫運……看自己的造化去叩開命運之門,五年之后還要替他辦兩件事……
  适才懾魂奪魄的厲嘯,又是何人所發?
  他愈想愈是糊涂,愈覺錯綜分歧。
  天色由明入暗,又由暗轉明。
  他腦漲欲裂,兀自思索不出半點頭緒。
  管它呢?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目前,他需要辦理的事情太多,追索殺父屠家的無名仇蹤,探尋母親姐姐的下落,報复斷指之仇,和一庄二堡三谷追殺之恨。
  想到這里,他不自禁的伸出右手,看著那孤零零的兩個手指,目眥欲裂。
  但是——
  他現在連自保都來不及,還談得上其他嗎?
  “是的,我必需要學成超絕的武功,我要自己叩開命運之門,從現在起,我不再用司徒文這名字,除非我的心愿全了,才恢复司徒文之名!”他激動的大聲叫著。
  于是——
  他從樹洞里爬出來,怀著堅毅但又迷惘的矛盾心情,穿林面去,他要去摸索他的不可知的命運,要自己去叩開命運之門。
  陽光照著他紅嘖嘖的小臉,把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長長的,他看著地上的投影,自己似乎變成大人了。
  他一路上思索著,他該投向何方?
  “小弟弟,只身一人上路,要到什么地方?”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他惊异的回頭一看,一個白發蒼蒼精神瞿鑠的老者,手里牽著一匹小騾子,而騾子上則坐著一個白玉琢成般的小女孩,年紀和他不相上下,頭上梳著兩個丫角,睜著一雙明澈如秋水的眼睛,滿面天真的微笑看著他。
  愛美是人的天性,他不由在心里暗贊了一聲:“好美麗的女孩!”忽然想起他不曾回答老公公的問話,面上一紅,忙轉身作了一個揖道:“老公公,我……我不知道要去何方!”
  老者不由一怔道:“是不是你的父母打罵你而負气出走,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小小年紀,可不能胡鬧,我送你回家吧!”
  他一听提到家、父母,心里一酸,豆大的淚珠,直挂下來。
  “嘻嘻,這么大的人,還要哭,羞也不羞!”騾上的小女孩,口里叫著,一只手卻在臉上划著羞他。
  “惠儿怎的這樣淘气,一點規矩也不懂!”
  那女孩見公公疾言厲色的喝斥她,頓時粉臉一繃,嘟起小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泫然欲泣。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老者慈詳的問:“不要傷心,有什么為難的事,說給老公公听!我給你幫忙。”
  “多射老公公,我沒有……家,也……沒有……名字!”
  “小貓小狗,石頭,樹,都有一個名字,你……”那女孩又情不自禁的嚷起來,老頭回頭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別轉頭去看著別處,老公公無可奈何的搖了一下頭,又道:“哦!有這樣的事,那你是一個孤儿!”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老公公被他弄得英明其妙,怀疑的看著他。
  “我的父親死了,我的母親姐姐,下落不明!”
  老公公感歎的微喟一聲,又道:“那你總知道你的姓氏,怎說沒有名字呢?”
  他搖頭不答。
  忽然——
  老公公發現他左手所持的鐵笛,面色大變,退了一步,激動的道:“你……你的師父現在何處?”
  他茫然的道:“師父,我哪來的師父?”
  “你手中坎离鐵笛從何而來?這是我多年好友之物!”說完,又自語道:“他失蹤了二十年,難道有這樣年青的傳人?”
  “這支鐵笛是一個無名的老人所贈。”他不說實話。
  “你說的是真話?”
  “不敢欺瞞老公公!”說著,退了一步,望著這激動的老人,右手不自禁的往頭上搔去。
  那女孩像發現希罕事似的尖聲叫道:“公公,你看他的右手只有兩個指頭。”
  他尬尷的把右手急縮進袖里,漲紅著臉,轉身就走。
  “小友慢走,老夫還有話問你!”聲落,白發老公公已立在他前面一丈之外的道中,身形之快,無与倫比。
  他不由一呆,但看老公公,似并無惡意,心中十分歉然,正想把實情說出。
  一陣破空之聲,倏然傳來,十余條人影紛紛縱落當場,他一看,赫然又是一庄二堡三谷主,四壯漢兩老者。
  眾人相顧哈哈一笑之后,离心堡主西門無忌冷冷一笑道:“小鬼,乖乖隨我們回去吧!”
  司徒文雙目噴火,口中大罵道:“賊子如此赶盡殺絕,只要少爺不死,哼!總有一天,要你們一庄二堡三谷冰消瓦解!”
  眾人听他小小年紀,說出這等怨毒的話,不由殺机更熾,除去他的心也更切。
  西門無忌厲笑一聲道:“小鬼,你只有今天了,別談什么以后吧!”話未說完,曲指如鉤,驀然向他面門抓去。
  他駭然大惊失色,只覺手臂一緊,已被那老公公帶在一邊。
  西門無忌一爪抓空,目射凶焰,瞪著白發老人道:“閣下何人,竟敢伸手管我一庄二堡三谷的事?”
  其余眾人,紛紛上前一步,一齊怒視著老公公,聲勢洶洶,大有一擁而上之勢。
  老公公不屑的冷哼一聲,傲然道:“老夫的姓名,你們還不配問,你們如果不服气,無妨一齊上來試試,這小孩的事,我管定了。”
  眾人見這老者,兩眼神光湛然,既敢明言叫陣,當然不是等閒之輩。但,對于司徒文,不惜傳下他們輕易不用的“六色旗令”,聯手追蹤,誓必要將他毀去,同時無數黑白兩道高手,為了鐵笛的原故,要想從他身上,揭開一段武林秘辛,也在不分晝夜的追截,今天机會湊巧,豈肯放手。
  西門無忌大喝一聲:“老鬼休狂,要你見識見識一庄二堡三谷的厲害。”
  雙掌齊揚,猛向老者推去,勢疾力沉,力道何止千鈞。
  西門無忌在眾人中,武功最高,而且极富机智,他知如不迅速解決,時間一久,碰上其他高手再來橫插一手,可能又要像前几次一樣,無功而退。
  白發老者見對方掌勢雄渾,如狂濤巨浪般卷來,亦不敢大過托大,面色一整,雙掌交揮,一股陰柔的勁道,應掌揮出,立將對方雷霆万鈞的掌勢,消解于無形。
  西門無忌見自己十成勁力的一掌,宛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不由面色倏變,忽地想起一人,脫口叫道:“無极老人公羊明。”
  眾人一愕之后,暴吼一聲,紛紛攻上,劍掌交揮,勢如排山倒海。
  騎在小騾上的女孩,尖叫一聲,撤出一把不到兩尺的銀光雪亮的短劍,由騾背上飛身扑入斗場,只見她一個小身形,裹著一重銀光左沖右突,而那銀光寒气森森,顯然是一柄寶刃,四個使劍的壯漢中,立有兩人挺劍接住。
  司徒文鐵笛一搶,嗚嗚怪嘯起處,也自出手。
  那白發老者,冷笑連聲,雙掌運足“無极柔功”,交互揮出,眾人攻出的掌風,似撞在一重軟綿綿的物体上無處著力,而隨著所用的勁道反震回去,同時一股股陰柔掌風,一沾身体,立交猛勁道。
  眾人知道遇上了絕世高手,但仍乍退倏進,狂扑不休,老公公似不愿傷人,所以被震退的人,發覺自己并未受傷,更形強猛的出手攻擊。
  那邊司徒文身形方展,白云庄主陰笑一聲,立時抬上掌爪齊施,不到兩招,被一把抓實,腰際一麻,立被制住,橫躺地上像死去一般。
  白云庄主收拾了司徒文,見兩個壯漢被小姑娘邊得團團亂轉,小姑娘招式雖奇奧,但劍短身小力弱,故無法傷人,念頭一轉,疾向小姑娘射去,猛揮一掌,將小姑娘震得退了數步,向兩壯漢一努嘴,示意地上的司徒文,兩壯漢急飄身過去,抓起昏迷不醒的司徒文,如飛而遁。
  白發老者驀然瞰見,怒吼一聲:“鼠輩敢爾!”下手再不容情,一股寒颶起處,慘號之聲隨起,立有三人被震飛出去,其余眾人,心寒膽顫,愕然一怔,白發老者電射而起,疾向挾持司徒文的兩壯漢身后射去,雙掌凌空揮出。
  前面兩壯漢,驀覺勁風襲体,陰寒徹骨,避無可避,不禁亡魂皆冒,慘呼聲中,扑通栽倒,鮮血狂噴。
  白發老者正想俯身抱起司徒文。
  突然——
  傳來一聲女孩的尖叫,不由肝膽俱裂,他僅有這一個孫女伴他孤凄的晚景,愛逾性命,如有失閃,豈不是要了他的老命,當下不顧地下的司徒文,返身電閃扑回。
  只見那小女孩面色如土,顫巍巍的兀立當場,忙一伸手抱住,急問傷著哪里。
  而眾人卻乘此時,复挾起司徒文,紛紛朝小路上電掣而遁,瞬息無蹤。
  原來白云庄主,遺走兩壯漢之后,心頭電轉,要解眾人之危,只有向小女孩下手。
  繼又見白發老者,突下殺著,一掌震飛三人之后,扑向挾持司徒文的兩壯漢,暗叫一聲不妙,立即出手。連向小姑娘拍出三掌,他可不敢傷她,因他知道無极老人公羊明他惹不起,所以下手极有分寸。
  小姑娘被他三掌震得尖叫后退,這一聲尖叫,唬坏了公羊明,閃電般飛回,而眾人卻得以藉机挾人飛遁。
  小姑娘神色一定,急同道:“公公,那七個指頭的孩子呢?”
  “你沒有受傷?”
  “沒有,那孩子是不是被他們帶走了!”
  無极老人一心專注在心愛的孫女身上,簡直忘了形,聞言哦了一聲,一看,四周靜蕩蕩的,已失去眾人身影,不禁頓腳不已。
  “公公,我們去追?”
  “傻丫頭,你急什么,你多大年紀也稱人做孩子,這孩子手持你師叔祖的坎离笛,而又否認是你師叔祖的傳人,其中必有蹊蹺,你不說,我也得追回問個明白。”
  “如此我們快走,他長的多么俊美……”說到這里覺得不妥,小臉一紅,倏然住口,一頭鑽到老公公怀里,撒起嬌來。
  “走了和尚走不了廟,一庄二堡五谷,赫赫有名,還怕找不到,此地距白云庄最近,這批鼠子,必定奔那里無疑,我們可以去上門要人!”
  “公公,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對付他。”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可能与二十年前轟動武林的一段公案有關,我也是風聞傳言黑白兩道正在追截一個手持鐵笛的小孩,才以久隱之身,重入江湖。”
  “公公,二十年前什么公案?”
  “說來話長,以后再告訴你,我們走吧!”
  且說司徒文被點中穴道,登時昏死過去,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悠悠醒來,只見四周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他把方才的事回想一遍,心想,多半已落入賊子手中,不由怒恨交迸,胸膛要爆炸開來。
  他起身摸索,触手都是冰涼的石壁,嚴絲合縫,用手中鐵笛一敲,實拍拍的,不知有多厚,或者是就地鑿成,不由頹然坐下。
  以他的年齡和功力而論,真是插翅難飛。
  由于這些日來的凶險遭遇,使他對于不意的災患,泰然處之,小小的年紀,對于生死已有了深刻的認識,“生也何為死何地”的草莽英雄本色,此刻在他幼弱的心靈中已逐漸萌芽。
  一個美麗而淘气的面龐,浮上腦際,他說不出來是什么一种感覺,他只覺她可愛,他愿時時看見她,然而這是多么不可能啊!他的命運如何安排他的將來,或許他突然遭了毒手,永遠失去了將來,也是极可能的事,以這些日來的情勢而言,他的生命時時都可結束。
  他又想到那慈祥的老公公,他很后悔沒有告訴他實話,老公公竟為他而向一庄二堡三谷的人出手,從眼色中,他開始就斷定老公公是個好人。
  石室中漆黑如墨,他不知現在是什么時刻,他置身在什么地方。
  冥想中,他沉沉睡去。
  忽然——
  朦朧中,有人在輕輕推動他的身体,他一惊而醒,一只手捂在他的嘴上,耳邊一個很熟悉的聲音道:“別作聲,我帶你出這石室!”
  他默不作聲,任那人背在背上,似乎在向下走,然后又改為向上,左轉右折,他不知到底走了多久,他斷定這是一條极為曲折幽暗的地道。
  一陣涼風吹過,星月在天,他知道已出了地道。
  他被放下地來。
  眼前赫然又是兩次救過他的蒙面人。
  “你由此一直向東去,越過前面的山峰,再轉向右,二十里之后,就算脫出了危險地帶。”
  “你三次救我,將來我一定要報答你!”
  “不必!”
  “這里是什么地方!”
  “白去庄!”
  “請問叔叔的大名!”
  “這個不必問!”
  “你為什么要救我?”
  “我曾受過令尊救命之恩!”
  “那您知道我的身世來歷?”
  “清楚得很!”
  “以叔叔的為人和武功,為什么不离開白云庄?”
  “我不能离開!”
  “為什么?”
  “這個你也不必問!”
  “我有一個很冒昧的問題請問,您既然清楚我的身世,我殺父毀家的仇人是誰?”
  蒙面人身形似乎猛然一震,沉吟了半晌之后,突然激動的抓住司徒文的手道:“是的,我應該告訴你,但,不是現在!”
  “什么時候?”他聲音有些發顫。
  “當你學成絕藝,你的身手足以對付你的仇人的時候,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你的仇人功力絕世,胜過令尊多多!”
  他胸中熱血沸騰,對于殺父毀家的仇人,他一直無從想象,現在居然露出了一線曙光,他雙膝朝蒙面人一跪,熱淚盈眶,他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
  蒙面人把他扶起,那扶他的雙手,竟有些發抖。
  “屆時,我將怎樣找到叔叔?”
  “這個……當你手中的鐵笛,怪嘯聲傳出江湖的時候,我自會來找你!”
  “我還有一個問題,請問叔叔,關于這鐵笛……”
  突然——
  白云庄中,警號頻傳。
  “庄中已發現你脫走,照我所說的方向快走,我現在還不能暴露本來面目,后會有期,祝你早日藝成!”
  一陣微風過處,蒙面人已失去蹤影。
  他不敢再停留,竭盡自己的腳程,向前面的山峰奔去,那警號之聲,仍自身后不斷傳來。
  第二天的下午,他已照蒙面人的指示,脫出了白云庄的勢力范圍。
  他心中舒暢已极,因為對于仇蹤,已現出了一線曙光。
  他不敢再行走官道,專揀山僻小路而行,他只是盲目的奔行,他沒有目的地,他只是有一天會碰上奇人异士,收他為徒,練就絕世武功,闖蕩江湖,了卻他心中的愿望。
  雖然他的想法极為幼稚可笑,但,以他的年齡見識,孤子一身,他除了讓命運安排外,他能做些什么呢?
  他有万丈的雄心,他有堅毅的性格,他有過人的聰敏,但,他的命運太坎坷,也許是天意,要把他磨練得更堅強。
  本來,他已有意要拜隱形怪客為師,但,一聲厲嘯,使他失去了机會。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一聲冷笑,起自身后,他憑短短几天的經驗,知道又將面臨一場凶險。
  他机警的向側方一躍轉身。
  三丈之外,一個胖大的和尚,大紅袈裟,頸下挂一串核桃大的念珠,銀光雪亮,手持方便鏟,堆下滿臉肥肉,眼睛眯成一條縫,在打量他。
  他不由心下直嘀咕,摸不出這和尚的來路。
  那和尚緩緩移步上前,日中說道:“小施主,我岷山笑彌勒和你結個善緣!”
  他隨著胖和尚移步之勢,緩緩后退。
  只見那和尚雙眼倏睜,兩股精芒如冷電般射出,他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立刻就走!”
  他不由狐疑万分,這和尚到底要他回答一個什么樣的問題,他所遇的怪事太多,反而見怪不怪了。
  “什么問題,你說吧!”
  “你只要說出你師父的住址,我決不難為你!”
  這時他已后退了三丈之多,与那和尚仍保持三丈距离。
  “我沒有師父!”
  “小鬼不說實話,可別怪我和尚心狠手辣!”說著,寬大的袈裟閃處,倏然欺近了一丈。
  他同樣的躍退一丈,這時如果他回頭一看,定會唬個膽裂魂飛,因為他已退到了懸岩邊緣,只要再后退一步,后果不堪設想。
  “告訴你我沒有師父,就是沒有師父!”
  和尚陰惻惻的一笑,在想法如何把這小子擒到手,他已看到了他立身危岩邊緣,所以不敢再進身相逼,他怕這小孩墜岩一死,他的希望就會落空。
  為了江湖傳言,鐵笛傳人——一個武功膚淺的十二歲小孩出現江湖,于是,像其他的江湖人一樣,動了貪念,由岷山大悲寺住持鐵佛覺空率領門下三弟子,入江湖追蹤,笑彌勒就是三弟子之一。
  “小子,你上前來,我們好好商量!”
  “沒有什么好商量的!”
  這時,另一個鳩形鵠面的和尚,已自一旁悄悄掩上,向司徒文身側慢慢欺去。
  “其實,我并沒有什么惡意,你師父与我曾有一段前緣……”
  那鳩形鵠面的和尚,距他只有不足一丈的距离,笑彌勒邊說邊以目示意,立即下手,那和尚作勢欲扑。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司徒文見笑彌勒臉色有异,目光亂閃,疑心頓起,猛退一步,想向四周察看一下,驀覺一腳踏空,惊呼一聲,一個小身形如殞星般飛墜懸岩之下。
  兩和尚電閃扑去,伸手就抓,已是遲了一步。
  司徒文半空中睜眼一看,云霧迷蒙,深不見底,不禁魂飛魄散,登時昏死過去。
  待他悠悠醒轉,細看之下,几乎又暈了過去。
  原來他此刻正被半壁中一株斜伸出去的虯松枝椏夾住,上望白云悠悠,下視晦霧迷蒙,岩壁陡立如削,他不能上,也不能下。
  若不是這株虯松,恰好把他挾住,怕不早已粉身碎骨,哪里還會有命在,所幸鐵笛并未失去,仍緊握手中,他忙朝腰里一插,空出兩手,小心翼翼的,把身体自枝椏之間拔出,改為蹲坐之勢,立覺輕松許多。
  “好的,笑彌勒,還有……有一天我也要你們嘗嘗這墜下絕谷的滋味。”
  他又饑又渴,還要忍受太陽的熏晒,雖然是冬天的太陽,但對于一個又饑又渴的人,威力仍然不可小視。
  天晚了,他想不出脫身的辦法,梟鳴猿啼,倍增恐怖,刺骨的寒風,不斷吹襲,如万針齊扎,骨痛膚裂,他咬著牙,不哼一聲,他知道苦難一直在跟蹤他,不讓他有片刻的喘息。
  天明了,太陽又升,他已被饑渴疲累折磨得半死,只覺耳鳴心悸,頭暈眼花,腹痛如紋,嘴唇龜裂,但他仍撐持著,他要支持到最后一分鐘,然后,他想象著,墜下深谷,紛骨碎身,于是——一切都結束了。
  日影又西斜,他已感到無力再支持下去,他的忍受已到了极限,他想,遲早總是一死,在這懸岩削壁的中央,猿猱難渡,他還有什么希望。
  他回想他遭遇的种种,他的理智在呼叫著他不能死,但命運之神卻逐漸地把他帶向死亡。
  在神思恍忽中,突見一段粗如儿臂的烏黑山帘,從頭頂一塊小小的突出的岩石上倒挂下來,他喜极欲狂,自責何以不早注意及此,雖然脫險無望,但在那突石之上,總比虛懸樹上好些。
  他不遑細想,急向那粗帘抱去,只覺那藤入手油滑冰冷,那藤忽的自動往上猛升,宛如有人牽拉,呼的一聲,被拉上了突石,突石之后,卻是一個五尺見方的石洞。
  他一松手,那烏光油滑的藤子卻向洞中遁去,他不禁亡魂皆冒,原來他所抱的烏藤竟是一條大黑蛇,此刻已入洞無蹤。
  他急掣鐵笛在手,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那洞口,冷汗直流,他极想躺下來休息一會,但他不敢,他怕那巨蛇出洞吞噬了他。
  干耗了一個時辰,將几平要發狂了,饑渴使他恨不能抓起土石來啃,洞口周圍,寸草不生。
  他瘋狂的揮動手中鐵笛,一陣陣的嗚嗚怪嘯,尖銳凄厲,震得四峰回應。
  洞中那蛇,似乎受不住那笛聲的刺激,呼的一聲,直搶出洞,昂頭作勢,紅信盈尺,腥涎滴滴,隨著笛聲,不停的擺動腦袋。
  他一看這怪物,頭生肉冠,眼如寒星,一個三角怪頭足有蒲團般大,而頸細如拇指,頸以下則逾儿臂,半身尚在洞內,不知有多長,丑獰惡絕倫。
  他頓時手癱腳軟,惊魂出竅,笛音一止,那怪蛇也隨著不動,張口欲扑,他又下意識的揮舞起鐵笛,那怪蛇立即凶焰一斂,隨著笛聲擺動怪頭。
  他看出了端倪,只要笛聲不止,那怪蛇就不致傷他,但,這樣耗下去,如何了局呢?何況他已到精疲力竭之境。
  他忽然想起,這鐵笛在峽谷中初入手時,曾經試驗過擊石成粉,何不冒險一擊,死里求生。
  他心念一決,猛搶鐵苗,一陣疾舞,乘那蛇怪頭轉動不已的時候,一偏勢,狠命向怪頭擊去。
  “喀!彭啪啪!”兩聲,那蛇頭立被擊得稀爛,蛇身一陣扭搐,直向岩壁滾落,此時才看出,蛇身竟長達三丈有余。
  就在蛇身滾落的一剎那,他也力盡倒地。
  饑渴又使他從昏迷中蘇醒,他緩慢的挪動著身軀,費力的向洞中爬去,他希望能在洞中尋到點食水,滋潤一下焦熱的喉頭。
  洞內陰寒之气襲人,漸行漸窄,五丈之處,已到了盡頭,只見一個四尺見方的石槽,槽內注滿清水,他手足并用,連爬帶滾的到了槽邊,迫不及待的俯身就槽,張口就喝,水寒徹骨,微帶甘芳。
  突然——他發現水槽中央,長著一株青草,草葉翠綠如玉,一共只有九片,中央卻有一個金紅色的果子,他喜之不胜,不是正好用以充饑嗎?
  伸手一撈,撈了一個空,定睛一看,不由失笑,原來那果子生在槽邊壁隙里,水槽中,不過是倒影而已。
  此時,他饑火如焚,也不管吃得吃不得,用手連根拔起,一起往嘴里塞,果葉入口即溶,甘苦無比,低頭一看,那水槽內的水,已點滴不存,不禁連呼:“怪事!”
  他卻不知,他所吃的草果,叫做“九品蘭實”,乃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异寶,數百年不一見,功能洗髓換骨,平添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他天緣湊巧,誤打誤撞的碰上。
  凡是這种靈草异果,都有絕毒的蛇虫守護,他來時,正值九品蘭實屆熟之時,同時他手中鐵笛所發的怪嘯,可巧正和驅使蛇虫的聲音相同,所以那怪蛇受不住那笛聲的刺激,放開守候了不知多久的靈藥奇果,竄出洞來,鐵笛本是上台奇珍,無堅不摧,而那怪蛇又被笛聲所制,所以能讓他輕易得手。
  服下蘭實之后,只覺通体舒泰,饑渴全消,不多時,一股熱力,自丹田升起,緩緩流向四肢百骸。
  逐漸,那熱力愈來愈熱,流竄之勢也愈來愈猛,他大感駭然,以為是誤食了絕毒之物。
  忙按照以前他父親玉面專諸司徒雷所授的初步內功心法,端坐運功,他不運功還好,這一運功,立覺全身如置身烈火之中,灼熱難當,而那流竄的力道,恍如浪濤洶涌,江河決口,猛沖猛撞。
  全身汗出如漿,比火焚刀剮還更難過百倍。
  雙目赤紅,嘴唇翕張,滿洞翻滾。
  此時,他神志已經不清,漸漸滾出洞外,离那洞口突石邊緣也愈來愈近,但他懵然不知,依舊亂滾不休。
  忽然——
  身軀落空,向谷底直瀉而下,砰的一聲巨震,四肢一陣抽搐,寂然不動。
  原來那洞口距谷底,只有十丈來深,這谷是有名的“云霧谷”,谷底終年霧气不散,所以看去深不見底,而下面全是濕軟土地.野草蔓生,不然他跌下來,豈有命在。
  因為這猛然的一震,而又适在“九品蘭實”的功效發揮到頂點之時,竟然被叩開了“生死玄關”之竅,這种奇緣巧合,真是匪夷所思。
  這是武林中的奇跡,而這奇跡發生在一個不滿十三歲的小孩身上。
  對于武林的未來,是禍?是福?只有讓事實來說明。
  他一覺醒來,只覺渾身舒暢,百脈暢通,精力充沛,一個身形似有飄然而起之勢,一點也沒有受傷的感覺,大喜過望,一挺身躍起,這輕輕一躍,身形直騰起三丈之高,他駭异莫名,不知是一回什么事。
  他在迷茫中,知道自己墜下谷底,心雖明白,但身不由主,自忖万無生理,豈知反而發生了這种反常的怪現象。
  而原來朦朦不清的深谷,這時在他眼中,一草一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自己尚不知道,他生死玄關之竅已通,此刻功力已足可与江湖中頂尖高手抗衡,只是他僅學過几招劍法,其余武功一概不會,是以不能發而為用而已。
  他歡叫一聲,起身向谷外奔去,一躍數丈,如巧燕掠空,星丸跳擲,這一天一晚的离奇遭遇,一使他頓時變成另一個人。
  出得山外,首先一充兩日來的饑腸,然后,順山麓而行,因他不敢直走官道。
  驀然——
  一團火紅的影子,迎面疾馳而來,他閃身向側一讓,可煞作怪,那紅影卻停身不動,一看,赫然是把他通落懸岩的氓山笑彌勒,他不由惊得一怔,這真是冤家路窄了。
  雖然他怒气填胸,目眥欲裂,但,他知道他不是人家的對手,要報仇還不是時候。
  笑彌勒驀見司徒文的面,不由惊咦了一聲,連退三步,忖道:“這小子可真是命大,墜下絕谷而不死。”更令他惊异的是,兩日不見,這小孩好似變了一個人,眼中棱芒畢露,竟自使人不敢對視,這實在是匪夷所思的事,難道是碰見鬼了。
  沉默——雙方都不開口。
  笑彌勒按捺不住了,陰陰一笑,試探著道:“小施主,這兩天你到哪儿去了?”
  “這個不用你管!”說完,雙目一瞪,精光暴射。
  笑彌勒不自禁的又退了一步,心中連叫:“怪事!”
  但他畢竟是凶殘成性,方便鏟一頓,獰笑道:“小鬼,你別凶,隨你佛爺回家去吧!”說著,伸手上步,向司徒文抓去。
  司徒文不敢招架,向旁一閃,這一閃足有一丈開外,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來功力,左手掣出鐵笛,一搶。
  一陣懾魂奪魄的嗚嗚怪嘯,破空而起。
  笑彌勒臉色大變,莫非這小子先前是故意裝出功力不濟的樣子,我得小心應付。
  方便鏟一揮,一招“泰山壓頂”,疾途電閃的向他當頭劈落,勢強力猛,鏟挾千鈞勁道,鏟未到,勁風已襲体。
  他招架無從,走避也已不及,眼一紅,右手實自袖中伸出,本能的猛力一揮,一股狂飆,應掌而發,掌挾嘶嘶破空之聲,砰的一聲,方便鏟被直蕩開去,笑彌勒也被當場震退三步,面如土色,愕然怔住。
  他自己也是大吃一惊,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隨便的一揮掌,就能震退對方。
  他心念一轉,想起所吃的金紅色异果,莫非那東西是什么寶物,能使人平空生出功力?不錯,准是這么一回事,不由信心陡增,臉上惊悸之容一掃而空。
  他心中的高興,真是難以言語形容,他居然有了功力,而且,一掌震退笑彌勒。
  笑彌勒逼他墜岩的事,又閃上心頭,臉上殺机倏露,右手兩指在袖中輕彈,左手鐵笛,向空一陣猛揮,嗚嗚怪嘯之聲,高響入云,愈來愈烈。
  笑彌勒被這懾魂奪魄的怪聲,弄得心悸神搖,血翻气涌,無論如何運功宁神,兀自不能抵擋那椎心的怪聲,面上漸漸顯示痛苦不堪之色,汗珠滾滾而下。
  司徒文并不知道這鐵笛的嘯聲,有這樣妙用,他揮笛的本意,只是發泄胸中這些日來的抑郁之气而已,見笑彌勒痛苦之情,才頓然醒悟。
  笛聲停了,他一步步向笑彌勒身前欺去。
  笑彌勒眼中頓露惊駭之色,但身形卻無法挪動。
  司徒文巧食“九品蘭實”平空生出一甲子以上的功力,而功力卻由笛聲中傳出,如遇功力不及他的人,當然無法抗拒。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
  笑彌勒兀自不能動彈,顯系內腑已為鐵笛的怪嘯聲所傷。
  他——緩緩舉起鐵笛,一咬牙,猛然向笑彌勒當頭擊落,噗——的一聲,紅光崩現,慘號聲中,肥大的身軀,緩緩倒下。
  他不由怔住了。
  他居然殺了人,他心中升起一絲悔意,他在想,他該不該殺他,但他想起他父親的慘死,家中數十口人的血淋淋的尸体,數日來被人不斷追殺,而他——笑彌勒把他退下懸岩,若不是諸般巧合,他已早死多時。
  恨,淹沒了那一絲悔意,他想,凡是惡人都該死。
  他看了地下的尸体一眼,轉身想离開。
  “小鬼別走!”隨著這一聲猛喝,場中射落三人,成品字形,把他圍在中間。
  他倏地轉過身來,一看,三個獰惡丑怪的和尚,凶睛灼灼的凝視著他,不時一瞥他手中的“坎离鐵笛”。司徒文一聲不吭,冷冷注定三人。
  “小子膽敢擊殺我門下,小小年紀,胎毛未干,乳牙未退,竟這般心狠手辣,不亞于你那鬼師父!”居中黑塔也似的那個年在六旬上下的和尚,厲聲喝斥。
  他本想又要開口說出他沒有師父,念頭一轉,所有的人都這樣說法,分辯又有何用,只由鼻孔里哼了一聲。
  旁邊兩個枯瘦和尚,凶睛一瞪,向老和尚道:“師父,還与他論什么口舌,干脆毀了他吧!”
  黑塔似的老和尚,微一揮手,止住兩人,又复向司徒文道:“小子,你只說出你師父的住所,饒你一死,傷我門徒一節,也就此拉倒!”
  “如果我不說呢?”
  “嘿嘿,不怕你不說!”倏伸巨靈之掌,向司徒文抓去。
  “住手!”一聲斷喝傳來,一股刺耳陰風,勁向老和尚背后射來,他忙不迭的收手側躍,避過掌風。
  “哈哈!幽冥秀才,黑白雙判,久違,敢是要架我鐵佛覺空的梁子?”老和尚轉過身來杰杰怪笑一聲之后,沉聲道。幽冥秀才折扇輕搖,先向司徒文陰陰一笑,然后道:“豈敢!豈敢!只是阻止大和尚傷我小友而已!”
  “你看那是什么?”鐵佛用手一指丈外的尸身。
  幽冥秀才一心注在司徒文身上,怕他傷在鐵佛手下,那心中的希望,豈不是落空。此刻,順鐵佛手指一看,赫然一具大紅袈裟的和尚尸体,一個光頭已被擊成稀爛,血肉模糊,想見下手之人,心狠手辣之至。
  “這是怎么一回事?”
  “是你這位小友的杰作……”
  幽冥秀才、黑白雙判同時惊退一步,怀疑的望著司徒文,只見他目蘊精光,气定神閒,大惑不解,与几日前所見,判若兩人,心下想道,這小鬼莫非故意裝成不懂武功的樣子,險些被他瞞過。
  “大和尚准備如何處理!”
  “血債血償!”
  “大和尚可曾考慮到鐵笛主人……”
  鐵佛面上立即掠過一絲陰影,但又瞬即平复,獰笑道:“老納今天必將這小子帶走,親自向他師父討還公道。”
  幽冥秀才緩緩言道:“此小友与敝教有些淵源,大和尚不能將他帶走!”
  鐵佛面上一寒,欺上一步道:“閣下來免欺人太甚,難道我這徒儿該白死不成。”
  黑白雙判冷哼一聲,兩個瘦和尚則隨著跟進一步。
  幽冥秀才一搖折扇,陰陰一笑道:“依大和尚之見呢?”
  一陣颯颯破空之聲倏告傳來。
  十余人影,紛紛縱落場中。
  司徒文右手兩指在袖中連彈,這是他激動時的習慣。
  幽冥秀才若無其事的輕搖折扇,陰陰的道:“各位!想不到又在這里不期而遇,讓在下來引見。”用手一指三個和尚道:“岷山大悲寺住持,伏虎降龍二尊者,還有一位笑彌勒、喏,在那邊!”說著用手一指地下的笑彌勒尸体。
  眾人一看茫然不解。
  三個和尚眼中几乎冒出火來,狠狠的盯著幽冥秀才,他恍如未覺的又朝縱落的人一指道:“一庄二堡三谷的主人,巫山三魔,哦!不,巫山三俠!”巫山三魔啼笑皆非。
  他接著又指道:“白發仙娘,紅須人屠,火德星君!”
  白發仙娘怒哼一聲道:“死秀才,別在老娘面前張牙舞爪的!我看不慣你那一套。”
  “哈哈!仙娘火气不減當年!”
  “油嘴滑舌!”
  白發仙娘雙目一瞪,鳩頭拐杖猛向幽冥秀才點去,幽冥秀才一閃身,折扇疾點襲來杖頭。
  鳩頭拐杖中途一撤,“寒鴉投下”、“斜飛乳燕”、“玉女投梭”一招三式,狠辣兼備,快捷無倫的同時點向對方“璇璣”、“乳中”、“腹結”三大要穴。
  幽冥秀才冷哼一聲,身形左閃右避,手中折扇,乘虛蹈隙,同樣的還攻三招。
  眾人無動于衷的看著他們兩人動手。
  兩人乍分倏合,轉眼之間,交手了十招。
  司徒文鐵笛向空一揮,嗚的一聲刺耳怪聲,應手而發。
  眾人不禁惊异的把眼光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幽冥秀才与白發仙娘,也适時住手。
  他眼中閃著怨毒的光芒,一步一步向白云庄主神劍無敵蔣桐欺去。
  眾人的眼光也隨著他的身形移轉,不知道小孩將要做什么。
  白云庄主雖然惊异他的動作奇怪,但心里卻暗自高興,他正愁在這么多黑道高手之前,無法下手,而他卻自己找上來,陰惻惻的一笑,也自迎上前去。
  場中空气,隨著白云庄主的上步而倏呈緊張。
  一庄二堡三谷中人,是希望他能毀在白云庄主手下,其余的人則擔心他如真的被毀,那希望豈不成了泡影,于是紛紛向兩人移去。
  兩人距离不足五尺,白云庄主兩掌平胸,就要推出,他兀自如無事人儿一般,既不作勢,也不運勁。
  其實,他因為剛才一笛劈死笑彌勒而激起万丈雄心,見白云庄主等現身,新仇舊恨,齊涌心頭,不顧一切的向他欺去,他本來就不懂運勁作勢。
  “住手!”一聲暴喝,如雷鳴獅吼,白云庄主不由惊得退后一步,而他也停下身來,眾人一瞄,這發聲阻止的竟是紅須人屠。
  紅須人屠人隨聲進,直欺兩人身側,二堡三谷主以為他要出手,齊齊上前一靠。
  “不要你管!”一股強猛勁道直襲紅須人屠,他不虞這小孩會突然來這一手,也算他對敵經驗丰富,急切里揮出一掌,人也向旁疾閃。
  彭的一聲,紅須人屠竟吃掌風震退三步,而余勁不衰,直扑向幽冥秀士及黑白雙判,三人一閃避開。
  這一手,震惊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這小孩几天之內,變得成了另外一人,而內力的雄渾,并不亞于在場的任何一個高手,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這一來,使一庄二堡三谷主頓覺膽寒,如果不及時不顧一切的把他除去,后果實在不堪設想。
  就在他右手一揮,震退紅須人屠,眾人一怔神之際,右掌乍收倏發,怀著無比怨毒的全力揮向白云庄主,掌挾如山勁力,勢如排山倒海,白云庄主也自叫足十二成功勁,猛然推出,立意要一掌把他毀在掌下。近在咫尺,而且遽然發難,眾人欲阻無及。
  就在眾人惊叫聲中,一聲轟然巨響,猶如地裂山崩,沙塵滾滾中,一聲問哼,只見司徒文登登退了三步,而白云庄主則跌坐五步之外,一角汩汩溢出鮮血。
  因司徒文不諳招式,而且毫無打斗經驗,雖然因巧服“九品蘭實”,無形中平添了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但并不能完全為他所用,不然,這一掌足足可使白云庄主斃命而有余。
  白云庄主方一倒地,二堡三谷主疾途電閃的各推出一掌。
  五個一等一的高手,同時出掌,威力豈同小可,勢如駭浪惊濤,勁道万鈞,卷向司徒文。
  他自一掌擊傷白云庄主后,并不跟著出掌,也未蓄勢戒備,愕然木立,見五道強猛掌風同時襲來,手足無措。
  眾人不虞堂堂二堡三谷主,會如此卑鄙狠毒,聯手對付一個小孩,齊齊惊叫出聲。
  立身最近的黑白雙判,怒哼一聲,迅雷疾電的雙雙從橫里推出一掌,轟然一響,把五人聯手的掌力卸去了一半有余,饒是如此,他一個小身形,立被震得倒飛一丈開外。立覺血翻气涌,喉頭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而他的身形落處,正好在岷山鐵佛覺空身前不及三尺之地,鐵佛喜從天降,一手扣住他的“腕脈穴”,另一手卻按在他背后的“命門穴”上。
  人影亂射中,又一齊涌向鐵佛身前。
  “哈哈!如果哪位要向我鐵佛出手,我便先毀了這小子!”說完,目注眾人。
  這一手大出場中眾人意外,果然誰也不敢驀然出手,怕鐵佛真的毀了這小孩,豈不是希望頓成泡影。
  他穴道被制,無法反抗,只閃著怨毒的雙眸,像一只被捉的野兔般,一一打量場中各人。
  “禿驢,只要你敢毀了這小鬼,我一把火燒光你的大悲寺!”火德星君暴喝如雷。
  “只要你敢下手,連你手下兩個瘦驢,休想逃出我老婆婆鳩頭鐵杖之下,不信你盡管試試。”白發仙娘,猛然一頓手中拐杖,杖身入土一半,疾言厲色的說。
  “嘿嘿,大和尚,我看你還是放手吧!”巫山三魔中的天魔陰陰一笑之后說。
  這時,白庄主服了兩粒丹藥,又經离心堡主西門無忌以內力助其療傷之后,已能起立,隨同二堡三谷主站立一側,冷冷注視場中。
  幽冥秀才折扇一搖,幽幽的向鐵佛覺空道:“大和尚,凡事要三思而行,你毀了這小子,于你并沒有什么好處,難道,你不怕激起眾怒,到那時。悔之晚矣!”
  鐵佛覺空聞言臉色遽變。雙目一掃場中各人,俱都橫眉豎目的瞪著自己,不由打從心里直冒寒气。
  “我說,你岷山大悲寺的一片基榮,如果毀了,未免有些可惜!”幽冥秀才又加上了一句,語音冰冷之极。
  鐵佛這時可真是著了難事,放手吧,自己千里追蹤,所為何來,還賠上了笑彌勒一條命,心下實在不甘;不放手吧,場中俱是有數魔頭,他實在無法把他從眾人眼前帶走;毀了他吧,他實在不敢激起眾怒。同時他想到,那武林傳聞的稀世界寶,著落在這小孩身上,因為除了他以外,無人知道鐵笛主人的下落。
  巫山天魔一聲哈哈道:“諸位同道,可曾考慮到鐵笛主人的問題,我敢說,場中無人能是他的對手。”
  提起鐵笛主人,眾人不由想起那無堅不摧的“摧心掌”,那魔笛怪嘯聲中,一個一個倒下去的武林高手,他那惊世駭俗的武功,無一不使他們膽寒。
  但,那傳說中的武林至寶,誘惑力太大,誰不想成為武林第一人?誰不想据為己有?
  他們希望在這小孩的身上,來證實鐵笛主人到底是生是死,是傷是殘。雖然不能豪奪,但是可以巧取,所以他們不肯放松這唯一可靠的線索。
  司徒文空具有高深功力,但不能發揮而為他用,所以才會輕易的被鐵佛出其不意的制住。
  一庄二堡三谷主偷襲不成,懊喪已极,此刻見場中的情勢,大是有机可乘,只要能激發眾人向鐵佛出手,他們就可以乘渾水撈魚,伺机出手,毀去他們心中的隱患,司徒文的存在,對他們而言,直如芒刺在背,不除不快。
  此際,只要鐵佛按在他“命門穴”上的右手,掌心微一吐勁,他就得立時殞命。
  眾人一時也無法從鐵佛手里,奪下司徒文,只圓睜雙目,緊緊的盯視著他,場中頓時靜得落鐘可聞。
  离心堡主西門無忌,机智絕倫,一雙鷹目閃動不停,他在盤算著,如何能藉鐵佛的手,毀去司徒文。
  一陣叮叮鈴聲,打破了無邊的寂靜。
  眾人不由齊齊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白發老者,身后隨著一匹小騾,騾背上坐著一個玉琢粉妝的美麗小女孩,緩緩向這邊走來!
  “公公,你看,那不是七個指頭的怪手孩子嗎?”小女孩在騾上突然尖聲大叫。
  “無极老人公羊明!”幽冥秀才脫口而呼。
  眾人不由一怔。
  就在這一剎那之間,离心堡主一聲不吭,閃電般的扑向鐵佛覺空,他希望鐵佛在毫無考慮的余地之下毀去司徒文。
  鐵佛覺空驀見一條身影,疾逾電閃的向自己扑來,不由一窒。
  司徒文心念一動,猛然旋身震腕,在千鈞一發的危机中,居然脫出鐵佛之手,毫不遲疑,盡全身之力,向路側的稠密林中掠去,一躍數丈,兩縱而沒。
  眾人遽然惊覺,嗖嗖連聲,疾向叢林射去。
  無极老人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疾掠林緣,電速反身,雙掌頻頻揮動,無极真气應掌而出,把先頭几人的身形反彈回去。
  后來的立時避開正面,向側方紛竄入林,如此一阻滯,林中已失去了司徒文的身影,叢林陰郁,幽暗深邃。
  無极老人阻了一陣之后,也反身入林,又复飄身林頂樹帽之上,窮盡目力,毫無所見,微歎一聲,出林而去。
  司徒文仗著身軀小巧,入林之后,并不直走,繞向山腳方向,伙身一叢濃密的花樹中,房息靜气,從樹葉的隙縫里,偷眼外視,見那些魔頭,疾掠而過,隨后又見那白發老公公入林,他本待現身招呼,一想不妥,遂又靜伏下去。
  他望著那些消逝在林中的身影,激動不已,右手兩指,不停的連連彈動,憤怒的火,燃遍全身。
  難道江湖上盡都是些窮凶极惡之徒,那些正道的俠義人物呢!為什么任由這些魔鬼橫行。
  還有了塵老和尚,竟率領五大門派的高手,也來對付自己,真是不知從可說起。
  哼!總有一天,我司徒文必定要殺盡凶頑,做個榜樣給這些名門正派自命俠義的人看。
  由于這一念頭,促成后來武林中前所未有的殺劫。
  他又想到那被白發老公公叫做惠儿的淘气姑娘,他多么想多看她几眼,和她談几句話,然而事實卻不允許。
  他有一個姐姐,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和她一樣的漂亮。還有他未見過面的媽媽,多么渴望能倒在媽媽怀里,傾訴他滿腹的辛酸血淚。但天涯茫茫,她們在哪里?
  他奇怪,為什么他一提起他的媽媽時,他的爸爸就不高興,他再也想不出其中的道理!“總有一天我要弄明白,等我尋到他們的時候,一切都可以明白。”
  時間——
  在不知不覺中消逝,林中由明而暗,又由暗而明。
  他想,我可以出去了。
  他又盲目的奔馳在山僻小徑上。
  他想起,白云庄中救他的蒙面人,曾告訴他,待他手中的鐵笛,怪嘯震江湖的時候就會告訴他殺父屠家的仇人是誰,又說那仇人的功力,還要蓋過他的父親玉面專諸,他,毫無懼怯,只是他何時才能學成絕藝呢?
  隱形怪客要他自己去叩開命運之門,對這句話,他一知半解,又說這鐵笛關系著武林一場劫運,又是什么一回事呢?
  他越想越不是味,他恨自己的命運不濟,他恨那些使他亡命江湖的人,他气無所出,掣出鐵鼠向路旁的山石林木,猛揮狂掃,奪魄褫魂的怪嘯聲中,樹折石崩,碎石如雨,夾著點點火星。
  汗,一滴一滴從額角滴下,他兀自狂揮不已,似要在這下意識的瘋狂舉動中,發泄胸中的悶气。
  驀然——
  喀的一聲,他嚇了一跳,鐵笛之中,竟自掉出一個紙卷來,他連忙拾起,且不拆看,先審視鐵笛,只見笛頂露出一截卡簧,他想可能是誤打誤撞的,触動了卡簧,這藏在笛中的紙卷,才會跳出來。
  他心中狂跳不已,莫非隱形怪客所說的話,就應在這一個小小紙卷上。
  他揀了一個不易被人發覺的地方,坐了下來,然后,激動而又好奇的打開紙卷,紙是极薄的絹紙,展開來足有一尺見方。
  一看——
  上面畫著三座奇突的高山,成品字形排列,品字的中央,一個大圓圈,圈中又畫著些錯綜复雜的線條,在正中一點划了一個十字,他反复的看,始終不明白畫中的意思。
  山,當然就是山,而那中央的大圓圈代表著什么?那些線條和中央的一個小十字又代表什么?他不停的看,不停的想,毫無端倪可尋。
  他弄得頭昏腦脹,煩躁之极,順手往地上一拋,閉眼假寐。他不愿再去想,但那奇怪的畫面,卻一直盤旋腦際。
  揮之不去,使他不得不想。
  他想到這紙卷必定是鐵笛主人藏入笛中無疑,從武林中黑道魔頭舍死忘生的追查鐵笛主人的情況看來,他定是一位奇人,奇人多奇事,這紙上的畫,必定含有深意,決不會是信手胡畫出來!
  想到這里,不禁一躍而起,重新拾回那張怪畫,聚精會神的仔細揣摩。
  這一下,心平气和,何況他聰明透頂,可被他看出些眉目了,那些線條,有粗有細,而在粗線旁邊,凡是交叉的地方,都有一個极細小的箭頭,而這些箭頭,無論如何變換,最后總是指正中央的那個十字上。
  他想這一定是指示一种极為复雜的道路,但這些道路又在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呢?
  對了,還有三座高山,我必須先尋到畫中的高山,然后再從三座山之間,去尋找這大圓圈所代表的東西,不是就可明白了嗎?
  但,問題又來了,天下高山,何止千万,又到何處去尋呢?管他,我只朝有山的地方去找吧!總有一天,會被我尋到。
  日复一日,他奔馳在深山大澤之間。
  他曾找到了許多類似圖中的形狀排列的高山,但他找不到那代表圓圈的東西。
  他毫不气餒,繼續的奔馳,他誓要揭開這個謎底。
  這一天——
  烏云蔽空,山峰林壑一片,昏昧黝暗,寒風刺骨,眼看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
  他急切的需要尋找一處可以避風雪的地方。
  他盡力的奔馳,但一時之間,連一個足可容身的洞穴都看不到,而一片片鵝掌大的雪花,已逐漸開始飄落。
  突然——
  他一眼瞥見峰腳之下,一座形似饅頭的小山丘,丘前隱隱現出亭台似的建筑,大喜過望,縱身馳去。
  近前才看清,那小山丘般的東西,竟是一座巨大的古墓,墓前整齊的排列著兩行石翁仲,中間夾著各种石雕的獸像,兩根石華表,高聳入云,古柏參天,墓前兩側,各有一座石亭。
  他一躍入亭。
  墓前一道高約三丈的圓形拱門,兩扇鐵門緊閉,上面生滿苔碑,隱約可以看出“……公……墓”几個字。
  雪——越落越大,漸漸,山野林丘,一片白茫茫。
  他茫然四顧,心頭不覺一震,自己不正是處身在三座高山的中間嗎?他心里立刻浮上那一幅怪圖——三座高山,成品字形排列,中間一個大圓圈。
  這圓圈究竟是代表著什么呢?
  他左顧右盼,苦苦的思索。
  眼光掠過那巨大如山丘般的圓形墓頂,靈机一動,不禁直跳起來,對了,被自己找到了,這占地數十畝的古墓,夾在三峰之間,不正是代表著圖中的圓圈嗎?不錯,一點也不錯。
  他喜滋滋的取出那張怪圈,一對照,半點不差,則那些圓圈中,錯綜复雜的線條,一定是代表著墓內的通道。
  一陣歡喜之后,不覺又是一陣黯然,圖中的地點被他找到了,但,他准備做些什么呢?
  古墓中究竟存在著什么秘密?那鐵笛主人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給這么一張怪圖。他這些時日來的不斷奔波,究竟又為的是什么?
  在好奇心的鼓舞下,他決心要一探這古墓的秘密,問題又來了,那巨大的龐然鐵門,它們如何能開啟呢?他不斷的看看墓門,又看看怪圖。
  果然,他看出了一絲端倪,那圓圈上代表墓門的地方,在右側一內一外各點了細如針尖的一點,如果不注意細看,還真的看不出來。
  這小點又是代表什么呢?
  如果是一個老江湖,這些問題都不會成其為問題,但,他一共才只十三歲不到的年紀,還算他資稟超人,否則一樣也談不上。
  經過一陣思考之后,他想,應該先尋到墓門上這黑點所指的東西。
  于是,他拿起鐵笛,照圖上所畫的部位,撥開苔蘚,不斷的敲點,忽然一方半尺的墓石應笛而落,立即現出一個石糟,糟中央一個黑黝黝的拉環,他信手一拉。
  一陣嘎嘎巨響過處,鐵門朝兩側退去,現出一個幽森的巨孔,一股霉濕的怪味,直沖鼻孔,他一閃避開。
  俟那怪味消失,他惊恐而又好奇的舉步慢慢向墓洞移去,向內一張望,甬道深不見頭,陰森可怖,四周全用白色大理石砌就,他欲前又止。
  因為這是以生命作賭注的冒險。
  突然——
  一陣破空之聲傳處,刷刷刷,一連縱落數條人影,當先三人,赫然是那幽冥秀才和黑白雙判。
  他大吃一惊,毫不考慮的就向墓洞躍入,就在他雙足剛一离地的剎那,幽冥秀才已橫攔洞口。
  此時,風雪已止,但天空仍是一片晦冥之色。
  他眼角一瞄,來的又是白發仙娘等一眾九人。
  一陣陰柔的掌風,把他直送出一丈開外。
  他怒极返身,一揚手中鐵笛,就想出手。
  幽冥秀才毫不為意的陰陰一笑道:“想來這魏公古墓,必是令師清修之地?”
  他眼中射出懾人的精芒,默然不答。
  “鬼秀才,你与我滾開!”白發仙娘鳩頭拐杖一頓,戟指幽冥秀才,厲聲喝斥。
  幽冥秀才臉色一變,雙目向黑白雙判一示意,黑白雙判半聲不吭,上前三步,同時向白發仙娘劈出一掌。
  白發仙娘冷哼一聲,白發根根豎立,鳩頭拐杖一搶,凌厲絕倫的迎著掌風,向黑白雙判當頭劈去,砰的一聲,鳩頭拐杖被震得直蕩開去,身形也一陣搖晃。
  幽冥秀才乘黑白雙判出手的瞬間,疾逾電閃的扑向司徒文。
  數股疾勁的掌風,自不同方向,齊朝幽冥秀才襲來,他大惊之下,飄身旁門一丈開外,陰陰避過。
  一看,這發掌的竟是紅須人諸、火德星君与巫山三魔,不由冷笑連聲。
  那邊黑白雙判与白發仙娘,一招之后,便已住手。
  此時,各魔頭怒目相對,在盤算制胜之道。
  他們不惜苦苦追蹤司徒文,探索鐵笛主人的落腳之處,現在終算有了著落,他們判斷,如果鐵笛主人此刻不現身,必是坐關,或者是早已物化,那么傳聞中异寶的下落,必須著落在這小孩身上,目前正是千載難逢的机會。
  所以他們首先便是要排除异己,然后獨吞异寶,但他們卻低估了此時司徒文的功力。
  司徒文冷靜的注視著場中眾魔頭,他的目的是如何能夠擺開糾纏,覷准机會,進入古墓。
  此刻,場中實力最強的是白發仙娘、紅須人屠、火德星君一派,其次則數幽冥秀才与黑白雙判,最弱的是巫山三魔。
  巫山三魔心中自然明白,但存著万一之想,同時异寶的誘惑力太大,豈肯自動放手;如果能先挑起另兩組的戰火,則自己一方,仍然有机可乘。
  現在問題的重心,是在古墓,而不在司徒文,但如果能挾持這小孩,則事情更容易著手而已,因為他們心目中最大的顧慮,還是鐵笛主人惊神泣鬼的武功。
  紅須人屠,杰杰一陣怪笑之后道:“寶只一件,而人卻如此之多,我看諸位最好是自動退去,免傷和气。”
  黑白雙判冷哼了一聲,身形向前移了一步,白發仙娘与火德星君,也同時向前一步,大有一触即發之勢。
  巫山三魔心里暗自高興,存著隔山觀虎斗的心理,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對于自己大是有利。
  幽冥秀才折扇一搖,雙目電掃眾人一眼,幽幽的向巫山三魔道:“三位是否有意离去?”言中之意,當然是要三魔識趣退去,然后就可以使三足鼎立之勢,變成兩方之爭,事情可就簡單多了。
  地魔凶睛一瞪,就想出手,天魔用手一阻,不屑的朝幽冥秀才道:“我弟兄走与不走,不勞閣下費心,是否你堂堂幽冥教主有意讓賢,准備离開?”這話無异是告訴幽冥秀才,如你不顧幽冥教的聲名,盡可一走。
  白發仙娘一舉手中鳩頭拐杖,厲聲道:“你們賴著不肯离開,是否要我老婆子一個一個的打發!”
  “打發!可沒有這么容易,看是誰打發誰!”幽冥秀才雖陰沉險詐,但也沉不住气,抗聲回答。
  “好,你就接老婆子一杖試試!”
  杖出如風,挾破空之聲,猛然揮向幽冥秀才,杖沉力猛,勁道何止千鈞。
  幽冥秀才冷笑一聲,一閃身形,折扇倏張,疾揮而出,一股透骨陰風,應肩而出,從斜里襲向對方。
  白發仙娘見一枝落空,刺骨寒風襲体,硬生生將直劈之勢,改為橫掃,身形隨著側移三步,避開正鋒,這出招變式轉身,一气呵成,不愧一代魔頭。
  幽冥秀才一扇方自出手,對方的拐杖,已凌厲無儔橫掃而至,一合折扇,疾點枝頭,人卻順勢凌空騰起,當的一聲,拐杖自腳底疾掃而過,手中折扇險些反彈出手。
  就在白發仙娘出手的同時,紅須人屠雙掌一搶,攻向白判,火德星君則徑奔黑判,頓時,掌風呼轟,沙飛石走,雙方均是硬接硬拼,勁勢之強,使一側的巫山三魔咋舌而已。
  司徒文卻慢慢后移,向墓門靠近。
  “住手!”一聲暴吼,如晴天霹靂,震得場中眾人,耳膜刺痛欲裂,齊齊涌身而立,卻不見人影現蹤。
  眾人正自惊疑莫釋之際,迎面出現一庄二堡三谷主,六人這一現身,白發仙娘不由怒气上沖,喝道:“你們方才是誰在鬼吼?”
  又是一聲重重的冷哼傳來,眾人臉上齊齊變色。
  一庄二堡三谷主臉上挂著奇异的笑容,緩緩步入場中,在眾人丈外之地停身。
  “你們在場之人,通通与我退出墓地之外!”話如斬釘截鐵,毫無余地,視在場的人如無物。
  眾人雖惊异這發聲人的口气竟如此托大,當然不是等閒人物,但,場中眾人也不是易与之輩。
  幽冥秀才似已看出蹊蹺,不屑地朝一庄二堡三谷主冷冷一笑道:“各位今天气色之間,豪气万丈,想是有所恃而來?”言中之意,不啻是說,六人枉稱一方之霸主,臨事還得請人撐腰。
  此語一出,白發仙娘等人都一齊不屑的盯著六人。
  六人面上不禁一紅,离心堡主西門無忌哈哈一笑道:“好說,好說!江湖之中強者為霸,無須在口舌上爭辯!”
  紅須人屠冷哼一聲道:“憑你們這六塊料,也想來分一杯羹,我看省省吧!”
  司徒文心懸古墓的事,不暇理會眾人的事,不斷的向后退步,漸漸,距墓口不及五尺之地。
  鬼愁谷主鬼王方魁,一搖巨大的身形,聲如雷鳴道:“紅須人屠,也沒有什么了不起!”
  “不信你就試試看!”
  聲音未落,人已電射而前,快逾飆風的向鬼王方魁推出一掌,這一掌含怒而發,聲勢惊人,宛如惊濤拍岸。
  一庄二堡三谷主這時也顧不了什么臉面問題,六人同時出掌,迎向紅須人屠。
  一聲巨響過處,紅須人屠被震得倒縮而回,气得須發蝟張,鼻中噴气如牛。
  “不要臉的東西,讓我火德星君教訓教訓你們!”
  雙掌齊揚,六顆大如雞卵的紅色彈丸,疾射而出,六人知道這專門玩火的火德星君的厲害,不敢用掌風來擋,閃電般四散逃開,形狀狼狽至极。
  紅色彈丸甫一落地,轟隆一聲,雪地上紅光閃處,立時現出六個雪窩,冰雪四射,洒下滿天花雨。
  六人赫然變色。
  幽冥秀才等人,也不禁為之動容。
  火德星君哈哈一笑,正想連珠出手。
  驀然——
  又是一聲冷哼傳來,近在咫尺,眾人回頭向發聲之處一看,三丈之外,石翁仲之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座比人略高的黑色寶塔。
  寶塔黝黝放光,在雪光掩映下,分外的矚目。
  “鐵塔怪魔!”白發仙娘惊呼一聲。
  眾人聞聲,面上立現惊怖之色,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我要你們都滾出墓地之外,听見沒有?”一股沉郁的聲音,自塔中透出。
  眾人又退了一步,一庄三堡三谷主面現得意之色。
  司徒文此時,本可以一躍進入古墓,但為這奇事所吸引,反而靜下心來,要一觀究竟,他卻不知危机已迫在眉睫。
  “鐵塔怪魔”极少現身江湖,數十年來,沒有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一座鐵塔,神出鬼沒,武功深不可測,江湖上提起此魔,沒有不膽寒心顫的。
  眾人正在進退維谷之際,刷刷刷!一陣破空之聲,場中又增加了五個高矮不等的怪老頭、一色的青布袍,腰系一條草繩,布袍下擺高掖腰間,赤腳,手里各持一根四尺長的鐵煙杆,上有拳頭大的一個煙斗,怪模怪樣。
  五人齊齊向司徒文看了一眼,然后移目場中眾人。
  巫山天魔輕輕的說了一聲:“陰山五怪!”
  陰山五怪見眾人面色不正,一看,三丈之外一座巍然鐵塔,也是臉上勃然變色。
  “陰山五怪,莫非也要來淌這一場渾水?”鐵塔怪魔冷聲說道。
  陰山五怪中最矮的大怪金羅漢,目掃其余四怪一眼,陰陽怪气的說道:“不敢!不敢!我兄弟五人來湊湊熱鬧而已!”
  “識相的最好是給我走!”
  五怪土蜘蛛憤然道:“尊駕未免太過目中無人,難道你來得我們就來不得!”
  “我再說一遍,給我走!”
  五怪同時哼了一聲,不予理睬。
  “難道要老夫親自送客!”
  大怪金羅漢冷笑一聲道:“尊駕未免欺人太甚!”
  “哈哈!老夫一向言出法隨,從來沒有人敢對老夫討价還价,我由一數到三,如果不動身离去,嘿嘿……”
  “一!”——眾人臉色遽變。
  “二!”——陰山五怪齊齊蓄勢戒備,其余眾人,既舍不得离去,又不敢停留,遲疑的退了數步,緊緊注定那神秘恐怖的鐵塔。
  司徒文也不由緊張万分,場中都是武林中有數的魔頭,何以會如此懼怕這怪物,那這怪物的功力必定是相當駭人了,這倒要見識一下。
  場中的空气似乎已凍結了,追得眾人几乎窒息。
  “三!”這一聲三,如千斤巨錘,擊在眾人的心上,隨著這一聲三,只見一個黑黝黝的東西,朝三怪立身之處電射而來,挾著隱隱雷鳴之聲,一片罡風,徑逾五丈,隨黑影電卷而至。
  陰山五怪吐气開聲,迎著黑影各揮出一掌,一聲惊天動地的巨響過處,陰山三怪齊齊跌坐在地,面如土色,喘气如牛。
  而那黑黝黝的東西,也被三怪的掌風,震得一溜歪斜,速度銳減,晃晃悠悠的凌空飛回,眾人惊魂入竅,才看清正是那鐵塔怪魔,這時已矗立原處。
  “你們到底走是不走!好的,等我先毀了這小子,再給你們算帳!”聲音甫落,黑影一閃,一座鐵塔快逾閃電的射向痴立一旁的司徒文。
  他如大夢初覺,身形猛然一個倒縱,直向墓門之中射入,轟然一聲巨響,就在鐵塔剛剛射到的剎那,墓門已封閉如初,兩扇鐵鑄的龐然墓門,又恢复了它的舊觀。
  于是——
  一批批的武林人物,聞風而來。
  徘徊在魏公古墓之外。
  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拉動被司徒文掀開的石糟中的拉環。
  但——
  墓門紋絲不動。
  他們無法進入。
  冬去春來,歲序几番更新,人們也逐漸淡忘了這進入墓穴一去不返的小孩。
  且說司徒文在千鈞一發之間,逃過了鐵塔怪魔的毒手,射入墓道,恰巧触動机關,墓門自動封閉。
  他站直身形,望著那幽森的墓道,一种莫名的恐怖,使他不敢舉步,然而他也知道,墓外無數的魔頭在等待著他,他沒有退出去的余地。
  他因巧服“九品蘭實”除了平添一甲子以上功力,和巧破生死玄關之外,兩眼也能暗中視物,所以一點也不覺得墓道黑暗。
  也許有武林异人,隱居在這墓穴之中也不一定,這可能性极大,他一定是一位蓋世奇人,也許是鐵笛主人的朋友或師父,如果他能傳我武功……想到這里,不由雀躍万分,立即自鐵笛頂端的机簧中,取出那一幅怪圈。
  他照著圖上箭頭所指示的墓道左旋右轉的前進,他心中充滿了希望,喜悅,好奇,恐怖等复雜的情緒。
  他不敢想象他可能的遭遇,是禍是福,也許他能達到心中的愿望,學成絕藝,也許他什么也得不到,又空著手出去面對那慘酷的現實,也許他永遠葬身古墓……
  行行重行行,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時候,更不知道那畫有十字的中心點究竟是什么情況。
  他默數著圖上的箭頭。
  近了,還有兩個彎。
  他的心几乎跳出口來,汗滴不斷的滾下。
  一個謎將要揭曉。
  突然——
  墓道中大放光明,一看,洞頂每隔一丈左右,就鑲嵌著一粒明珠,照得墓道明如白晝。
  一轉之后,墓道忽然開闊,現出殿堂模樣的石室,八個金盔金甲執戈帶劍的武士,分立兩側,突然呈現在他的眼前,他不禁惊叫一聲,連連倒退。
  久久并無動靜,他干咳了一聲壯壯膽,然后持笛作勢慢慢向前移去,走到金甲武士之前,用笛一挑,嘩啦一聲,一個武士應手而倒,從那金光閃閃的盔甲中,抖出一堆白骨,他唬了個亡魂皆冒,險些暈厥。
  這是古時殉葬的武士,當然他不會知道。
  半晌之后,惊魂稍定,又硬著頭皮走進去。
  這是一間寬大的石室,中央一列放著七具水晶棺材,他大膽的走上前去,—一審視,正中一具躺著一個冠服俱全的老者,兩側則是美艷絕倫的兩個貴婦和四個少女,面目栩栩如生,一點也不恐怖,比起活人只差了一口气。
  他猜想這正中的一具必定是魏公無疑,那旁邊的那些女人又是誰呢?以他的年齡見識,當然猜想不出,也就不愿多想。
  四周各有四間石室,其中兩間,分陳著無數的金銀寶物,珠光耀眼,琳琅滿目,他隨手一摸之后,又放下,轉到另外的兩間。一間內堆滿書籍,他從三歲起,就開始讀書,當然對文字方面已有很好根基,他縱目一看,諸子百家,醫卜星相無不應有盡有,目不暇接。
  又轉到另外的一間,里面桌椅床帳,各式各樣的衣服用具,井井有序的陳列著,燦爛奪目,不同凡品。
  他好奇的一一触摸,那些衣服裝帳,一碰就成灰末,因年代久遠,表面上是完好無缺,其實早已腐化,只有其中一件青衫和兩件袍服,入手光鮮柔軟無比,不知是什么原料所制。
  桌上放著一個五寸見方的玉匣,泛著瑩瑩碧光,他走進一看,玉匣上寫著四個古篆字“玄天玉匣”,他并不感到如何惊奇,他不知道這玉匣就是風靡武林的异寶。
  他失望了,他沒有發現任何稀奇的東西,更沒有他想象中的隱居奇人,只是一座墓穴,几具棺木和一些金珠寶玩而已。
  他想,他現在退出去,一定有那些不斷追截他的魔頭在外面等待他,但,他又不能久留穴中,他需要飲食,還有,他又必須要學成絕藝。
  他思緒潮涌,下意識的又朝桌上看去,玉匣之旁,一塊手掌般大小的牌子,銀光閃亮,這東西好像在哪里見過。
  他努力的朝記憶中搜索。
  對了,他想起來了,隱形怪客從林中飛擲給少林了塵大師的東西,他雖然只是瞥了一眼,但他記得清清楚楚,正与眼前的銀牌一模一樣。
  他揀起一看,上面赫然雕有一顆心,一只笛子穿心而過,靈机一動,莫非這是鐵笛主人的信物,那么這五匣可能也是鐵笛主人所有之物,這內中一定包含有极重要的秘密。
  但,林中的隱形怪客,何以會有鐵笛主人的信物?為什么了塵老和尚見了這玉牌變色而退?答應了林中人五年之約?
  而隱形怪客何以要說五年之后,要自己親自向五大門派交代一件公案,同時還說有兩件事,要請自己去辦,這又是什么原故?
  如果說,那隱形怪客就是鐵笛主人,那自己在峽谷中掩埋的白骨又是誰呢?自己手中的鐵笛分明是得自那堆白骨啊!
  他愈想愈覺扑朔迷离,奇幻難解。
  既然思索不出所以然,他就干脆不再去深想。
  泛著碧光的玉匣,又吸引回他的注意力。
  我必須打開它,也許它能幫助我解開這些复雜的謎。
  玉匣——像是一塊整玉鑿雕而成,沒有絲毫隙縫,他參詳了半天,仍然無法開啟,他想“坎离鐵笛”無堅不摧,不難把玉匣擊碎,但,他又怕損坏了里面的東西,一時之間,把他給怔住了。
  他反复的審視,發現玉匣中腰,有一絲极細的紅線,圍繞著匣身,除此之外,平滑光洁,毫無暇疵。
  也許這紅線就是開啟的訣竅所在,何妨一試呢!他四處張望,尋找一樣尖銳的東西,一眼瞥見桌旁几上放著一柄長不及一尺的匕首,黝黑無光。
  他隨手拿起這柄毫不起眼的匕首,看了一眼,搖搖頭,順手往地上一拋,嚓的一聲,那匕首直插入大理石地面中,沒及匕柄,他惊喜莫名的從地上拔起,細細一看,匕首柄上刻有“兩儀靈匕”四字,匕首非金非鐵,黝黑無光,看去极不起眼。
  他執著匕首,用匕尖對准王匣的紅線輕輕划去,奇事出現了,玉匣應手而啟,他緊張的注視著,匣內一張錦箋,箋上寫著數行蠅頭小楷,揭起錦箋,下面是一本小冊子,冊面上“玄天寶篆”四字赫然入目,他心頭禁不住一陣狂跳,再下面則放著五粒龍眼大的紅色小丸,清香扑鼻,他拿起錦箋一看,上面寫著:
  “玄天寶錄,留贈有緣,辟谷九五粒,每服一粒,可以一年無需飲食,得此錄者,必須善体天心,除魔衛道,如果仗所學而為惡,天必棄之。逍遙子”
  他激動得全身發顫,他怀疑這是不是事實,他竟然得到了稀世難逢的武功秘笈。只要武功練成,那時——哈哈!
  他想到他之所以能得此奇緣,應該歸功于鐵笛主人留圖贈匣的德意,但鐵笛主人,已被自己埋葬在洞宮山側的一座絕谷中。
  鐵笛主人得到這武林瑰寶之后,為什么不覓地隱修,任何一個武林人,決不會無故放棄這种曠世奇緣,而他——鐵笛主人,留圖笛中,藏寶古墓,而自己卻棄骨深山,這又是一個謎,一個耐人尋味的謎。他想,當他重入江湖,他要揭開這個謎。
  他朝玉匣恭敬的拜了三拜,然后打開寶錄,只見里面有圖有文,注釋得十分詳盡。
  首頁開始是調息運气的內功心法,其次依序為各种掌指劍招等等,奇奧莫測,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什么。
  他想,這种上古絕學,必須循序漸進,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為功。
  于是——他眼下了第一粒“辟谷丸”,開始照冊上所載,修習起來,他因巧取“九品蘭實”的原故,任督已通,內力深厚,這一照訣修習,當然事半功倍,輕員易舉,那存集身內的內力,他已能運用由心,收發自如。
  但學到后來,因無人指點,有時一個招式,一句口訣,他需得化上很多的時日去揣摩,去反复的演練。
  他除了發揮他的超人天賦到极限之外,他還具有非常堅強的忍耐力,他知道,他任重道遠,如果不學成惊人藝業,他無法完成他的心愿。
  古墓無歲月,他只知道倦了就睡,醒了就練。當他的肚子感到饑餓時,他知道,一年過去了,于是他又再服下一粒“辟谷丸”。五粒“辟谷丸”全部服完,而他感到饑餓時,他知道,他在古墓之中,已度過了五年,已經到了他該离去的時候了。
  “玄天寶錄”中的武功,他僅學到了八成,他不知道憑這八成的功力,是否可以赦得過那些魔頭,因為他沒有試驗過,他把其余未曾習練的二成,強記心里。
  他原來的衣服,早已不能穿著,他換上了古墓中那件經古不損的青衫。
  五年——他已長成了瀟洒脫俗的翩翩少年,他也學就了一身惊世駭俗的武功。
  他把“玄天寶錄”仍舊放回玉匣之內,置于原來的桌上,“坎离鐵笛”斜插腰間,“兩便靈匕”和那枚銀牌置于怀內。最后,他看了一眼那陪伴了他五年的七具水晶棺,他心中暗叫一聲:“別了!”對于那些奇珍陪寶,他不屑一顧,分毫不取。
  當他一腳踏出那五年以來未曾稍离的陵堂,心中怀著說不出的興奮,因為他要踏入江湖了。他照著怪圖上的標記。從內拉開了關閉了他五年的鐵鑄墓門。
  他吸入了第一口清新的空气,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蒼蒼山林,朗朗青天,他几乎高興得發狂,他長衫飄飄,丰神俊逸,佇立古墓之前,他看了一眼僅存兩個指頭的右手,不自禁的冷哼了一聲,藏進衣袖之內,這是他畢生的遺憾。
  于是——他想到,白云庄少庄主游蜂蔣樹芳,那削去他三個指頭的仇人,他仿佛已看到他血跡淋淋,斷去了六指。他重溫一遍,那追殺他的一庄二堡三谷主。
  那些追截他的黑道魔星,罕見奇絕的“鐵塔怪魔”。
  隱形怪客——他要他替他做兩件事。
  蒙面怪人——曾應許當鐵笛怪聲重現江湖的時候,告訴他殺父屠家的仇人姓。
  那白發老公公——還有那惹人喜愛的淘气姑娘——惠儿。
  是的,他清楚的記得,那老公公曾叫她惠儿。
  他也想到那不曾見過面的母親和姐姐。
  他豪气沖霄,心怀激蕩,不由拔出腰間“坎离鐵笛”運足內力,一陣揮舞,奪魂懾魄的怪嘯聲,應手而起,震得四谷應鳴,樹葉簌簌而落,鳥獸聞聲遠适。
  他驀出右手,那僅余的兩個手指,指端冒出絲絲白气,指向丈外的石翁仲,一陣呼嘯之聲響處,石粉紛飛中,石身翁仲被指力隔空穿了兩個透明窟窿,他滿意的一笑,右手乍收倏放,推向一株合抱古柏,一陣呼轟之聲,古柏齊腰而折。他撮口一聲震徹云天的清嘯,身形如一縷淡煙,轉眼消失在山風霧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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