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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千面人妖


  司徒義在万般無奈之中,身形不退反進,電射般迎向擲來的“霹靂彈”,快得几乎与對方擲彈是同一時間。
  電光石火之間,那粒“霹靂彈”竟然凌空被司徒文接在手中,這一著可說是妙极險极,大出“天毒尊者“竟料之外。
  惊叫聲中,老魔已失去蹤影。
  司徒文手中持著那顆“霹靂彈”,愣在當地,半晌作聲不得,這一招險著,使他冷汗遍体,暗叫僥幸不止。
  原來司徒文在“虢公古墓”中時,曾經翻閱過一本“武林异聞錄”的書,書上記載有“霹靂彈”這類東西,必須借一擲之力,碰擊地面,才會爆炸,他正在思忖應付之方,不料對方竟然脫手擲出。
  他情急之下,甘冒奇險,凌空去接。
  咫尺之隔,而且對方一擲之勢,何等迅快強猛,若非眼力手法超人,一個失措,將遺恨千古,落得粉骨碎身。
  等他定下心神,眼前已失去“天毒尊者”的蹤影。
  他謹慎的把這一顆使人喪膽亡魂的“霹靂彈”藏在怀中,上前數步,仔細審視方才老魔停身的那一方巨石。
  細看之下,果然發現石上有一圈徑約三尺的石痕。
  他無暇再尋找机關樞紐,右掌貫足功力,向那圈石痕正中,猛按一掌,這一按之勢,力道何止千鉤。
  “轟!”的一聲,石上突然現出三尺直徑的一個圓孔。”
  孔洞不深,一丈即可見底。
  司徒文唯恐洞徑之中,有人猝施突襲,照准圓孔,向下劈山一股掌風,“轟隆!”聲中,乘勢一躍而下。
  入洞之后,見這暗道約一丈見方,谷本黝暗,再加上身入地道,更覺漆黑如墨,但仗著如電神自,仍可清晰辨物。
  暗道東西异途,他不知是哪一端走好。
  往東是進入幽冥總壇,往西則是出谷方向。
  他略作考慮之后,認為兩魔出谷的成分比較大,因為總壇已被炸毀,而且新近招納的徒眾已死亡殆盡。
  心意一定,轉身向西順道而馳。。
  奔行了近兩個時辰,竟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暗道之中,歧道百出,他只順著主干疾馳。
  一陣陣霉濕腐敗之气,中人欲嘔。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
  正行之間,突覺眼前一亮,原來已到了出口之處。
  司徒文出得洞口,一看,一塊厚重的石門,被推在一邊,地下現出几只淺淺的足印,顯然是有人由此出谷。
  再看那石門,向外的一面,滿布苦蘚,門上鎖鏈宛然,顯然是由机關操縱,如合上石門,在外面決看不出來。
  如果出洞的人,在事先將洞門關上還原,司徒文要想出洞,必得大費一翻手腳,由此看出,出洞的人,必然是十分慌亂。
  司徒文推斷,“天毒尊者”定然已帶著“幽冥教主”趙冰心在暗道中抄捷徑出谷多時。
  這時,旭日高照,谷外充滿一片陽和之气,比起谷內的昏昧黝暗,恰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司徒文頹然歎了一口气,一想不到又讓元凶漏网,今后天涯茫茫,要覓仇蹤,將更加困難万倍了。
  他仰首极目蒼穹,感到無邊的空虛和悵惘。
  万千往事,紛至沓來!
  他沉湎在回憶的深淵時!
  在橫禍天外飛來,舉家慘遭血劫,使他變成了人海孤雛。
  他被一庄二堡三谷追殺,之后“洞宮山”峽谷中巧獲“坎离鐵笛”,決定了他一生的命運。
  奇緣輻輳,古墓五年,使他練成了一身絕藝,母、姐重圓,同時也獲悉了當年仇家的姓名。
  于是——
  万里間關,尋覓仇蹤。
  現在,卻又讓元凶在手底下漏网。
  沉思良久之后,豪壯之气,又自胸臆之中升起。
  喃喃自語道:“無論天涯海角,誓必追獲元凶,血仇一日不夏,一日不返家園!”
  語畢,撮口一聲長嘯,震得四山齊應,久久不絕。
  嘯聲中,身形陡起,如天馬行空,疾朝山外划去。
  出得山外,循官道直奔川中。
  這一天,約莫是過午時分。
  廣安城中,遠近馳名的“正陽酒樓”門前,忽然來了一輛篷車,大熱的天,那篷車的窗帷門帘,全都放了下來,遮得絲風不透。
  怪!
  難道車里的人不怕熱,或許是畏風?
  如果說,車里坐的是淑女官眷,但又不見有隨從跟班。
  車把式,頭上一頂遮陽氈笠,几乎低得連鼻子都掩住,左邊的臉頰上,貼了一張巴掌大的膏藥,露出在外的皮膚,卻顯得异常白皙,這可就透著古怪了!按說車把式經年累月的仆仆風塵日晒雨淋,說什么也不會如此白皙。
  篷車剛剛停穩——
  “正陽酒樓”之前,空地又來了一個面如冠玉,美若子都,丰神朗逸的青衫書生,看上去二十不到。
  那車把式,摹見書生之面,似乎吃了一惊,身形震動了一下,隨即把笠帽拉得更低,別過頭去整理著駕繩。
  那俊美絕倫的青衫書生,好奇地瞥了這輛篷車一眼之后,又把眼光移到那車把式的身上,然后搖搖頭徑自上樓去了。
  車把式待那青衫書生的背影消失之后,忽然把車帘輕輕揭開一條縫,低聲向車內的人說了几句話之后,也匆匆入店。
  但他并不上樓,卻徑奔后院。
  緊接著,又來了兩個容光照人的玄衣女子,年可二十出頭,有說有笑的,也姍姍上樓而去。
  樓上——
  座無虛設,酒客滿座,一片喧嚷囂鬧之聲。
  一個青衫書生,卻獨自在靠壁角里据了一副座頭,雙眉微蹙,一只手支頤,另一只手卻籠在袖中,似在想什么心事。
  書生側面的一副座頭上,卻坐了兩個姿容絕俗的女子。
  那兩個女子,不時的偷眼瞄向那青衫書生,口角現出冷笑,四只妙目之中,閃射著一种恨意的光芒。
  而那壁后的小窗半掩中,卻有四只眼睛,也在注視著那青衫書生,其中兩只眼睛,閃著碧芒,充滿了怨毒。
  這些,那青衫書生,一無所覺。
  頃刻之后,壁后暗門中,走出一個意態瀟洒,步履安詳的白衣秀士來,環視全樓一周之后,徑自走向青衫書生座前。
  “兄台雅興不淺,一人獨酌,何如相對而飲!”
  青衫書生驀然從沉思中惊醒過來,一看,面前站定了一個白衣秀士,剛才的話,顯然是對自己而發。
  不由大感奇怪,又見對方美則美矣,只是面目略嫌冷漠,而眼中精光隱隱、顯然也是武林中人。
  那白衣秀士,不等青衫書生開口,已長揖到地,道:“小弟葛玉奇,游學到此,見兄台也系我孔門弟子,故而不揣冒昧,效遂之自荐,尚望恕弟唐突之罪!”
  青衫書生只好起立,還了一禮道:“哪里!哪里!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萍蹤偶聚,也是前緣,兄如不棄,何妨坐下一談,小飲數林!”
  那稱做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一拉坐椅,居然毫不客气的坐了下來,小二忙自添上杯著。
  青衫書生替對方斟上一杯,相互舉杯飲盡。
  諸葛王奇道:“還不曾請教兄台上姓台甫!”
  “小弟复姓司徒,單名一個文字。”
  “哦!原來是司徒兄,看兄台器字不凡,不知曾金榜高中否?”
  司徒文一愕之后,哈哈一笑道:“小弟生平無大志,至今還是青拎一領而已!”
  “哈哈!彼此!彼此!弟与兄台可講志同而道合了!”
  側座上的兩個絕色少女,臉上卻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看著那一對喋喋不休的書生。
  壁后小窗縫中,那一雙閃著碧芒的眸子,仍然沒有移去。
  司徒文与那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有一搭沒一搭的東扯西談,從詩詞歌賦、諸子百家,而到天文地理,風情人物,無所下談,只是雙方均不曾談到武學方面。
  司徒文見這諸葛玉奇,來的突兀,而且從神色上可以看出對方是武林人物,卻故意裝模作樣,故示斯文一脈,既是武林人物,豈有聞他之名而漠然無動于中,戒念頓生。
  諸葛王奇居心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兩個絕色少女之中,年紀較長的一個突然格格一聲嬌笑,向年紀較小的那女子說道:“妹妹,江湖險詐百出,魑魅橫行,鬼魅當道,一失足即可演成終生憾事,就以眼前的事來說吧……”
  話到中途,突然頓住,向那青衫書生源了一眼。
  這一聲格格嬌笑,和這半句似有為而發的話,頓時引起司徒文的注意,一看,卻是發自鄰座少女之口。
  那年紀較小的少女,不經意的一笑道:“姐姐,許多人自認是了不起的人物,我看,還不是浪得虛名,有目如盲之輩,反正事不關己,樂得看熱鬧!”
  司徒文不禁又向這兩個少女看了一眼!
  正好四只流波美國也正向他看去,六目交投,他不由心中一震,他所接触到的,竟是一种含著恨意的眼光。
  司徒文心中轉念道:“奇怪,我与她倆素昧生平,怎的以這种含恨意的眼光看我,其中究竟有什么蹊蹺?”
  一旁的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本是背對兩女而坐,一見,司徒文面色有异,也不禁轉頭回望。
  眼中卻射出一种駭人的煞光,狠狠地盯了兩女一眼。
  兩個少女,從鼻孔里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又道:“姐姐,我生平最是厭惡狗眼看人的家伙!”
  “可不是,妹妹!青天白日之中,鬼魅竟敢現形,任你千變万化,卻難逃我的一雙法眼呢!”
  說完,相視一陣格格嬌笑。
  司徒文更覺怀疑不釋,不禁悄聲向白衣秀士道:“諸葛兄可知這兩女的來歷?”
  “素昧生平!”
  “不知她們話中所指何意?”
  諸葛玉奇眼中忽然掠過絲煞光,但一瞬即杏,面孔依然冷漠平靜如初,搖搖頭道:“這個小弟也不明白對方是因何而發!”
  這一絲表情,卻瞞不過司徒文如電神目,心中更覺凜然不已,看來事情決不簡單,那兩個女子決非無的放矢。
  “以諸葛兄的眼光,可看得出些蛛絲馬跡?”
  “司徒兄,依弟愚見,這兩個女子必是江湖人物,小弟我負笈他鄉,子曰:怪力亂神,吾不語也,對于江湖事体,我是一竅不通!”
  那兩個少女如銀鈴般的聲音,又再響起:
  “妹妹,你听說過‘裝豬吃象’這句俗語嗎?”
  “姐姐的意思是……”
  “有的人表面上裝得那么忠厚老實,而骨子里卻在轉著极大的念頭,這就叫做裝豬吃象!”
  “格格格格!姐姐,這頭象自為是龐然大物,如果被豬吃了,你說這不是冤哉枉也了嗎!”
  “哼!若不是師父一再交代,我才不理這筆閒帳,反正這只象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給吃了活該!”
  “姐姐!我說師父的這些規矩也未免……”
  “妹妹,你今天是怎么了,竟敢說出這樣的話?”
  那年紀較小的少女,被這一喝斥,立時垂頭不語。
  那年長的面上透過一絲哀怨的神色,輕輕歎了一口气。
  這些話,听在司徒文耳里,除了覺得更加迷惑不解外,倒沒有什么,而那諸葛玉奇,卻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司徒兄今晚下榻何處?”
  “這個……行止還未定!”
  “小弟甚愿与司徒見能多盤几時,也可借此多聆教益!”
  “豈敢,豈敢,小弟尚有些俗務待了,只有改時了!”
  “你我完屬斯文一脈,今日萍蹤偶聚,也算是一番緣分,但愿他日有机會把晤,与兄作竟日之談!”
  司徒文听他說斯文一脈四個字,甚党好笑,明明是武林中人,卻硬要戴上這頂斯文帽子,心里雖如此想,但面上卻不流露出來!
  微一頷首道:“這句話正中小弟下怀!”
  “如此小弟告辭,今日酒資算是小弟作東!”
  “諸葛兄切莫如此,反令小弟心下不安!”
  “些須小事,不足挂齒,盼能再見!”
  說完,起身离座,一揖到地之后,轉身而去,臨行之時,又狠狠地盯了那兩個少女一眼!
  司徒文怔怔地看著那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緩緩下樓而去,心里可說不出是什么味道。
  這時,壁后窗隙內那一雙綠色的眸子,也告消失。
  “姐姐,那只豬走了!”
  那年長的少女,白了她一眼。
  這句話卻深深的打入司徒文的心坎。
  愈發證明了那兩個少女方才那些尖刻的話,是有為而發。
  既然諸葛玉奇是她們口里的豬,那自己不正是她們口里的象,如此說來,這白衣秀士,莫非是對自己有所謀而來!
  但彼此三方面,都是素昧生平,真令人費解。
  司徒文又想起方才兩個少女眼中含有恨意的光芒,越發的感覺到迷离莫辨,如墜五里霧中。
  “姐姐,那‘千面人妖’,何以會在此地現身,莫非這老魔又想在這小子身上轉什么惡念頭?”聲音低不可聞,但司徒文刻的功力,已到了十大之內,蚊聲如雷的地步,听得一清二楚。
  聞言之下,心中不由一震,他曾听千手神偷章空妙提到過這“千面人妖”,淫凶极惡,武功高絕,精擅易容之術,忽男忽女,忽老忽少,數十年來,還沒有人看到過他的廬山真面目,并且還擅長于制作面具,真可以假亂真,算年紀當在七十以上,如果今天這白衣秀士諸葛玉奇,就是老魔化身的話,倒不可不防,思念未几,又听那少女的聲音道:“妹妹,你多大年紀,也稱人家小子,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怪手書生呢!這老魔也。武膽大,轉念頭竟敢轉到他的頭上!”
  司徒文這下,可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了,人家前前后后所說的話,竟完全是對他而發呢!而且一語就道出了他的來歷,而他對于人家,卻是一無所知。
  尤其這“千百人妖”的現身,使他在心里打了一個結。
  耳邊又響起那銀鈴般的低語:
  “姐姐,這‘千面人妖’你看准了就是這間酒樓的主人?”
  “那還會錯得了,師父她老人家為這老魔含垢忍辱了半生,現在才好不容易發現魔蹤,切不可打草惊蛇!”
  司徒文心里又是一惊,原來這兩個少女卻是專為了“千面人妖”而來,只不知她們所稱的師父,是個什么樣的人。
  听話音,可能她倆的師父曾吃過“千面人妖”的大虧,這倒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好奇之心,不由大熾。
  “姐姐,那我們方才調侃的話,如果引起了這老魔的猜疑,万一行藏敗露,豈不誤了師父她老人家的大事?”
  “這倒不必多慮,我自有打算!反正這老魔插翅難飛!”
  “噯!姐姐,方才店門外那一輛篷車,我看十分奇突,難道其中有什么文章,還有那車把式……”
  “不錯,現在你這小妮子也精明多了,車中是什么蹊蹺,我可不大清楚,不過那車把式卻非尋常人物!”
  司徒文突然想起進店之時,曾見門外停了一輛遮掩得絲風不透的篷車,和那极為惹眼的車把式,帽檐遮了半個臉,左頰上貼了一張膏藥,似乎不敢見人的模樣……
  “姐姐你何由得知?”
  “我們這一批姐妹們,為了搜索‘千面人妖”的行蹤,五年以來,足跡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對所有江湖中知名之輩的特征行蹤,了如指掌,只要稍加留意,就可認出!”
  “姐姐真不愧是賽諸葛,難怪師父敢將大事交付你!”
  “算了,我不希罕你的高帽子!”怀仁?”
  “不錯,正是老夫!”
  這時,被笛聲震得几乎命喪當場的四個邛崍弟子,已緩緩從地上立起身形,但情狀卻是狼狽已极。
  司徒文又道:“閣下是被怪手書生所傷?”
  南天一燕孔怀仁微一點首,承認了司徒文的問話。
  “在下正是怪手書生司徒文?”
  “老夫知道!”
  “閣下將准備如何對付在下?”
  邛崍掌門臉上煞气未消,又欺身近前,怒視著司徒文,另四個邛崍弟子也圍了上來!
  場中空气,因司徒文這一問,又告緊張。
  南天一燕孔怀仁苦笑一下之后,道:“我相信少俠适才對家姐所說的一番話,對老夫下手的,果然另有其人,只是假冒少俠的名號而已!”
  這句話,大出司徒文意料之外。
  連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師徒等也惊詫不已。
  全都把目光集中在“南天一燕”孔怀仁的臉上。
  誰也料不到獨臂老者會說出這一番話來。
  司徒文不由脫口道:“前輩何以知道不是在下所為?”
  “從音調、眼神、招式、以及鐵笛的怪嘯聲中,老夫斷定少俠決不是那對老夫下毒手的怪手書生。”
  “那凶徒也使笛?”
  “不錯,但笛聲平平無奇,沒有虢魂奪魄的威力,乍看之下,外表与少俠一般無二!”
  頓了一頓之后又道:“老夫在側注視已久,初見少俠之面,心中雖疑,但仍不敢确定,及至少俠鐵笛出手,始才敢斷定那對老夫下手之人決非少俠!”
  “姐姐,你還不曾說出那車把式是何等樣人物哩!”
  “天毒尊者,我從……”
  這“天毒尊者”四個字,听入司徒文的耳內,不啻是晴天霹靂,以下的話,他可一個字也听不進去,匆匆离座飄然下樓而去。
  “姐姐,他走了!”
  “放心,他不會离開這廣安城!”
  司徒文不顧惊世駭俗,捷逾星火的飄身下樓,焉知出得門來,一看之下,頓時目瞪口呆,跌腳不已。
  那輛神秘的篷車,蹤影俱無。
  一時之間,悔恨交進,暗罵自己該死,竟然一時不察,又生令元凶返去,這一筆血債,不知何日才能索還。
  心中忖道:“這天毒老魔,既然在這酒樓現蹤,而据方才那兩個少女所言,這‘正陽酒樓’是那‘千面人妖’借以隱跡的所在,他們之間,必然有所關連,若要從‘千面人妖’身上著手,定可追出‘天毒尊者’的行蹤!”
  思念之間,那兩個玄衣少女,已經出了酒樓的大門,向他冷令的瞥了一眼之后,姍姍向街的那一端行去。
  司徒文本想追上去,再細問一問清楚,但又覺彼此男女有別,素昧生平,不好啟齒只得怔怔地看著她倆人影消失。
  他這時,仔細的一回溯那輛篷車和車把式的情狀,更是后悔不迭,自責何以粗心若此,讓元凶失之交臂。
  本來,他入酒樓之初,曾對那車把式的背影有所怀疑,但卻想不到這上頭去,“天毒尊者”左邊面頰上有一塊銅錢大的青憶,卻借一張膏藥隱去,再加上帽檐遮臉,如非有心人,決看不出來,而那車內,毫無疑問的是載著國施展歹毒陰功“血箭毒磷”而身負重傷的“幽冥教主”趙冰心那女魔。
  然而,一時大意,竟然又一次讓元凶漏网。
  司徒文怀著一顆愧悔交加的心,茫然的向街的另一端行去沉重的步履,代表著他沉重的心。
  他忽然想起,我何不到城外官道去打听一番,也許能發現那輛篷車的行蹤去向也說不定。
  心念之中,步履突然加快,直朝北城門走去。
  北門外是廣安城東西官道的起始點。
  他一路打探,竟然沒有人發現那輛神秘的篷車,他又一次感到失望,信步向官道西端行去。
  不知不覺之間,已走出十里遠近。
  人煙漸稀。面前是一片繁茂的楓林。
  這時,晚霞漸收,暮靄四合,陣陣歸鴉,聒噪而過。
  夜——已展開了它黑色的大氈,覆蓋了大地。
  司徒文正想返身回城……
  正當他剛一轉身之際,驀感一陣微風,由楓林之中掠來,接著,眼前只覺黑影一晃,瞬即無蹤。
  他電疾轉身,哪知竟然一無所見。
  除了面前不及兩丈的楓林外,其余三面,都是空蕩蕩的,如果這黑影是人的話,絕對不會逃出眼去。
  除非它是鬼,但,世間真的有所謂鬼嗎?
  如果是人的話,能在轉眼之間,由現身而失蹤,那這种功力,簡直是太可怕了,根本近于不可能。
  司徒文自信武功并非泛泛,然而竟碰到這种几乎使人不能置信的事,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突然——
  身后傳來“嗤!”的一聲冷笑!
  他快得几乎和那冷嗤聲是同時的倏然電閃轉身。
  奇怪——
  依然是一無所見。
  他不相信此間有鬼,但這情形卻使他不禁膽寒,他自出道以來,還不曾遭遇到像這种狼狽的事。
  接著——
  又是“嗤!”的一聲冷笑,确确實實是發自身后咫尺之地,而且似乎有一縷冷風拂頸而來!
  他气得冷哼一聲,身形電疾的橫飄五尺,同時回頭掃視,滿以為這一下即使是鬼,也無所遁形,誰知又是扑空。
  這一下可就有些毛骨悚然了。
  “嗤!”又是一聲冷笑!
  這一下,他斷定是人,決不是鬼,而這人只是仗著一种詭异的身法,如影附形般隨著他的身形轉動。
  他不由俊盾一掀,冷哼一聲道:“是哪位武林朋友,給我現身出來,否則莫怪在下得罪!”
  身后果然有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答道:“你自付能破得了我的‘冤魂附体’身法?”
  司徒文心里不由一震,不久前“雪山魔女”李玉蘭竟是在“冤魂附体”“鬼爪攝物”之下失去“幽冥真經”。
  當下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死亡谷’中的朋友!”
  背后突發一聲惊“咦!”許是被司徒文一語道破來歷。
  “算你見多識廣,但你如何擺脫這‘冤魂附体’身法?”
  “哈哈!今天讓你‘死亡谷’!中人見識一下何謂身法!”
  聲音才落,身形連連晃動,“煙云飄渺步法”已自展開,如一縷淡煙般,閃爍飄渺,虛幻莫測。
  “玄天神功”凌今蓋古,豈同凡響,身形閃電般的變幻中,眼前果然現出一個全身由頭自腳都為黑布包裹的人影。
  司徒文加緊展開步法,滿場閃晃,反而把那黑色人影圍在居中,迫得那人影惊惶失措,狼狽已极。
  半晌之后,方才颯然而止,相對而立。
  司徒文憤然道:“在下已与貴谷中人約定,一月之內,親赴‘死亡谷’,追討‘幽冥真經’,今夜閣下出手相戲是何道理!”
  “不錯,一月之約,本谷之人自當遵守,不過在下兩位同門,承蒙厚賜,命將不保,所以特地先向你討個公道!”
  司徒文心中大感奇怪,他記得除了扯下兩個“死亡谷中人”的蒙面黑罩外,并不曾傷及對方,這話從何說起。
  當下沉聲向黑衣人道:“在下并未出手傷及貴谷中人,這話
  “哼!你怪手書生未免欺人太甚!”
  隨著話聲,楓林之內,又捷逾鬼魅的飄出一條黑影,竟然不帶半絲風聲,這一分輕功,确實惊人。
  眨眼之間,已落在當地,与原先的黑衣人并肩而立。
  兩人一式一樣,全身黑市蒙罩,只露兩眼。
  雖在暗夜之中,司徒文仍能清晰的看出對方目中所流露的神色,他覺得這眼光好生廝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兩位不顧一月之約,是否要迫在下出手?”
  黑衣人之一道:“誰說我們不遵一月之約,只是想先見識一下你這名震武林的怪手書生,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之處!”
  “哈哈哈哈!在下并沒有自稱了不起!”
  另一黑衣人道:“我兩個同門如果不幸而死的話,這一筆帳,你賴不掉,早晚總要向你討回公道,你等著瞧吧!”
  司徒文不由怒气頓生,大聲道:“笑話,我怪手書生再不濟也下至于到賴帳的地步,你且說個明白,如果确有其事,在下馬上還你倆一個公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還分什么真假!”
  “你曾和本谷人交過手?”
  “不錯!”
  “被你扯下蒙面黑罩?”
  “嗯!有這回事?”
  “那你還不承認?”
  “閣下說話未免太過欺人!”
  “此話怎樣?”
  “揭下面罩,決不致于會死!”
  黑衣人聲音忽然一變道:“就是死在這上頭!”
  司徒文愈弄愈迷糊,認為對方有心調侃,沉聲道:“兩位今晚是存心找岔?”
  “就是論理,何謂存心找岔?”
  “面罩被揭,也不過顯露了兩位貴同門是女性而已,在下既未出手攻擊,也沒有陰謀暗算,何由死起?”
  适才先到的那黑衣人接口道:“本谷規例,凡谷中弟子被人揭露真面目者死!”
  司徒文一愕之后,不由冷笑一聲道:“貴谷規例,在下似乎不必遵守吧!”
  司徒文口里說,心里卻在想:“這死亡谷主,定是一個殘暴不仁的惡魔,這种殘酷的規例,簡直是聞所未聞。”
  黑衣人又道:“禍由你起,豈不等于死在你手!”
  “哈哈,這种話簡直是強詞奪理,貴谷規例,外人何由得知,如果彼此為敵,不是我死,便是敵亡,何況是區區面罩被揭,這种公道,恕在下無法還你們了!”
  “如果當日敝同門被你所傷,那是她倆學藝不精,咎在自己,而卻是死在門規之下未免……”
  司徒文怒气勃勃的道:“你谷中規例,可曾昭告武林?”
  “這倒沒有!”
  “你那兩位同門是否已經按規處死?”
  “還不曾,但已被監禁,須待一月之約到時!”
  “与一月之約何關?”
  “家師裁定,門人無法知道原因!”
  “那兩位何不等到一月之期,再為出頭?”
  “一月之期,如我兩位同門不幸的話,非只我二人,所有同門,均將要向你討這一公道!”
  “哈哈!在下完全接著就是,現在話已說明,如果兩位沒有別的事,在下尚有要事待辦,失陪了!”聲落,人已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當!咚!咚!咚!”
  時正三更。
  廣安城,燈火寥落,市聲寂寂,全城已進入睡眠狀態中。
  往日筵開不夜的“正陽酒樓”今天卻不知何故,竟然也打烊休歇,使得一些晨昏顛倒作終宵樂的酒客們怨聲不止。
  驀然——
  一條人影,快如流星划空般的直落在“正陽酒樓”的屋頂上,略作停留之后,便消失在沉沉屋宇之中。
  又是兩條人影,在飛繞“正陽酒樓”一周之后,隨即消失在附近的房舍暗影之中,四周又歸于靜寂。
  “正陽酒樓”偌大一片房舍,除了尚有一兩處燈火猶明外,其余都被覆蓋在沉沉夜幕之中。
  那條人影,捷若鬼魅,輕如狸貓,在房舍之間,不停的穿梭游走,每一間房舍,每一個角落,都搜查殆盡。
  他似乎沒有發現他的目標。
  他是誰?
  他正是本書的主角“怪手書生”司徒文。
  司徒文自從得悉日間在“正陽酒樓”門前所見的篷車和車把式,正是他所亟欲追尋的血海仇人,“天毒遵者”和“幽冥教主”趙冰心之后,遂在廣安城逗留下來。
  他打算要從“正陽酒樓”的老板“千面人妖”身上,著落出元凶的下落,所以夜探“正陽酒樓”。
  “千面人妖”既以千面為號,顧名思義,當然是虛虛幻幻,化
  身千百,使人無從捉摸其真正面目。
  所以司徒文搜索了將近一個更次之久,毫無所獲。
  這時,三更將殘。
  司徒文任立在“正陽酒樓”的后院中,一籌莫展,他所發現的人,沒有一個和自稱諸葛玉奇的白衣秀士身形相似。
  日間在酒樓上,据那兩個少女所說,這諸葛玉奇就是千面人妖化身之一,這是他唯一的線索。
  那兩個少女,既然能一眼就看出千面人妖的化身,看來也也不是等閒之輩,听她們話中之意,似乎是專為“千面人妖”而來,如果雙方合手,“千面人妖”再詭,決無所遁形,但自己乃是為了報复血海深仇,豈能因人成事……
  思念之間,院內廳前,燈光忽然大亮,走出一個佝背老者,看上去老弱不堪,但雙目精光隱現,顯然并非常人。
  “閣下黃夜擅闖本店后院,意欲何為?”
  “請貴店店主出面答話!”
  “你且先回答老夫的問話!”
  司徒文冷哼一聲道:“特來拜會‘干面人妖’前輩,有事奉商!”
  那佝背老者,身形微微一震之后,道:“什么?閣下再說一遍,什么妖……”
  “千面人妖!”
  “不曾听過!”
  “尊駕何人?”
  “本店帳房!”
  “如此,請貴店東答話!”
  “閣下与敝店東是素識,還是……”
  司徒文俊目一瞪道:“這些尊駕最好不要多問!”
  “可否請教大名?”
  “在下怪手書生司徒文!”
  “哦!”那佝背老者哦了一聲之后,接著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司徒少俠,失敬之至!”
  “在下不耐久等,煩尊駕請店東出面!”
  “敝店東本日下午已离店他往,臨走時交代,此行系訪友,歸期未卜。”
  “此話當真?”
  “豈敢欺瞞少俠!”
  司徒文尼對方在答話之時,眼光流轉不定,不由心中一動,意念電轉道:“莫非眼前這老者就是……”
  心念動處,驀然出掌伸指,閃電般向對方扣去。
  這一手可說是快极狠极,完全出乎對方意外。
  那佝背老者,口中“啊呀!”了一聲,快逾電掣的往右一個踉蹌,堪堪避過這駭人的一扣之勢。
  “少俠何以要對老夫出手?”
  司徒文這一抓扣空,心中已自了然,冷笑一聲道:“干面人妖,你不必再事掩藏了!”
  們背老者眼中忽現駭然之色,但一瞬即逝,顫聲道:“少俠不可誤會,實在敞東家已經外出訪友,至于所稱的什么‘千万人妖’,我小老儿可絕不知情!”
  “放眼武林,能夠躲得過在下一抓的人還真少見,閣下不愧是成名多年的江湖道,在下佩服之至!”
  佝背老者后退三步,道:“少俠!你……這……這……”
  “真神面前,用不著燒假香,你既然已洗手歸隱,不管你以往作為如何,在下不為已甚。……”
  “少俠憑什么一口咬定小老儿就是你所尋覓的人?”
  “這道理很簡單,在下來此已近一個更次,而你閣下方才突然從廳內現身,卻自稱是帳房……”
  “少俠又何能斷定老夫不是帳房?”
  “帳房自在前面拒房,這后院乃是內宅之地,難道帳房能与東家內眷混處一室,這謊言豈非不攻自破!”
  佝背老者又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司徒文又道:“在下自与閣下交談迄今,已近半個時辰,竟未惊動宅內任何一人,這證明你早有安排!”
  “少俠未免欺人太甚!”
  “哈哈!我該稱你為諸葛兄,還是……”
  佝背老者被問得無言以對,眼中凶光忽露,沉聲道:“老夫歸隱已久,不再過問江湖中事,与少快更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知何以要這樣苦苦相逼?”
  “不錯,我們之間,談不上冤仇,不過,今晚在事情真相還未大白之前,可說不定!”
  “老夫不明少俠話中之意?”
  “我只有一個問題請教,為友為敵,在你自擇!”
  佝背老者眼中寒芒更熾,身軀也在微微抖動,顯然他已經料到對方要問的是什么事,故而激動不已。
  司徒文又道:“不過,在下把問題提出之后,閣下可以不必立即作答,請三思之后,再行開口更不必虛言掩飾。”
  “老夫知無不言,但如果所問超出老夫所知的范圍,那只好方命了,至于后果,嘿嘿!……”
  司徒文略一停頓之后,道:“請閣下說出‘天毒尊者’与‘幽冥教主’趙冰心這兩魔的行蹤。這個問題,在下誓必要得到答案!”
  說完,俊目之中,實現奇光,如兩顆寒星般,注定佝背老者,一不稍瞬,似要照透對方的內心似的。
  佝背老者身軀猛地一震,冷冷的道:“恕老夫無從答起!”
  司徒文聞言之下,俊面一變,殺机頓生,厲聲道:“千面人妖,你不惜与在下為敵?”
  佝背老者嘿嘿一聲冷笑道:“怪手書生,你未免強人所難!”
  “在下早經言明,為友為敵,在你自擇,這兩個魔頭与我仇比海深,凡是包庇衛護這兩魔的,在下一律視為仇人!”
  “老夫數十年來,還不曾被人威脅過!”
  “在下言出必行!”
  “好狂妄的小輩,難道老夫就怕了你!”
  “今天卻由不得你不說!”
  司徒文聲落招出,他蓄意要一招制住“千面人妖”這老魔,他知道如果讓他走脫,就別想再找到他。
  他必須要從這老魔的身上著落出仇人的行蹤。
  只見他右手五指箕張,閃電扣向對方腕脈,右手兩指射出兩縷白气蒙蒙的指風,封住對方的左側。
  這一招兩式,快得簡直是駭人听聞。
  “千面人妖”不由心膽俱寒,對方這一招兩式,快得使他連動念都來不及,他可看得出那指風的厲害。
  本能的向右一閃,指風雖已避過,但只覺手腕一緊,已被對方扣個正著。
  司徒文不屑的一笑道:“閣下到底說是不說?”
  “千面人妖”凶睛一瞪,傲然道:“不說又待如何?”
  “這可由不得你!”
  司徒文正想運勁給對方一個厲害,驀地覺察“干面人妖”腕脈被自己扣住,竟然毫無痛苦之容,不禁大奇。
  及至一瞥那被扣的手,心中又是一震。
  原來這老魔頭右手中指天生的少了一截,中指短了一段,看起來极是惹眼,心中不禁恍然而悟,日間酒座中的兩個少女,一眼就能看出白衣秀士諸葛玉奇是“千面人妖”的化身,卻原來是看出了他的左手中指的特征。
  就在司徒文微一分心之際——
  “千面人妖”虎吼一聲,右手五指如鉤,閃電般朝司徒文的面上抓去,咫尺之隔,伸手即至。
  司徒文心下一駭,豎掌而封,豈知對方卻半途改抓為劈,直向肩頭削落,司徒文原掌不變,掌緣向外一翻……
  對方手掌在距肩頭不及五寸之際,突然又改劈為點,指向“云門”“靈泉”兩大要穴。
  這三式寫來話長,但卻在電光石火之間完成。
  堪稱得上奇詭狠辣四字。
  司徒文單掌連翻,化卻了這惊人的三式狠著。
  就在這三式將盡的剎那之間,“干面人妖”冷哼一聲,已施展出他的獨門絕學“卸肌縮骨功”。
  司徒文但覺扣住對方右腕的五指,遽然一松,方待加勁下扣,對方的手腕,已告滑出,人影閃處,電射而去。
  司徒文自出道以來,從未碰到過這神奇詭譎的功夫,脈門被扣,竟然能夠脫走,不禁為之一呆。
  就這一怔神之間,“千面人妖”已自屋頂逝去。
  “老魔,哪里走!”
  司徒文一怔之后,驀然惊覺,大喝一聲,身形電射而起,上得屋頂一看,前面人影,已在數十丈外。
  他不由气往上沖,陡然一提气,如一縷輕煙般跟縱追去,轉眼之間,已把距离拉近到不足二十丈。
  為了要獲知元凶的行蹤,眼前“千面人妖”是唯一的線索,他決然不能讓他脫出手去,功勁加到十成。
  一前一后兩條人影,宛若流星赶月。
  這時,另一側,又有兩條人影飛起,奔向同一方向。
  雙方的距离,愈來愈近。
  司徒文高喝一聲:“還不与我止步!”
  前面那人影,果然應聲而止,停身在一處屋脊之上。
  司徒文猛然一竄,超前一丈,方始回轉身來,正待……
  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
  所追的人,竟然是一個五綹長須飄拂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怒沖沖的道。“你這人好沒來由,追我怎的?”
  司徒文耳根一熱,竟答不上話來。
  “哼!豈有此理!”
  那中年人憤然的說完了這句話之后,身形又起,從容而去,一連几閃,便消失在鱗次櫛比的街屋之中。
  曉風吹衣,遠處已傳來斷斷續續的雞啼聲。
  天快要亮了。
  司徒文懊喪至极,想不到竟會把人追丟,這“千面人妖”除了稱絕武林的易容術外,所具功力也确惊人。
  一時之間,愣在屋脊之上,沒個理會處。
  片刻之后,突然脫口叫出一聲:“糟!”焉知方才追及的那中年人不是“千面人妖”的化身,當時怎計不及此。
  但!現在后悔已退。
  驀然——
  不遠之處,兩條人影一晃即逝。
  司徒文心想,怎的今晚會有這多夜行人物出現。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疾朝兩條人影逝去的方向飄去,果見有兩條纖細的人影,在街路之中緩步而行,赫然是兩個女子。
  他毫無聲息的閃身飄落,下意識的隨在那兩條纖細人影身后三丈之地,細看之下,這背影好生眼熟。
  前面兩人,似乎不曾覺察身后有人跟蹤。
  只听一個銀鈴般的聲音道:“姐姐,那‘千面人妖’果然有些門道,竟能在睡眼之間,改變了形貌。擺脫了人家的追蹤!”
  “哼!追他的人,既然明知對方是千面怪物,而竟讓他安然逸去,真是其蠢如豬,還自以為了不起。”
  司徒文不由一震,忖道:“這前行的兩個少女,不正是白天‘正陽酒樓’所見的那兩個絕色少女嗎?听口气,她們這尖酸刻薄的話,明明是對自己而發,難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全在她們監視之中,卻不知是何用意?”
  他本待上前問個明白,又覺得難于啟齒。
  他直覺得這兩個少女,既刁蠻,又神秘,不知是何來路。
  “姐姐,整晚的又打又追的,疲累极了,回店去吧!”
  “實在也該回店安歇了,剎那天明了,未免會惊世駭俗,明天中午,還是到‘正陽酒樓’散散心吧!說不定有什么新聞!”
  兩個女子說完,腳下突然加快,轉眼便已無蹤。
  司徒文真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不由發了拗勁,喃喃自語道:“我非要揭開你們的底牌不可!”
  心念之中,也一展身形,飛逝無蹤。
  就在司徒文身影消失之后,又有兩條黑影,現身出來,望著司徒文身影消失的方向,不住口的冷笑。
  之后,這兩條黑影,也告逝去。
  第二天,近午時分——
  司徒文又進了“正陽酒樓”。一看,那兩個少女,果然又已在座,也自揀了一副座頭坐下。
  那兩個少女,回眸向他瞥了一眼,相顧哧哧而笑。
  司徒文正自心里盤算,如何開口向對方說話之際……
  忽听座中酒客,在紛紛談論著一個惊人消息,其中竟然提到“怪手書生”之名,司徒文不由傾耳而听。
  “怪手書生真不愧心黑手辣,今天凌晨,忽然現身万壽庄,指令庄主‘南天一燕’孔怀仁交出什么千年何首烏……”
  “孔庄主的胞姐,不就是那那邛崍掌門人‘白發紅顏’孔冷芳,這怪手書生也未免太過狂妄了!”
  司徒文听得如墜五里霧中,心忖,可能是以訛傳訛。
  “當然,南天一燕孔怀仁豈肯吃他這一套,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以孔庄主的功力,竟然在對方鐵笛之下,斷去一臂,這怪手書生的功力,可真嚇人!”
  司徒文心頭巨震,對方既然也使鐵笛,顯然是有意冒自己之名,可能是一种陰謀,企圖嫁禍自己。
  只听座中酒客又道:“据庄中人談起,怪手書生年未過二十,面如冠玉!”
  “白發紅顏孔冷芳湊巧今晨因事回家,見胞弟被殘,盛怒之下,聲言要找怪手書生找回公道!”
  那兩個少女,這時面上露出一种神秘之色,連盯了司徒文好几眼,還加上一聲冷笑!
  司徒文面上煞光頓熾,恨得直咬牙,心中暗暗道:“我若不把這冒名嫁禍的人碎尸万段,難消這一口怨气。”
  突然——
  一個庄了模樣的人,急沖沖的走上樓來,環視酒座一遍之后,徑自定到司徒文座前,擲下一紙簡帖,回身便走!
  司徒文惊异已然的拿起一看,登時俊面失色,付過酒資,匆匆离座,下樓而去,身后又傳來那兩個少女的聲音:
  “妹妹,我說今天必有好新聞,如何?”
  “姐姐,我們也去看熱鬧去!”
  司徒文雖然惊于那兩個神秘的少女,事事先知,但他已無暇理會,出門之后,遙遙隨著那庄丁身后而去。
  出了東門,地勢愈來愈是荒僻。
  眼前——
  荒冢累累,蓬蒿沒脛,枯骨隨地可見,腐朽的棺材板,四處拋散,赫然是一片亂葬墳場,蒼涼至极。
  司徒文心下不由暗自嘀咕起來,忖道:“不知這邛崍掌門大‘白發紅顏’孔冷芳傳簡邀自己來這荒僻之地,究竟是存了什么心理?”
  那帶路的庄丁,已消失不見。
  司徒文再前行數步,停身在一塊較為平坦之地。
  就在司徒文身形剛停之際,一陣衣袂拂草的率聲中,一座高隆的古家后面,現出一老四少,五個男女來。
  轉眼之間,已臨切近。
  只見為首的一個老太婆,滿頭如霜白發,卻長得一個狀類豆寇芳華少女的臉孔,手執一根竹杖。
  后隨四個佩劍勁裝的青年,男女各二。
  司徒文不由心中一動,看那為首的老太婆,迥异常人的容貌,必是邛崍派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無疑。
  老少五人,走到距司徒文兩文之處,方始停下身形。
  五人面色均十分沉重,尤其那為首的白發老太婆,眉宇之間,隱隱透出一抹煞光,嘴角噙著一絲冷笑。
  司徒文,人如臨風玉樹,秀逸倜儻,巍然卓立。
  白發朱顏的老太婆,把手中竹杖,在地面上連叩,顯然內心非常激動,但仍聲平气和的道:“老身邛崍掌門,人稱‘白發紅顏’孔冷芳,少俠敢是怪手書生司徒文?”說完,目露威棱,盯著司徒文。
  司徒文長身一揖道:“不敢?正是后輩,參見掌門人,不知掌門人諭令后輩來此,有什么見教,后輩洗耳恭听!”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見對方人如光風霽月,決不類凶惡之徒,忖道:“真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以斗量了!”
  當下沉聲道:“少俠自恃功藝,強索干年何首烏不遂,使舍弟‘南天一燕’孔怀仁在鐵笛之下,殘去一臂,是何道理?”
  司徒文聞言之下,心頭劇震,果然酒樓之中傳言不虛,不知是什么人冒自己的名,企圖嫁禍。
  “掌門人可以斷定此事是后輩所為?”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怒意倏生,冷笑一聲反問道:“少快又何以自剖,這事不是你所為?”
  “后輩問心無愧!”
  “難道天底下還有第二個怪手書生不曾?”
  “后輩認為有不肖之徒,從中作祟嫁禍于我!”
  “哈哈,事實俱在,你就不必巧言掩飾了,舍弟南天一燕孔怀仁,武功豈非泛泛,等閒的人決傷不了他!”
  “掌門人已認定這件事是晚輩所為?”
  “毫無疑義!”
  “不容在下辯解?”
  “強辯是多余的!”
  司徒文一股冤气,几乎破腹而出,這冒名嫁禍的人,百死不足以償其辜,竟令自己連申辯的余地都沒有!
  冷冷的道:“掌門人之意,今天的事,要如何解決?”
  白發紅顏孔冷芳,面色一沉,高聲道:“你自殘一臂,算是妄為之戒!”
  司徒文俊面倏寒,星目陡射奇光,同樣高聲答道:“這個恕后輩辦不到!”
  “難道要老身出手?”
  “掌門人不察事實真相,不容后輩辯解,晚輩只有應命。”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怒哼一聲,手中竹杖重重往地下一頓,欺前兩步,就要出手。
  司徒文仍是气定神閒的站立不動,單只這一分定力,就足以懾服人,真不愧是人中龍鳳,不同凡響。
  “對付這等狂徒,哪需掌門人出手,弟子代勞!”
  白發紅顏身后的兩個少年之中的一個,搶步而出,“嗆嘟”一聲龍吟起處,長劍已掣在手中。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不由一皺眉。
  “狂徒!亮你的兵刃!”那少年意態昂揚的喝道。
  司徒文不屑已极的冷然道:“憑你還不配!”
  那少年气得面孔煞白,長劍一領,叱道:“休狂!看劍!”
  寒芒閃處,幻起朵朵銀花,狠快絕倫的連攻五劍。
  司徒文連腳步都來移動。一陣閃晃,便已輕輕讓過。
  那少年見對方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下,气得咬牙切齒,五劍方過,略不稍停,又是三劍出手。
  司徒文輕笑一聲道:一來而不往,非禮也!”
  右手兩指,以駭人的速度,向劍身扣去,一下扣個正著。
  那少年立時面如土色……
  另外的一個少年兩個少女,齊齊惊呼一聲,三只長劍,快逾電閃的向司徒文攻到,勁勢非同小可。
  司徒文箝住對方長劍的手指,驀一用勁,一柄青鋼長劍,竟被硬生生的夾為兩段,那少年手捧斷劍,駭然而退。
  就在指斷長劍的同一時間——
  三道耀眼寒芒,已將及体。
  司徒文冷哼了一聲,隨手劈出一道掌風。
  勁疾凌厲,勢如掠岸惊濤,猛向對方暴卷過去。
  悶哼聲中,那襲來的長劍,竟被震得直蕩開去,三個鄧蛛弟子,被震得倒退到一丈之外。
  這算是司徒文手下留情,否則三人不死也得受傷。
  三個邛崍弟子,一招就被震退,顯然心有未曾,怒喝聲中,又挺劍攻上。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高聲喝道:“你們不是他的對手,与我退下!”
  喝聲未落,司徒文數股由蒙蒙的指風,已告射出。
  “嗆啷!”連聲,三人惊呼而退,一看,手中只剩下三柄劍把,劍身已被指風射斷,落在地上。
  三個邛崍門徒不禁亡魂皆冒,冷汗涔涔而下。
  邛崍掌門也不禁為之變色,自歎弗如。
  但她不愧是一派掌門,面色微變即复,掃了四個門人一眼之后,緩緩上前五步,沉聲道:“‘少俠身手果然不凡,老身要領教高招!”
  說完,雙目神光湛然,直視著司徒文。
  司徒文心頭電轉道:“反正今日已成了不了之局,光憑言語,決無法解說得清楚!”也自沉聲答道:“掌門人必欲出手?”
  “舍弟斷臂之恨,不容不有所報答,亮兵刃!”
  司徒文顧及對方是一派之長,不忍令其難堪,而且事出誤會,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心念之中,緩緩抽出“坎离鐵笛”。
  四個邛崍門下,早聞鐵笛之名,但還不曾見識過,這時見對方鐵笛出現,心情也不覺隨之緊張起來!
  這時,十丈之外,已有數條人影掩至,隱伏在墳堆之后,一目不瞬的注視著場中的一對,司徒文已微有所覺,但竟未放在心上。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手中竹杖斜斜一提,道:“請出招!”
  司徒文冷冷一晒之后,鐵笛虛虛一划,算是先出招。
  邛崍掌門見對方如此托大,不由怒火陡熾,心中隱泛殺机,半聲不吭,狠快厲辣的攻出了三杖。
  雖說是三杖,但其中變化之繁,不啻三十杖之多。
  司徒文不封不架,身形連閃,口中卻道:“后輩禮讓三招!”
  邛崍掌門怒火更熾,冷哼一聲,墓地施出邛崍絕學“無影杖法”,只見勁風銳嘯之中,一根竹枝已變成一片青芒,把司徒文裹在當中。
  一陣惊心動魄的怪嘯起處,青芒之中,突地划起一溜烏光,天矯如龍,在青芒之中展閃騰挪不已。
  “無影杖法”既稱為無影,當然在一般高手眼中,根本分不出招式杖形,只是一片青芒暴卷狂掃而已。
  司徒文尼對方的杖法,詭奇得大出意料之外,手中鐵笛,也自一緊,施展玄天絕技“方生不息”,以快攻快。
  剎那之間,只見一青一黑,兩幢光幕涌卷糾纏,激起勁气成渦,那竹杖的撕風聲,這時已被鐵笛的怪嘯所掩。
  一陣陣摧心裂膽的怪嘯,愈來愈烈,場中四個鄧蛛弟子,這時一個個面現极端痛苦之色,雙手掩耳,跌坐在地,運功抵敵,額角汗珠滾滾而落。
  連在十丈之外,四周暗中隱伏的眾人,也感到气翻血涌,難以禁受。
  眼看不必半盞茶的時間,單只這鐵笛嘯聲,就可造成一幕慘劇。
  場中四個邛崍弟子,難逃此劫。
  正好交手的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也感到气机不順,耳膜如刀刺蜂螫一般,手中杖勢,不由的緩了下來。
  情勢危殆十分,險象環生!
  司徒文如果此刻下手無情的話,場中五人,沒有誰能逃生笛下。
  驀然——
  一聲如旱地春雷的暴喝起處。
  一條人影,電射入場。
  一青一黑的兩團光影,倏然而分,派魂奪魄的怪嘯,也戛然而止。
  司徒文正与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展開激斗,已到了胜負立判的時候,而一旁的四個鄧蛛弟子,也被那鐵笛怪嘯,摧殘得生死俄頃之際。
  驀然——
  一聲雷鳴似的暴喝起處,划空射落一條人影。
  “白發紅顏”孔冷芳展盡邛崍絕學“無影技法”竟然無法在鐵笛之下討得了半分好,反而險招迭遇,而對方似乎有意留情,往往中途收勢。
  同時她也瞥見了一旁坐地運功抵抗笛聲的四個弟子,已然到了生死俄頃的地步,內心焦灼万分,這一分心,顯得更加不濟了。
  暴喝傳處,她已知道來了什么人,倏地撤杖飄退。
  司徒文念在對方是一派掌門之尊,不為已甚,況且目前真相未明,所以也未跟蹤進擊,同樣收勢后退兩步。
  舉目望處——
  這射落的人影,竟是一個面如古月的高大老者,年可五十上下,左袖虛虛飄動,顯然只有一臂。
  獨臂老人滿面惊詫的瞪著司徒文,一不稍瞬。
  司徒文冰雪聰明,一看來人,就料知定是那被冒牌怪手書生殘去一臂的万壽庄主“南天一燕”孔怀仁無疑。
  果然不出所料——
  只見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激動的向獨臂老者道:“仁弟,你臂傷未愈,千万不能出手,你這斷臂之恨,為姐的無論如何,總要替你找回公道。”
  獨臂老者聞言之后,將手連搖,意思是阻止“白發紅顏”孔冷芳再說下去,而兩只精光灼灼的眼睛卻未從司徒文的面上移去,良久之后,不禁點了點頭。
  司徒文不明白對方何以要對自己如此注視,早已忍耐不住,身形忽地前飄數尺,朗聲向獨臂老者道:“閣下敢是南天一燕孔
  司徒文心中忖道:“這冒自己之名的凶徒,既然能使南天一燕斷去一臂,功力絕非等閒,只不知何以要冒名行凶?”
  他左思右想,兀自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白發紅顏”孔冷芳不傀一派之長,气度雍容,甚悔自己率爾出手,當下上前數步,向司徒文道:“少俠,适才老身多有得罪!”
  “不敢當,掌門人如何多禮,后輩也有不是之處2”
  轉頭又向南天一燕孔怀仁道:“孔前輩在心意之中,對這冒名之人,有否跡象可尋!”_
  “老夫思維再三,生平行道江湖,少不了有所結怨,但以我所知的人中,無人能具此身手,而且年齡形貌竟与少俠一般無二,以老夫的年齡,絕不會無端結怨后生小輩,除非是仇家的后人,但卻想不出端倪廣
  “有否什么征兆?”
  南天一燕孔怀仁,略為一頓之后道:“唯一异于少俠的,除了聲音之外,就是眼……”
  突然——
  三丈外的一座墳堆后面,傳出一聲冷笑。
  接著飛起一個青色人影。
  司徒文神目掃處,那人影赫然穿著一襲青色儒衫,不由心中一動,就在這眨眼之間,那青色人影已飛掠在二十丈之外。
  “好小子,還往哪里走!”
  人隨聲起,疾逾電閃的向那青色人影追去。
  司徒文心中付料,這青色人影极可能是“假怪手書生”。
  就在司徒文身形電射而起之際——
  十丈之外,突地現出一個身著土布衫的白發老頭儿。
  赫然是那“千手神偷”章空妙。
  司徒文心中大奇,老哥哥受自己重托,代管家園。怎的會在此地現身,莫非家中已發生了……
  他急剎住身形,飄然落在那白發老頭身前,急切的道:“老哥哥!您怎的……家中沒事吧!”
  千手神偷嘻嘻一笑,并不答話,移步上前,用手撫著司徒文的雙肩,那手競微微有些顫抖。
  司徒文更加疑惑不已,正待……
  千手神偷以閃電般快的手法,向司徒文背后猛劈一掌。
  司徒文做夢也估不到老哥哥竟會猝然向他下手。這一掌拍得實實在在,勁力千鈞,而且在他毫無防范之下。
  司徒文一個身形,被震得凌空摔出一丈之外。
  慘哼聲中,鮮血泉噴,“砰!”的一聲,落在地上,登時昏死過去,寂然不動,連耳鼻之中,都溢出鮮血來。
  白發老頭儿園中布滿殺机,獰笑一聲,又复欺身上步,單掌揚處,就要照著司徒文的頭顱拍下。
  這一掌如果拍實的話,司徒文准得頭碎骨裂。
  驀然——
  破空之聲傳處,刷!刷!刷!一連飄落八條人影,不約而同的齊向白發老頭儿拍出一掌。
  勁勢之強,惊世駭俗。
  那白發老頭儿顧不得再傷生死不明的司徒文,身形展處,星飛電射而去,身法之巧快,也相當惊人。
  八條人影,團團把生死未知的司徒文圍住。
  半晌之后,司徒文又緩緩口過气來!
  睜眼一看,身前除了邛崍單門白發紅顏姐弟和四個邛崍弟子外,另有兩個絕色少女,赫然又是酒樓所見的兩個女子。
  八個人都以一种焦灼惊詫的眼光看著他。
  白發老頭儿這一掌,是蓄意要毀去司徒文,幸而司徒文功力深厚,已具有百年以上的修為,所以得以不死。
  如換在常人,決無法承受這致命的一擊。
  司徒文茫然凝視了眾人一遍之后,神智也告清醒,他才想起了是什么一回事,不禁心如刀絞。
  老哥哥千手神偷章空妙,竟然會向我下這毒手!
  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由喃喃自語道:“千手神偷章空妙,人面獸心,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慘然一笑,他無法分析出自己此刻的感受。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怪事,怪得像是一場噩夢,他敬之如父的老哥哥,竟然會不聲不響的向他下這毒手。
  他尚在怀疑,這不可能是事實,太不可能了,然而當他把指頭放進口里一咬之后,痛,不是夢,是鐵的事實。
  兩個絕色玄衣少女,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著他,不知是惊奇、關切、還是漠然,總之那眼神十分复雜。
  司徒文第一次在“正陽酒樓”,由這兩個女子的口中,得悉了“千面人妖”的面目,和“天毒尊者”“幽冥教主”趙冰心的行蹤,第二天是在追蹤“千面人妖”追失之后,又見這兩個女子現身。
  今天——此刻。
  這兩個絕色玄衣女子,又第三次現身。
  他對她倆的出身來歷,毫無所悉。
  從表面上看來,她倆對他似無惡意,也許可以說是不無好意,但他記起第一次在酒樓照面時,那一瞥含有恨意的眼米,這使得聰慧絕倫的司徒文,百思她倆如冤魂附体般的追躡著他,為什么?
  她倆對他,有什么企圖?是善意!還是惡意?
  他感覺到近來的遭遇,十分离奇詭譎。
  一陣椎心蝕骨的劇痛,又使他回到了現場……
  他想試著站起身來,但甫一提气,便覺全身骨疼如折气血不調,悶哼一聲,那半抬起的頭,又靠回地面上。
  老哥哥千手神偷章空妙,竟然會對我下毒手,而且是致命的毒手,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
  他內心的痛苦,較之肉体上的痛苦尤甚。
  邛崍掌門白發紅顏孔冷芳無限關切的道:“少俠!這對你下手的人,你們是……”
  在她的心目中,能一舉手而將司徒文擊成重傷,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司徒文的功力她已深深的領教過。
  司徒文搖搖頭,俊目中,立射駭人煞光,但剎那之間,又變成一种惘然的神色,凝注蒼穹!
  南天一燕孔怀仁眉頭一皺,道:“少俠,如果方才那一條飛遁的青色人影,就是冒牌的怪手書生的話,那他与對你下手的這白發老頭儿定是一路!”
  司徒文微哼了一聲,閉上了雙目,臉上一陣抽搐。
  這句話如一柄利刃般,直插進了他心的深處!
  簡直是太可怕了,一向被視為父兄般的老哥哥,竟然与假怪手書生串通一气,而且還對他下了毒手。
  南天一燕孔怀仁又道:“我看少俠傷勢不輕,不如暫且到老夫庄上調養些時,至于追凶的問題,俟少俠功力恢复之后再議!”
  司徒文又緩緩睜開了眼,苦笑一聲道:“前輩好意心領,在下誓必追到這冒名行凶的惡徒,還有那……唉……”他本想說出千手神偷來,但唉了一聲之后,又把話咽了回去。
  老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使他一時說不出絕情的話來!
  為了報仇雪恨,他曾瘋狂的殺人,但他的內心本是善良的!
  白發紅顏孔冷芳這時又道:“少俠認識方才對你下手的人?”
  司徒文輕“嗯!”了一聲,表示他認識!
  “那對于假冒你名行凶的歹徒,不難查個水落石出!”
  司徒文臉上抹過一片黯然的神情,道:“這很難說!”
  這話听得一旁的人,滿頭霧水。
  既然下手擊傷他的人,并不陌生,而這人和那青色人影极可能是一路,怎的又會很難說呢?
  兩個絕色玄衣少女中,年紀較小的一個神秘的一笑道:“嘿!不錯!這可真是很難說!”眾人這才開始注意到這兩個玄衣少女。
  方才司徒文被擊的時候,她兩也曾出手阻止,但看神情,又似乎對司徒文不怎樣關切,這就令人莫測高深。
  可是從方才少女口吐的這一句話看來,似乎她又知道這個中的因由,同時這兩個少女,顯然早已隱身在側。
  這兩個少女是什么人?
  与司徒文有什么關系?
  与這件錯綜复雜的事,有否關連?
  司徒文和眾人的心思一樣,存疑不釋。
  這兩個少女能指出千面人妖的化身,又能認出“天毒尊者”的面目,而且如影附形般躡著司徒文,這情形确實不簡單。
  司徒文越想越是迷惘,心中的怨毒也越深,他心中那一股由于環境而形成的“恨”,又開始澎湃起來。
  他咬著牙,搖搖晃晃的立起身形!
  眾人惊疑的看著他。
  只有那個絕色玄衣少女,臉上露出神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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