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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義重同仇


  “剛剛惊走敵人的那位是誰?”話鋒略頓又補充著道:“夫人如果有所不便可以不說,只當在下投問。”
  “少俠認為老身准知道對方是誰?”
  “是的!”
  “何所据而云然?”
  “對方驀然出現干預,夫人与貴屬下并無特殊反應,視之為理所當然,非獨在下,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是依情理而下的判斷?”
  “可以這么說!”
  “好,那老身就告訴少俠,此人你曾經見過,跟你還有那么一點香火之情,至于他的名號,格于江湖規矩,無法宣之于口,你自己去想吧!”
  司徒明月不再追問,保持了相當程度的冷靜,他在想:“要說見過,對象便太多了,根本無從想起,但要以具備這等莫測的功力,再加以還有點香火之情這方面而論,范圍便縮小了,曾有過敵對行為者不論,會是誰呢?”
  “青竹老人”悠悠地道:“小子,不急在此刻,有空慢慢地想吧,說不定什么時候又會碰上,連想都不必。”
  司徒明月心中靈机一動,他想到了一個人……
  “四絕夫人”看了看掌心的毒丸,眸光一閃道:“莫老,兩位請回房歇著,這粒九子得立即加以鑒定。”
  “青竹老人”點點頭,示意司徒明月离開。
  兩人又回到花軒。
  殘桌已經收拾干淨,換了壺熱茶。
  現在喝熱茶正是時候,司徒明月倒了兩杯,与“青竹老人”
  相對而坐。
  “前輩,晚輩想起了一個人!”
  “誰?”
  “秘魔!”
  “青竹老人”的兩眼登時瞪大。一魔二鬼三妖四大怪是當今江湖上令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人物,老人也是排行榜內的一角,排行歸排行,彼此各行其道,相互之間极少牽連,甚至根本上未謀一面,相見不識。
  “你小子怎么會想到這老小子?”稱別人小子老小子變成了他的口頭禪,一開口便是這樣,自己則慣常以我老人家自居,“秘魔”在他嘴里也成了老小子。
  “根据夫人的兩句話。”
  “哦!”老人抓了抓頭:“我老人家想起來了,金老四那混小子向我提過,你們碰上了個蛤螟臉的老小子,照他的德性,猜想他便是‘秘魔’,他指點過你劍術,故而夫人說你們之間有點香火之情,對不對?”
  “正是如此。”
  “你小子的机緣還真不賴。”
  “此老与山庄主人是何淵源?”
  “這得由她告訴你,不能由我老人家說。”
  “晚輩只是隨口問問,不一定要知道,不過……”
  “不過什么?”“晚輩蒙打鐵前輩賜贈‘雪劍’,同時傳了獨門劍法,‘秘魔’前輩怎知這套劍法的缺失而加以指點?”
  “這得問他本人!”
  兩個問題事實上都沒答案,司徒明月不言語了,心里在想:“四絕山庄与‘秘魔’之間定有很密切的關系,听‘四絕夫人’的口气就可以知道,‘秘魔’無端現身指點自己劍法,必有某种目的,此事遲早會明。至于那兩個詭稱‘唐門雙花’形同孿生的中年婦人上門賭毒,定然也有其目的,奇怪的是‘秘魔’何以任令二人安然离開?”
  一條人影閃現在花軒之外,是金老四。
  “你這混小子怎么來了?”老人斜起眼。
  “有急事!”
  “什么急事?”
  “這……跟司徒大俠极大關系。”
  “跟我有關?”司徒明月站起身來。
  “是的,‘逍遙公子’管寒星跟人約斗,說是為了代大俠替柳姑娘复仇,地點就約定在柳姑娘墳前。”
  司徒明月登時血行加速,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收緊了。
  “對方是誰?”
  “沒有說!”
  “你怎么知道?”
  “管公子本人親口告訴我的。”
  “什么時間?”
  “五更!”
  司徒明月用腳踢開座椅,轉身朝“青竹老人”一抱拳,急匆匆地道:“失禮了,晚輩得立刻赶去。”最后一個字出口,人已到了花軒之外,一閃而沒。
  “小子,你跟去看看!”老人擺手。
  “是!”金老四跟著离去。
  五更!
  雜本林中柳漱玉母女墳前。
  兩條人影在激烈地搏斗。
  一個是“逍遙公子”管寒星,另一個頭罩齊肩,遠望像是沒有頭,赫然是‘金劍幫’特使“無頭人”。
  司徒明月來到,暴喝一聲:“住手!”
  管寒星折扇倏張,作出一個古怪的姿勢。
  悶哼聲中,“無頭人”踉蹌倒退,抬手朝指管寒星,厲叫道:“姓管的,你……你竟然……狠心……”
  管寒星合扇沖刺。
  司徒明月已到圈子邊,急吼一聲:“留活引”
  同一時間,半聲慘叫,“無頭人”栽了下去。
  管寒星收扇面對司徒明月。
  “司徒兄!”
  “管老弟,該留他活口……”
  “小弟是怕他逃脫,功虧一簣。”
  司徒明月吐口气,緩沖了一下激動的情緒。
  “管老弟,他……真的是殺害柳家母女的凶手?”
  “也是齊家血案的主凶。”
  “啊!“司徒明月內心起了极大的震撼,做夢也想不到“無頭人”居然也是殺害“燕云神雕”齊嘯天一家五口的主凶,窒了好一陣子才又道:“管老弟是怎么知道的?”
  “小弟派出去的人,無意中听到他們的密談。”
  “可曾問明殺人的因由?”“這廝相當狡詐,堅不肯吐露。”
  司徒明月心頭涌起一陣落空的悲哀,他沒能為紅顏知己手刃仇人,柳漱玉就躺在眼前的三尺土下,仇人已經授首,但“雪劍”并沒有出鞘,他深深自責沒有盡全力索仇,而是借管寒星之手,真的是枉為武士。
  當初柳漱玉母女為醫絕症而被收容在胡家堡,誤以為是遭遇意外而失蹤,“無頭人”曾顯露知道她母女下落,而自己沒竭盡全力追究,以致釀成了抱恨終生的悲劇,這是誰之過?自己這輩子能安心么?
  “管老弟,愚兄我……不知該怎么說……”
  “說什么?”
  “管老弟代我誅仇……”
  “司徒兄,什么也不必說,你我情同手足,由小弟我出手或是由你拔劍并沒有分別,同樣能使柳姑娘瞑目。”
  “可是……唉!”司徒明月一聲長歎,在記憶中他沒歎過气,現在他不由自主地歎出了聲,隨著升起的,是一片對管寒星感激之情,一個人,終其一生,能交到這么一個義重云天的朋友,的确可算得上是一种不虛此生的驕傲。
  “司徒兄是得到金老四的傳話赶來的!”
  “嗯!是!”
  “小弟一直很擔心……”
  “擔心什么?”
  “小弟約斗‘無頭人’并沒十足的把握,如果他另外布置了人手,今晚是否如此順利得手就很難說了。”
  “管老弟如果能早一刻傳話……”
  “不可能,机會稍縱即逝,小弟不能猶豫。”
  “我們來看看‘無頭人’的面目。”上步俯身,一把抓掉死者的頭罩,借著昏昧的天光定睛一審視,不由“啊!”地惊叫出聲。
  管寒星急聲道:“他到底是誰?”
  司徒明月激動地道:“想不到金劍待使會是他?”
  管寒星前挪一大步,俯身看了看,栗聲道:“‘古月世家’的上賓‘玄狐’武宏,的确是想不到,太离奇了!”
  司徒明月幽幽地道:“只怪我粗心早該想到的。”
  管寒星目芒一閃道:“為什么?”
  司徒明月道:“‘古月世家’的總管屠大展乃是‘金劍幫’特使‘無頭人’手下的‘玄’字號密探,在胡家堡臥底,身份被我揭穿之后被自己人滅口。而柳姑娘母女是在离開胡家堡之后遇害的,顯見她母女离開胡家堡不是自愿的,能突破嚴密的警戒當然是有地位的人所安排,當初就沒想到臥底的不止屠大展一人。”
  “啊!”管寒星惊异不置:“想不到其中還有這大的文章,怎沒听司徒兄提起?”
  “沒机會!”
  “殺人的目的何在?”管寒星這句話近于自語。
  “也許某項秘密被柳姑娘無意得悉只好滅口,當然,也許另有原因,可惜……兩方面都已不能開口。”
  一司徒見,不管如何,總算仇了恨消!”
  “不!我要追根究底,該死的決不讓他活著,‘金劍幫’的作為已經嚴重地破坏武道,危害江湖,非制裁不可。”
  管寒星的兩眼真的變成了兩粒寒星,相當怕人。
  “司徒兄,小弟不會落后,誓盡綿薄!”
  “管老弟,恕愚見我不說謝字!”用手拍了拍管寒星的肩膀,無限的真摯情意盡在這一拍之中,無言之言最感人。
  天色發膝,曙光初露。司徒明月肅立在墳前,默默地表哀思。
  管寒星仰首對著林空,進人冥想之境。
  靜,一片死寂。
  “什么人?”林子里突然傳出一聲斷喝。
  管寒星閃電般循聲扑去。
  司徒明月回身,他是從沉哀中惊覺的,一下子無法判明發聲的方位和管寒星的走向,只好窒在當場。
  “哇!”慘叫穿林傳至。
  司徒明月已認准了方位,疾矢般射去。
  小路邊,管寒星靜靜地站著,轉動著冷電似的目芒在搜瞄,他的腳前躺著一個黑衣人,照剛才的那聲斷喝,分明是兩人甚或以上的雙方遭遇,而現在只得一個人。
  司徒明月掠到。
  “此人是誰?”
  “定是‘玄狐’武宏的手下!”
  “是老弟下的手?”
  “唔,小弟恨透了這些蛇鼠。”
  “應該……”司徒明月本要說應該留活口問話,但想到人已經死了,說出來等于是對管寒星的一种責備,人家表現得如此義重情深,豈能率而生言,于是把后半句話吞回去了,低頭一看,是個陌生的瘦削漢子。
  “小弟錯了!”管寒星立即意識到司徒明月的心意:“一時沒考慮到,應該留他活口問問口供,嗨!”
  “算了,小腳色,可能問不出什么來!”司徒明月故意為管寒星找台階下,急轉話題道:“照剛才的情況看,應該是有一方發現了另一方才會出聲喝問,不知另一方是什么人,老弟先到可有什么發現?”
  “沒有,林木太雜,小弟早已經注意到這點。”
  “我們分頭搜搜看?”
  “好!”
  兩人各朝一個方向穿林搜索。
  司徒明月搜索心里邊在想:“‘玄狐’武宏以上賓的身份輔佐胡天漢,想不到他的真正身份卻是‘金劍幫’的特使,任務可能是要吞并‘古月世家’擴充該幫的勢力,殺害齊老英雄一家的目的不明,但以他在胡家的地位,策動殺手安排謀殺是輕而易舉的事。至于柳漱玉母女之遇害,其中定有极重大的原因,血案破而未了,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武宏、屠大展這些只是鷹犬,絕不能讓主謀者逃离公道,管寒星替自己做了一半,另一半必須自己完成。目前當務之急是查出當年殺害‘天龍神君’的凶手,追回‘玉机金經’,完成‘打鐵的’交付的任務。當然,這些事可以齊頭并進,見机而為……”
  “簌!”不遠處的枝葉無風自動。
  司徒明月心中也隨之一動,他略偏方向,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到了一個特定的位置,突地急轉角度閃電迫近。
  濃密的枝葉里隱隱露出一片衣角。
  司徒明月已經站定,對方已經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即使是長翅膀的東西,也無法在他的眼前破空飛去。
  “什么人,出來!”
  “噓!司徒大俠,是我!”
  “你……”司徒明月大為意外:“金老四?”
  “是的!”
  “你怎么回事?”
  “請立即离開,只當沒發現我,什么也不能說。”
  “這……到底為什么?”司徒明月由意外而惊詫。“我另行稟告。”
  司徒明月滿頭玄霧,但他還是依言走開了,因為他相信金老四,金老四如此做必然有其原因,絕不敢故意弄鬼。
  天色已經大亮。
  這時,測方的樹叢葉隙里,有一對棱芒閃閃的眼睛,望著司徒明月离開,沒現身,像豬犬般注定金老四藏身的位置,他似乎有所等待。
  金老四從枝葉間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四下里一陣張望,像小動物出洞時所表現的靈警一樣,可惜他沒有發現那雙可怕的眼睛。极短的片刻,他像狸鼠般輕靈而快捷地穿過林造行,可巧,正經過那蓬藏有眼睛的樹叢……
  “別動!”冰寒刺骨的喝聲。
  金老四窒住不動了。
  一個頭蒙金黃布套的人出現在他身后六尺之處,他背后不長眼睛,當然無法看到,只感覺到距离极近。
  “朋友是誰?”
  “不必問,你根本不必知道。”
  “有何指教?”
  “殺你!”
  金老四打了個哆嗦,他是做沒本錢生意的高手,也是盯蹤刺探的專家,他的行動向來相當謹慎,想不到還是翻了船,對方開口就要殺人,他已經心里有數,但在這种態勢之下,他沒有反抗的余力,再會玩戲法也變不出來,可又不能糊里糊涂地送命……
  “殺人應該有個理由吧?”
  “當然,不過用不著告訴你。”
  “朋友不顧江湖規矩?”根本是句多余的話,但他必須爭取打主意脫身的時間,因為人只有一條命,也只能死一次,現在他后悔了,如果剛才不匆忙地要司徒明月离開,這情況就不會發生,自己警覺性再高些,情況也就不同。
  當然,后悔無濟于事,主要是如何保住老命。
  “金老四,有句話問你。”
  “朋友請說!”金老四邊答邊急轉念頭。
  “你是糟老頭子的什么人?”
  “衣缽傳人!”金老四正中下怀。
  “与司徒明月又是什么關系?”
  “情同手足!”他說這句話臉絕不紅。
  “不是跟班?”
  “這……情分夠,彼此互相照應并無不當。”
  “好,你們在這一帶活動的目的是什么?”
  “沒有任何目的,瞎逛而已!”
  一你不想說?”
  “事實是如此。”
  “嗯,我沒時間跟你蘑菇,上路吧!”
  金老四的額頭上立即滲出了汗珠,一顆心頓然抽緊,對方要他的命僅是舉手之勢,而他想不出任何求生之道。
  現在他只有待宰一途。
  他無法想象對方要用什么方式取他的性命,用劍,用刀,掌指還是別的利器,他全身的細胞都已收縮……
  他在念佛,希望司徒明月能及時回轉,但這是妄想。
  冷汗已經遍体。
  就在這要命的瞬間,一條人影幽靈般進人視線,不單是進人視線,而是站在他的右前方,角度正好對著他的身后人,而這人影,赫然正是神秘的村姑紀大妞,他像失足墜岩,半空中一把被人拉住,惊喜得几乎要虛脫。“紀姑娘!”他脫口叫出了聲。
  身后風聲颯然。
  不必看他也知道身后人已經無聲而遁,他回轉身,果然已不見人影,吁了口大气,沖著紀大妞作一個揖。
  “紀姑娘感激之至!”
  “不必,這只是湊巧碰上了,該說是你命大。”
  “紀姑娘怎會一大清早到這里來?”
  “我喜歡一早到野外來透气。”
  “啊!是。”人家不說他當然不便追問,事實上他也不敢,紀大妞的身手他是清楚的,在她面前他是矮一截。
  “金老四,剛才那金黃布套蒙臉的是誰?”
  “金黃布套蒙臉……,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人出現在他的背后,他一直沒机會回頭,等他回頭,人已經沒了影子。
  “你不知道?”
  “是的,他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后,我沒法回頭。”金老四夾脖子通紅起來,像這樣的丟人法他還是頭一次。
  “他想殺你?”紀大妞笑了笑。
  “是的,要不是姑娘來得正是時候……”
  “早知道我就不讓他走。對了,司徒大俠呢?”
  “應該就在這附近不遠,姑娘找他有事?”
  “沒事!”紀大妞搖頭。
  金老四心里可明白得很,這長得一般男人不想看第二眼的女子,死心塌地的愛上了司徒明月,口說沒事,心里一定急于要見他,她的武功本事當然沒話說,但要論人材,說什么也配不上司徒明月。
  “紀姑娘,我們去找他?”
  “好呀!”
  小路邊,司徒明月定定地望著那具黑衣人的尸体,他無法不想,管寒星義重同仇,冒死約斗“無頭人”,為柳漱王母女和齊嘯天一家報仇雪恨,這种朋友天下難找第二個,可惜的是沒留活口,使真相不能全白。
  金老四的行為似乎有些反常,令人困惑,難道又是出于“青竹老人”的授意?他如此詭秘的目的是什么?
  凶手伏尸,庶可告慰死者在天之靈,但對活者而言,如刁追出幕后主謀,討取公道是無法完全心安的。而主謀者當然就是金劍幫,多行不義,危害武林,將之除滅,也可以說是一件极大的義行和功德。
  心念未已,“逍遙公子”管寒星來到。
  “管老弟,有什么發現?”司徒明月迎著問。
  “一無所見!”管寒星搖頭。
  司徒明月忽然想到這黑衣人极可能是發現了金老四而出聲喝問,結果招致管寒星的殺手,這點該不該告訴管寒星?對這情同手足的朋友,是不該有隱瞞,但又想到金老四叮囑什么也不要說,定然有特別的用意,想想還是暫時忍住了,只是掩不住那份內疚之感……
  “司徒兄,我們离開吧!”
  “這兩具尸体如何處置?”
  “由‘古月世家’來收尸,小弟會派人傳話。”
  “為什么要由‘古月世家’來善后?”
  “人是在他堡里臥底的,說不定還有未了之事要追查,他們善后是上策。”
  “晤!也是道理!”“我們走!”
  “有人來了!”司徒明月發覺有人迫近。
  人影出現,緩緩步近,來的是紀大妞。
  管寒星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恢复正常。
  司徒明月心中一動,但冰冷的面上沒任何表情,漠漠然望著紀大妞,心里在想:“此地一發生情況她必到場,這絕非巧合,巧合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意味著什么?莫非她一家子与‘金劍幫’之間有著密切關系?她舅舅‘飄萍過客’是柳漱玉母女的收尸人,這又說明了什么?”
  “司徒大俠,幸會!”紀大妞開口。
  “的确是幸會!”司徒明月冷冷回答,他又想到上次“霹靂夫人”要掘墓驗尸,弟甥舅現身阻止,‘飄萍過客”居然提出如果掘墓找人就要自己与他甥女成親的荒謬條件,現在看起來這條件似乎并不荒謬,而是有某种目的。
  這是條极好的線索,能加以利用么?
  很令人不解的一個現象,“逍遙公子”管寒星俊逸瀟洒,是一般少女夢寐中的白馬王子,像他這樣出身武林世家的俊公子,如果哪個少女見了不迷,那這個女子一定有毛病,而紀大妞對他竟然不屑一顧,她有毛病么?
  在管寒星而言,場面的确尷尬,紀大妞曾經打得他吐過血,還聲言看在司徒明月的份上而手下留情。
  “司徒大俠,此地發生了什么事?”紀大妞笑著問。
  “沒什么,死了兩個人而已!”司徒明月淡若無事。
  “死的人是什么身份?”
  “‘金劍幫’的密探!”司徒明月故意抖明,以觀察對方的反應,但他失望了,紀大妞粗的臉上并無特殊表情。他想,這女子既有這高的身手,心机當然深沉,如果她心里早已有數,當然不會再有反應。
  “‘金劍幫’密探?”
  “對!”
  “‘金劍幫’的勢力伸人開封,有何圖謀?”
  “可能是想稱尊武林。”
  “能成气候么?”
  “不知道!”司徒明月當然是不知道,江湖上的消長,誰也無法預測,更不能斷言,頓了一頓之后,接下去道:“凡是不行正道的,不論是幫派門戶或是個人,縱可僥幸于一時,最后仍難逃毀滅的命運。”他這后補的兩句話是有深意的。
  “對!”紀大妞點頭,“司徒大俠說的是至理名言,任何人都應該引以為戒,尤其邪僻之徒報應更快。”她這話不知是有感而發,還是故意附和司徒明月,總之听起來就是怪怪地,完全不能配合她的作為。
  司徒明月心里暗笑,表面上仍是一片冰冷。
  紀大妞突然轉注管寒星,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管公子,你認識他?”
  “在下怎么會認識他?”
  “你應該認識。”
  “為什么?”管寒星態度從容,俊面上還帶著一抹微笑,這就是“逍遙公子”平素所保持的令人著迷的風度。
  “因為你們是一條路上的。”紀大妞很認真的樣子。
  “在下跟他是一路的?”管寒星大為惊愕,笑容倏地收斂,寒星似的雙目直照在紀大妞面上,“紀姑娘為什么要這樣說?”
  司徒明月也為之一怔,紀大紐是隨口亂道還是……
  “你心里應該十分明白。”紀大妞聲音變冷。
  “在下不明白!”管寒星微搖著頭。“一定要說出來?”
  “正要請姑娘說明。”
  “好!”紀大妞先瞟了司徒明月一眼才開口道:“你跟開封城有名的花花公子封于丹是同好的密友,經常結伴到‘恰紅別館’飲酒作樂,而死者是封子丹的貼身的保鏢“七巧燕’符易水,你能說不認識他?”
  管寒星的臉色變了,表情很复雜,不知是羞是怒。
  奇怪,紀大妞是女人,怎會知道男人的臭事?
  _司徒明月相當沉得住气,依然是無動于衷的樣子,但內心卻起了激蕩,管寒星喜歡尋花問柳這是他深知的一,而封子丹的大名他也不陌生,尤其“怡紅別館”在開封城可說大名鼎鼎,是最上等最豪華的銷金艷窟,一般人還進不了門,不但看銀子還要選人,里面的姑娘不多,但卻是才貌雙絕的,光有銀子而人不夠分量依然不能作人幕之賓,現在的問題是死者真是“七巧燕”符易水么?管寒星何以出手就殺了他?心念之中,目光望向管寒星。
  管寒星變臉只是极短的一瞬,他隨即上前一步。低頭審視,突地惊“啊!”一聲,連退兩步,栗聲道:“真的是符易水,這……怎么可能?”他瞪眼怔住。
  。事實證明紀大妞說的不假。
  管寒星一向細心,何以如此莽撞。一司徒明月直覺地感到情況不尋常,姑勿論管寒星出手是有意還是誤殺,將易水怎會在管寒星約“無頭人”的時間內到這里來?這片雜木林不靠路不巴村,除了特意赶來沒有別的任何因由可以解釋_“怪事。”管寒星的臉色很難看。_。
  “真的是怪事!”紀大妞冷冷地說了一句。
  “天色不明,他又是這等裝束,偏偏又……赶上這种情況,嗨!”管寒星跺了跺腳,“這誤會可大了!”
  “這不是誤會!”司徒明月冷沉地開口。
  “司徒見的意思是……”管寒星轉過身來。
  “管老兄先發制人沒有錯,死者在此時此地不速而至,顯然是有所陰謀,此事不難查明,也許是出于封子丹的支使。”
  “對,司徒兄說得對,小弟一時沒想到。”管寒星深深點頭,神色又恢复了正常,瞄了紀大妞一眼:“其實,封子丹跟小弟談不上交情,只是逢場作戲的玩伴而已,對他的一切并無深人了解,如果他真的另有特殊身份,小弟包責查證。”
  “管公子認定‘無頭人’是殺害柳家母女的凶手?”
  “紀姑娘知道全部情況?”管寒星反問。
  “不錯!”
  “是事前知道還是事后才知道?”
  “你不必管我是事前或事后知道,反正我已經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你想象還多,你只回答我憑什么認定‘無頭人’是凶手?”紀大妞言詞咄咄逼人。
  “姑娘是在問在下的口供?”
  “隨你怎么說都可以。”
  “在下一定要向姑娘解釋么?”管寒星已動了火。
  “嘿!”紀大妞冷笑了一聲,“并不一定,我向來不喜歡逼人,不過,我要共說一件事‘無頭人’是‘金劍幫’派在開封指揮行動的特使,現在證實是‘玄狐’武宏的化身,可是昨天晚上武宏卻在小河邊晤見‘無頭人’,這一點管公子的看法如何?”
  管寒星惊震莫名地退了兩步。
  “這怎么可能?”
  “那是我胡說八道了?”紀大妞的聲音很冷。司徒明月的确迷惑了,一大堆疑問自心頭涌了起來——紀大妞說的會是事實么?
  她的話鋒似乎全指向管寒星,為什么?
  她在此時此地突兀地出現,其中有何蹊蹺?
  原先怀疑她是‘金劍幫’的人,如果是,為何自己泄底?
  她為什么如此關切這段公案?
  金老四的行動為何如此神秘?
  “難道有人在暗中擺弄我們?”管寒星自語。
  “很有可能!”司徒明月冷冷掃了紀大妞一眼。
  “連我也在被愚弄之列!”紀大妞接了一句。
  情況變得相當詭譎,真正的是扑朔迷离。
  紀大妞以一种异樣的目光望著司徒明月。
  “司徒大俠,我想跟你談談。”
  “私下談談?”司徒明月心中一動。
  “對,換個地方!”
  司徒明月心念數轉之后終于點了點頭,他必須要設法從迷惘中突破,而謎底可能就在紀大妞身上。
  “管老弟,此地的事……”
  “司徒兄盡管請便,此地的事小弟會料理。”
  “我們回頭再見!”
  司徒明月隨著紀大妞离開現場。
  這是片不大但也不算太小的竹林,太陽已經升起,竹葉尖上的露珠閃閃發光,像無數細碎的珍珠,司徒明月和紀大妞就面對面站在竹叢里。竹林有個好處,外面的人不一定能透視竹叢,但在里面的确可以了然外面的動靜,不必擔心有人接近,所以是密談的好地方。
  “紀姑娘約我來是有事?”
  “是的!”
  “在未談事情之先,在下有几句話要問。”
  “可以,請說!”
  “姑娘一大早來不是偶然的吧?”
  “是,也不是!”
  “怎樣說?”司徒明月兩眼迫盯著對方。
  “說是,是我在半路上發現金老四,臨時起意跟蹤,赶上這檔事是偶然。說不是,是我常來此地透气,或早或晚不一定,因為這里的景色像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有一份說不出的親切,即使不碰上金老四我一樣會來,所以也可以說并非偶然。”紀大妞說話的神態很誠懇,這种態度會使人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好,另外一句話,姑娘剛才所說關于死者的全部是事實?”這非常重要,如果是事實將使整個的情況改觀。
  “一半!”
  “只一半是真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只能保證我所知道的一半是真的。”紀大妞似乎故神其秘。
  “在下不大明白。”
  “我一說你就會明白,管寒星跟封子丹是臭味相投的朋友,經常在一道玩樂,這一點是我知道的事實,絕對錯不了。
  至于死者的身份和昨晚‘玄狐’武宏与‘無頭人’在江邊約會是金老四點出來的,所以我只能保證一半。”
  她說的固然有道理,但也有故意繞彎子的味道。
  “姑娘跟金老四談過?”“不止談過,我還救了他一命。”
  “噢!發生了什么事?”
  紀大妞把金老四險被以金黃色布套蒙面的神秘人迫殺的經過說了一遍。
  司徒明月的內心又是一陣震撼,情況的确是相當复雜。
  “金黃布套蒙面……”
  “對!”
  “什么來路?”司徒明月目中寒芒暴射。
  “不知道,金老四也摸不透對方的底。”
  “很可能又是金劍幫的人。”
  “我現在想也是。”
  “好,這事我會問金老四,現在姑娘說自己的事吧,准備跟在下談些什么?”
  “其實,要談的只有一句話……”
  “一句話,什么?”
  “我請求大俠你不要插手我向‘四絕山庄’索仇的事。”紀大妞緩慢而有力地說了出來,眸子里閃動著可怕的光焰。
  司徒明月一時之間無法作答,就事論事,江湖上的恩怨無了無休,如果是有理由的報仇雪恨,第三者是不容置疑的。同時,當初怀疑紀大妞一家跟柳漱玉母女的遇害有關,現在已經證明不是,而她的舅舅“飄萍過客”是為母女善后之人,說起來”是一汾大人情,如果為“四絕夫人”而与她一家敵對,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
  “在下……先要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姑娘与‘四絕夫人’之間是什么仇?”
  紀大妞眼里立即放射出怨毒至极之色,這是假裝不出來的,如果沒有深仇大恨,就不會有這种令人心悸的反應。
  “不共戴天之仇。”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殺父之仇?”
  “不錯!”
  “令先尊是……
  “對不起,這一點恕不便奉告。”
  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
  “可是……‘四絕夫人’聲稱印象中沒這筆債。”
  “這是她說的話。”
  “令舅說這是誤會,又怎么解釋?”
  “當時為情勢所迫,不得不退一步打算。”
  她說得很坦率,而且情在理中,司徒明月不能不相信,但他能應承不插手么?目前他与“四絕夫人”已經算是利害与共的同路人,再加上齊嘯天的這一層關系,想袖手旁觀實在很困難,心念數轉之后他作了決定。
  “在下暫時答應。”
  “暫時?什么意思?”
  “在下要進一步查證,有理由不干預才不插手。”
  “司徒大俠,如果我們因此成仇將是很不幸的事。”
  “如果是避免不了的事,終歸還是會發生的。”
  一條人影出現在竹林之處,是金老四,從他逡巡顧盼的樣子看來似在找人。
  司徒明月正待出聲……
  又一條人影在距金老四不遠之處出現。
  “黃布套蒙面人!”紀大妞脫口叫了出來。
  司徒明月心中一動。
  黃布套蒙面人迅快地接近金老四。金老四警覺止步回身。
  黃布套蒙面人旋風般族向金老四。
  司徒明月彈身掠去。
  “哇!”地一聲慘叫,令人動魄惊心,金老四栽了下去,黃布套蒙面人不知用的是什么利器,金老四竟然沒有還手反抗的机會。
  司徒明月已穿出竹林。
  黃布套蒙面人惊覺,一溜煙飛閃而遁。
  司徒明月到了金老四身邊,栗叫一聲:一老四!”
  紀大妞差不多是同時來到。
  金老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眸緊閉。
  “老四!”
  司徒明月又叫了一聲。一沒有反應,難道人就這么一命嗚呼了?司徒明月的心往下沉,金老四是“青竹老人”特別派在他身邊的得力助手,等于是多了一雙眼睛兩條腿,蒙面人接連兩次襲擊金老四,似乎非要他的命不可,目的何在?蒙面人又是什么來路?
  “看還有救么?”
  紀大妞提醒了一句。
  “有,絕對死不了!”金老四突然睜眼坐了起來。
  兩人被這意外的情況嚇了一跳。
  “老四,怎么回事?”司徒明月眉毛挑了挑。
  “命大的人總是死不了的。”金老四翻起斗雞眼。
  “傷勢不礙?”
  “連傷都沒有。”
  “可是剛才分明……”
  “离死只差一寸。”
  “怎么說?”司徒明月相當困惑。
  金老四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慢條斯理地從胸襟里摸出一樣東西亮在手中,是塊巴掌大的古銅色牌子。
  “這是什么?”
  “天字第一號信符!”說著遞了過去。
  司徒明月接在手中,很厚實的一塊烏銅牌,牌上雙劍交叉,交叉點下是一個天字,劍和字都是刻上去的。
  “哪里來的?”
  “‘無頭人’身上搜出來的。”
  “哦!”司徒明月倏然明白過來,記得胡家堡總管屠大展是“玄”字號密探,而“玄狐”武宏佩的是“天”字信符,以天地玄黃的次序來說,天字為首,武宏化身“無頭人”是為‘金劍幫’的密使,“你剛才說离死差一寸?”
  “是的,這塊信符揣在怀里,正當心窩部位,剛才蒙面發出飛針,正巧射在銅牌上,要是偏差一寸,便真的要命了,我那聲慘叫,是防止對方再下殺手。”
  “的确是命大!”紀大妞吐口气。
  “你是尾隨我來的?”司徒明月接回話。
  “是的,慢了半步,老狐狸武宏已經躺在地上,我的形跡被‘七巧燕’符易水發現,他喝問了一聲,結果管公子奔到,一照面便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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