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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鏤心之情


  甘棠在“漱玉別府”之外的斗場中,業已看出兩個蒙面少女的身份,身著宮裝的是“東海派”掌門之女孫瓊瑤,著絳衣的,是司徒霜。
  現在,在床邊發話的,正是被尊稱為公主的孫瓊瑤。
  一种异樣的感覺,立時流通了甘棠的全身,使得他惊惶不安,但下意識中卻又感到無比的慰貼。
  最難消受美人恩,美人殊恩,最令人蕩气回腸。
  孫瓊瑤是他所見美人中的美人,稱之天仙化人,并非過譽,貼切极了。
  隔著薄如蟬翼的柔絲紗帳,幽香微聞,那极美的輪廓,隱隱在目,像霧里看花,朦朧中帶著美的神秘,又像云霧中的仙子,充滿了勾人綺念的誘惑。
  心跳自然地加速,面上有些熱辣辣的。
  他想到初邂逅時,妙目所流露的愛意,司徒霜的話,又一次響在耳邊:“公主愛你!”
  以前,因西門嵩惡毒的謊言使他自卑,沮喪,那种情緒,幫助他抵御了無邊的誘惑,現在,心情不同了,一朵出自造物主精工培育的絕世名花,近在咫尺,等待著他攀折,他,只是一個凡人,他無法不動心。
  孫瓊瑤銀玲般的聲音再起:“甘少俠,怎么不說話了?”
  甘棠心弦陡地一顫,訥訥地道:“敬謝姑娘援手之德!”
  孫瓊瑤嗤的一笑道:“這不值挂齒!”
  “哦!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我臨時租賃的屋子,鄭州鬧市的一角!”
  “鄭州城?”
  “不錯!”
  “已經過了黃河。”
  “少俠,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
  甘棠心中一震,又是另外一种感受,若非孫瓊瑤主婢适時相救,自己縱不死也落回了“漱玉別府”,后果不可言喻。
  忽地,他想到了為他自己而死的神秘少女“十五妹”,她臨死的話,猶在耳邊:“請……葬我在‘大佛窟’對面的墓中……”她為什么一定要選擇那里作為葬身之地,令人無從想象,但這遺言,他必須做到,這是他對她唯一能圖報大恩于万一的机會了,再就是為她報仇……
  心念之中,惶急地道:“孫姑娘,請問當日罹難的那位女子遺体如何了?”
  “她是誰?”
  “在下的救命恩人!”
  “哦!她的遺体已經殮棺,寄厝在此宅的后院空屋之中。”
  甘棠几乎感激涕零,顫聲道:“姑娘,這件事在下終身不忘!”
  “言重了!”
  “請問今天是初几?”
  “十五!”
  “今天……是……十五?”
  “是的,怎樣?”
  “沒有什么!”
  口里漫應著,心中卻如油煎,十五,“生死大會”之期,自己勢不能代表“天絕門”參与這大會了……
  羅帳輕啟,眼前現了一張吹彈得破的粉靨,尤其那一雙散發著万种柔情的眸子,令人不敢正視,四目交換,甘棠感到一陣意亂神迷。
  櫻桃初破的朱唇,發出了珠走玉盤似的聲音:“少俠,听說貴門歧黃之術冠天下,所以你的傷……?我尚不敢造次用藥……”
  甘棠垂下目光,努力定了定神,道:“姑娘,請勞神吩咐為在下備一淨室,在下設法自療……”
  孫瓊瑤粉靨微微一紅,情深款款地道:“何須預備,難道這間屋子不當意?”
  “唉!不!不!在下……”
  “這本是我的臥室,你安心療傷好了,除飲食之外,我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扰你。”
  “在下……豈能……”
  “豈能用女子的閨閣,是嗎?”
  甘棠俊面上漲得緋紅,答不上話來。
  孫瓊瑤盈盈一笑,放下了羅帳,道:“我不扰你了,床頭有小磬,有需要時擊磬好了!”
  說完,蓮步姍姍,翩然而逝,“砰!”房門關上的聲音。
  甘棠本想出言辭謝,自己不能占用女人的香閨,然而,喉頭被什么東西堵住,話無法出口。孫瓊瑤走了,留下了一抹似蘭非麝的幽香,和衾枕上原有的淡香融合在一起,她离開了,但那惑人的倩影,似乎仍在眼前閃晃,久久,他仍回不過神來……
  眼前的幻影起了變化,變成了一個淡掃蛾眉,水色宮妝,云發披肩,滿面哀怨之色的少女,她,是林云……
  甘棠悚然而震,幻像消失了,一顆心仍跳個不停,他不能做出任何有負林云的事,甚至起念都不應該。
  他從而想到那天与母親和林云訣絕的那個場面,無疑地,他的行為不但深深地戳傷了慈母的心,同時也使林云心碎。
  推源禍首,他簡直無法形容心中對西門嵩的恨到底有多深多厚。
  這些意念,使他心頭魔障頓消,靈明复振。
  他探手入怀,想服本門靈藥“万應丹”,發覺情形有些异樣,揭被一看,全身被洁白的絹布纏裹,看來是孫瓊瑤給敷的外創藥,絹布之外,罩了一套綢衫褲。
  他費力地轉身,發現藥瓶在枕畔,另外還放置兩襲外衫,心中不由又起了遐思,這种無微不至的照拂,表示出對方情意之濃。
  他倒了三粒“万應丹”在口中,然后就躺臥之勢,閉目行功。
  靈藥奇效,半個時辰之后,生机大暢,痛楚全消。
  他起身下床,換上外衫,目光瀏覽全室,布置得華而不奢,清心悅目,雖然是女子的寢室,卻有著七分書齋的气氛,這布置顯然是專為了他,更見美人情重。
  小几上置有茗點,他不客气地用了些,然后,在靠里壁的一張木榻涼蕈之上,開始以本門至高心法運功,希望能借略見恢复的一二成內元,釋放被封的功力,由于“天絕武學”迥异常軌,別派高手,根本無法助力,只有靠自己勉力而為。
  在這里的心情气氛,与“漱玉別府”的地牢相較,自是有天壤之別,而孫瓊瑤在日常飲用中,摻加的何首烏等提神培元藥料,發揮了极大的效果。
  三天三夜。
  僅只短短的三十六個時辰,他奇跡般地恢复了全部功力。
  也在這短短的三天之中,江湖上發生了惊人的變化。
  碧天如洗,万里無云,視界极為清朗。
  “玉牒堡”后,第三座峰頭之上,人頭攢動,俗僧道尼丐俱全,人數在千人左右,雖然有這多的人,但卻听不到半絲聲息。
  每一個人,面上都是沉重万分之色,像有不測之禍隨時會臨頭一般。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對面一座入云孤峰之上。
  疊石峰!
  生死大會正在進行,今天,已進入第五天。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也是武林史上空前的一次聚會,各門各派,三山五岳的武林人,都赶來參与。
  其中,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原本傳言已遭了“死神”毒手的“少林”“丐幫”兩門派的掌門人和長老,居然現身參加大會。
  生死大會,關系著整座中原武林的存亡絕續,并非個人生死之爭。
  “玉牒堡主西門嵩”,率手下三十六名錦衣劍士,抱正邪不兩立的救世宗旨,在疊石峰頭約戰“血帖”主人“死神”和“死神”手下近二十名“死亡使者”。
  這一場武林空前的決斗,雙方約定至死方休,所以稱“生死大會”。
  所有武林道的希望,全寄托在西門嵩一人身上,如果他胜了,道長魔消,如他敗了,“死神”將君臨天下。
  三十六名錦衣劍士与二十名“死亡使者”的命運,取決于各自的主人,哪一方的主人落敗身死,屬下自決以殉,這也是約定之一。
  疊石峰,孤立云表,峰尖透空,隔峰而望,极為清楚。
  今天,決斗已進入了第三天。
  此刻,峰頭上三十六名錦衣劍士与二十名“死亡使者”,各排一列,分据峰頭的兩側,遠遠望去,像帝王陵寢中的石翁仲一般,挺立不動。中間,怪石棋布,一白一灰兩條人影,久久才交換一個照面。
  三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決斗,似乎已接近尾聲,但鹿死誰手,仍無法預卜。
  千余會眾,一個個的心弦繃得緊緊的,照樣也是不眠不休地觀望。
  不論誰生誰死,西門嵩這种為武林正義不顧犧牲的武士本色,已贏得了普天下同道的贊賞与敬佩。
  這次決斗,較之三十年前“武圣甘敬堯”拼戰“九邪魔母”更加險惡百倍,因為這完全是非生即死之斗。
  西門嵩与手下三十六名劍士,大有春秋時燕園的太子丹,在易水送別謀刺秦王的劍士荊軻,所吟的“風簫簫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复還”的視死如歸的壯怀,在武林同道的心目中,是為神為圣的行為。
  惊心動魄的場面,在死寂中持續。
  倏地——
  在兩條人影一触之際,灰衣人影倒了下去。
  “呀!”
  惊呼之聲如一片雷鳴,每一個會眾的血液在剎那間凝固了,心髒也似乎停止了跳動,所有的面色成了死灰。
  西門嵩倒下去了,這意味著中原武林的命脈被斬斷了。
  白色人影,連連晃動,似乎也力不從心,無法再上前作致命一擊。
  “哦!”
  爆發的是歡呼之聲,灰色人影竟然又站了起來。
  對峙——
  場面笪歸死寂,一分鐘有一百年那么長。
  足足盞茶光景,灰色人影意外地首先發動攻擊。
  白色人影,倒下,再起!
  灰色人影,上步,再出手。
  第四次,白衣人影倒下,不再起來。
  又是難耐的盞茶時間,灰衣人影,俯身,雙手平舉著白色人影,艱難地挪動,到了面對會眾這一面的孤峰邊緣,一抬手,白色人影如殞星飛瀉而下……
  歡呼之聲,震得四山齊應。
  “死神”死了,武林的禍根除掉了。
  飛蝗般的人影,向峰下射落,爭先恐后地要一睹這絕世魔頭的真面目。
  更意外的是,疊石峰頭那批“死亡使者”并沒有照約定自決殉主,紛紛出手發動攻擊,三十六名錦衣戰士,揮劍迎擊……
  慘嗥之聲撕空裂云,不過,工夫不大,像陣頭雨似的猛發疾收。
  二十名“死亡使者”在轉眼之間悉數被殺。
  當一些身手特高的會眾登上疊石峰頭,“死亡使者”的尸体全已被悉數拋下峰后的絕谷,西門嵩似久戰脫力,正閉目垂帘,調息運功。
  峰腳怪石嶙峋之中,陳著“死神”面目不辨,血肉模糊的尸体,從峰頭被擲落,自無不粉身碎骨之理。
  三十六名錦衣劍士,被高舉,歡呼雷動。
  “生死大會”結束,“血帖”所造成的末日恐怖也結束了!
  事實真的如此嗎?
  這時,在峰后臨絕谷的一面,半峰之間,岩石的裂縫里,夾著一條白衣人影,也沒有被人發現,事實上這岩縫并非特別突出,從上俯視,的确不易發覺。
  這一天,也是甘棠借無上心法,恢复了全部功力的那一天。
  几天來,孫瓊瑤對他無微不至的照料,使他刻骨銘心,然而,也使他感到极度地痛苦,他明白對方如此做的用心,但,為了表姐林云,他無法分割自己的感情。
  男女之間,情感是獨占的,自私的,而且像眼睛一樣,不能容半點砂子,固然,有不少人享齊人之福,也有不少明理的女子有容人之量,可是分割的感情,本身已失去了神圣的涵意。在珍視純情与節操的人的心目中,兼愛是痛苦而不是幸福。
  他愛林云,是毫無疑義的。然而使他感到痛苦莫釋的,并非孫瓊瑤舉世無匹的姿色,而是她那份奇情殊恩。
  兩者之間,的确很難取舍,他不能同時愛兩個人,即使,林云与孫瓊瑤甘心共事,他也不情愿,何況,兩者都是一派掌門千金的身份,彼此很難相容。
  他苦苦地思索兩全之道,世間极少有兩全其美的事,無論如何不可避免的,總有一方受到傷害。
  他不能犧牲一直占据著他心房的林云,但對中途聞入心扉的孫瓊瑤,他也不能使她的感情受到傷害,困難的是情愛之中夾著恩惠。
  剪不斷、理還亂,他已深深地沉湎在痛苦之中,無由解脫。
  人,在性格上有与生俱來的弱點,很多悲劇的發生,在于人忽略了這弱點。
  甘棠具有過人的智慧,他明白這弱點,在經過一番內心的掙扎之后,他毅然決定了應該采取的行動——离開。
  离開誘惑,是最智慧的抉擇,如若再相處下去,人性的弱點無法克制的時候,難免會做出錯事來,要想自拔,就辦不到了。
  同時,功力已复,許多的恩怨在等待解決,他沒有耽下去的必要。
  他從自我的感情束縛中掙脫出來,內心感到無比的舒泰。
  他移步窗前,望著窗外庭院中的木石花草,考慮如何措辭。
  就在此刻——
  房外廊沿上傳來一陣語聲:“稟公主,赴開封的探報業已回轉!”
  “哦!情況如何?”
  “生死大會業已結束……”
  甘棠心頭一動,忙聚精會神地听下去。
  “胜負誰屬?”
  “三日夜的拼搏,‘玉牒堡’主西門嵩掌斃‘死神’,盡滅死亡使者……”
  甘棠雙掌緊握,額上竟滲出了汗珠。
  孫瓊瑤激動的聲音道:“說下去!”
  回事的婢女聲音又道:“中原武林各門派公決,‘玉牒堡’門門西門嵩尊為‘武圣’,并被推為武林盟主,各門派各派出一名代表,常駐‘玉牒堡’處理武林大事!”
  以下再說些什么,甘棠已無心听下去,思想已陷入极亂的紛歧中。
  “死神”——該說是“白袍怪人”——死了,西門嵩能搏殺“白袍怪人”,實在是震世駭俗的大事。
  如果照以前西門嵩所說,血洗“圣城”的主凶是“白袍怪人”,這段血海深仇,已無法親手報雪了。西門嵩被尊為“武圣”,等于取代了當年父親的尊榮,十年間滄海桑田,武林風云的變幻未免太大了。
  身為人子,既不能報雪親仇家恨,文不能重振家聲,何以對亡父与近百家人弟子的英靈于地下!
  以西門嵩對付自己与陸秀貞等的手段而言,他只是一個戴著天使面具的魔鬼,隱在面具之后的,是一張猙獰的臉孔,与一個卑鄙的靈魂,以他的為人,而能甘冒生命之險,為武林安危而獻身拼斗“白袍怪人”,的确難以置信。
  然而,事實畢竟是事實,是不容否認的。
  他被推為武林盟主,掌武林生殺之權,是武林之福,抑武林之禍?
  “白袍怪人”并非真的“死神”,只是“死神”的未亡人“陰司公主孫小華”為了要報复武林各門派當年聯手殺她丈夫之仇,而造就的一個恐怖工具。“白袍怪人”一死,這謎底將永遠無法揭穿了……
  “白袍怪人”在眾口睽睽之下被擊斃,難道沒有人發現他的真面目。
  “少俠!”
  甘棠一惊回頭,孫瓊瑤已站在身前。
  “白袍怪人死了!”
  “在下業已听到。”
  “這件事發生得很意外!”
  “難道現場沒有人揭開‘白袍怪人’的真面目?”
  孫瓊瑤困惑地一搖螓首,道:“死者被西門嵩從疊石峰頂擲落,業已面目不辨!”
  “姑娘對這事的看法如何?”
  “我只覺得意外。”
  “姑娘是否打算回轉東海?”
  “我……為什么要回去?”
  “白袍怪人已死,貴門失落的‘上元寶芨’,想已無法追查。”
  “不,我有信心追回!”
  “什么,姑娘有信心追回?”
  “是的,因為我姑祖母‘陰司公主孫小華’可能還在人世。”
  甘棠怦然心震,駭然道:“姑娘根据什么如此推測?”
  “我已查過疊石峰的石窟!”
  “怎么樣?”
  “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沒有尸体存在。”
  “哦!”
  甘棠這一惊非同小可,想不到“陰司公主”竟然沒有死在窟中,自己不久前听到東海門人所發怪异簫聲,曾疑為“陰司公主”可能脫困重出,想不到這假想成了事實,“陰司公主”不死,中原武林隱患仍在……
  孫瓊瑤又道:“正因為窟中不見尸影,所以才北上追蹤你,想再問當日詳情,想不到巧之又巧地碰上你被人追殺,以你的身手,何以……”
  甘棠毫不隱瞞地把在“漱玉別府”的遭遇說了出來,只略去了陸秀貞一節。
  孫瓊瑤凝神思索了片刻,雙眉一緊,栗聲道:“你說被西門嵩掌擊之后,功力被封!”
  “是的!”
  “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
  “這是本門派不傳的獨門絕學,分掌指兩部分,專以封閉敵人功力,指法為‘斷元神指’,系用指風凌虛襲擊敵人,中者無不立倒……”
  甘棠暗自點頭,他曾中過“陰司公主”的“斷元神指”,想起來余悸猶存。
  孫瓊瑤略略一頓之后,又接著道:“掌法稱為‘奪元掌法’,較之‘斷元神指’又深了一層,我閱歷淺薄,不知武林之中還有什么門派也有這种專門封閉敵人真元的掌法,西門嵩所使的不知是否‘奪無掌法’,如果是,他從何處得來東海不傳秘學,這……”
  一幕往事,閃電般掠過甘棠腦海——
  破廟療傷,白袍怪人挾持“奇門派”一名弟子拷問“少林”掌門人頭的來路,交手之下,白袍怪人重傷,堅不肯吐露實情,最后自決而死,經潘九娘剝下面皮,送“天威院主”鑒定,認出是西門嵩長子西門慶云。心念之中,脫口道:“莫非……”
  孫瓊瑤眉頭一皺,道:“莫非什么?”
  甘棠沉凝地道:“這是在下的推測,也許事實不是這樣,西門嵩長子西門慶云,曾扮過‘白袍怪人’,而且以‘死神’自居,結果不敵在下,自戕而死,這個謎,一直尚未揭開,如果照此推測,西門慶云可能是‘白袍怪人’手下,從‘白袍怪人’得到‘奪元掌法’秘決,轉傳其父,所以西門嵩有此絕技!”
  “有此可能!”
  “再由此推演下去,西門慶云投在‘白袍怪人’門下,可能是西門嵩一著妙棋,目的在套取‘白袍怪人’武功,以西門嵩的修為,任何武功只要懂得秘訣,不難參練,這也奠定了他今日擊斃‘白袍怪人’的基礎。”
  “有理,但該如何查證呢?”
  “當然,也許事實全不是這樣。”
  “可能的成份居多!”
  甘棠別有深意地道:“在下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孫瓊瑤含情脈脈地注視了甘棠一陣,道:“少俠,你的臉色似乎已复原了。”
  甘棠連忙一揖道:“是的,在下業已复原,敬謝照顧之德!”
  “這話未免太見外了,我立刻著人替你收拾一個房間……”
  “不必費事了,在下想立刻告辭!”
  “什么,你要走?”
  孫瓊瑤眼睛睜得大大的,面上流露出一股幽怨之情,這神色,使甘棠“怦”然心跳,离去的心更迫切了。
  “姑娘,在下有太多的事要處理,尚請原諒!”
  “你不能多留些時?”
  “以后的机會還很多。”
  孫瓊瑤粉靨一甜,幽幽地道:“甘少俠,我們真的能再見嗎?”
  咫尺相對,香息微聞,尤其那幽怨的神情,呈現在迷人的玉靨之上,的确使人蕩气回腸,不能自己,他垂下目光,不敢和她正面對視,不安地道:“會的!”
  “你……一定不愿小留几日?”
  “不是不愿,是不能。”
  “好,我為你餞行。”
  “這……怎好……”
  “難道你也拒絕?”
  “不!不!在下承情。”
  “回頭再見!”
  孫瓊瑤盈盈出房而去,留下一抹淡香和無邊的悵惘。
  酒席設在園中的小榭之內,只孫瓊瑤与司徒霜作陪,席間的空气顯得沉默而凄情!
  离情黯黯,別緒依依,本來是一席很丰富的餞行之宴,但由于各自的心情不同,感受也不一樣,一席酒,在沉默的气氛中進行,似乎誰也不愿意多說一句話,做主人的如此,做客人的當然更三緘其口了。
  這原因,甘棠明白,他希望這尷尬的場面早些結束,不過他的內心是含有歉疚的。
  孫瓊瑤哀怨的目光,不時掃向甘棠,使他如坐針氈,只顧喝悶酒,連頭都不敢抬。
  突地——
  司徒霜盈盈起立,手持玉盞,道:“少俠,公主,婢子敬您倆一杯!”
  您倆兩個字,意味深長,孫瓊瑤粉面飛霞,嬌羞不胜地白了司徒霜一眼,低下頭去,芳心猶如鹿撞,不辨是甜是酸,甘棠俊面也“刷”地紅了起來,他最怕的就是這一點,本打算裝聾作啞的席終便告辭,想不到司徒霜會來這一手!
  兩人如接受這一杯酒,那便表示情感上的默契。
  孫瓊瑤芳心自是千肯万肯,只是礙于自尊,矜持著不動。
  甘棠的感受可就完全相反了,他心中只有林云.他不能熊掌与魚翅雙兼,是以也呆坐著不動。
  這可為難了司徒霜,站起來坐不下去。
  甘棠從侍婢手中接過酒壺,自斟了一杯,重行起身道:“孫姑娘,在下不愿以借詞褻瀆清听,謹借花獻佛,敬姑娘一杯,聊表寸心!”
  不待對方反應,便喝了下去。
  孫瓊瑤幽幽一聲輕歎,站起來默默地啜了一口,坐了下去。
  甘棠雖打了圓場,但已充分表示出他的心意。
  孫瓊瑤那一聲輕歎,算是對甘棠心意的答复。
  酒席草草而終,甘棠即席告辭道:“孫姑娘,在下受恩深重,負疚良久,但愿將來能有以報,就此告辭!”
  孫瓊瑤芳心欲碎,秀目微紅,矜持地一笑道:“少俠,萍蹤偶聚本無憑,但愿今离會有期!少俠,我不送你了!”
  甘棠呆了一呆,硬起心腸道:“不放勞姑娘相送!”
  說完,深深一揖,匆匆舉步,回到原來安息的房中,內心千回百轉,几乎想改變原來的初衷,他知道,如果不赶緊离開,情感的堤防將不能保,對鏡理了理衣衫。一身之外,別無長物,把藥瓶和母親上次分手時所贈的金珠掖在怀中,正待……
  人影一閃,司徒霜現身房中,面上,又恢复了上次邂逅時那种冷艷神色。
  甘棠訕訕地道:“司徒姑娘,敬煩帶路!”
  他重傷昏迷被救來此,足不曾出戶,對門戶通道,可說完全陌生。
  司徒霜冷冷地道:“少俠要走也不急在一時,天快晚了!”
  “在下實在心急如焚。”
  “明早登程如何?”
  “這……敬遵姑娘之命!”
  “如此,你請坐,我有句話不吐不快!”
  “姑娘也請坐!”
  兩人坐定,早有小婢燃上燈火,甘棠十分不安地道:“姑娘有話請講!”
  司徒霜冷眼凝注了甘棠片刻,道:“少俠恐怕不會不知道公主心意?”
  甘棠咽了一泡口水,苦苦一笑道:“姑娘,實不相瞞,在下榮獲孫姑娘垂青,衷心感激,怎奈……”
  “什么?”
  “在下不能辜負敝表姐林云!”
  “你曾說過不愛她?”
  “這……在下實在難以解脫,當初在下与敝表姐之間,曾發生了某种誤會,事后在下又被西門嵩惡毒謊言所愚,一度心灰意冷,現在,情況又不同了……”
  “男女愛悅,出乎自愿,無法勉強。但有件事不能不相告,少俠重傷之后,是由我們公主親自抱持上路,來到這里,又安置少俠在她的寢室,這一番心意,少俠能体會否?固然武林儿女不拘小節,但以她的身份地位,這是极大的犧牲。”
  甘棠頓時冷汗遍体,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東海派雖說是一個武林門派,在東海區域之內,實際上是一方之主,所以孫瓊瑤才有公主的稱號,身份地位,自不待言,以一個黃花少女的身份,不避嫌疑,与一個陌生男子肌膚相接,用心不言可喻,司徒霜說她付出了极大的犧牲,并不過分。
  然而,事無兩全之策,他除了甘作薄情人之外,別無他途。
  司徒霜面色更凝重,也更冷,幽幽地道:“敝公主深明事理,不愿作任何無意識的舉措以爭取少主的感情……”
  “在下……在下對孫姑娘深深負疚!”
  “不過……”
  “不過什么?”
  “敝公主外柔內剛,此生不可能再事他人,她的終身幸福,算是拋在中原了!”
  甘棠悚然而震,這可就嚴重了,非說几句負疚或抱歉的話就可了事,對方絕世姿容,并沒有使這奇男子迷惑,然而這一份痴情,卻使他惊惶失措了。
  先是林云,再是孫瓊瑤,一樣的痴心,一樣的恩情纏夾,二者如出一轍。
  額上的汗珠,滾滾而落,心神又陷入狂亂。
  這神情,當然瞞不過司徒霜的眼,冷冷地又道:“少俠,用不著自苦,也不必為難,今后再見的机會仍多,你盡時間冷靜地考慮、思索,言盡于此,請安歇吧!”
  是的,今后不愁沒有再見的机會,從長考慮,未始不是善策。
  甘棠松了一口气,心中浮起了一個意念,孫瓊瑤西進中原,目的在打听他姑祖母“陰司公主”的下落,在尋找東海失傳的“上元寶笈”,自己如能為她完成這心愿,未嘗不是報恩的一法,但,盡管如此,他不愿說出口,因為怕將來辦不到時,就成了失言輕諾了。
  忽地,他想到“十五妹”的遺体,必須照她的遺言去做,她的死,完全是為了救他,這件事非盡速辦好不可,死者入土為安,豈能久居于此,孫瓊瑤等在這里也客居性質,事實上也不能以一個死人拖累她。
  心念中,隨道:“在下想請姑娘派人做一件事!”
  司徒霜已轉身要离去,聞言回身道:“什么事,盡管吩咐。”
  “吩咐不敢,在下希望能購買一輛雙套大馬車!”
  “馬車?”
  “是的!”
  “少俠要買馬車?”
  “不錯!”
  “做什么用?”
  “在下想把那位罹難恩人的遣骸,送到她指定的地點安葬!”
  “哦!雇一輛不就成了?”
  “不,江湖風云詭譎,在下不愿恩人死后受扰,所以此事須單獨去辦。”
  “好,這容易,我立刻令人去辦!”
  “還有,請致意孫姑娘,在下明早不向她告別了!”
  司徒霜深深地看了甘棠一眼,會意地一點頭,道:“也好,這樣可以免了彼此精神上的負擔,不過,我再說一遍,希望這一次的別离,不是友誼的結束,請少俠多想上一想!”
  甘棠黯然神傷地道:“在下會的!”
  “請早些安歇!”
  “請!”
  這一天,時未過午,一輛雙套大馬車,直駛大佛窟對面的曠野,在一片疏林之中,停了下來,車身滿披黃塵,看來是經過了一番長途驅馳,車把式跳下車來,掀落了罩頭遮臉的馬連坡闊邊草帽,露出一張仆仆風塵的俊面。
  他正是不辭千里奔波,運恩人“十五妹”靈柩前來歸葬的甘棠。
  四周風物如舊,曠野,疏林,荒煙、蔓草……
  遙望大佛窟,巍然聳立,被炸毀的痕跡猶在。
  身畔,“十五妹”生前自營的墳墓,業已墓草萋萋,墓碑上,那些衷感而神秘的字句猶存,他不自禁的讀了了出來“天長地久有時盡,此很綿綿無絕期。朝朝暮暮,永對大佛之窟,君其有靈,曷來相依!”
  這是個謎,到現在還是解不開的謎。
  “十五妹”的來歷姓氏?
  她當初為什么要選擇此地自殺,何故輕生?
  墓碑上她自刻的碑銘,包含著什么凄慘動人的故事?
  他想起了當時在此地,被“十五妹”稱為四哥的中年武士,要揭開這個謎底,只有尋到此人,而此人當然毫無疑問必定是“玉牒堡”的門下弟子。
  想到“玉牒堡”,他不禁聯想起取代亡父地位,被武林尊為“武圣”,登上盟主寶座的西門嵩,也想到了被西門嵩搏殺的“死神”——“白袍怪人”。
  西門嵩當初所說的話可信嗎?如果說血洗“圣城”的真凶,确是“白袍怪人”,那這筆血債,業已無法親自索回了,如果不是,那凶手該是誰?西門嵩當初造這謠言居心何在?
  西門嵩制造惡毒的謊言,說自己不是“武圣”的親生子,几乎毀了自己,企圖又是什么?
  他一而再地不擇手段,迫害自己,為什么?
  無邊的恨又充滿心頭,這些帳,非和西門嵩算清楚不可。
  他暫抑住心頭的恨火,揭開車帘……
  “呀!”
  他惊呼了一聲,連退了數步。
  車中,“十五妹”的棺木之上,赫然躺著一條人影,以他的身手,竟然沒有發覺,被人藏身車中,未免太惊人了。
  “車內何方朋友?”
  “是我!”
  入耳聲音极熟,隨著話聲,一個臃腫的身形,掀帘而出,甘棠一看,不由啼笑皆非,現身的,正是化名“無名老人”的本門首座長老南宮由。
  “原來是南宮長老!”
  “本座無狀,少主受惊了!”
  “長老何時上這車的?”
  南宮由嘻嘻一笑道:“昨晚你打尖之時。”
  “哦!長老來此有何見教?”
  “太夫人十分關切少主何以不參加‘生死大會’?”
  甘棠恨恨地把一切經過,說了一遍。南宮長老凝重地思索了片刻,道:“西門嵩此舉,顯然別具惡毒用心……”
  甘棠一咬牙道:“我不會放過他!”
  “你這棺中裝的是誰?”
  “一個救我性命而犧牲的女子,叫‘十五妹’!”
  “十五妹?”
  “是的,是西門嵩手下。”接著又把前因后果,約略的說了一遍。
  南宮長老皺眉道:“奇怪,本門‘天威院’程院主潛身‘玉牒堡’數年,從未發現西門嵩有這些身手高絕的弟子,就是現今的那些錦衣劍手,前此也從未現過身,看來西門嵩城府之深,行事之周密,實在令人惊奇。”
  “長老是否參与了‘生死大會’?”
  “是的,不過不是代表本門身份參加,代表本門的是三長老白無忌,現在白長老是本門駐‘玉牒堡’的門派代表!”
  “死神的面目是否揭穿?”
  “沒有,尸身面目無法辨認,不過,當日我曾發現到兩個意外情況!”
  “什么情況?”
  “我冒險匿身拼斗現場之外的石罅中,以本門潛听之術,听到‘白袍怪人’在西門嵩下殺手之際,厲呼:“頭領,你真的……’以后慘哼結束這半句話。”
  甘棠駭然震惊,栗聲道:“莫非西門嵩是在演戲?”
  “如此看來,莫非……”
  “莫非什么?”
  “西門嵩借‘死神’來完成他獨霸武林的野心!”
  “那‘白袍怪人’該是誰?”
  “与西門嵩勾搭,或者是西門嵩所利用的傀儡!”
  “可是‘玉牒堡’曾被‘血帖’光顧過?”
  甘棠想到西門嵩殘酷的手段,惡毒的居心,和那隱在俠義面具之后的猙獰的面目,不由脫口道:“也許西門嵩犧牲一些無辜手下,故布疑陣,淆亂武林同道耳目。”
  南宮長老猛擊一掌道:“极有可能,你曾說,西門嵩封閉你的掌法,可能是東海派的‘奪元神掌’,那是‘白袍怪人’得自‘陰司公主’的絕學,他的長子曾扮過‘死神’,他對他女儿西門素云的手段,證明他毫無人性,而‘玉牒堡’真正的高手,都不在堡中,也從未現過身,他對你的迫害……”
  話鋒一轉之后,又道:“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而且,疊石峰与‘玉牒堡’咫尺之隔,他不可能不最早發現‘陰司公主’的簫聲。‘血帖’第一次出現,是在他召開‘群雄大會’之時,殺少林五僧,留‘血帖’,附條逆我者死,從各种跡象推斷……嗯,可能西門嵩本人就是那冒名‘死神’的‘白袍怪人’!”
  甘棠全身一震,雙目暴射奇芒,顯然內心十分激動。
  南宮長老又道:“我還沒有說完‘生死大會’的第二個疑點,那二十名‘死亡使者’在被那些錦衣劍士屠殺之時,似乎沒有還手,以‘死亡使者’的身手而論,決不可能沒有還手的余地,同時,西門嵩与‘白袍怪人’約定,戰敗的一方,隨行弟子自決以殉,‘死亡使者’在看到‘白袍怪人’被殺之后,不守諾言,首先發難,這當中可能有一個慘無人道的謎底存在。”
  甘棠木立著從紛亂的思潮中尋找頭緒,層層剖析,最后栗呼一聲道:“是他!”
  “什么是他?”
  “西門嵩就是‘白袍怪人’!”
  “少主又有什么發現?”
  “當日,丐幫桐柏分舵所有弟子,被慘殺于‘大佛窟’中,我被騙入窟,立刻被炸,幸被東海派派人所救,無巧不巧西門嵩与陸秀貞雙雙現身,他所說的,全是謊言,前后事實對照,他已無所遁形。”
  “少主,這問題牽扯太大了……”
  “我誓要追個水落石出?”
  “他目前是武林盟主,對他下手,必須有證据,否則將犯眾怒!”
  “證——据!”
  “少主,先辦完你的事,再從長計議吧?”
  “好!”
  甘棠從車上搬下“十五妹”的棺木,然后以掌劈開了墳墓,土石翻卷之中,墓穴內忽地露出了兩具棺木。
  甘棠這一惊委實非同小可。
  當初“十五妹”自己掘墓刻碑,准備自盡,這墓毫無疑問,必是一具空棺,而現在墓內竟然有棺木兩具,這未免太令人無法思議了。
  南宮長老也覺出了蹊蹺,指著其中一具空頭棺木道:“怎么回事?”
  甘棠雙目緊蹙,困惑地一搖頭道:“令人不解,應該只是這一具空棺才對!”
  “這墳墓既是這叫‘十五妹’的女子所自營,何以又有別人落葬,而且這墳外貌完整,若非是‘十五妹’早先葬入的,這內中定有別情!”
  “太不可能了,這另一死者是誰呢?”
  “何不啟棺一看?”
  “這……”
  南宮長老突地手指著倒轉在地的墓碑道:“看,墓碑的反面!”
  甘棠循聲一看,墓碑的另一面赫然刻著:“十五妹葉淑珍,五弟姚岑夫婦之合冢,四哥斐坤立”
  “十五妹葉淑珍”自是死者無疑,姚岑是她的丈夫,四哥斐坤當是那日所見的那中年武士。
  甘棠紛歧的思想中,突然一線曙光,腦海中不停地轉著“十五妹、五弟、四哥”這三個稱呼,目光無意間又掃到了遙遙相對的“大佛窟”,頓有所悟,大叫一聲道:“是了,無疑了!”
  “什么是了?”
  “五弟姚岑便是与丐幫桐柏分舵弟子一同罹難的那瘋漢,看正面的碑文:“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朝朝暮暮,永對大佛之窟,君其有靈,曷來相依。’十五妹選這地方的目的,是能与亡夫隔山相望,五弟是被‘玉牒堡’高手所追殺,未死之前,人雖瘋癲,劍術极高,与那批‘死亡使者’不相上下,而大佛窟是‘白袍怪人’所炸,這證明了什么?”
  南宮長老栗聲道:“酉門嵩毫無疑意,便是‘白袍怪人’。”
  甘棠咬牙道:“老匹夫,掩盡天下人耳目,竟以這种手段,躍登盟主寶座……”
  “你是說死者与那四哥,都是‘死亡使者’?”
  “是的,這些稱呼,無疑是身份次序的代號,這刻碑的四哥斐坤,想來是從大佛窟中,掘出五弟姚岑遺体,安葬在此,目的是成全十五妹的心愿,因為十五妹死志早決,她之所以又不就死,是怕連累其他同門受到株連,于此,可見西門嵩對這批手下魔爪控制之嚴。”
  “現在先葬了死者,再從長計議對策吧!”
  甘棠移出空棺,把“十五妹”就所殮的棺木葬入墓穴,掩好了土石,墓碑仍以正面樹立,怕的是西門嵩發覺會殘殺死者。
  然后劈碎空棺,毀了馬車,放走了兩匹馬。
  諸事停當,甘棠与南宮長老換了一個隱秘的所在,坐下繼續未完的話。
  這可怕的謎底一旦揭穿,其震栗武林天下,可想而知。
  甘棠耳邊又想起當初瘋漢五號反复不停地囈語:“西門嵩……我要殺你……我是人嗎?……武圣……武圣……”
  這意味著什么?
  心念之中,激越地道:“長老,如能找到那四號斐坤……”
  南宮長老一搖頭道:“遲了,西門嵩不會留下任何活口,‘死亡使者’全死光了!”
  甘棠向空中一揮拳道:“此事与‘圣城’血案有關!”
  南宮長老一震道:“你認為血洗‘圣城’的凶手,可能是西門嵩的一批已死的爪牙?”
  甘棠目中殺光一閃,道:“极有可能。听人言當初西門嵩曾敗在先父手下,以后,他与先父成了莫逆之交,這惡魔豺狼之性,一切可能出于他惡毒的安排。先父側室陸秀貞竟然幸免,我早有疑心,看來陸秀貞這淫婦也是与謀之人,這……這……”
  激動得說不下去。
  “少主,你准備如何行動?”
  “直接找西門嵩追查真象。”
  “此非善策,如他矢口否認,既無人證,也無物證,他現在身為武林盟主,以他的奸詐狠毒,如利用武林勢力,你想,將為与你有關的門派帶來什么后果?”
  甘棠殺气騰騰地道:“我不會留給他施展陰謀的机會。”
  “少主,這是匹夫之勇,如果一切正如現在所推測的,他是武林的頭號罪人,他得償還所有的血債,在一切真相未白之時,你与他為敵,是与整座武林為敵,万一事情的結果与推斷不符,你將無法對天下同道交待。”
  甘棠不由栗然而震,改容道:“長老所說极是,為今之計,將如何著手?”
  南宮長老沉聲道:“謀而后動!”
  “何以為謀?”
  “漱玉別府是‘玉牒堡’一處分支,依我判斷,那里才是真正‘玉牌堡’的心髒所在,分壇主黃嬌嬌,實際上就是西門嵩的繼室夫人,我們從黃嬌嬌下手!”
  “如何下手?”
  “效法當年程院主入‘玉謀堡’的故智,制造進身的机會,徐徐圖之!”
  “程院主故智?”
  “不錯!”
  “長老的意思要我設法打入玉牒堡中,相机行事?”
  “對了,本門易容之術,天下無雙,少主再次改頭換面。”
  “長老計將安出?”
  南宮長老以极低的聲音,向甘棠耳畔低語了一陣。
  甘棠面有難色的道:“這么做……”
  南宮長老面色一肅,道:“為了公仇私怨,武林安危,些許犧牲是值得的!”
  甘棠舉目望了望天色,沉重的道:“好,照計行事吧!不過,請以半月為期!”
  “為什么要半月之久?”
  “我有兩件事必須先做!”
  “什么事?”
  “第一,先看視家母,說明前次誤會的經過,第二,應先到疊石峰現場觀察一番,也許有什么蛛絲馬跡可循!”
  “這樣也可以,但必須注意掩飾身份!”
  “我會注意的。”
  “如此再見了!”
  “再見!”
  南宮由彈身電奔而逝。
  骨肉天性,甘棠此際歸心似箭,恨不能立刻飛到母親身邊,痛海不久前對母親不孝之罪,他判斷母親必已回到桐柏山中隱居之地,由這里前往,倒是十分便捷。
  日落時分,他來到“桐柚派”掌門“云漢一鶚樊江”隱居的山坳茅屋,卻已人去樓空,心想,“死神”已滅,各門各派都已恢复正常,于是,他取道晝夜奔赴“桐柏山”中,“桐柏派”原來的立派之地“臥云山庄”。
  時當子夜,甘棠來到“臥云山庄”之前,心頭思潮澎湃,它恨不得立時伏跪在母親膝前,痛哭一場。
  “什么人?”
  喝話聲中,四個黑衣漢于同時涌現。
  甘棠定了定神,道:“在下甘棠,四位敢是樊江師叔門下?”
  黑衣漢子忙躬身為禮,其中之一道:“請少主稍候,容小的通稟!”
  甘棠頷了頷首,四個漢子退了開去,其中之一立即轉身叩門而入。
  突地,一個意念電映腦海,他記起了“九邪魔母”說過的一句話,“……鳳凰女不貞,早与‘武圣’斷絕關系……”這意念,使他原來的熱度一下子降到冰點,從頭直冷透腳心。
  西門嵩造謠固屬居心惡毒,但“魔母”所說就不見得是假話了,她說這話,是在西門嵩之先,而且當時她不知自己真正身份,沒有造謠的必要,母親一直不肯說出与父親分手的原因,父親生前也不愿提及母親半個字,要自己稱陸秀貞為繼母。顯然動机是出于一种恨,如此看來,西門嵩的話未必全假……
  可惜陸秀貞死了,“魔母”也死了,這恥辱的謎底如何探求呢?
  西門嵩,不錯,西門嵩必知內情。
  在真象不明之前,還是暫時不見母親的面為上。
  從西門嵩在“漱玉別府”的語气,自己是“武圣”的骨肉不會假,但母親不貞這一節,可能也事出有因。
  走!
  心念之中,掉頭就待离開……
  人影一晃,大師兄朱承武業已站立身前,左手持著一柄明晃晃的蛇形怪劍。
  當初,他錯疑母親与二位師兄是“魔母”与殘留的“邪子”,父親死后身上劍創為奇形劍所留,正巧大師兄自承使的是奇形劍,更證實了那誤會,今日一見這奇形劍,并非三刃怪劍,深悔當初不曾細察。
  朱承武冷厲地發話道:“師弟,我仍然如此稱呼你,你此來意欲何為?”
  甘棠無奈,只好道:“要見母親!”
  “師弟心目中還有母親兩個字?”
  甘棠有口難言,母親不貞的意念,仍在心中作祟,當下一橫心道:“大師兄,請据實答复一個問題!”
  “講!”
  “當初家母何故与先父分离?”
  “這是個謎,師母十余年來,一直痛心疾首极待查證的謎!”
  “謊話!”
  朱承武陡地欺身上步,一抖手中蛇形劍,采聲道:“師弟,你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痛如絞,激顫地道:“大師兄,為什么不告訴我?”
  “告訴你是一個謎!”
  “我……不相信!”
  “不相信又待怎樣?”
  甘棠強忍滿眶淚水,道:“我會查出來的!”
  朱承武咬牙道:“這柄劍是當初師父在我入門時所賜,封存已久,今晚特別開啟,我知道功力不如你,但我忍不住出手,我要以這劍殺你這忤逆不孝的師弟,當然,死的會是我,可是我愿意這樣做,看劍!”
  “刷!”
  劍刃撕風,詭厲無倫猛然划出。
  甘棠彈退數步,痛苦地叫道:“我不与你動手!”
  “但我要殺你!”
  第二度揮劍攻上,甘棠再次彈退。
  “小畜生,你好,你還敢回來!”
  一道排山掌勁從后疾襲而至。
  甘棠听聲音知道是外祖父“三目老人”。一式“追風化影”,閃出丈外,凄聲道:“外公,你可知棠儿內心的痛苦?”
  “三目老人”須發俱張,怒喝道:“什么痛苦?你忤逆不孝!”
  “外公,請听棠儿一言,如有不當,棠儿任由處死,決無怨言!”
  朱承武气呼呼地拄劍而立。
  “三目老人”顫巍巍地道:“你講!”
  人影再現,“奇門令主”与“桐柏掌門”雙雙現身。
  甘棠瞥了姨母“奇門令主朱玉芳”和師伯“桐柏掌門樊江”一眼,對方面上的神色,使他打了一個冷顫,那表情,較之言詞上的責罵還要令人難受,他明白,自己此刻在所有尊長的眼中,是忤逆不孝之子,他的目光回到“三目老人”面上,沉痛地道:“外公,有關孫儿的謊言,您有耳聞否?”
  “什么謊言?”
  “說孫儿不是‘武圣甘敬堯’的親骨肉!”
  “你相信?”
  “孫儿不能不信!”
  “為什么?”
  “因為母親沒有辯解!”
  “你可曾想到有人想逼你母親現身?”
  “可是母親又為何不肯道出當年离家的原因?”
  “因為她不知道!”
  甘棠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道:“為什么都是這樣說呢?為什么?……這話孫儿不能接受!”
  “奇門令主”冰冷地接口道:“你母親性极剛烈,你父親在一個夜晚,自外歸來,突然要你母親离開或自決,你母親急气之下,也不問明原因,一怒离家,事實就是這樣!”
  甘棠咬了咬牙,道:“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母親多少應該知道些端倪?”
  “可是她确不知道!”
  “她為何一點儿不分辯?”
  “夫妻一向相敬如賓,彼此結婚以來,連臉都不曾紅過,突然而來的惡毒言詞,她受不了。”
  “這合乎情理嗎?”
  “三目老人”暴喝一聲道:“放屁,你這是為人子之道?”
  甘棠下意識地退了一步,痛苦地道:“孫儿曾听人說母親离家是為了她……她……”
  “她怎么樣?”
  “不守婦道。”
  “三目老人”厲聲道:“你敢再說,我就劈了你!”
  甘棠窒了片刻,道:“當初母親离家來依,外公何以保持緘默,不到‘圣城’理論?”
  “奇門令主”接話道:“你母親离家至到‘圣城’血案發生,才傳訊聯絡,在此之間,她沒有任何消息,誰也不知道這家門之變!”
  甘棠不由語塞,但心里很奇怪何以不見母親和表姐林云現身,當下脫口問道:“我母親呢?”
  朱武承悲聲怒叫道:“師母那天被你這不孝子頂撞之后,不知去向!”
  甘棠全身一顫,骨肉之情豈能泯沒,他后悔,自責,悲傷,但也彷徨、感慨……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母親,在每一個做子女的心中,是代表偉大、圣洁、完美,唯其有這种求完美的觀念,所以不能忍受即使是一點點瑕疵。
  “奇門令主”栗聲道:“甘棠,如果她有三長二短,你是殺人的凶手!”
  甘棠蹬蹬蹬連退三步,顫聲道:“她……也……”
  “奇門令主”厲聲道:“生死下落不明!”
  甘棠痛苦地哼了一聲,掉頭電奔而去。
  苦難不幸,似乎与他結了不解之緣,一起伴隨著他。
  天亮了,山區已盡,晨風扑面生寒,使他清醒了些,母親与林云的影子,不停地在腦內打轉,他痛苦地自問:“我該怎么辦才對?”
  追查事實的真相!
  他作了最后的決定,如果真相不明,內心陰影不除,將痛苦一生。
  母親呢?
  林云呢?
  她倆如果万一發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將百死莫贖。心念及此,肝腸起了一陣扭搐,然而天涯茫茫,何處去尋她們的行蹤?
  “奇門派”弟子遍及江湖各行各業,三教九流醫卜星相以至鼠竊狗偷,無所不包,大姨身為令主,當然是不遺余力地追查,如果仍不為功,自己豈非無能為力。
  与南宮長老的約定,又現心頭,那是大事,不但關系自己的恩怨血仇,也關系著整座武林的命運,他必須照長老所定之計,全力去做,這意念,把他沉痛的心情沖淡了些,于是,他上道奔向“疊石峰”。
  一路之上,他盡量隱秘行蹤,避免和任何人朝相,他明白,西門嵩說什么也不會放過他。
  耳中所聞,盡是對“玉牒堡”掌門西門嵩的歌頌之詞,他為正義而挺身,毀了使武林陷于未日恐怖的禍源“死神”,較之當年獨戰“九邪魔母”母子九個魔頭的“武圣甘敬堯”還要偉大,武林在他的蓋世神功之下,得以獲得重生。
  這些話,使甘棠感到無比的痛苦。
  他并非嫉妒妒西門嵩如日中天的成就,而是痛心于整個武林被可怕而可鄙的陰謀出賣了,所有武林正義之士的耳目也被蒙蔽了,惡魔被尊為神,崇為圣,真正的神与圣,卻被踐踏,遺忘,的确,這是“武道”的悲哀,亙古未有的悲劇。
  這一天,旭日初升,曉霧未收,甘棠登上了“疊石峰”。
  目光所及,不由肝膽皆炸。
  峰頂正中,一座高聳的巨型的石標,上面刻著兩尺大小的耀目金字:“武圣西門嵩誅死神處”。
  下側是各門派掌門人或代表出席“生死大會”之人的指書留名,最后是年月日。
  甘棠面對這石標,雙目盡赤,手掌緩緩揚起……
  他激動得非常厲害,他要毀去這陷藏著血腥与罪惡的標志。
  就當他蓄勁待發之際——
  一种极微极微,輕微得除了他這种高手才能發覺的异聲,突然傳入耳鼓,他心頭猛地一震,上揚的手,徐徐放落,冷冷地發話道:“什么人?”
  一個蒼勁震耳的聲音道:“好靈敏的听力,老夫重返中原算是碰到了真正的高手!”
  甘棠心頭又是一顫,緩緩地轉過面去,三丈之外,赫然站著一個青衣人,腰懸長劍,兩鬢微霜,看年紀當在五十開外,一部長髯垂胸,業已變成灰色,貌相威嚴,雙目澈如秋水,一望而知是個不世出的高手,業已到了神儀內蘊之境。
  青衣人乍見到甘棠不過是個二十左右的村裝少年,口里不禁“噫”了一聲。
  甘棠目光在青衣人身上一繞,道:“閣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打量了甘棠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娃儿,你先報名!”
  對棠冷傲地道:“本人先請教閣下!”
  “你很驕傲?”
  “談不上!”
  “老夫現在還不到提名道號的時候!”
  “如此彼此兩免了!”
  “哼,娃儿,憑你能在五丈外覺察老夫來臨,看來功夫相當不俗。你此來是瞻仰這‘武圣’的紀念標?”
  說到后半句,面上全是不屑与鄙薄之色。
  甘棠覺得沒有向一個陌生人透露內心情感的必要,聞言微微一哂道:“閣下想來也是慕名而至的?”
  “慕名,哈哈哈哈……”
  笑聲排蕩裂云,震得四山齊應,以甘棠的修為,竟然也被笑聲震得心旌搖搖,忙一懾心神道:“閣下有什么可笑的?”
  青衣人笑聲一斂,目中陡射奇芒,厲如電,冷如冰,但聲音仍极平和地道:“小友,你定力也不差,老夫此次重返中原,所見到的高手,數你是第一,難得的是你年紀輕輕,便具這等修為,可惜……”
  甘棠心中微微一動,娃儿變成小友,連稱號都改了,當下不經意地道:“可惜什么?”
  青衣人道:“可惜沒有真知灼見之士指導。”
  “閣下這話是什么意思?”
  “小友很崇拜這‘武圣’,是不是?”
  “這……”心念一轉之后,道:“這是時勢所趨。”
  “答得好!”
  “閣下莫非認為‘武圣’不值崇敬?”
  青衣人面色微微一變,不答所問,沉緩而有力地道:“小友,請替老夫辦件事?”
  “什么事?”
  “傳訊与西門嵩,說有故人在此佇候!”
  甘棠“怦”然一惊,道:“閣下的意思是要挑戰武林盟主?”
  青衣人面色又恢复原先的平靜,道:“這一點小友不必過問。”
  甘棠不由心中有气,冷聲道:“閣下認為在下會听這差遣?”
  “你不愿意?”
  “對了!”
  青衣人目芒一閃,道:“老夫已說了一個請字!”
  甘棠心中念及与南宮長老所約,當然不能在西門嵩之前現面,同時,他也不敢到“玉牒堡”,万一按捺不住,勢將影響大局,故作傲然的神態道:“閣下你何不親自登門討教?”
  青衣人莫測高深地一笑道:“老夫認為此地最好!”
  “可惜在下無法應命!”
  “為什么?”
  “不為什么?”
  “小友要在什么情況下,才肯為老夫傳這口訊?”
  “反正在下抱歉難以從命就是。”
  青衣人養气工夫可到了家,面上毫無慍色,這正是一個特級劍手所必需具備的條件,由此可以測知這青衣人的劍術,必相當可觀,同時,既敢向被尊為“武圣”的西門嵩挑戰,當然是有所恃的。
  心念之中,又道:“閣下向‘武圣’挑戰的動机是什么?”
  青衣人目中奇芒再射,但一現而隱,淡淡地道:“小友莫非認為老夫不配?”
  “在下沒有這意思。”
  “依小友的猜測呢?”
  “為名?”
  “你錯了,武人之患,在于好名!”
  甘棠暗自佩服,這廖廖數字,含有极深的哲理,試探著又道:“為仇?”
  青衣人面色變了,久久才告平复,避開了這問題道:“老夫明白小友的意思了!”
  “閣下明白什么?”
  “是否要老夫表現一下,能否有向西門嵩挑戰的資格。”
  甘棠心中一動,躍躍欲試,他真想見識一下對方的能為,敢公然向西門嵩挑戰,必有過人之能……
  就在此刻——
  兩條人影,從峰下飛射而至,甘棠目光一掃,道:“為閣下傳訊的人到了!”
  話聲中,人已向側方的亂石中逸去。
  青衣人灰眉一皺……
  人影颯然而至,赫然是兩名錦衣劍士。兩名劍上身形穩住之后,目光齊齊掃向青衣人,面上微露愕然之色,其中之一把手一拱,道:“閣下何方高人?”
  青衣人反問道:“兩位朋友何不先論身份?”
  那名錦衣劍士面上頓露揚揚自得之色,眉毛一挑,道:“閣下看不出咱們來歷?”
  青衣人冷靜地道:“恕老夫眼拙!”
  另一個錦衣劍十傲然道:“武林盟主座下錦衣近衛!”
  “哦!老夫失敬了!”
  “閣下可以報名了吧!”
  “區區微名,不值得報。”
  原先發話的那名錦衣劍士面色一沉,道:“閣下可知現在足踏之地,是什么地方?”
  青衣人淡淡地道:“一座山頭而已。”
  “哼!這是圣地,等閒人不許涉足。閣下為了瞻仰圣地而來?”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青衣人不屑地道:“想不到西門嵩竟然成了武圣,登上了盟主……”
  兩劍士霍然變色,一個怒斥道:“閣下敢直呼盟主名諱?”
  “這……有什么不可?”
  “本近衛恐要得罪!”
  “憑你還不配!”
  那劍士“唰”地拔出長劍,一抖幻起三朵劍花,厲聲道:“閣下到底是何來路?”
  青衣人依然冷漠無動于衷地道:“朋友,這你不配問,速傳語西門嵩,老夫在這里等他!”
  錦衣劍士嘿地一聲冷笑道:“閣下居然要去向盟主挑戰,嘿嘿……”
  “老夫要你快去傳訊!”
  “如果不呢?”
  “別激怒老夫殺了你!”
  那劍士先是一愣,繼而狂聲大笑道:“好一個大言不慚的匹夫!”
  青衣人雙目一瞪,奇光暴射又斂住,道:“快去!”
  那劍士一振腕,道:“閣下先露一手瞧瞧。”
  青衣人聲音一寒,道:“老夫不想殺你!”
  “可是在下卻想教訓你!”
  “你找死?”
  “那是笑話!”
  “出手吧?”
  “拔劍!”
  青衣人一字一頓地道:“老夫給你机會,讓你先出手!”
  “看劍!”
  “哇!”
  慘號震空,血光迸射,那名錦衣劍士,攔腰被斬為兩截。
  青衣人若無其事地回劍入鞘。他出手快得猶如電光映閃,不,那還慢了,應該說快得使人連動的余地都沒有,若非見他回鞘,根本就像沒有出手一般。
  另一名錦衣劍士,面如死灰,久久才爆出一聲栗呼道:“逆拔快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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