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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稱霸武林難如愿 是非曲直無了斷


  凌鶴以為,他的宿疾所以能霍然而愈,主要是巨書上的導引心法所致。而“怒堡”一夜之間瓦解,化為灰燼,卻不知曲能直有未找到孔開屏?于是他又折回“怒堡”,火已大半自熄,還冒著煙,昨夜還好好地,不由喟歎不已。似乎雙方的人都已离開了這儿,若非自內部瓦解,兩個八大家也沒有用。
  凌鶴進入堡牆內走了一會,忽聞人聲,只聞一個年輕男子道:“狐眠敗砌,兔走荒台,盡是當年歌舞之地,露冷黃花,煙迷衰草,悉屬舊時戰爭之地,盛衰何常,強弱安在否?”
  這口音凌鶴沒有听到過.這工夫一個年輕女子道;“柳青哥,這名句道盡了人世滄桑,變幻莫測,真叫人感歎不已……”
  凌鶴一愕,這口音太熟了,不由好奇,自牆頭向另一院內望去,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并肩側站在那儿,凌鶴差點叫出聲來,這女郎不就是孔開屏嗎?男的是誰呢?嘿嘿……“開屏”這名字起得太妙了。她不是到處孔雀開屏嗎?在孔雀來說,開屏也許只是一种本能吧!而人呢?尤其是一個女人,能憑本能處世嗎?“而這口音……”凌鶴心頭一沉。“這不就是姜不幸嗎?我居然和這女人同床共枕達一月之久,雖然只是假鳳虛凰,這肌膚之親自是不免。她當時為何老是在手心寫字而不出聲,以致把她當作了啞巴?是為了博取我的何情,抑是怕我听出她的口音?”
  凌鶴此刻的心情既复雜又矛盾。不禁又望過去,發現他們靠得又近了一點,“哼!女人……女人!如果再對女人抱有幻想,我又豈能算是一個男人?”
  想到這儿、頭也不回沖出了全毀的“怒堡”。心情很坏,不再去想姜不幸,卻不能不去想那“白煞”、“一指叟”和“續命郎中”三人。
  后者初識,談不上認識,前面滿人,他卻是知之甚稔,可是在“怒堡”,真弄不清他們是以什么身分在那儿做客的。
  拂曉一度黑暗,山野中的空气卻是一片清新,遠處隱隱地傳來了喝叱之聲,這儿距“怒堡”約三千里左有。凌鶴以為必是八大家之人遇上了“怒堡”的余孽。
  但是循聲追出半里外,在山坳中發現了黃世海兄弟及三“龍”和四“豹”殘余六人。黃世海兄弟是去而复返,想在余燼中找尋重要物件,但未找到,而“八虎”和她們的男友,也是回來找他們的細軟而在此遇上了。
  黃世海一個人對付“八虎”,仍然傷了她們三人,久戰下去,她們終非敵手,看樣子就是那些護院齊上也差不多。
  “你們都跟我到邊隆部落去,我們還可以卷土重來,你們的錯誤我不追究!”
  一號道:“我們為堡主效力,已受過不少的煎熬和折磨,現在我們只想過平常女人的生活,希望堡主放我們一馬!”
  “做夢!”黃宗海厲聲道:“堡主不追究你們背叛之罪,已經對你們太寬大了!大哥,宰了這些沒有良心的東西,咱們對她們好,處處為她們著想,她們并不領情……”
  “什么?處處為我們著想?”好几個女郎齊聲吼叫,因為她們不僅是受到折磨,那也是對人類尊嚴的侮蔑。
  “怎么不是?就拿那陳列室來說,堡主花了多少心血……”
  三個女郎怒吼著扑向黃宗海,不提陳列室還好,提起那個就触到她們的痛處,這些年輕女人,大多已毀,要是黃花閨女,對那陳列室中景物也就不會感興趣甚至會赫坏了。
  黃宗海受傷頗重,應付這三個女人十分吃力,要對付黃世海那五個就更加不濟了。
  “住手!”突然一聲沉喝,一條人影自樹頂上越過,落在場中,黃氏兄弟一看是凌鶴,凶焰就打了折扣,黃宗海道:“姓凌的,你又要插手?”
  凌鶴道:“要回邊陲南荒就快滾吧!你們捫心自問,在中原都作了些什么事?”
  黃世海道:“凌少俠,你若跟我們去邊陲,一字并肩,也有你一份……”
  “快滾!”
  黃世海咋唬了一陣。帶著部下离去。
  凌鶴道:“你們不要分開是最好,除了這等高手,別人不敢招惹你們。”
  一號道。“多謝凌大俠援手,不知凌大快要去何處?”
  “去打殺父仇人麥家兄弟和‘白煞’。”
  “凌大俠,我們初出‘怒堡’也不知該去何處,就讓我們和凌大快一起去如何?”
  “不,不!”凌鶴對女人早有戒心,道:“在下的事,不便有太多的人招搖過市,而且在下也要赶時間。”
  “這樣吧!”一號道:“我們八人之中,七人都找到了合适的人,只有馬小妹是單身的,她跟著我們對她不方便,對我們也不方便,要是讓她在凌大俠身邊,遇上馬如飛馬大俠再交給她的父兄,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凌鶴一听要留下一個跟著他、頭都大了,急道:“在下有急事在身,絕對不能照料一位姑娘,這是絕對不可以的……”
  哪知一號大力一推,一個年紀最輕,約二十左右的少女。
  向凌鶴這邊栽過來,而“八虎”之七及那些護院,兜頭一揖,道聲“拜托”,疾馳而去。
  “噯……噯……你們怎么可以這樣……”凌鶴气得眼珠子都發了藍,扭頭就走。
  “凌大俠,您……您要丟下一個無依的女子……不管我哩……”
  凄凄楚楚,動人心肺,凌鶴自然不能狠心一走了之,但卻沒好气地停下來回頭望去,道:“像你這樣見過世面的女子,能算是孤苦無依嗎?”
  “凌大俠說我見過世面?”
  “你是‘八虎’之一,不也是初一、十五到陳列室去觀光的客人之一嗎?”
  “呸,呸!多肮髒,多惡心!”
  “馬姑娘每逢初一、十五進陳列室去的時候,也會‘呸呸呸呸’大叫多肮髒,多惡心嗎?”
  “我雖然沒有那樣,但自第一次看到那些瓶子之后,以后再去,還沒進門就閉上眼睛,因為柳順和黃天在內間門外,他們并不喜歡看那些東西,正如堡主兄弟不愿看的心理是相同的。”
  “為什么?”
  “哎呀!何必裝糊涂?他們沒有嘛!這些話都是一號到七號那些姊姊們說的。”
  “你是說你不愿進那屋子?”
  “當然,但一號姊姊說,不想去也要去,要不,堡主會另想辦法整我,最早還有一位柳姊姊反抗,但仍被一號姊姊說服了。在那种環境中倔強,是和自己過不去的。”
  “柳姑娘是不是云夢山庄庄主柳塵慕的妹妹?”
  “是的。”
  凌鶴道:“她們既然走了,我不能撂下你不管,遇上你的父兄,我就把你交給他們。”
  “謝謝你,凌大俠,据一號姊姊說,當今武林武功比你高的恐怕不多,連堡主、‘白煞’或‘一指叟’和你也都在伯仲之間。”
  凌鶴無心回答這無聊的問題,八號又道:“凌大俠,曲能直本來像個坏人,緊要關頭卻變好了,有些人真是無法捉摸……”
  凌鶴忍耐著,她又道:“一號姊姊說,你和孔開屏已經為黃世海留了后,可是緊要關頭她卻失蹤了……”
  “住口!”他煩躁地道:“你不羅嗦就會死嗎?”
  “凌大俠,你……你何必這么凶呢?難道你和孔姑娘相處一個多月,孩子都有了,就沒有一點感情嗎?為什么一提起她你就煩……”
  “你是怎么回事?你再羅嗦,我可就不管你了!”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白了他一眼,默默地跟在后面,一口气走到日正當中,遠遠望去,前面有一鎮甸,凌鶴道:“前面可以打尖,餓不餓?”
  “今天早上我就餓了。”
  “抱歉!有心事連餓也忘了,你的芳名是……”“馬芳芳……”
  凌鶴看了她一眼,和她爹一樣,北人南相,有南方姑娘的靈秀和清麗,似乎是“八虎”中最好看的一個。
  這鎮不很大,但兩三條大街,倒也是熟鬧非凡,兩邊商號,要啥有啥。兩人進入一家頗气派的酒樓。凌鶴道:“馬姑娘,你想吃什么菜就自動叫吧,今天要吃個痛快!”
  “凌大俠,我是什么都能吃,還是你叫吧!”
  凌鶴叫了四個菜,還叫了酒,馬芳芳不喝酒,先行吃飯,但食畢付賬時,凌鶴的手又抽不出來,這种丑事和江涵遇過一次,居然會有第二次。
  原來“怒堡”中是用不著銀子的,所以身上從不帶錢,而昨夜又是倉促离開“怒堡”的。
  “怎么?沒帶錢?”
  “真丟人!身上沒有帶錢居然事先不知道,上次發生過一次,飯館的人差點把我們當作白吃!”
  “這次不會……”馬芳芳道:“凌大俠,我有辦法。”
  “幸虧姑娘帶了錢,在下會如數還給姑娘的。”
  “誰要你還,再說我身上也沒帶錢。”
  “你也沒帶錢??凌鶴面色一變。
  “雖沒帶錢,卻不至于抓瞎……”她取出一面非金非鐵的小牌,道:“凌大快到本鎮西頭一家順德棧騾馬店去找他們的掌柜的,就說需要五百兩銀子,他會給你。”
  “就憑這塊黑不溜秋的小牌?”
  “不錯,別忘了,把小牌帶回來。”
  一文錢逼倒英雄好漢,說一點不錯,凌鶴雖不愿卻也沒有辦法,若非他是一個不取之人,以他的身手,就去光顧那些貪官污吏或為富不仁的人就成了。他以為就算取自那些人的身上,也非正人君子所行為。
  鎮不算大,但稀疏零落迤邐甚遠,而順德棧就在鎮郊住戶不太集密之處,但找到了地頭一看,不禁惊愕而豎在當地。
  這家騾馬棧已付之一炬,許多馬廄、棧房甚至店伙的住屋都燒光了,還有些地方冒著煙。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是馬芳芳根本不知此棧付之一炬,抑是明明知道而故意耍他?“應該不會,她還在那儿等我取到銀子付賬呢……”他到附近的小店及住戶去問,怪的是,對方一听是關于順德棧被毀的事,立刻走開說聲“不知道”,或者赶緊閉上門。
  “這是怎么回事儿?”凌鶴再回到廢墟中,而且進入,這才發現占地极大,前前后后足有二三十畝,這工夫隱隱傳來嬰儿啼哭之聲,他本以為這嬰儿之啼聲是附近住戶中傳來的,但循聲走去,竟在一個半毀的屋中,發現一具婦人尸体旁有個嬰儿,正在咧著大嘴啼叫著。
  這是多么殘酷的景象?這婦人三十左右,似是被人殺死而非燒死的,這半毀的屋子,設備是這儿的客房及店伙住處最好的,婦人身邊還有一柄短劍,顯然這婦人會武,在不敵之下被殺;致命的一刀是在背上。
  看焚毀的情形,可能是昨夜發生的。那么這孩子必是自昨夜就開始啼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必然也餓了,餓了又哭,四周鄰居不會听不到,居然狠心不理不睬。抱起孩子仔細打量。
  小家伙大約兩三個月大小.眼大鼻挺,嗓子都哭啞了,多么可愛而又可怜的孩子。
  凌鶴感歎著,目前重要的是盡快把這孩子交給馬芳芳,先把他喂飽。轉身出屋,門外陽光下站著一個人,此人四十左右,三角臉三角眼,黃澄澄的目光中射出詭譎的光芒,道。“好可怜的孩子啊……”
  “是啊……”
  “這孩子已夠不幸,如再得不到妥善的撫養,那就更不幸了!”
  “說的也是,兄台可知此棧是如何焚毀的?看樣子似乎還有過一番廝殺,然而,卻只有這婦人一具尸体,這店家的人以及客人呢9”
  “在下也不大清楚,八成都葬身火海了吧?喏!那邊斷梁之下不是有一具已燒焦的尸体?”
  果然,在十步之外的斷梁下壓著一具尸体,由于焦黑,原先竟未看到,凌鶴道:“兄台貴姓大名?來此是……”
  “在下孫起,路過此地,由于以前孫某住過此棧,乍見此棧付之一炬,不免惋惜,順便進來看看。”
  “孫兄可知為何此棧失火,且嬰儿在此啼哭,居然都充耳不聞,是何道理嗎?”
  “這個在下也不清楚,少俠貴姓?”
  “在下凌鶴。”
  這人似乎未听過他的大名,道:“以少俠這年紀,把個孩子帶在身邊,實在不便,孫某的堂客就在七八里外,如交她照料撫養,那就兩全其美了……”
  “所謂兩全其美是什么意思?”
  “孩子由內人撫養,少俠省了累贅,此其一美也,賤內三十八歲迄未生一男半女,看見人家的孩子就喜歡得要命,交她來帶,豈不又是一美嗎?其實這么一來,就是三全其美了。孩子由愛他的人撫養,受實惠的是孩子本身,這一點才更重要,少俠以為然否?”
  話是不錯,但是說來說去,此人是看上了這個孩子,如果此人早來一步,孩子他自會抱去,但如今孩子已入凌鶴之手,責任重大,就必須問問馬芳芳,設法弄清這婦人的身分,也好把這孩子交給這婦人的親人,所以未理這人。
  首先,他希望看看婦人身上有無可證明身分之物,他蹲下,去拿婦人身邊的小包袱,但經驗告訴他,這個孫起已向他背后扑來。
  凌鶴抓起小包袱,扭身不避不閃,就以包袱迎向此人的匕首,這人的匕首一偏,想去挑他的“太淵穴”,可是包袱卻首當其沖.只聞“噗”地一聲,捅在包袱上,包袱在空中挽了個花,匕首已不在孫起手中了。
  孫起三角眼中射出涼駭之色,疾退三步,匕首插在包袱上,孫起知道人家的罡气流布在包袱上,使他不得不放手,反之,虎口必裂。
  凌鶴沉聲道:“你這是干什么?”
  孫起皮笑笑肉不笑地道:“在下只是由于關心這孩子一生幸福,而一時情急……”
  凌鶴一抖那包袱,匕首“刷”地一聲飛了回來,孫起接住,虎口發熟,隱隱作痛,凌鶴一手抱著孩子就走了出去。
  出了騾馬店廢墟,鄰人惊奇地看他抱著一個啼哭的嬰儿,當凌鶴注視他們時,他們又忙不迭地移開目光。
  當馬芳芳听了凌鶴的陳述,再仔細地打量孩子,突然奔了出去,凌鶴正要追出,伙計一攔,道:“公子,請付了賬再走!”
  凌鶴一愣,干焦急卻也沒有辦法,只好在此等她了,這一等竟然等到天黑,而伙計又在一邊和帳房先生指桑罵槐,暗示他們是想白吃,直到起更時馬芳芳才回來。她似乎哭過,取下一件首飾,要帳房折了銀子清了飯資,兩人這才投了店,也立刻請了個乳娘為孩子喂乳。
  “那婦人是我大嫂……”
  凌鶴一愕,道:“這么說這孩子是你的侄子了?”
  “是的,殺人放火的八成是‘怒堡’黃氏兄弟,我已經為一些死者料理了后事。”
  “你身上也沒有銀錢,料理后事需要一筆……”
  “這案子要官方插手,縣衙的刑名師爺馬能行是我的族兄,一切由他負責墊付,你說的那個孫起也必是凶手的同路人。”
  “馬姑娘,這孩子怎么辦?”
  真正是濕手插在面缸里,她也不知怎么辦!
  “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但是無論如何,我要負起撫孤的責任。凌大哥,你如果有急事要走,你就走吧!”
  “走?我是想走,可是万一你遇上黃氏兄弟怎么辦?況且又帶著一個孩子。”
  “這樣好不好?這個鎮雖不大,卻在通南往北有大道附近,我們馬家的人,可能由此經過。比喻說,順德棧即為馬家南七北六十三省中三十二家的騾馬店之一,此番被毀,未必沒有逃出此劫的人到馬家送信……”
  “那要多久?”
  “在此等一個月,不論有無人來,一個月后你就走吧!”
  凌鶴也只好先住下來,人生在世,往往會作些自己不愿作而又非作不可的事。這位奶娘拾攝得十分干淨,奶也很足,一個月給她十兩銀子,還管她的飯,已是樂不可支,平常一年也賺不了這么多的銀子。
  這家客棧就在順德騾馬棧的對南,靠近郊區的客棧自然很小,他們這間上房正好臨街,自富中望出去,可看到廢墟大部他地帶。
  深夜,凌鶴正要上床,忽見廢墟中火光閃爍了一下熄滅,如不是火摺子必是有人在吸旱煙,這么晚了誰會在廢墟中抽旱煙?凌鶴輕輕推開窗子,掠了出去,巧的是,馬芳芳也看到廢墟中有火光一閃,見凌鶴穿窗而出,她也跟了出去。孩子由奶娘照料,而且已經睡了。
  但是,兩人找遍了任何一個角落,并未看到一個人影,此刻突然听到一聲哭啼,自廢墟左邊疾掠而過。
  “不好!咱們中計了……”凌鶴沉聲道:“這是調虎离山之計,孩子八成被人偷走,你盡快回去看看,我循聲去追……”人已在二十丈之外了。
  凌鶴猜得沒有錯,孩子果然被人抱走,這人為什么要搶孩子?是因為這孩子太可愛,還是另有原因?但他卻深信,這人不是孫起,孫起的輕功絕無這等造詣。
  凌鶴追了十一二里才追上,一掠十五六大,迎頭攔住,相距不過兩丈三四,此刻月明風清,視野甚好,凌鶴看清了來人,不由憤填膺,切齒道;“又是你這個老賊,這孩子何辜?”
  原來是“白煞”姜子云,試想凌鶴怎能不怒?“凌少俠……我……我只是想把你引開……遠离這是非之地……一時情急……只好把孩子抱走,你們才會跟來……”
  凌鶴冷蔑地道:“姜子云,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把孩子拿過來。”
  “凌少俠……老奴真的是一片誠意……因為有人想置你于死地……”
  “把孩子送過來。”
  “好吧!凌少俠接著……”他丟了過來,他之所以不送過來,也許是怕凌鶴以為他想施襲,凌鶴自會小心翼翼地接孩子。
  然而,就在一丟一接的剎那,只見“白煞”身后一丈外山岩后閃出一條人影,指勁破空之聲有如撕裂綢緞,襲向“自然”。
  在這瞬間,凌鶴除了惊駭之外,簡直想不通,因為向“白煞”施襲的竟是“一指叟”。
  在凌鶴的想像中,“一指叟”葉伯庭已改邪歸正,“白煞”姜子云已不可救藥,就以這次在“怒堡”之中,“白熱”放出黃世海即為顯著的例子,且是他的仇人。
  這只是眨眼間的事,姜子云丟出孩子的瞬間,乍聞指聲,應變已稍遲一步。慘呼聲中,人已向斜里栽出。
  “嘿……”葉伯庭得手之后,發出一串陰笑道:“小子,你應該明白老夫怎么會死而复生了吧?”
  凌鶴恍然,冷峻地說道:“巨書上的導引心法,以瑜伽為本,瑜伽中有一种‘冬眠大法’,可以放在棺中埋入地下一個月而不死,你大概就是佯作重傷,奄奄一息,而騙取我那巨書上的導引大法了吧……”
  “嘿嘿……”葉伯庭眉飛色舞地道;“要騙你并不容易,因為你早已下了戒心,但是,對一個生命垂危的人,卻不會提防,況且老夫自稱老奴,在你身邊下工夫,時間總算沒有白費,姜子云夢寐以求的,卻被我得到了!哈……”
  凌鶴一字字地道:“葉伯庭,你以為凡是我所有的,你都知道了,你能所向披靡嗎?”
  “小子,今夜老夫就證明給你看。”
  就在這時,馬芳芳吁吁嬌喘地赶了來,凌鶴把孩子交給她,馬芳芳看看一邊重傷的“白煞”,再看看不可一世的葉伯庭,吶吶道:“凌大哥,這是怎么回事儿?”
  “你先別問,站到一邊去,也別接近他們,這都是一些毒人,誰占上誰就會蛻層皮!”
  馬芳芳抱著孩子走到一邊,葉伯庭聚精會神地攻出一指,就像用鋒利的小刀在繃緊的緞子上快速划過一樣,空气中出現一道寒流。
  凌鶴微微一涼,不久之前的“一指叟”還沒有這等造詣,這是武功已窺后的蹤象,凌鶴疾閃。“哧哧哧”又是三道指風傍身划過,地上的碎石濺出火星,揚起一層泥塵。
  “怎么樣?小子,看在你泄漏巨書上的秘密份上,給你個全尸,你自行了斷了吧!”
  “葉伯庭。你想稱霸武林之心,永遠不能如愿。欲路上勿染指,理路上勿退步,這就是我作人的原則,雖有‘清官難逃滑吏手’之說,我以為清官与滑吏之下場絕對不同!”
  “小子,你死到臨頭還要賣弄你的學問,拿命來……”指罡嘯聲盈耳,使人難以正确判斷施襲之方向和指勁之剛陽或陰柔,旬日不見,這老賊真的是脫胎換骨了。
  “一指叟”在“一指禪”已有四十年的火候,本已非同小可,而大進卻是得到“導引心法”之后。這玄奧的心法就像一把鑰匙一樣,開啟了登峰造极的大門。
  但是,凌鶴并不遜于他,是什么原因呢?說起來十分單純。
  有了基本的內功之后,加上由于一千零八十道劍疤的厲練,那一刀一劍划過的肌肉所得到的回饋,是一點一滴,真真實實的實戰經驗,而經驗是世上任何事業的基礎,或成功的法門。尤其是得到了導引心法之后,進境一日千里。
  “嗤嗤”兩聲,凌鶴衣衫下擺上出現兩個洞,但是,几乎同時兩股旋風自葉伯庭身邊掃過,葉伯庭也知道厲害,身子疾拔,腳上掉下兩片物体。
  原來是葉伯庭的兩片鞋底,可以說他的閃避若再慢半瞬,兩只腳就無法保全,也可以這么說,只差半瞬,凌鶴竟未能傷到他的只足,葉伯庭已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
  “凌大哥……”馬芳芳走近看看他的衣襟,再看看地上兩片鞋底道:“老賊不是你的敵手。”
  “不,在目前,我也未必能占他太多的便宜,由于他學的和我一樣多,今后我們的成就很難分出高下了。”
  走近姜子云身旁,僅這會儿工夫,這老家伙臉上血色全無,似乎不能動了。凌鶴道:“別太接近他,他們這些人是不可信賴的……”
  “少主人……你補我一掌吧!反正你總要為令尊報仇的,如果你不希望我……馬上死,就……就分成十掌或二十掌……我都認了……”
  “你別叫我少主人,少來葉伯庭那一套!我不會再上當的。”
  “快點斃了我們吧!我死有余辜……”
  “要死也不急在一時,你剛才為什么叫我少主人?”
  “少主人……我現在說什么,你也不會相信的……”
  “不妨,你說吧!不該信的我會信,不該信的我不會再相信!”“少主人……我早已迷途知返……只是受他的威脅……不得不暫听他的……”
  “你胡說!你把我當作無知小儿?曾几何時,你在‘怒堡’中,還放了黃世海……”
  “少主人……那也是奉他之命……好在老奴知道你不會敗在黃世海手下。”
  “你少胡扯,你怎知我不會死在‘怒堡’中?”
  “你不會。第一,葉伯庭還想你的‘導引大法’,他不會讓你死在‘怒堡’。其次,老奴偷偷到洛陽郭家去過一次,把已被閹割的梁不凡送到郭家,當時梁士君夫婦也在那儿,老奴也曾告訴他們馬家及柳家各有一女及一妹陷在‘怒堡’,請他們速邀八大家去內外夾擊,所以老奴有把握瓦解‘怒堡’。‘怒堡’本有百十人之眾,一旦有事,皆潰散逃命去了。由于黃氏兄弟素日待人刻毒,緊要關頭,自是饑則附、飽則揚,懊則趨、寒則棄了!
  何況‘八虎’乃‘怒堡’精英,已被老怒和曲能直定計使她們轉了向……”
  “片面之詞,其誰能信?”凌鶴道:“那么害家父的幕后主使者是你該沒錯了?”
  “少主人……我說是葉伯庭……你是不會信的。”
  “你說你受他威脅,不得不暫時听他的,鬼才相信,難道你的身手不如他?”
  “的确如此。”
  “那么什么過去總是以你為首,他反而低聲下气地,像是事事都听你的?”
  “這正是他的陰謀,要造成少主人的錯覺,以為我比他厲害,也以為這一切都是我策動的,他只是附從,以便把你的注意力引到我的身上而忽略了他。這樣,也就可以适時向你靠攏,騙取你那巨書上最后的一點秘密——導引大法。”
  “你如果早已痛悟前非。為什么不及早告訴我?”
  “少主人,我對他太清楚……他不确定目的,什么花樣都會使出來,而他即使達到目的,也……也不會超越你……我在他的身邊……比較容易呵護你……”
  “你今夜抱走孩子,又是為了啥?”
  “第一,是怕他以孩子威脅你們,使你們上當。其次,是把他引到這儿,讓少主人收拾他,沒想他更絕,趁我丟孩子時,先收拾老奴,以防你我聯手。他似乎有信心,單挑之下,即使不能胜你,也絕不會陷在這儿。”
  “為什么?你不以為我會輸給他?”
  “不,因為少主人身受一千零八十次創傷所得到的寶貴經驗,無与倫比。本來最早是葉伯庭在暗中觀察你每次和各派高手搏殺,暗暗記住,事后再由麥秀當面不厭其煩地問你,有關對方所用之力道、剛柔等等,他再在暗中偷听。然而,非身受者,如何去体會那种快逾電掣的勁道?所以我事后漸漸体會到,那是最公平的報酬,以痛苦及死亡的悸懼所換來的成就感,別人無法分享。這也正是人生的一件不幸——經驗要以痛苦去換取,我們無法把它送給我們的友人或親人,使他們不勞而獲……”
  兩少默然,盡管凌鶴絕不敢再輕易相信此人之言,卻也無法反駁,有待以后驗證,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很快來到現場,竟是曲能直。
  凌鶴對此人的印象也不甚佳,雖然此人在“怒堡”中,似乎是站在正義這邊,由于他和姜、葉二人极接近,他對此人就不得不打個問號了。
  “續命郎中”奔到姜子云身邊,道:“老姜,你怎么樣了?”姜子云睜開眼,道:“郎中來了,我姜子云也許有救了!剛才葉伯庭要毀了我的四肢,幸我緊急應變,只斷了一肥及一臂……”
  兩少及曲能直同時一震,曲能直略一檢查,果然斷了一腿一臂,曲能直道:“老姜,骨已碎,恐怕要保全這一腿及一臂很難!”
  “不要緊。郎中,碎了就砍去,只要一條好腿和一條好胳膊,再裝上一條假腿,能伺候少主人就成了。”
  凌鶴冷冷地道:“我不喜歡再听到少主人這稱呼。”
  “少主人,你不知道,昔年八大家主人要殺家兄‘黑煞’,若非令尊力排眾議,家兄姜子奇會當場被亂掌擊斃,此其一。殺恩公之人雖是葉伯庭,但老奴那時心術也不正,時時覬覦巨書,由于需利用江涵,于是他把麥俐送給他了,這也是老奴能阻止而未阻止,終生不能釋怀之事。”
  “好哩!”曲能直道:“你們之間的事,我老郎中也不便置詞,但是,我卻知道葉伯庭這老家伙詭計多端,心狠手辣。一切回去再談,我來背他,凌少俠斷后……”
  返回客棧,立刻仔細檢查,果是非鋸不可,立刻叫店家燒開水,准備刀鋸及止血藥物,由凌鶴任助手,折騰到四更天,把姜子云的右腿齊膝据去,左臂則是齊肩鋸去。
  本來未鋸以前,凌鶴仍不相信,還以為他們二人又在演雙簧呢!因為他上當的次數太多了。
  使用麻沸散,使姜子云昏睡過去,曲能直疲倦地坐在椅上,道:“能平安度過三四天,我才能保證他這條爛命。”
  “這么說是在下錯怪了他?”
  “姜子云畢竟也整過你,使你耿耿于怀的可能是麥俐的事吧?”
  “是的,但是,她如果意志堅定,也許就不會發生不幸的,她不該瞞著我和江涵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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