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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怪招惊老豹


  縱是江湖一流使劍名家,若論變化精微,也未必會胜過他多少。此刻對面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居然向他問出几招才能胜得了她的話來?
  這豈非大小覷了天華山庄?
  宋文俊臉色微微一變,傲然道:“隨便姑娘划道就好。”
  秋霜道:“不,你要多少招,才有把握胜我,我如何知道?說少了,你不能發揮威力,說多了,你又覺得我瞧不起天華山庄,對付一個丫頭,何須如此費事?事關天華山庄少庄主英名,自該由你自己決定。”
  宋文俊心頭暗暗惱怒,但因方才有兩場前車之鑒,他想說十招,轉念之間,又覺得不妥,只要自己說出了口,如果十招之內,不能胜她,豈非就算自己輸了?
  但和良己動手的。只是人家一名丫頭,要是說多了,确也是一件丟臉之事,心念轉動,不覺劍眉微攢,一時答不上口去。
  秋霜可不肯放松,冷聲道:“怎么?你可是沒有把握么?”
  這句話,听得宋文俊劍眉一挑,仰首朗聲笑道:“好個利嘴丫頭,本公子是在考慮,若是取你性命、三招已經足夠,但若要胜你,而又要使你不受到傷害,大概就要二十招了。”
  二十招,正是武林大老宋鎮山得自天山逸叟最精微的劍法,天下無人能破。
  他說二十招,那是已把面前這個十六八歲的丫頭,看作了最棘手、最難斗的勁敵了。
  秋霜冷冷的道:“一個丫頭的性命,并不值錢,既已動手,刀劍無眼,傷亡之事,在所難免,你要取我性命,自然悉听尊便。但我想請問的,是宋大公子究竟以三招為限呢?還是以二十招為限,你最好說說清楚。”
  這若是換在平時,宋文俊那還忍受得了,但他今晚卻居然十分冷靜,緩緩吸了口气,強壓著胸頭憤怒,緩緩說道:“本公子劍下,除了十惡不赦之人,從不妄殺無辜,咱們就以二十招為限吧!”
  惲慧君心中暗道:“表哥久經舅舅熏陶,今晚他表現得十分沉著,和平日好像換了一個人了!”
  不覺迥眼朝他望去。
  竺秋蘭也悄聲朝岳少俊道,“秋霜一定要宋文俊說出几招為限,只怕大有文章呢!”
  岳少俊道:“這有什么不對了?”
  竺秋蘭道:“什么不對,我也說不出來,反正一定另有作用。”
  只听秋霜道:“二十招就二十招,現在你可以發招了!”
  宋文俊道:“好吧,姑娘小心,本公子要出招了!”
  在這一瞬間,他表情變得十分嚴肅,手中長劍緩緩舉起,一雙俊目之中,射出兩道湛湛神光,直注在長劍劍身上。
  這一瞬間,他凝神卓立,有如淵停傷峙,也顯示出他在劍技上具有精湛的造詣。
  站在他對面的秋霜,手捧雙股劍,眼看宋文俊本來謙洒倨做的人,一下變得十分沉穩,气勢磅磷。
  她秋霜似的臉上,不禁也流露出虔敬之色!
  不,她內心似有一份不安的感覺!
  就在此時,宋文俊的長劍,霹光閃動,緩緩刺出,他出手雖緩,但緩的只是“出手”而已。
  劍到中途,突然間,快得如同電光一掣,劍尖斜刺秋霜左肩。
  秋霜目不轉瞬注視著宋文俊的長劍,直等到劍尖快要刺到,她沒舉劍封架,上半身忽然輕輕一側,好險,寒鋒就擦著她衣衫而過,一下就輕易的避過了宋文俊的一劍。
  宋文俊因有小翠的短劍被奪,和表妹的長劍被合,他選擇的出手這一招,看去簡單,實則蘊藏了几個精微變化,又豈是僅憑人家上身一側,就能輕易躲閃得開的?”
  但宋文俊一劍出手,刺了個空,忽然感到自己這一式,招式竟然用老,隨后几個變化,竟然全都再也使不出來!這無他,分明對方這一式簡單的側身避劍之中,同樣隱藏著几個變化!
  宋文俊不覺一呆,倏地抽回劍去,口中沉喝一聲:“好。”
  他招式用老,自然只好重新發劍,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但隨他“好”字出口,劍勢突發。這回他長劍疾發,劍光連閃,出手如電,一招緊似一招,連綿刺出。
  但見劍尖顫動,寒芒飛洒,万點銀光,漫天如雨,點點都指向秋霜要害大穴,變化之奇,可說瞬息万變,使人目不暇接。
  秋霜手中雙劍,根本沒有施展,在這一劍光如同風雨飄洒的情況之下,她只要一出手,就會穩落下風!
  不,根本無從招架,而且只要沾上一點,就非死即傷,因此她右手依然捧著雙股劍,干脆不和他動劍。只是雙腳在三步之內,騰挪移動,上身隨著左右搖擺,閃避急如星火刺來的劍勢。
  石少俊隱身石后,目光凝注,看著她閃展騰挪的身法,在方寸之地,遇旋自如。
  宋文俊閃電劍法,竟自傷她不著,她這輕靈奇詭的身法,竟和師傅傳給自己的避劍步法,不謀而合!
  不,有許多地方,比自己所學的更簡單而精微,一時看得心領神悟,十分出神。這時只見秋霜嬌軀一晃,翩然閃了出去!她本來秋霜般的臉上,此刻紅馥馥的,似怒似怨,鬢邊已經隱現汗珠,酥胸也在起伏不停。
  一雙水淋淋的眼睛望著宋文俊,疥聲祝道:“已經二十招啦,你還不住手么?”
  看她模樣,這二十招,夠她惊心動魄,直到此刻、掠魂甫定,習流露出她少女本來的嬌美笑容。
  宋文俊長劍二收,神情木然,點頭道:“果然已經二十招了,本公子輸……”
  秋霜一雙俏眼盯著他,欲言又止,忽然臉色一少,迅快的收起雙劍,轉身朝水榭中走去。
  宋文俊雙手略一抱拳,說道:“咱們今晚認輸,告辭。”
  說完,轉過身道:“表妹,咱們走。”正待舉步。
  仲姑娘道:“宋公子留步。”
  宋文俊回身道:“仲姑娘之意,是要把咱們留下了?”
  仲姑娘從椅上站了起來,蛛淡一笑道:“我方才說過并無留下你們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想請二位進來一談。”
  假山石后,岳少俊目睹宋文俊、惲慧君三人,連輸了班,低聲道:“竺姑娘,走,咱們出去,我要找那姓涂的要解藥去。”
  說著,妄待站起身。
  竺秋蘭正在沉思之中,忽然惊覺過來,吃惊的道:“你要去做什么?”
  岳少俊道:“宋兄他們還不知道那姓涂的就是托我捎信的賊人,我要去當面揭穿他,要他交出解藥來。”
  竺秋蘭道:“你慢點,我想到了一件事。”
  岳少俊道:“你想到了什么?”
  竺秋蘭道:“我在想,這仲姑娘率領了四個使女,住在這里,完全是為了天華山庄而來,因為宋老爺子昔年就號稱武林第一劍,她們所學的武功,完全是對付使劍的招術……”
  岳少俊口中低晤一聲,矍然道:“你說的不錯!”
  竺秋蘭道:“但她們怵于宋老爺子的威名,不敢貿然下手,后來正好遇上你,才利用你捎去那封毒函……”
  岳少俊道:“不錯!”
  竺秋蘭道:“因此,解藥未必會在涂金標身上。”
  岳少俊道:“那在什么人身上?”
  竺秋蘭道:“因為涂金標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岳少俊恍然道:“你說解藥在仲姑娘身人了?”
  竺秋蘭嫣然一笑道:“你總算想通了。”
  岳少俊道:“咱們那就找仲姑娘去要解藥。”
  竺秋蘭道:“要取解藥,必須先制住仲姑娘,但她四個丫頭,卻不易對付……哦,有了!”
  岳少俊道:“你想到了什么計較?”
  竺秋蘭道:“這是冒險的舉動,但也不妨一試,你附耳過來。”
  岳少俊依言側過臉去,竺秋蘭附著他耳朵,低低的說了一陣。
  岳少俊連連點頭道:“就這么辦。”
  宋文俊听仲姑娘說有事請他們到水榭中一談,不覺回頭望望惲慧君,說道:“表妹,你看如何?”
  惲慧君低低的道:“我們既然來了,而且我們連輸了三聲,人家要我們進去,不進去成么,听听她要和我們談些什么也好。”
  宋文俊道:“表妹說得极是,好,咱們那就進去……”
  話聲甫落;突听一個清朗聲音叫道:“宋兄且慢!”
  宋文俊但覺口音极熟,舉目看去,只見假山半山腰間,忽然站起兩個人來,奴雙長身飛掠而下,那是岳少俊和竺秋蘭。
  他們沒走九曲橋,(從假山正面下來,應該由九曲橋經過水榭,才能和宋文俊三人會合)而是掠過東首小河,才跨上九曲石橋走來。
  惲慧君看到岳少俊和竺秋蘭同來,心頭不期升起一絲說不出的悵触。
  宋文俊道:“岳兄有何見教?”
  岳少俊瀟洒一笑道:“在下也想向仲姑娘討教,缺少二位人證,因此想請宋兄和悍小姐給在下作個人證。”
  說話之時,暗暗向宋文俊遞了一個眼色。
  宋文俊雖然不知他用意何在,但猜想必有緣故,這就頷首道:“好吧,不知岳兄要咱們如何作證?”
  岳少俊含笑道:“宋兄二位,且請稍候,容在下和仲姑娘談談條件。”
  接著目光一抬,朝仲姑娘拱拱手道:“仲姑娘請了,昨晚承蒙姑娘把在下送了回去,在下感激得很。”
  仲姑娘冷冷說道:“岳少俊,本姑娘看在封前輩份上,才派人送你回去,沒想到你白天引人前來搜索,晚上又來自投羅网了。”
  岳少俊朗笑一聲道:“仲姑娘,在下要向你鄭重聲明,岳某和你說的什么封前輩,毫無關系,你說在下自投羅网,這話也未免太難听了,在下今晚冒昧越牆進來,乃是找一個人來的。”
  仲姑娘冷然道:“你找什么人?”
  岳少俊伸手一指站在水樹門口的涂金標,說道:“就是這位涂兄,他在呂城托在下捎一封信給宋老爺子,結果讓在下背了一個黑鍋……”
  宋文俊听說讓岳少俊捎信的就是涂金標,不覺劍眉一剔,鏘的一聲掣劍在手,大喝道:“原來毒害家父的就是你……”
  正待朝涂金標欺去。
  岳少俊慌忙伸手一攔,說道:“宋兄,你是在下的證人,且听在下把話說完了。”
  說著又連使眼色,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惲慧君也及時勸道:“叩表哥,你听岳相公說完了,再說不遲。”
  宋文俊一手按劍,沒有說話。
  岳少俊接著朝仲姑娘道:“因此今晚在下本是找涂兄要解藥來的,但繼而一想,涂兄也許只是奉命行事,他身上未必會有解藥,因此……”
  他故意拖長語气,沒往下說。
  仲姑娘冷哼一聲道:“因此你找上了我,對不對?”
  岳少俊瀟洒一笑道:“仲姑娘說對了,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仲姑娘冷然一笑道:“你認為不是自投羅网?”
  岳少俊輕松的笑了笑道:“也許是,但那要試后方知。”
  仲姑娘道:“你要如何試法?”
  岳少俊道:“這等于是一場賭博,輸贏各占半數,因此在下希望和仲姑娘公平一博。”
  “輸贏各占半數?”
  仲姑娘冷峻一笑,接著續道:“你要和我動手?”
  岳少俊道:“莫非仲姑娘不敢和在下賭么?”
  仲姑娘冷聲道:“你要和我動手,先得胜過我手下使女,才有資格。”
  岳少俊道:“這個在下已經知道,仲姑娘要那一位姑娘出場,在下在此恭候了。”
  仲姑娘回頭吩咐道:“冬雪,你去接他几招。”
  冬雪躬身應“是”,舉步走出水榭。
  岳少俊含笑道,“冬雪姑娘請亮劍。”
  冬雪抬手抽出雙股劍,問道:“你劍呢?”
  岳少俊手掌一攤,“鏘”的一聲,彈出一柄軟劍,立時掙得筆直,口中喝道:“姑娘小心了!”
  疾然欺身直進,劍光一閃,左手已經扣住了冬雪的執劍脈腕,一抖手把她摔了一個斤斗,摜出去七八尺遠,一跤摔倒地上。
  她摔出之處,正好离竺秋蘭不遠,竺秋蘭手中早已扣好了一顆小石子,在她摔倒之時,就已暗中彈了出去。
  要知她乃是賣花婆婆竺三姑的掌珠。竺三姑一手“天女散花”,同時可以打出十八种暗器。
  竺秋蘭家學淵源,上手也可同時使九种暗器,自然認穴奇准,石子雖小,正好擊中冬雪穴道,這下跌了下去,就沒有再爬起來。
  岳少俊這一記出手奇快,旁人只看到他的劍光一閃,冬雪就跌了出去,因此誰也沒發覺冬雪是被竺秋蘭制住的。
  這一下,直看得宋文俊,惲慧君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惊奇不止!
  尤其是宋文俊,他和岳少俊動過手,知道岳少俊的劍上造詣,應該比自己還略遜一籌,今晚如何居然一招克敵,制住了冬雪?
  岳少俊摔出冬雪之后,軟劍也同時返入鞘中,回身朝仲姑娘一抱拳道:“在下僥幸獲胜,仲姑娘如果還不相信,可以再派一位姑娘下場試試。”
  仲姑娘臉上确有不信之色,冷聲道:“你把冬雪如何了?”
  岳少俊含笑道:“仲姑娘只管放心,在下只不過用劍尖點了她穴道,并不礙事。”
  仲姑娘冷哼一聲道:“春風,你出去試他一招。”
  春風擅長的是奪劍,“試他一招”者?就是暗示她不必和他多動手,在第一招上,就施展奪劍手法可也。
  春風欠身道,“小婢遵命。”
  她走出水榭,就先抽出了雙股劍,捧在手腕里,俏生生行近岳少俊面前,才開口道:“你可以發劍了。”
  這自然是故作姿態。
  岳少俊早已知道她的心意,漾洒一笑道:“看來在下不發招,姑娘是不肯還手的了,在下那就恭敬不如從命。”“鏘”!抬手抽劍,軟劍朝前一指,喝道:“姑娘小心!”
  一招“笑指天南”,緩緩推出。
  這是他故意誘敵之劍。
  春風果然上當了,就在岳少俊軟劍直豎,堪堪點出,她身形一晃,側身欺進,左手閃電般朝岳少俊執劍右腕抓來。
  岳少俊就在等她來奪劍,右手未及一半,就已縮了回來,左手一探,已經搭上她手腕,低笑道:“可惜姑娘慢了半步。”
  一抖手指,暗勁透過五指,把春風也像冬雪一般,一個斤斗摔了出去。
  竺秋蘭跟著如法炮制,彈出一顆小石子,打中了她的穴道、
  春風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出手奪劍,反為人家所乘,一跤跌下,也就沒有爬得起來。
  兩人如出一轍,全被岳少俊一記怪异手法制住,(別人都沒看出是竺秋蘭制住的)一時之間,看得敵我雙方的人,全都聳身動容!
  宋文俊臉有惊异之色,惲慧君一雙明亮的眼波,卻在面紗之中,閃出了异采。
  岳少俊目水一抬,文靜而安詳的朝仲姑娘微微一笑道:“仲姑娘;在下是否有資格向你討教了么?”
  他愈安詳,仲姑娘的臉色卻愈冷,她緩緩從椅上站了起來,兩道冷酷銳利的眼神,直射到三數丈外,緊盯著岳少俊,冷聲道,“夠了!”
  這兩個字,口气說得十分冷峻。
  站在她身后的夏雨、秋霜二人,同時屈膝道:“仲姑娘,小婢……”
  仲姑娘沒待她們說下去,右手微微一擺,制住她們再說,然后朝秋霜一招手道:“取我劍來。”
  秋霜不敢多說,雙手捧上一柄鵝黃劍穗的長劍。
  仲姑娘伸手接過,舉步走出水榭,一直走到岳少俊面前,冷冷的道,“你現在可以放開她門了。”
  她說話,簡直就像命令!
  岳少俊昨晚和她見過面,而且只隔著一張小圓桌,她兩次致歉,雖然冷峭,但總是帶著笑容,說話也十分委婉,因此并不覺得如何?
  這回,和她面對面站著,同樣在燈光之下,發覺她臉色卻和昨晚大大的不同,看去冷得近乎蒼白。兩道眼神几乎就像兩把森冷的利劍,瞧著你會使人產生寒冷的感覺,但也使她特別顯得有凜然不可侵犯的美!
  岳少俊軟劍未收,抱抱拳,含笑道:“仲姑娘,這可抱歉得很,你手下這兩位姑娘,在咱們未分胜負之前,在下不能放她們,因為……”
  他抬頭望望她,還沒往下說。
  种姑娘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因為什么?”
  岳少俊笑了笑道:“因為姑娘手下,都善于奪劍,在下和這几位朋友,使的都是劍,為了慎重起見,只好暫時委屈她們了。”
  仲姑娘哼了一聲,才道:““好,那你就發招吧。”
  “不!”岳少俊道:“在下方才說過,咱們這是一場賭博,輸贏各占一半,總該有個賭注吧?”
  仲姑娘顯然已是不耐,冷冷的道,“你要賭什么?”
  岳少俊道:“在下今晚,是跟仲姑娘要解藥來的,散功奇毒的解藥。”
  仲姑娘臉上閃過怒色,冷然道:“你自認能胜我么?”
  岳少俊瀟洒的笑道:“這是賭注,在下如果僥幸獲胜,希望仲姑娘能賜解藥……”
  仲姑娘看了他一眼,冷冷的道:“要是你落敗了呢?”
  她這句話的口气,寒冷之中,已有解凍之意。
  那是她看了他一眼之后,才解凍的,她總究是姑娘家!
  岳少俊不假思索的道:“在下如果敗在姑娘劍下,愿意听憑仲姑娘發落。”
  “好!”仲姑娘很爽快他說了一聲“好”,望望他,接著道:“你要以几招為限?”
  岳少俊含笑道:“這個么?悉听仲姑娘吩咐。”
  仲姑娘想了想道:“五十招,夠了吧?”
  她居然冷气全消,出之以商量的口吻說話了。
  岳少俊抱拳遵:“在下說過,悉憑仲姑娘吩咐。”
  仲姑娘冷然一笑,說道:“你很會說話。”
  她笑了,笑得雖冷,卻也笑得很美!
  岳少俊道:“仲姑娘夸獎。”
  回身朝宋文俊、惲慧君二人拱拱手道:“在下和仲姑娘約定胜負以五十招為限,就煩宋兄、惲小姐二位,替在下作個公證人了。”
  仲姑娘玉腕輕抬,抽出一柄秋水般的長劍,左手握著劍鞘、抬目道:“你請吧!”
  岳少俊道:“在下向仲姑娘討教,自然你先請了。”
  仲姑娘居然不再討厭他嚕嗦,長劍嗡然一振,說道:“那我就占先了。”
  長劍斜指,振腕就是一劍,刺了過來;但她這一劍,只是刺向岳少俊左肩上空,并未真的刺人。
  竺秋蘭在江湖上行走多年,那會看不出來?心中不由得暗暗冷笑。
  岳少俊斜跨半步,避讓來勢,手中軟劍直豎,使了一招“閉戶誦經”,向外推出。
  這一招當然不是攻敵的招法,他是投桃報李,仲姑娘在第一招上,并未使出狠辣劍招,他也不便一上手就攻人要害。竺秋蘭眼看兩人眉來眼去,心頭本已有气,此時再看兩人出手劍招,也是像做戲一般,裝著樣儿,更覺酸溜溜起來,大聲叫道:“岳相公,一共只有五十招,你要胜了她、才能取到解藥,一招也虛耗不得呀!”
  “虛耗”,這兩個字,听到仲姑娘耳朵里,就像針一般尖!
  為什么虛耗,豈不是樊梨花遇到了薛丁山,在戰場上虛應故事,且戰且走么?
  任何一個姑娘家的耳朵里,都听不得人家帶刺的話,何況這說話的,又是和岳少俊同來的姑娘。
  她(仲姑娘)臉色微變,口中冷笑一聲,劍光一閃。長劍倏然折了回來,劍尖直指岳少俊左“太陽穴”,劍勢急如電火!
  岳少俊軟劍直豎,堪堪推出,一見仲姑娘劍如星火,直射過來,一時之間,連變招都來不及!
  軟劍直豎不動,身形突然向左旋了過去,這一式,他隨机應變,使出來釣是昆侖劍法中的一招“青龍繞柱”。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劍光和劍光一撞,響起一聲金鐵交鳴,兩支劍同時直蕩開去。
  岳少俊只覺虎口發熱,向右閃出,仲姑娘也是手腕一陣酸麻,后退出去了一步。
  兩人這一劍交擊,發現雙方功力,正是旗鼓相當。
  岳少俊方自閃出,仲姑娘已經一退即上,轉腕之間,刷刷刷,一連三劍,疾攻而上,劍風直逼面前。
  岳少俊最近連番和人動手過招,有了經驗,腳下不了不八,站住了樁,軟劍一揮,在間不容發之際,擋開了仲姑娘的連環攻勢,趁勢也還擊了兩劍。
  仲姑娘冷冷的道:“看來你果然不是無量派的人!”
  岳少俊好奇的道:“姑娘怎么會把在下當作無量劍派的人呢?”
  仲姑娘道:“因為你這柄軟劍,是無量劍派之物。”
  岳少俊低哦一聲道:“原來如此。”
  兩人口中雖在說話。但兩柄長劍依然各展奇招,但見銀光繚繞,紫電飛空,兩條人影,在錯落劍花中,進退如風,是以大家只注意兩人交手的情形,沒听到兩人的說話。
  不過轉眼工夫,已經打了二十几個照面,岳少俊劍招愈來愈見純熟,每招每式,都是武林各大門派的招術,從他手中使出,竟如一整套完整的劍法,攻守兼顧,變化奇奧,兼有推陳出新之妙。
  仲姑娘一柄長劍,使得如鳳展翼,翩然飛舞,飄忽如風,悠然著來,寂然而去,真是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但任你劍法如何精妙,卻是分毫也占不了岳少俊的上風!
  仲姑娘眼看五十招,已經過了半數,依然半斤八兩,難分軒輕,她自幼生成冷做的個性,如何忍耐得住!口中忽然發出一聲清叱,劍法突變。
  剎那之間,身形連旋,手中那柄寶劍,寒光電射,射出一天劍花,繽紛如雨,好像黑夜里的繁星,忽然全數掉了下來,千點万點,當頭發落!
  岳少俊一個人登時被劍光裹著,連家學淵源,一向被推為劍術世家的天華山庄少庄主宋文俊,也看得不大清楚,不知道如何才能應付!
  惲慧君輕紗罩面,看不出她臉上惊容,但她握著劍柄的右手,早已沁出冷汗,不自覺的有些顫抖。
  竺秋蘭一顆心几乎提到了喉嚨口,跳得連呼吸都快要窒住了!
  就在此時,猛听一聲暴喝,緊接著又是几聲“錚”“錚”琴弦繃裂之音,和几個人的叱喝,以及鏘鏘拔劍之聲,夾雜著響起。
  水榭中似乎有了變化!
  大家急忙回頭看去,這一瞬間,燈火倏沒,但見一道人影,在一聲洪亮的長笑聲中,沖出水榭,宛如大鵬凌空,朝北首飛起。
  激戰中的仲姑娘顧不得再和岳少俊戀戰,冷叱一聲道:“公孫權,你敢毀我寶琴……”
  舍了岳少俊,雙腳一頓,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長虹,銜尾追去,人在半空,大聲道:“你們給我截著他們,今晚來人,一個也不能放過。”
  話聲清晰的傳來,一道人影早已越過圍牆,追了出去。
  听她口气,是黑衣純陽乘她和岳少俊交手之際,出其不意,毀了她的七弦琴,還救走了徒儿黑孩儿,難怪她盛怒之下,非追上黑衣純陽不可。
  正因她平日是個生性冷做而又偏激的人,才會因黑衣純陽毀了寶琴,遷怒到今晚的來人頭上,一個也不能放過了。
  岳少俊和仲姑娘激戰之際,外人看去,他好像被仲姑娘困在絛繞飛舞的劍光之中、
  實則他施展師傅所傳的避劍身法,在劍光中穿行游走,不用封解,自然閃開對方的攻勢,并無惊險可言。
  此時突見仲姑娘舍了自己,去追黑衣純陽,繚繞的劍光,霎時盡斂,他不覺長長吁了口气,正待收劍。
  竺秋蘭早已一下掠了過來,關切的道:“岳相公,你沒事吧?”
  惲慧君也在此時,悄然走近,她因竺秋蘭搶先問了,故而就默默無語的站停下來。
  岳少俊含笑道:“仲姑娘劍術精湛,但在下還能應付”
  就在兩句話工夫,但見人影閃動,胡大娘手持一對短拐,率領夏雨、秋霜,品字形圍了上來。
  涂金標則一下掠過春風、冬雪身邊,搶著揮手拍開二人穴道。
  春風、冬雪隨即一躍而起,涂金標朝她們打了個手勢,配合胡大娘,截住岳少俊等人的退路。
  宋文俊一手按劍,冷然道:“你們要待怎的?”
  胡大娘哂嘴一笑道:“你們難道沒听仲姑娘臨行時的吩咐么?諸位最好稍安毋躁,等仲姑娘回來再說。”
  宋文俊怒聲道:“咱們憑什么非等她口來不可?”
  春風气鼓鼓的道:“諸位愿等也得等,不想等也得等。”
  岳少俊劍眉一揚,朗笑道:“在下和仲姑娘約定五十招,尚未分出胜負,本來是要等她回來,作一了斷,但你們說得如此逼人,在下就不想等了,等仲姑娘回來,你們告訴她一聲,岳某明日再來。”
  涂金標道:“岳少俠,豈不是叫在下等人為難了么?”
  竺秋蘭目光一掠,冷然道:“你們大概認為一定攔得住我們的了?”
  惲慧君回頭道,“岳相公、表哥,咱們走!”
  突听一個蒼老聲音接口道:“諸位走不了的。”
  暗影中,隨著話聲,走出一個人來。
  大家舉目望去,但見說話的是個老態龍鐘的黑衣老漢,頭頂盤一條白發結成的小辮子,一臉俱是皺紋,連鬢絡腮胡子,都已花白,彎著腰,連走路也有蹣跚之狀。
  他,不就是昨日中午,岳少俊,竺秋蘭找到這所巨宅,出來開門的老管家么?
  這人雙目昏晦,行動遲緩,給竺秋蘭點了他穴道,后來宋文俊等人相繼進入巨宅之時,那老管家已經不見了。
  此時只見他隨著話聲,侗樓著身子,一手提一根竹制旱煙管,一步一步向九曲橋走來,好像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吃力的模樣。
  尤其他那雙昏晦無光的眼睛,灰朧朧的,連眼珠都分不清,看去极不似會武之人。
  胡大娘看到老態龍鐘的黑衣老漢的出現,不覺喜道:“膝老來得正好,這里……”
  龍鐘老漢沒待她說完,截著道,“老漢早就來了。”
  胡大娘道:“膝老早就來了,那就更好,仲姑娘交代……”
  龍鐘老漢似是不喜她絮聒,又截著道:“老漢不是說過么,他們走不了的,一個也走不了。”
  岳少俊看得心頭暗暗奇怪,這老管家明明是個不會武功的人,昨天竺秋蘭一指就點了他穴道。如果他會武功,豈會讓竺姑娘輕易就把他制住?但看胡大娘的神色,和她口气听來,好像對這位老態龍鐘的老管家十分推崇!
  春風道:“膝老只要把這姓岳的制住,其余的人,咱們姐妹就可以應付了。”
  她是仲姑娘手下四婢之首,方才又吃過岳少俊的虧,是以希望龍鐘老漢出手,先制住岳少俊,好替她出气。
  龍鐘老漢翻動,雙老而灰黯的眼珠,望望岳少俊,說道:“你說的就是這小伙子?”
  春風道:“就是他。”
  龍鐘老漢吸了口煙,旱煙管朝岳少俊一指,抬目問道:“小伙子,你是什么人門下?”
  岳少俊現在已經證實,這龍鐘老漢是個不露相的高手,冷冷一笑道:“在下是什么人門下,和老丈似乎并無關系。”
  龍鐘老漢道:“自然有關,如果你是老漢故人門下。老漢出手時,好有個分寸,雖然同樣把你拿下,但可不致使你帶上傷殘。”
  岳少俊道:“如果在下不是你故人門下呢?”
  龍鐘老漢道:“那老漢就不用客气了。”不待岳少俊開口,接著道:“老漢一旦出手,不死即殘,故而先要問問清楚。”
  岳少俊笑了笑道:“這個老丈大可放心,在下師傅絕不會是老丈的故人?”
  龍鐘老漢道:“你如何知道你師傅不會是老漢的故人?”
  岳少俊道:“因為連在下也不知家師的姓名。”
  龍鐘老漢翻著灰黯珠眼,奇道:“這是怎么一回事,你連師傅是誰都不知道?”
  春風看他和岳少俊說個沒完,心里大是不耐,冷冷的道:“膝老,他既然連自己師傅都不知道,你還和他敘什么故舊交情……”
  龍鐘老漢臉有不豫之色,但卻忍了厂來,陪笑道。“老漢是因他方才使的几式手法,和我一位老友,頗有相似之處,才問上一問。”
  春風道:“現在已經問過了,你可以出手了吧?”
  岳少俊听春風催著龍鐘老漢出手,從她口气之中,自可听得出來,好像只要龍鐘老漢一出手,就可制住自己!一時不由的激起了好強之心,說道:“老丈,春風姑娘已經在催你出手了,在下也頗想領教領教你非死即殘的手法,那就不用客气,只管施展你的毒手好了。”
  龍鐘老漢狂吸兩口旱煙,突然腰背一挺,口中噴著青煙,沉應一聲道:“好,小伙子,你接著了。”
  喝聲中,一個“盤龍繞步”,便已搶到了岳少俊身邊,右手一探,五根又黑又瘦的手指,勾屈如爪,直抓脅下。
  他這一伸手,手指還未抓到,但本來卷著的指甲,突然彈了出來,足有三寸來長,銳得如同五支短劍,五縷尖風,籠罩了岳少俊身上五處大穴。
  岳少俊朝前跨出一步,躲開他一抓之勢。他這跨出一步,使的正是無名老人傳給他的“避劍身法”,雖然進退之間,不出數步,但不論對方攻勢如何凌厲,都能從容躲閃開去。
  岳少俊經過几次体驗,發現這身法不僅躲閃劍招,似是對任何手法的攻擊,都能應用。
  龍鐘老漢一抓落空,不覺微微一怔,哼道:“好身法!”
  欺身逼上,左手提著旱煙管狂吸,右手伸屈之間,接連抓出。但見指影錯落,縱橫交擊,迅疾如風,綿密如雨,頃刻之間,連抓帶點,攻出了一二十招之多。
  岳少俊索性連軟劍都收了起來,只是仗著“避身劍法”,進退不出數步,在對方重重爪影之下,從容舉步,就奇妙得避過了身前身后,划過的無數爪指,連衣衫都沒有被尖銳指甲划上一點。
  龍鐘老漢連攻了十二招,但覺岳少俊一個人,并沒有离開左右。但自己爪風,每每擦著他身邊而過,就是抓不到他。心頭也不禁暗暗吃惊,忖道:“這小子使的是什么身法?”
  但他成名多年,豈肯認輸,口中虎吼一聲,足踏中宮,欺身直進,這回他忽然舍爪為掌,揮手一掌,橫掃過來。
  此老果然內力惊人,這一掌,也可以說是含憤出手。(他十二招落了空,焉得不气)但听“呼”的=聲,一道強勁掌風,如風掃落葉,橫卷而至。
  岳少俊一直沒有出手,只是以身法躲閃,那是他想試試師傅的身法,除躲閃劍招之外,是否對他的擒拿手法,也能完全适用?是以一直沒有還手。
  如今他已經完全證實了,師傅的“避身劍法”,在對敵之時,就算對手攻勢最厲,也可确保無虞。
  這對他來說,真是欣喜若狂,因為這一證實,他已可立于不敗地位。一時不由得朗笑一聲道:“老丈出手非死即殘的手法,在下已經領教了。”
  身形迎著斜進午步,左手一記“白鶴展翅”,斜劈龍鐘老漢右肩。
  這一招避敵進招,使得十分漾洒。
  龍鐘老漢冷笑中,左手一抬,旱煙管向岳少俊左臂點來。
  岳少俊身向右旋,反手一掌,挂面劈出。
  他這一招乃是昔年少林奇僧反手如來的絕招,反手拒敵,暗勁波蕩成風!
  龍鐘老漢看他第一招使的是白鶴門掌法,第二招卻使出少林功夫,心頭方自一奇!
  尤其這招反手挂面掌,躲閃不易,此情勢之下,他不得不先求自保,當下一提真气,分身橫向一側躍去。要知他原是心狠手辣之人,人雖橫向一側躍退,左腳卻趁勢一腳,猛向岳少俊踢去。
  岳少俊究竟對敵經驗,還是未夠。看他是為了閃避自己反手一掌,才橫躍出去的人,自然沒有防到對方竟會在躍退之時,還給你來上一腿。
  一時几乎被他踢中,匆忙之間,一個急旋,向旁旋出,才算避開了龍鐘老漢踢來的一腳。兩人一個躍開,一個旋出,登時拉開了數尺距离。
  龍鐘老漢瞪著一雙灰黯眼珠,望著岳少俊,狂吸了几口旱煙,洪笑道:“好!”旱煙管向腰間一插,一個虎扑,搶了過來。
  雙手同時發動,左掌斜劈胸前,暗藏“小天星掌”力,右手五指箕張如鉤,直抓脅下。
  岳少俊眼看龍鐘老漢這兩招威勢奇強,自己未必能招架得住,只好雙掌一合,往外一分,腳下往右跨進,從他身側閃出。
  龍鐘老漢雖然識不得岳少俊的身法,但他成名多年,對敵經驗何等丰碩。岳少俊的人影堪堪閃到他右后方,他也很快的隨著轉了過來,口中沉哼了一聲,一口濃煙,劈面噴了過來。
  對敵之時,居然口噴濃煙,這自然是任何人都意想不到之事!何況他這口濃煙,由內力送出,宛如一團黑霧,岳少俊驟不及防,眼、鼻、喉都被一股辛辣的濃煙所迷,不由得嗆出聲來!
  竺秋蘭看得吃了一惊,急忙叫道:“他是噴霧豹,岳相公小心……”
  涂金標冷哼道:“你嚷什么?”
  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竺秋蘭知道他外號青煞手,掌力甚強,不敢硬接,飄身后退,刷的一聲撤出一柄短劍。
  宋文俊長劍一擺。喝道:“竺姑娘,你且后退,此人毒害家父,由我來收拾他。”
  他話聲甫出,正待欺身而上,突覺一陣香風,扑面而來!
  春風一下搶到他面前,冷聲道:“咱們早已分好,你該和我動手才對!”
  宋文俊知她善使“空手奪劍”,心中大怒,沉笑道:“丫頭找死!”
  沒待她欺近,一掌迎面拍了過去。
  春風冷笑一聲,身形一低;疾欺而進,左手輕揚,忽拍忽拿,直到欺近宋文俊數尺距离,接著發出右掌,電閃般向胸口刺到。這一式身法奇快,而且雙手前后呼應,招式奇詭無比。宋文俊只當她學的只是一記奪劍手法;沒有想到她掌法也有這等輕快,他右手握著長劍,倒成了累贅,身子晃動,后退三步,迅快的納劍入鞘。春風可得理不饒人,身形一晃,跟著欺了過去。
  這回宋文俊沒待她欺到,雙眉陡豎,大喝一聲,雙掌接連劈出。
  春風欺過去的人,看他手法威猛,迫得向旁閃出。
  兩人這邊剛一交手,夏雨,秋霜二人,也同時掠出,分別朝惲慧君,小翠欺了過來。惲慧君清叱一聲,抖手就是一記“流云飛袖”朝夏雨拂去,逼得夏雨赶忙向旁閃出。
  小翠早就躍躍欲試,一見秋霜欺來,更不打話,玉掌一分,搶先出手,兩人四掌翻飛,劈劈拍拍互相攻拆起來。
  再說龍鐘老漢噴出一口濃煙,岳少俊驟不及防,口中吸入不少辛辣味,一時不由嗆出聲來!
  但龍鐘老漢外號噴霧豹,他豈會光是噴一口濃煙,讓對方咳嗽而已!
  噴出一口濃煙。讓對方咳嗽,只是手段,當然還有目的。
  就在岳少俊咳嗽出聲之際,他右手一支三尺長的竹根旱煙管,已經俠如星火,敲上岳少俊左肩“肩井穴”,左胸“將台穴”,和左肋“期門穴”三處。
  手法之快,世罕其匹!
  岳少俊只是對敵經驗不足。才為所乘,心頭不禁大怒,喝道:“老丈果然毒辣得很!”
  身形不退反進,突然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龍鐘老漢的右腕,再一抖手,把他凌空摔了出去。
  龍鐘老漢好像著了障眼法一般,糊里糊涂被人扣住脈腕,糊里糊涂被人摔了出去,但他究是久經大敵之人,摔出去的人在空中翻了二個斤斗,腰骨一挺,依然回到了原來站立之處,蹬著一雙灰黯眼珠,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第一點:他手中旱煙管,雖是抽煙之用,他煙癮极大,不可須臾無此君,(故而連和人動手,也非吸不可)但這支旱煙管也是他隨身兵刃,和點穴利器。
  方才繼一口濃煙之后,旱煙管及時遞出,明明點中了對方“肩井”、“將台”、“期門”三處大穴,他數十年來,旱煙管點出,從未落過空。
  這一次也當然不會落空,何況這三處穴道,全是大穴,就算點空一穴。被點的人,尚有兩處穴道被點,也絕不可能還能動彈。
  第二點,他噴霧豹一生精擅兩种絕技,一是煙管點穴,一是雙爪擒拿,對擒拿一道,江湖上有他這般造詣的人,可以屈指數得出來,但他自己眼睜睜的讓人家扣住脈腕,莫明其妙的被人摔出去了,還不知道人家使的是什么手法!
  這簡直不可能!人不可能了!
  龍鐘老漢突然間好似想到什么,失聲道:“莫非會是‘逆天玄功’?”
  他不愧是多年老江湖,熟諸各門各派奇特功夫的特性,終于給他想到普天之下,只有練“逆脈玄功”的人,才會不懼別人點他穴道。
  但他還是想不出岳少俊一下扣住他脈腕,究竟會是什么手法,是以還怔怔的立在當場。岳少俊把龍鐘老漢摔出去的同時,耳中听到一聲嬌呼,似是有人摔倒橋上!(大家都在九曲橋上動手)急忙回頭看去,那摔倒的正是竺秋蘭,她好像被涂金標擊中一掌,跌坐地上,涂金標霍地跨上一步,正待拿人。
  岳少俊看得大吃一惊,雙足一點,身如箭射,一下掠到竺秋蘭身邊,他心頭十分憤怒,更不答話,右手一探,一把抓住涂金標手腕,抖手朝荷花池中摔去。
  涂金標也稱得上是一等高手,看到岳少俊凌空激射而來,一個照面,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家扣著手腕,往池里扔,竟然連一點還手的余地也沒有,“扑通”一聲,水花四濺,一個人隨著往下一沉。
  還好荷花池里,水并不太深,他冒了兩下,總算站住了足,但荷花池里,污泥有半人來深,涂金標陷在污泥之中,拼命的掙扎,才算慢慢的移近石岸。
  岳少俊抖手摔出涂金標,就沒去理他,立即俯下身去,問道:“竺姑娘,你怎么了?”
  竺秋蘭雙目緊閉,臉色鐵青,一語不發。
  岳少俊心頭一緊,叫道:“竺姑娘,竺姑娘……”
  竺秋蘭气若游絲,像是閉過气去,依然沒有作聲。岳少俊急得六神無主,雙手抱起竺秋蘭的嬌軀,還沒轉身。
  只听胡大娘道:“冬雪,快截住他!”
  眼前人影一閃,胡大娘和冬雪二人一齊欺了過來。
  岳少俊大喝一聲,側身欺進,騰出左手,一下扣住了胡大娘手腕,呼的一聲,往橋外摔去。
  冬雪心頭一惊,不敢和岳少俊對面,急急往旁閃開。
  岳少俊行不三步,就碰上秋霜和小翠二人粉掌翻飛,各不相讓,岳少俊左手一探,又抓了秋霜的手腕,朝橋下摔去。
  轉瞬之間,連續被他使用一記怪招,摔出去了四人,他連頭也不回顧一下,舉步往前行去、
  小翠急忙叫道:“小姐,表公子,咱們快走啊!”
  惲慧君、宋文俊听到小翠的喊聲,各自躍退,跟著岳少俊身后走去。
  春風、夏雨眼看岳少俊等人退出橋去;口中嬌叱一聲,正待縱身扑起!(胡大娘和涂金標被摔落荷花池,這時還在污泥中掙扎,秋霜只摔在橋板上,這時剛忍痛站起。)
  龍鐘老漢朝二人伸手一攔道:“此人手法怪异,連老漢都無法化解,你們追上去也不是他對手,讓他們去吧!”
  宋文俊,惲慧君,小翠三人,由宋文俊斷后,退出九曲橋,舉目看去,岳少俊抱著竺秋蘭,已經越牆而出。
  等到三人越過圍牆,岳少俊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宋文俊才一站停,只見暗中閃出一條人影,趨了過來,低聲問道:“公子,情形如何?”那是總管霍万清。
  宋文俊道:“咱們走吧!”
         ※        ※         ※
  岳少俊抱著竺秋蘭,越過圍牆,低頭看去,竺秋蘭依然閉著雙目,气息微弱,臉色青得怕人。
  心頭又惊又急,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茫無目的行去。
  這樣走了一段路,忽然想到今天中午,在鎮上遇到賽管輅金鐵口之事,他說竺秋蘭面有晦紋,遇金生,遇土克,趨吉避凶之道,可向西行……”
  哦,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趨吉避凶,可向西行,他抬目四顧,辨明方向,立即向西奔去。
  這是一條鄉村間的黃泥小徑,他抱著竺秋蘭走了三里來路,路旁有一座小廟,兩扇木門還敞開著。
  岳少俊想到此時夜色已深,鄉間也不容易找到大夫,不如在此所破廟先歇歇腳再說。
  心念轉動之間,腳下已朝著小廟走去,抬頭一看,那是土地堂,一共只有一進廟宇,望去黑黝黝的,似是荒無已久。
  岳少俊抱著竺秋蘭,跨入山門,穿過雜草叢生的小天井。
  跨上石階,進入大殿,其實所謂大殿,也不過是數丈方廣而已,中間有一個神龕,塑的是土地公和土地婆,神龕前面,是一張長案,除此之外.就別無一物。
  大殿上好像很久沒有人打掃,日積月累的灰塵,到處散亂的稻草,走在上面,悉索有聲。
  岳少俊用腳掃開了一些地上的碎石斷草,緩緩把竺秋蘭放下,讓她躺臥地上,然后脫下長衫,替她蓋在身上。
  他不知竺秋蘭傷在那里?
  何況她又是二位姑娘家。自己不好在她身上摸索查看,只能等她醒過來了,問問清楚,再使道理,但竺秋蘭兀自緊閉雙目,沒有醒轉,岳少俊本待給她施行“推宮過穴”,活動經絡血气,但也因她是女儿之身,不便推摩。
  因此只是在她耳邊輕輕叫道:“竺姑娘,竺姑娘,你醒一醒……”
  竺秋蘭沒有醒,但大殿左首角落里,卻有人打著呵欠,埋怨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土地廟里,只有土地奶奶,那來的姑娘?區區奔波了一天,才找到這所破廟。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偏偏遇上你這么一個人,半夜三更,想老婆賜瘋了心,跑到這里來找土地公,土地奶奶,滿嘴姑娘、姑娘的,我想你是找錯地方,要是心里想那家閨女的話,就該專程到杭州月老祠,去燒香,求求月下老人才是。”
  這人嘀咕了半天,說話的聲音,尖中帶沙,听來十分耳熟!
  岳少俊凝目望去,只見牆角上,卷伏著一團黑幢幢的人影,敢情他說完話,翻了個身,面向牆壁,往里睡去。
  岳少俊連忙站起身;拱拱手道:“這位老哥,想必就是附近人氏;在下想問一聲,這里附近,不知可有治病的大夫?”
  那人兩手抱頭,卷屈著身子,縮做一團、本待不理,但听到“治病的大夫”,不覺沉哼一聲,問道:“你找大夫作甚?”岳少俊道:“不瞞老哥說,在下妹子,在路上得了急病,想找大夫看看……”
  他話聲未落,那人忽然骨碌翻身坐起;張目喜道:“這真巧极了,區區就是大夫,專治大小方脈,疑難雜症,你……原來就是專程找區區治病來的,咳,你怎不早說?”
  他隨著話聲。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接著道:“那就快走,你……你家在那里,先去看病要緊!”
  說著,來拉岳少俊的衣袖。
  這下,岳少俊看清楚了,這人一付猥瑣落拓模樣,那不是看相測字的賽管輅金鐵口還有誰來?不覺喜道:“老丈不是金鐵口么?”
  金鐵口揉揉眼睛,湊著岳少俊一陣打量,嘻的笑道:“原來是相公你,區區是怕人吵扰,才遠离市鎮,睡到破廟里來,相公居然會找了來,這是什么人告訴你的?難為你這么遠跑來找我,那就走吧!”
  他還以為岳少俊是找他來看病的,是以興頭甚好。
  岳少俊道:“老丈,在下妹子就在這里。”
  金鐵口哦了一聲道:“那位姑娘也來了,她在那里?”
  岳少俊道:“妹子昏迷不醒,就躺在地上,老丈真的會看病么?”
  測字看相,跑江猢的,靠的是一張嘴皮子,難怪他心中會有怀疑。
  金鐵口聳肩弓腰,瞪著兩顆眼珠,朝地上看了一眼,正待走上前去,听岳少俊的話,不覺站停下來,臉孔一板,正經八百的道:“相公這話就不對了,區區金鐵口,雖然時運不濟,淪落江湖,但天文地理,醫卜星相之學,無一不精,無一不曉,相公可是不相信區區在下么?”
  岳少俊連忙拱手謝道:“在下只因妹子患了急病,心頭惶急,一時口不擇言,還望老丈恕罪。”
  金鐵口聳聳肩,回過頭,咧齒一笑道:“相公是急病亂投醫,但區區不露一手給相公瞧瞧,相會豈會心悅誠服?”
  他擄擄袖管,又道:“喏!相公,你瞧著,區區和人算命卜課,從不要人開口,就知過去未來的吉凶很福,區區和人看病,也是一樣,不用病人先說根由,就可一口道出他的病情,不信,你且莫開口,就看我區區是不是還得出點子來?”
  岳少俊看他說得如此認真,連忙點頭道:“如此就請老丈救救我妹妹了。”
  金鐵口沒有作聲,俯下身去,湊著竺秋蘭臉上,仔細看了一陣,口中只是輕“唔”一聲,就直起腰來。
  岳少俊幼讀史書,雖然不懂醫道,也知道大夫看病,講究望、聞、切,看他沒有切脈,忍不住問道:“老丈,你不切切妹子的脈么?”
  金鐵口嘿的笑了一聲道:“區區善觀气色,气色者就是一個人的血气,現之干面上是也,圣人說的見于面,盎于背,就是這個道理,气血不調,也可從面上看出來了,何用再去求那寸關尺細微之脈?”
  善觀气色,是看相,哪是看病?
  岳少俊听得不由攢了攢眉,問道:“老丈既然看出來了,不知妹子是什么病症?”
  這話自然是有意掂掂他斤兩的了。
  金鐵口道:“令妹患的是傷熱之症。”
  岳少俊越听越不對勁,暗道:“從來醫經上只有‘傷寒’,那有‘傷熱’?今晚當真遇上了蒙古大夫!”
  金鐵口看他沒有作聲,瞪著兩顆斗雞眼,道:“怎么?相公可是不相信嗎?喏,喏,相公你看,令妹雙目緊閉,臉色鐵青,這不假吧?說到臉色發青,青者,東方甲乙木,其色青。再說木能生火,一個人如果被乙木所傷,臉色就會現出青气,不信你去升個火試試,用木柴升火,不是會冒青煙嗎?”
  老天,他把看病,當作了算命,大談其甲乙丙丁,五行生克。
  岳少俊正听得不耐。
  金鐵口忽然偏著頭,用三個指頭,摸著他酒糟鼻,自顧自的說道:“一個大閨女,總不至于好勇斗狠,和人家去打架拼命,怎會被乙木所傷?又傷得這么重法……”
  這話听到岳少俊耳中,心頭不禁一動,急忙問道:“老丈,你說的被乙木所傷,究是指的什么呢?”
  金鐵口忽然搖搖頭道:“區區只是說說罷了,令妹大家閨秀,郴人無怨無仇,不可能被人驟下殺手……”
  岳少俊道:“老丈說對了,妹子就是被人打傷的。”
  金鐵口聳著肩笑道:“這就是了,區區奇怪的是賢兄妹不像江湖中人,怎會和江湖上的凶神惡煞結仇?”
  他咽了口唾沫,續道:“區區方才已經從令妹气色上看出了几分,极像被江湖上一种旁門左道的煞手所傷,只是一時不好說出來罷了,乙木者,東方甲乙木,其色青,乃‘青煞掌’之謂也。”
  這回,岳少俊衷心佩服,不再把他看感蒙古大夫了,連忙作了個長揖道:“老丈真是神仙,如同親眼看見一般,妹子确實是被賊人‘青煞掌’所傷,還望老丈賜救。”金鐵口連連搖頭道:“難,難,‘青煞掌’擊中人身,不出十二個時辰,就會全身發青,不治而死,這是旁門煞手,無藥可救……”
  岳少俊听得不禁一呆,說道:“我妹子那是沒有救了?”
  金鐵口道:“辦法也許有,你先把令妹怎會被‘青煞掌’所傷,詳細說給區區听听,相公最好說得詳細些,好讓區區推敲推敲,哦,對了!區區中午不是告訴過你們,令妹面有晦色、趨古避凶,要你們往西去,不就可無事了么?好,你說說今晚的經過吧。”
  岳少俊到了此時,也不好隱瞞,只得把今晚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金鐵口听到仲姑娘彈琴之事,只是不住的點頭,直待他說完,才呵呵一笑道:“事情倒有些希望……”
  才說到這里,忽然話聲一停,側耳听了一會,神色緊張,低低的說道:“好像有人來了,莫要是他們追下來了?”
  厲少俊道:“在下出去看看。”
  “你去不得,令妹傷得這么重,万一……”
  金鐵口一把拉住岳少俊衣袖,低聲道:“這樣吧,還是區區出去瞧瞧的好,真要有人追來,區區也許可以支吾得過去。”
  說完,不待岳少俊回答,就聳聳肩,往外走去。
  今晚月黑星稀,天空密布著厚厚的云層,是以大地上一片漆黑。
  金鐵口興沖沖的聳聳肩,一頭沖出土地堂門口,兩顆斗雞眼骨碌向四處一轉,自言自語的道:“看來區區出來的早了些,人家還沒到呢!”
  人還沒到,他老遠就听到了,豈不成了順風耳?
  金鐵口伸了個懶腰,索性就在土地堂門口騎著石門檻打起盹來。
  這也不過是轉眼的工夫,土地堂前面,有如風吹落葉,飄落兩條人影。
  前面一個是頭盤一條小辮子,連鬢花白絡腮胡子的老漢,一手提著竹根旱煙管,正是噴霧豹膝仰高。
  后面是一個發包青紗,一身玄衣勁裝,背負長劍的女子,只要看她臉罩冷霜,目射冷芒,嘴角噙著冷酷的笑容,一身都透著冷气,就可知道她正是冷艷如冰的仲姑娘了!
  兩條人影如星丸瀉落,仲姑娘兩道銳利如電的目光一轉,問道:“膝護法看他從這里來的么?”
  噴霧豹膝仰高(龍鐘老漢)連連點頭道:“是,是,老漢因他武功怪异,故而一路綴了下來,看他抱著那姓竺的丫頭,朝土地堂進去的。”
  仲姑娘咬著嘴唇,點點頭道:“膝護法說得极是,這姓岳的不及早剪除,日后必為本教之敵,走,咱們進去。”
  原來她是為了追殺岳少俊來的。
  噴霧豹提著旱煙管,欠身道:“老漢替姑娘帶路。”
  說罷,搶在前面,舉步朝土地堂走來,但就在他一腳跨進土地堂門檻之際,突然腳下一絆,上身靜傾,一個人几乎跌了個狗吃屎!
  噴霧豹成名三十年,是江湖上出名的凶人,一身武功,十分了得,豈會連走路都有絆跤之理?他反應极快,一個絆跤,立即提气后躍,沉喝道:“什么人?”
  “啊喲!你這人怎么來著,走路不帶眼睛,這一腳把區區背脊都踢斷了!”
  石門檻上果然仆臥著一個人,敢情他抱著門檻睡覺,這回哭喪著臉,兩手反抱著背脊,直喊“啊喲!”
  噴霧豹這一腳,絆得腳尖隱隱生痛,他方才并沒看到石門檻上躺著有人,但人家卻明明是從石門檻上爬著坐起來,總不會錯。他睜大雙目,冷冷的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會睡到門檻上來的?”
  金鐵口哭喪著臉道:“區區嫌里面悶气,滿地都是草屑,跳蚤多,不如睡在門檻上來得干淨,再則也好透透風,誰知道半夜三更,還會蹦出一個毛毛躁躁的人來,也不看看清楚,就充軍似的往里闖,區區靠測字看相度日,家無隔宿之糧,你這一腳,踢在我背脊上,明天還能去擺測字攤?”
  深秋九月,已是下霜的天气,他要睡在石門檻上,透透風,這豈不是鬼話?
  噴霧豹多年老江湖,所謂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就憑自己方才一腳,縱然不是存心踢人。但普通人挨上這一腳,就是不死,那里還說得出話來?何況還絆得自己腳尖隱隱生痛,口中怪笑一聲,喝道:“老小子,你到底是誰?真人面前,不必說假,膝某面前,你最好少裝腔作勢。”
  金鐵口干咳了兩聲,陪笑道:“原來是膝大爺,區區叫做賽管輅金鐵口,善觀气色,憑机測字,金口斷吉凶,鐵嘴論禍福……”
  噴霧豹嘿然道:“這么說,你會算命?”
  金鐵口連連點點頭道:“是,是,區區卜課、算命、排流年,若要不准,分文不取。”
  噴霧豹道:“你可曾算過你自己,陽壽几時終了?”
  金鐵口道:“區區自己的命。算來算去,已經算了几十年,妻財子祿,一概沒我的份,至于陽壽么?嗨,今年今月今晚,倒是一個關口,若要逃過這一關,就可活到八十三歲,壽終正寢……”
  噴霧豹陰笑道:“可惜你逃不過今晚。”
  右手抬處,旱煙管一舉,去勢急如星火,拳頭大一個精鋼煙斗,“扑”的一聲,不偏不倚,擊在金鐵口的額頭上。
  金鐵口“啊唷”還沒出口,一個人雙腳一軟,往后跌坐下去。
  仲姑娘要待阻攔,已經來不及,不覺攢攢眉,埋怨道:“你出手太快了,此人行跡可疑,我音絕非普通走江湖的相士,咱們應該盤盤他的底才是。”
  噴霧豹敢情也覺得出手太快了些,一時不敢接腔。
  岳少俊躲在大殿上,先前听金鐵口和他們啼叨個沒完,自也覺得好笑,此時驟見噴霧豹一記煙斗,擊在金鐵口額上,出手毒辣,心頭不由大怒,正待縱身出去!
  只听跌下去的金鐵口尖聲嚷道:“好家伙,你老哥這一記煙斗也太重了些,差點把區區腦袋都敲碎了,但說來還真謝謝你,蒙你老哥手下留情,區區今晚這一關,總算逃過了。”
  他居然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笑嘻嘻的朝噴霧豹連連打拱作揖,道謝這記旱煙管手下留情,助他躲過了一劫。
  但你打你的拱,噴霧豹敢情因這記煙斗,沒把人家訂死,心里十分惱火。雙目瞪著他,一言不發。
  金鐵口作了几個拱,忽然“咦”道:“你老哥怎么啦,橫眉瞪眼的,可是在生區區的气,區區這腦袋瓜子,确實也硬了一點,別把你老哥的手給震疼了?”
  仲姑娘冷眼旁觀,早已發覺這個跑江湖的相士,是位不露相的高人,不然,噴霧豹膝仰高這一記煙斗,就是山石都會擊成粉碎,他一顆頭顱還經得起?
  但她知道噴霧豹一身功力极高,技不止此,正好藉此看看這自稱金鐵口的人,究竟是何來歷?因此依然站在三丈開外,沒有作聲。
  直到此時,那金鐵口朝噴霧豹打拱作揖,口口聲聲道謝他手下留情,噴霧豹卻依然站著一聲不作,一動不動,這才發覺不對,身形一晃,欺了過去,冷冷說道:“你把膝仰高怎么了?”
  金鐵口看到仲姑娘一下飛了過去,口中惊啊一聲,腳下連連后退,陪笑道:“姑……姑娘息怒;區區也不知……也不知道,這位老管家莫要是沖犯這里的土地公,土地婆……”
  仲姑娘冷冷一笑,問道:“朋友看來很高明,你究竟是誰?應該亮個万儿。”
  金鐵口陪笑道:“高明不敢,區區真的叫金鐵口,金口斷吉凶,鐵嘴論禍福……”
  仲姑娘一雙眼睛之中,漸漸射出冷酷的光芒,纖纖玉手一抬,從肩頭斜掣長劍;哼道:“你兵刃呢?”
  金鐵口后退了一步,望著仲姑娘,吃惊道:“你……要和我動劍?”
  仲姑娘道:“不錯,仲飛瓊要在劍上討教几招。”
  她叫仲飛瓊。
  金鐵口斗著兩顆斗雞眼,發急道:“我的姑奶奶,你是要我區區的命?區區算命卜卦,有時也替人家祈福消災,拜拜星斗,所以劍是有一口,但那是桃木削的,只能唬唬鬼……”
  仲飛瓊寒著一張臉,叱道:“少廢話,你再不亮兵刃,是你自己找死,我一樣要出手了。”
  金鐵口連忙搖手道:“慢來,慢來,姑娘一定要和區區動劍,那總得等區區把劍取來。”
  仲飛瓊道:“你劍在那里?”
  金鐵口伸手一指道:“就放在廟里。”
  仲飛瓊道:“好,你赶快去取來。”
  金鐵口聳聳肩道:“區區這就去,姑娘那就在這里稍候。”
  說罷,回首就往土地堂中奔了進去。
  仲飛瓊看著他后形,心中暗暗忖道:“這人看去已有五十多歲,如果是成名人物;自己怎會沒听人說過?”
  她舉步走到噴霧豹膝仰高身邊,纖手在他穴上一拂,打算解開他受制的穴道,那知手指拂過;膝仰高依然木立如故,穴道并未解開,心中不由暗暗一怔,纖手起處,連拂帶拍,一連拍了五處經穴,但騰仰高還是一動不動,絲毫未解。
  仲飛瓊心中十分震惊,、暗道:“我這‘五燈會元’,連拂五穴,可解天下任何點穴手法,他點的會是什么穴道?”
  既然無法解開他的穴道,也就只好算了。
  再說金鐵口三腳兩步,奔入土地堂,一臉喜色,迎著岳少俊道:“好了、好了,救星來了!”
  岳少俊道:“老丈是說……”
  金鐵口匆匆忙忙的走到牆角落上,一陣亂翻,取出一口桃木劍,然后說道:“區區一時也無暇和你多說,反正你妹子得救了。”
  岳少俊道:“她有解藥么?”
  金鐵口道:“青煞手沒有解藥的。”
  接著道:“快跟我出去,做個證人。”
  不由分說,拉著岳少俊的臂膊,往外就跑。
  兩人跨出土地堂大門,金鐵口嘻的笑道:“區區就和姑娘比劍,總得有個證人,你輸了才不會賴帳,對不?”
  仲飛瓊目光一抬,看清金鐵口拉出來的正是岳少俊,不由冷峻一笑道:“我早就料到你是岳少俊一路的了。”
  岳少俊道:“仲姑娘猜錯了,在下和這位老丈,并非一路。”
  金鐵口笑了笑道:“就算是一路的,也不要緊啊!來,來區區要和這位姑娘比劍,相公,你給咱們做個中間人。”一面眨眨斗雞眼,說道:“姑娘,你說咱們該怎么比法?”
  仲飛瓊目光7注,不禁微微一怔,心中又气又惊,這不知死活的老丈,從土地堂拿出來的果真是一柄木劍。
  他竟敢以本劍和自己鋒利的室劍交手,這人如果不是瘋子,那就是大有來歷的高人!她可不敢小覷對方,冷冷的道:“咱們就以十招為限如何?”
  金鐵口聳聳肩,三個手指摸摸酒糟鼻,抬頭笑道:“救人如救火,十招大多了,真正克敵制胜,三招兩式,都足夠了。”
  仲飛瓊听的奇道:“救人,你要救誰,這和比劍有什么關系?”
  金鐵口笑道:“有、有,自然有關,姑娘你待會就明白了。”
  仲飛瓊冷冷的道:“你到底要几招為限?”
  金鐵口伸了三個手指,比了比,斗著眼珠說道:“這樣,就三招吧!”
  仲飛瓊看他這付尊容,真是猥瑣到不能再猥瑣了,斗雞眼和酒糟鼻:滑稽得直像舞台上的小丑,這种人會是高人?他居然獅子大開口,要用木劍和自己動手,而且還嫌十招大多了,這不是嫌命太長么?一時只覺好气,又好笑,冷冷的哼了一聲,才道:“好吧!三招就三招,你可以出手了。”
  金鐵口伸出一只手掌,搖了搖,又道:“且慢,區區的話還沒說完哩!”
  仲飛瓊不耐的道:“你說。”
  金鐵口認真的道:“咱們可要點到為止,別出手傷人。”
  仲飛瓊道:“你只管發劍,我不傷你就是了。”
  “是,是!”
  金鐵口縮著頭,道:“點到為止,咱們有公證人在此。”
  說到這里,忽然“哦”道,“不,區區出道江湖,從不先發制人,還是姑娘你先發招吧!”
  岳少俊被他拖了出來,站在一邊,看他說話滑稽突梯的樣子,像是存心戲耍仲姑娘一般,心中暗自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有惊人之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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