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
第十三章


  飛龍禪師冷笑一聲,“令狐獨,你這樣追根到底,難道真想找死?”
  “哈哈,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把假的”綠玉韋陀’交給銀須叟,生恐他識破,于是把這消息向七鳥幫泄露,七鳥幫那五丁手自不量力,竟劫奪這武林重寶,你深知五丁手不失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暗中下手,把……
  陳婉貞听得熱血沸騰,身形向上一抬,冷浩連忙示意她暫時忍耐。就在這時,飛龍禪師突斷喝一聲:“令狐獨,你今天休想活著离開了!”
  雙掌一橫,閃電般擊出一拳。
  少林羅漢拳震懾武林,飛龍樣師功力既深,出手又快,這一拳打出,頗為拔山打鼎之勢,但覺狂風陡涌,積雪亂冰。
  獨指神偷那能法他一拳硬擊,冷浩不知怎地,此時竟對這偷生出一絲好感,見狀不由替他暗捏一把冷汗。
  誰知事出意外,只見獨指神偷身形微微一閃,便聞轟然一聲,飛龍禪師一拳竟然打空,直把地上積雪,擊開三尺方圓一塊深坑。
  獨指神偷雖然躲過一招,卻也嚇得滿面蒼白。
  飛龍禪師微微一愕之后,复又冷笑一聲:“老偷儿,真看不出你還有兩手,不怕死你就再接几招試試!”
  說話間兩拳橫掃直劈,轟轟隆隆,一連就是三招。
  這三招是少林羅漢拳夾帶擒拿手法,凌厲詭奧,兼而有之,掌風卷起漫天雪花,指影在雪花中嘶嘶亂竄,不离獨指神偷周身要穴。
  掌風指影,把獨指神偷裹得風雨不透,眼看二招之內,獨指神偷就要斷送在飛龍禪師手下。
  湖水在怒吼,朔風在呼號,黑黑的夜幕,拉得低低的,似乎伸手都可以摸到。
  天幕下兩條人影兔起鶻落的狠拼,飛龍禪師每出一掌,俱都掃起滿地積雪,內心迸發,變化万千,不愧少林絕學。
  獨指神偷似乎還手無力,身形歪斜,腳步踉蹌,被飛龍禪師凌厲的掌几,逼得險角環生。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盡管他功力相差太遠,但每當千鈞一發的歸要關頭,卻都被他僥幸避過,時間一久,冷浩頓覺事不尋常。
  飛龍禪師師久戰無功,不覺心頭一震,怒吼一聲,掃式陡變身形一緩化繁為簡,兩手平胸緩緩推出。
  他似乎覺察到,獨指神偷的小巧功夫不凡,所以才改用這种硬碰的打法,雙掌推出,只見積雪消融,勁气刺膚。
  獨指神偷變色急退,飛龍禪師狂笑一聲,陡然向前緊迫兩步,手腕猛地一揚……
  眼看獨指神愉接又不敢,躲又不能,突聞一聲狂笑,黑影凌空疾下,半空里雙掌連揮,只听轟然巨震……
  寒流回漩,銳嘯刺耳。隨著那濺的雪花,飛龍禪師連退三步,那凌空扑下的人影,也颶然墜落在八飛開外。
  冷浩、石惊天与陳婉貞剛覺一怔,就听飛龍禪師惊咦一聲,向后又退了三步,一轉身風而去。
  什么人能令飛龍禪師望影而逃?
  眾人正覺不解,那人業已飛快地轉過身來,劍眉星目,玉面朱唇,那付瀟洒神韻,与冷浩容貌被毀前一般無二,冷浩心頭猛震,用眼向左右一掃,只見石惊天与陳婉貞,正都灼灼地凝視著自己,滿眼俱是惊詫之色,情不自禁地心頭一凜,忙用傳音入密的聲音說道:“二哥与貞姊姊難道怀疑小弟是假么?
  此時分辯無益,反正今晚總要水落石出就是!”
  此人面貌雖与冷浩一般無二,但眼神卻迥然不同,冷浩是湛澈潤朗,此人則輕蕩飄浮,陳婉貞對刻骨銘心的愛侶,早已永印心扉,那會分辨不出?聞言柔情万种地向冷浩怀中一靠,附耳低訴道:“好弟弟,你多什么心呢?不說你僅止容貌改變,就算是化骨揚灰,我也認得出啊!”
  化骨揚灰,听來刺耳,但冷浩覺得感人肺腑,再加上小妮子吐气如蘭,不禁心旌搖搖,順手攬住了那裊裊纖腰。
  二人正在忘其所以的著意溫存,場中情形又到劍拔弩張之境。
  獨指神偷孤獨愕然一怔后,飛快地欺前兩步,指著新來之人喝道:“你是誰?”
  那人揚眉一笑:“天涯游子冷浩,你難道沒听說過””
  “哈哈。既是天涯游子,怎地見到為師還不大禮參見!”
  “令狐獨!你這不是孔夫子門前賣百家姓么?”
  “呵呵,烏鴉站在牛背上,彼此,彼此!”
  “你說我也是假冒?”
  “是不是假冒,你自己心里有數!”
  ‘你真叫不見棺材不掉淚,我能令飛龍賊禿望風而逃,還收拾不了你獨指神偷么?”
  “你狐假虎威駭得了飛龍賊禿,可騙不了我!”
  “那你就試試看!”
  身形陡然欺進,右手橫舉反掌疾劈,招式怪异已极。
  他一掌能把飛龍禪師震退三步,功力豈是等閒,但聞呼地一聲,卷地狂風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地。
  看情形獨指神愉除去側身閃躲外別無他法,可是,就在掌風沾衣之瞬間,出乎意外的事情居然發生了。
  獨指神偷不閃不避,竟也單掌一揚,迎著來勢硬接了上去。
  假冷浩嘿然冷笑,掌力又回兩成,雙方閃電般一触,陡聞裂帛大震,把地上積雪鏟起徑大方圓,蜂飛潮涌,落入那澎湃湖水之中。
  那自稱天涯游子冷浩的家伙,被一掌震退三步,滿眼俱是惊詫之色。
  獨指神偷矗立原地,竟連動也沒動,兩眼威棱四射的冷笑一聲:“憑你這點功架,也敢冒充獨指飛魔的傳人,識相的趁早揭下面具,不然我可要把你連皮掉!”
  假冷浩在一陣錯愕之后,陡然縱聲狂笑道:“令狐獨,你不用張狂,再接我几招看看,到底誰剝誰的皮?”
  電轉風飄,疾如鬼魅,兩掌霍霍生風,怪异天倫地一連就是七掌。
  這七掌,掌掌真力貫注,俱是武林中罕見聞的如式,冷浩在一邊看得暗暗皺眉。
  獨指神偷微微一愕,立即掌出如刀,云飛電逐,指顧間攻出四掌。
  這四掌毫無連貫,似乎并非一門一派的武學,雖然凌厲絕倫,竟不能阻擋那假冷浩的攻勢……
  假冷浩一招占先,頓時獰笑一聲,招式疾緊……
  獨指神偷眼看無法躲開那一招當胸痛擊,突然目射精光沉渾無比地哼一聲,踏左腳,踩天抵,跨右足,奔天旋……
  這是天魔指第十的招“大劫臨頭”的基本動作,獨指神偷從何處學來?
  冷浩心頭疑云未解,獨指神做手腕向一旋,手指亂顫…
  這一招將發未發,驀聞一聲鐘鳴,一條黑影逕向二人當中落去。
  霍然一聲,兩人全都收招,向后各退五步,目光灼灼,欲言又止。
  冷法与石惊天看這落下之人,乃是有血海武相之稱的銅鐘道人,心頭剛覺一楞,便見他呵呵大笑道:“你們師徒兩位,怎么竟在這風雪之夜火拼起來了?”
  假冷浩急道:“他是獨指……”
  聲音未落,銅鐘道人陡然面色一變,道:“你可還記得我自己是誰?既然身歸血海,就是一殿之臣,只怪我事先未替二位引見,現在窮神醉鬼業已二次出山,你兩個千万不可泄二露自己身份!”
  二人對先前爭斗之原因,似乎均不愿說出,聞言俱都唯唯應是,銅鐘道人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改顏說道:“大王,傳諭血掌勾魂令,要本門弟子速返‘血海地闕’,你們兩位這就隨我回去吧!”
  話聲未落,業已率先而去,假冷浩与獨指神愉互視一眼,緊隨身后。
  冷浩身形一抬,正等現身阻擋,突然耳畔傳來一聲輕笑:“娃娃,把事情弄清下手,不是更好么?”
  積雪未融,寒風仍烈……
  浙南百草峽陡然傳來一聲長笑,笑聲未落,由峽口竄出一條人影,電射風飄,轉瞬消逝在茫茫白雪之中。
  就在那人去后不久,峽外又飛來三條人影,領先一個大漢,虯須繞頰,面如鍋底,在他身后跟著一雙少年男女,面罩薄紗僅露灼灼雙目。
  三人腳步一停,少年情不自禁地輕咦一聲,滿眼俱是惊愕之色。
  大漢一轉臉,兩腿灼灼閃動道:“老三,你看到什么了?”
  少年指著地下皺眉道:“二哥,你看迷地下足跡,不是有點怪么?”
  大漢低頭一瞧,只見地下兩行足跡,一進一出,在白雪上看极為顯明,他似乎不解少年話中之意,愕然道:“這有什么可怪的?許咱們來,就不許別人來么?”
  少年尚未答言,那少女陡然失聲惊叫道:“啊!這事情真有點古怪呢?你看,這兩只出來的足跡相距七尺,深約三寸,可見得去時极為匆忙,似乎……”
  大漢雙目一亮,道:“似乎什么!來此求藥之人,那個不是心急如火,這也值得大惊小怪么?”
  “你再看看嘛!既然是心急如火,為什么進去的足跡深僅半分,前后相距下到兩飛,鬼鬼祟祟就像小偷一樣呢?”
  大漢雙目連連轉動,突然兩手一拍,嚷道:“鬼丫頭,你怎不早說?老三,快進去看看,峽中可能有變!”
  話聲未落,少年已由峽口裂縫中飄進,步履飄飄,似乎對峽口路徑甚為熟悉,出了那條岩縫,立即沿著白石小徑向前疾馳。
  峽外漫天風雪,峽內溫暖如春,紅花怒放,綠葉扶疏,那有半點寒意?
  三人沿著索回小徑,行約盞茶時光,已到達峭壁下那椽茅舍門前,只見門仙什物零亂,隱隱傳出呻吟之聲。
  少年神情一怔,飛身退向屋中扑去。誰知他身形尚未沾在,摹覺一股勁風迎面襲來。
  練武之人,均有一种應變的本能,半空中手掌一翻……
  他本想硬接一招,可是招式攻出之際,已看清出掌偷襲者竟是此間主人冷面華陀,頓時心頭一惊,收招暴退。
  幸虧他見机較早,總算救了冷面華陀一條老命,不然這一掌反彈之力,豈堪設想?饒是如此,冷面華陀仍然哇呀一聲,噴出滿腔熱血……
  黑面大漢搶前兩步,急道:“老三,情形怎樣?”
  少年一皺眉:“冷面華陀似乎身負重傷,小弟猝然入室,他一時誤會出掌襲出,恐怕用力過度……”
  “快進去看看!”
  少年輕喚聲道:“在下并無惡意,還請前輩不要誤會!”
  說畢率先走了進去,只見冷面華陀臉色蒼白,蜷曲在木榻上,襟前沾滿血跡,早已經人事不醒地暈了過去。
  冷面華陀號稱當世神醫,架上靈藥無數,但少年不懂醫道,無法對證下藥,只得用練武老法子為他串筋活血。
  少年功力甚深,不需盞茶時分,冷面華陀業已悠悠醒來。
  他雙目一睜,驀見室中之人,似乎神情一怔,但剎時之間,便又變得一派平靜,向三人打量一番,冷冷地說道:“把藥架最上層第三只瓷罐的藥丸替我取三粒來!”
  他話聲冷硬,如同對待家中奴仆一般。但少年聞言之后,仍舊飛快地轉過身來,在他所指的藥罐之中,取出三粒桐子大小,色作紫黑芬芳的藥丸,恭恭敬敬地送了過去。
  冷面華陀服下這三粒藥丸,臉色漸漸轉紅潤,轉瞬間傷勢恢复大半,這才向三人掃視一眼道:“你三人既能不損一本到達此處,老夫遵守諾言,架上靈藥任何你們自選一种!”
  少年欠身施禮道:“多承前輩美意,在下并非來此求藥,乃……”
  “是想看病么?”
  “前輩明鑒!”
  “看病求藥截然不同!”
  “敬請前輩明示!”
  “老夫有言,凡能不損峽中花木到達此間者,則架上靈藥可以注一种,但診病之人。則需另外答應替老夫辦一件大事!”
  少年拘謹地說道:“前輩濟世為怀,料想不會有何為難之事,交待在下來辦!”
  冷面華陀冷冷地一笑:“你這話說得不錯,老夫向以人之善之人來此求治,老夫欲其辦者不過反掌折枝之事,設若奸邪惡之徒,縱然倒海移山,恐怕亦難如原,可是現在……”
  那悄立在身后的少女,突然向前急行兩步,秋水樣的眼神,熠熠生光道:“現在怎樣?”
  冷面華陀眉宇間罩上一層堅冰,寒聲說道:“從現在起,來此求治這人不分善惡,必須替我辦完這件大事方能如愿以賞!”
  那黑臉大漢雙目一閃,如同沉雷般大聲說道:“冷面華陀。
  用不到這樣拐變抹角,有什么事盡管明白吩咐,除去殺人,我石惊天一定替你辦到就是!”
  這三人果是石惊天、冷治与陳婉貞,一卜二省綠林盟主的名頭确實響亮,就連冷面華陀這种世外之人,也听得神情一怔。
  不過他那如冰霜的臉上,在一陣惊愕之后,复又轉變成一片木然道:“石惊天,你這十三省綠林盟主也怕殺人么?可是我今天非要你殺人不可,不然我就趁早离開!”
  石惊天呵呵大笑:“冷面華陀,我石惊天确是殺人不眨眼的魔,不過下手之際,也得先看看那人是否該殺,今日叫我殺別人不行,若是殺你這世欺世盜名的奸醫,我就馬上動手!”
  說話中虎掌一探,就向冷面華陀臉上抓去。
  掌風霍霍,刺膚欲裂。
  冷面華陀是個又冷又傲的怪物,但碰上石惊天這种火爆脾,卻也有點膽寒,不過掌臨面門又豈能畏怯?當下冷哼一聲,雙掌平胸猛推……
  有事求人,那能用強?
  冷浩疾道:“二哥且慢!”
  雙掌一分,暗用五成,“九九玄功”,已把二人招式輕輕化去。
  其實石惊天粗中有細,故作威勢,并非真個下手,見狀吼吼大叫道:“冷面華陀,石惊天看在盟弟份上放過這遭,你要殺誰?快說!”
  冷面華陀惊魂甫定,那既臭且硬的老毛病又犯,只見他滿面怒容地沉聲說道:“你想知道我要殺的是誰么?他就是招魂幡的主人,天涯游子冷浩!”
  話聲出口,三人同時大惊,石惊天大吼一聲:“冷面華陀,你真想找死不成?”
  猛一跨步,舉掌就向冷面華陀劈去。
  冷浩正在惊愕不解之際,未能及時攔阻,只听嘩啦一聲巨震,冷面華陀飄出三步,那一張木榻竟被他震得上分五裂。
  請想這小小茅舍能有多大空間,石惊天怒未息,身形一轉,左拳右掌,兩股冷風又賂冷面華陀攔腰卷到。
  冷面華陀無法再躲,用足十成功力,指顧間一連拍三掌,只听轟轟隆隆,頓時又被震退七尺。
  冷浩腦中靈光一現,猛招頭,只見冷面華陀已被石惊天逼得無路可走,心頭一惊,二次出聲喝阻道:“二哥且慢!”
  石惊天虎目圓瞪:“三弟,你先前救他一命,現在他反而掉過頭來倒咬一口,這咱冷血怪物他則甚?”
  冷浩微微擺手:“二哥可還記得巢湖邊上所見之人,這其中諒有別情!”
  石惊天聞言恍然大悟,雙掌一拍:“對!老二,你猜得一點不錯,峽外雪地里的中跡,一字就是那個家伙!”
  說到這里一轉臉,望著冷面華陀道:“老怪物,你為何要殺天涯游子?赶快說出道理來!”
  冷面華陀被他逼得渾身冷汗,聞言透出一口粗气道:“冷浩來此求藥,老關因其擅采峽口‘柔桃’,故而不許,不想那小賊…”
  石惊天怒吼一聲:“誰是小賊?”
  冷浩慌忙擺手道。‘“二哥不要打岔,讓冷面前輩繼續說下去!”
  冷面華陀向他打量一眼,續道:“不想那小賊竟爾用強,不但將老夫辛若舍練制的瓶‘龍筋鳳血散’全部劫走,并還將我擊成重傷,這還不該殺么?”
  石惊天冷哼。聲。“不錯!該殺,可是你怎知道那人就是冷浩呢?”
  “半年之前,那小賊來此討走一瓶‘續斷生肌靈玉脂’,我那會不認識他!”
  陳婉貞插口嬌笑道:“他劫走前輩‘龍筋鳳血散’是在什么時候?”
  “不足兩個時辰!”
  冷浩伸手摘下面具:“前輩看我面上傷痕約有多久?”
  那一張疤痕壘壘的面孔,實在丑陋無比,陳婉貞看得一陣心痛,不覺清淚點點下滴,石惊天也是濃眉上揚,虎目圓瞪,顯得激動無比。
  冷面華陀打量一眼,即道:“你這傷勢甚為奇特,未加檢視,老夫不敢斷言,大約總在一月以上,百目之內!”
  冷浩淡淡一笑:“那么前輩可還認得我是誰么?”
  冷面華陀向前行兩步,兩目灼灼地凝視著冷浩,良久,良久,突然面惊愕道:“你……你……這是怎么回事啊?”
  冷浩戴上面具,徐徐說道:“前輩此時想必已知那劫奪‘龍筋鳳血散’之人,并非在下了吧!”
  冷面華陀雙眉聳動,眼珠一連向轉,然后沉聲說道:“不錯,那人不是你,為報答你先前救命之恩,老夫決定破例一次,你再把面具揭下,讓我詳細看看!”
  “在下适逢其會,何敢居功,縱然前輩不能替我恢复舊貌,我也要找那假冒我名之人,替前輩湔雪今日之仇!”
  說話間又揭下面具,緩緩地走了過去。
  冷面華陀把他拉至亮處,翻來覆去的看有盞茶時分,突然面現惊容道:“你這周身顏色,難道竟是被桃花瀑灼傷的么?”
  陳婉貞應道:“是啊!就請前輩赶快醫治吧!”
  冷面華陀微微點頭道:“面上疤痕不難复舊,只是這桃花瀑燒約的膚色……”
  陳婉貞比冷浩自己還要關切,聞言心頭一震道:“怎么書難道沒有辦法恢复了么?”
  她說話時滿面俱是失望之色,雙目注視著冷面華陀,流出一派期待,求助的神情。
  冷面華陀臉上的寒意去了一半,和聲道:“有倒是有,可是那樣一來,成固錦上添花,但若稍有差錯,便有性命之憂……”
  石惊天聞言雙目閃動,現出一付無可奈何的形狀,冷浩己倒反而坦然一笑,只有陳婉貞顯得万爭焦急道:“怎會有命之憂呢?前輩既然知道,不妨先說出來听听,假若真有危險,我們再另想他法就是!”
  冷面華陀牛捋沉吟半晌說道:“桃花瀑”与“九幽泉’為天地間一陰一陽兩道奇水,若能調和運用,可收脫胎換骨;效……”
  陳婉貞此時已取下一面紗,聞言櫻唇一照:“我不信,脫胎換骨成這個樣子,誰愿意?”
  冷面華陀露出一种罕見的笑容:“我還沒說完呢!”
  “你說嘛!”
  冷面華陀极少与人接近,故爾養成了冷傲的個性,此時見小妮子嬌嗔宜人,不覺露出前所未有的笑容道:“但這兩股奇水假如個別使用,則‘桃花瀑’沾肝灼骨,‘九幽泉’著体寒心…”
  “也沒有這么利害嘛!真要那樣,我忌弟弟還不早就被燒焦啦!”
  “冷少俠得能幸免于難,一來是稟賦超人,二來可能早年服過什么靈藥异果!”
  冷浩聞言微笑道:“前輩說得不錯,我在三年前曾經巧服一枚金線血蘭,想必是……”
  冷面華陀沒等他說完,地站起身形滿面惊奇道:“這真是奇緣天授,百划峽靈藥三百六十种,异早一百單八株,沒一樣能夠比得上金線血蘭,看來那小賊縱然服了‘在筋風血散’,也絕不是少俠對手……”
  冷面華陀今日一反常態,侃侃而談,話聲不絕,陳婉貞見狀將腳一跺道:“你這位老前輩,到底我浩弟弟這身皮膚有沒有辦法复原么?”
  “啊!對,要恢复這被桃花瀑灼傷的痕跡,九幽靈泉能奏奇功…”
  “九幽靈泉在那里?”
  冷面華陀眉頭一皺:“九幽泉附近危机四伏,有死無生,說有何益?倒是塞外金笛寺的‘靈石寒碧露’也頗有效,不妨前去討來試試!”
  百草峽今天是前所未有的熱鬧,三人一直盤桓到日落,這才辭別冷面華陀。
  冷面華陀除了替冷浩治好周身的疤痕外,并且每人贈送三粒“培元固魂丹”。
  凜冽的寒風,把積雪結上了一層堅冰,雖然天气更冷了,但行動上卻方便不少。
  第二日三人到達云和,剛進城門,突然發出一條人影,鬼鬼祟祟的在夾蒼巷中一閃而沒,冷浩看在眼中,情不自禁地冷哼一聲。
  他當時未深究,但宿店時可就將這情形告訴了石惊天,二人暗中約好,若有故發生增多由冷浩來對付,石惊天主負保護陳婉貞之責。
  果然,初更剛過,屋面上便即傳來衣袂之聲,冷浩一听就知此人功力不弱,心中剛在沉思,那人業已飄落窗下。
  雪映月光,窗外一片銀白,透明的窗子上現出一條人影,正在側耳細听。
  冷浩心內冷笑,曲指疾彈,“崩”地一聲輕響,輕气如錐,穿窗而出。
  他出手又快又疾,但那人也非弱者,勁气透過窗帘之瞬間,那人身形猛地一沉,然后暴射而起,快如狸貓般直向對面屋脊上落去。
  那人身形雖快,冷浩可也不慢,一指擊空,立即如利箭跟蹤而去,那人行不三丈,他已翻身扑屋脊。
  月色如銀,百丈之外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人裝束打扮,正是巢湖之賓假冒自己名諱的個假貨,冷浩怒火陡熾,雙臂一抖……
  他正想施展“飛龍九轉”身法,突然心中一動,立即放慢了腳步,在后面遠遠跟隨……
  那假貨不但功力罕見,奸狡無比,到達東城下突然雙臂一振,飛身而起…
  冷浩正待跟蹤而上,誰知他身形未動,突聞一聲冷笑,那假貨霍然過身形,雙手交互拍出兩股罡气……
  可是冷浩机警絕倫,就在那假貨雙肩一晃,身形未轉之,業已飄出八尺開外,在一處牆角邊掩了下來。
  那假貨一招落空,見身后竟連鬼影也不見一個,頓時情不自禁地輕咦一聲,露出滿面惊愕之色。
  一雙賊眼,在月色下骨骨碌碌連連轉動,半響复又冷笑一聲,這才向城外落去。
  冷浩這下可不敢跟得太近,估計那假貨已到二十丈外,方才飛出城。
  誰知他身落城外,才知上了大當,原來城外竟是一片起伏丘陵,雜樹叢叢,竟不知那人奔向何方?
  就在他躊躇不決之際,突見里許外傳來一線燈光,要知鄉下人生性節儉,似此深夜,怎會燈火通明?心有疑團,立即飄身而起,電射風馳,如飛而去。
  燈光傳自一座巍峨庄院,這院落雖然不小,卻顯得冷气森森,暗沉沉只胡東北角小檔上傳來一線燈光。
  冷浩似歸岫烏云,一縷輕煙飄過,業已落到小樓的一角飛椽下掩住身形,此時樓內傳來一聲嬌笑:“伯伯現在不知到‘無情谷’了沒有,啊!冷媽媽听到這消息,不知該有多高興呢!咦!冷哥哥,你怎么不講話了呢?”
  冷浩聞言大惊,探頭一瞄,只見小樓中燈光溶溶,映著一雙少年男女,男的正是那冒自己名諱的假貨,女的口齒如雪,桃思帶笑,水汪汪的大眼中流露出一派純真,正是賀蘭“無情谷”莫愁仙子的女徒小翠姑娘。
  那假貨兩只淫邪的眼睛,在小翠姑娘委靨上色迷迷地灼灼閃動,聞言霍然一惊,心不在焉地說道:“啊!賢妹說的什么?
  是說…,“嗯!你討厭,人家講話你又不听,我是說邊伯伯回‘無情谷’向冷媽媽報信,現在不知道到了沒有呢?”
  “賀蘭山迢迢万里,那有這樣快啊?”
  “嘻!你不知道阿金叫做‘凌風’嗎?它乖得很呢!咦,你要干什么啊?”
  冷浩再次向樓中一看,只見那假貨立在小翠姑娘身邊,正色迷迷地舉手就向姑娘肩上搭去,姑娘惊咦一聲,倏地飄開三步。
  冷浩暗罵一聲“該死!”
  那假貨卻嘻嘻一笑道:“小翠妹妹,這怕什么呢?邊伯伯不是說過,你師父已將你許給我了嗎?將來我們就是夫妻了現在還有什么害羞的呢?”
  莫愁仙子怎會把小小翠姑娘許給這假貨?
  啊!一定是媽媽替自己訂下這段姻緣。小翠姑娘誤把這假貨當作了自己,這家伙也就將錯就錯……
  冷浩想到此處,頓時心頭大震。正待……
  就在他惊惺欲出之際,房中又傳來一聲嬌叱:“將來可不是現在啊!冷哥哥,你怎么變了?要這樣,我可要回‘無情谷’不再理你了!”
  小妮子這几句話,听得冷浩心中剛覺一松,又見假貨脅肩奸笑道:“好妹妹,我是同你鬧著玩的,你看,我給你帶的什么來了?”
  說話間摸出一只大如碗盞的蜜桃,色作金黃,光可照人,陣陣清香四溢,令人饞吻大動。
  小翠姑娘到底天真未鑒,見狀惊奇地笑道:“耶!好大的桃子啊!冷哥哥,這是給我的嗎?”
  “怎么不是呢?小翠妹妹,听說這桃子是海外异种,清香甜脆,功能補气益元,你不信嘗嘗看就知我不是騙你的了!”
  小翠姑娘果然笑嘻嘻的接了過去,先放在鼻子嗅了嗅,就想……
  就在此時,冷浩突然腦中一動,驀地想起冷面華陀之言,說是那劫奪“龍筋鳳血散”之人,曾因擅采峽口“柔桃”,因而求藥為其拒……
  “柔桃”“媚李”俱是天生淫物,冷浩乃是八斗書生之子,家學淵源早有所聞,見狀心頭大惊,高喝一聲:“吃不得!”
  身形一長,穿窗而人,五指猛力一彈,但聞“砰”的一聲,把那枚“柔桃”彈得粉碎。
  那假貨与小翠姑娘,同時一怔,各各退后三步,凝視著冷浩滿面俱上惊詫之色。
  冷浩雙眼如同冷電般向那假貨一掃,寒意澈骨地冷笑道:“你假冒冷浩之名,已是罪在不赦,百草峽劫藥傷人,更屬死有余辜,兩罪并發,你還有何話說?”
  那假貨先是一惊,繼而聳聲大笑道:“我天涯游子冷浩之名,威震八荒,有誰不知?今天你居然說我假貨,豈不叫識者齒冷嘛?”
  冷浩冷笑一聲:“無恥狗賊,你這話騙得了別人,還騙得了我么?”
  “哈哈,中正言順,保必騙你?倒是你這藏頭露尾的樣子,叫人心疑?”
  話聲未畢,右掌倏地一探,逞向冷浩掩面黑紗抓來?
  這家伙出手快無倫,只听嗤啦一聲,那面紗已被他應手扯下;;冷浩可真如此不堪一擊?非也,原來他存心故弄玄虛,明見那假貨五指抓來,竟然不聞不問,面紗一落,兩手突然交互拍出,罡風旋嘯,頓時把樓上燈光吹熄。,小樓上夜色沉沉,那蒙面黑衣少年,早已不知去向,但卻臨窗立著一幅招魂幡,周身磷光閃閃,猙獰至极。
  那假貨惊叫一聲,向后猛退兩步,小翠姑娘更嚇得心惊膽顫,嬌軀搖搖欲墜。
  冷浩揚聲怒笑道:“閣下自稱天涯游子冷浩,怎地見了家中童仆,竟也如此張惶?”
  那假貨定了定神,沉聲喝道:“你是誰?”
  “冷浩門下仆人招魂幡!”
  小翠姑娘惊魂甫定,聞言惊歎道:“”什么?你是我冷哥哥家中的仆人,我怎沒听冷媽媽說過?”
  冷浩正想分說,那假貨突然斷喝一聲:“小翠妹妹,不要听他胡說!”
  他假冒冷浩之名,免不了做賊心虛,說話中身形疾進,雙掌一分,由极其怪异的部份,向冷浩一連攻出三掌。
  冷浩不敢怠慢,“神行鬼影步”閃一飄,避開來勢,取弧形一下欺進三步,五指一探,就向他肋下抓去。
  這种神奇莫測地變化,委實叫人防不胜防,不過那假貨竟也不同凡響,身形一轉,右掌由上方斜掃來,看架式頗像華山派的“抽刀斷水”,但詭奧處卻似乎獨有過之。
  冷法真力驟凝,反腕迎了上去。
  但聞一聲轟然巨震,樓板搖晃,煙塵紛飛,那假貨頓時被震退三步。
  小樓上能有多大地方,他如此一連几退,早已被逼到左側牆邊。
  冷浩冷笑一聲:“閣下死在眼前,還不肯現在廬山面目么?”
  十指連閃,指影如山,“恨海難填”“海枯石爛”兩招絕學同時展開,頓時寒風刺嘯,冷气砭膚,把那假貨罩進一片指影之中。
  “天魔指”威勢奪人,那假貨情不自禁的惊叫一聲,指風沾衣,已經無法閃避,沒奈何雙掌一翻,就待來一招硬接架小翠姑娘知道冷浩哥哥,不是這怪物敵手,見狀惊叫一聲,嬌軀疾晃,微抬玉腿拍出一片掌風。
  其實那里知道,眼前的冷浩哥哥乃是假貨,而被她認為怪物的才真是心目中的冷浩哥哥呢!
  冷浩唯恐傷了她,不得已雙肩一沉,向后飄出五步。
  那假貨趨勢飄落姑娘身邊,輕喚一聲:“小妹妹,同這种怪物斗什么?我們走!”用手一拉姑娘家襟,身形一晃,就向后窗邊靠去。
  冷浩揚聲冷笑:“我走得了么?”
  小翠姑娘的誤假為真,可令冷浩澈夜難眠,他耽心小妮子万一有何差錯,則自己將來來是何面目去見慈母与莫愁仙子,更何況听那語气,似乎慈母已替自己定下了……
  他不敢想,更不敢不想,天剛亮,立即把夜來之事一字不遺地告訴了石惊天陳婉貞,二人明白小翠姑娘是誰之后,也不禁憂心如焚。
  三人一商量,覺得救人要驟,只好暫時打消金笛寺求取“靈石寒碧露”的念頭。
  可是,那假貨的小小翠姑娘帶到那里去了呢?
  几經思量,冷浩覺得昨夜之事与潛龍堡如出一轍,再殷巢湖之濱,偷看的事情互一印證,知道那假貨十有九成已經返回血海地闕……
  千絲万縷中找到一線曙光,冷浩那里還能再等?
  但是他知道血海地闕中危机重重,豈能讓貞姊姊輕易涉險,于是,他借口時不与我同行,在囑咐石惊天与貞妹妹緩行之后,便即跨上金鷹乘風而去。
  扶搖而上,快過奔馬,仰望紅日當頭,下視山川飛越,罡風勁烈,浮云扑面,到達仙霞岭上空,只見玉谷銀峰,相互輝映,景色奇幻平生罕見。
  血海地闕位于万山之中。
  四周峭壁插云,當前絕澗橫攔,但見一片銀白之間,飄浮著漫漫紅云,寬逾百丈,長約三吳,潮翻浪涌,慘厲之狀令人心悸。
  冷浩如同流星瀉地降落在山左一片疏林之中,剛剛翻身下地,就听身側山巔傳來三句急驟鐘鳴,嘹亮激越,震得梢頭積雪簌簌下落。
  他心頭一惊,耳畔鼓聲又起,四山響應,嗡然不絕。
  鐘聲鼓韻,均有千霄裂雪之勢,舉世滔滔,除卻銅鐘道人与石鼓和尚,那還能找出第三人來?
  冷浩不加思索,立即展動身形,直向那挺拔百丈的山峰上扑去。
  雪掩瓊崖,冰封峭壁,舉步間滑留足,稍一不慎,就有粉身碎骨之危。
  但冷浩藝高膽大,恰像是一縷輕煙,電射星飛,扶搖直上,轉眼間便即登上峰頭。
  可是他兩腳尚未站穩,就听耳畔傳來一陣冷笑:“嘿嘿,沒想到乾坤霸中的銅鐘道人,竟也會自貶身价投靠血海,老牛鼻子,干脆我送你歸天算了,何必還在人間現世?”
  冷浩聞聲抬頭,只見岩上立著兩條人影,這兩人自己都曾見過,靠左一人,身著灰布憎衣,頭戴昆盧小帽,乃是惊神寺的石鼓和尚,在他身前相距三丈之處,站著那血海武相銅鐘道人。
  石鼓和尚一言方落,巨大的身形突然向前飄動,“咚”的一聲,托起那只石鼓,逕向銅鐘道人兜頭碰下。
  銅鐘道人雙肩一晃,人影疾閃,銅鐘驟鳴,“叮當”一聲脆響,那口古色斑爛的銅道也已送到石鼓和尚的脅下。
  這兩人位死五霸,功力之高令人莫測,但聞風聲颼颼,鐘鼓未解,兩人俱都飛身退出八步。
  銅鐘道人身形一穩,滿面奸笑道:“花和尚,我听說你為了老乞婆情關面壁,怎地現在又跑出來了?難道這大年紀,還想還俗么?”
  說笑中鐘聲叮當,幻出耀目光輝,鐘風掌影,分從三面攻來。
  乾坤五霸出手委實不同凡響,風卷積雪,濺玉飛珠,凌厲處銳不可當,詭奧處變化万千。
  石鼓和尚也是一聲冷笑,身如匹練,步似流云,托起那重逾百斤石鼓,風掃殘云般一連就是三招。
  “惊神九絕追魂鼓”“凄風苦雨斷腸鐘”,均是以剛猛凌厲見稱于世的武學,此時這兩位絕頂高手全力施展之后,峰頭上頓時籠罩起一層慘霧悉云,但見陰風怒號寒濤激蕩,冰雪四射中沾膚著割。
  冷浩正看得目瞪神馳,突聞一聲惊天巨震,峰右一塊徑大方圓的巨石,已被二人掌風卷落,冰雪土石轟隆隆如同万馬奔騰,直向血海地闕中滾下。
  這兩人在峰頭上打到現在,血海地闕中竟無半點動靜,經此天崩地陷一陣大震,頓時紅云舒卷,人影亂竄,如同翻鍋一般。
  冷浩心中霍然警覺,自己此來,為的是搜尋小翠姑娘下落,這种大好机緣,豈能當面錯過?
  思量中身形一翻,丸射星飛,轉瞬沉入那滾滾紅云之中。
  他舊地重游,知道血海地關中机關密布,門戶万千,紅云彌漫下隱伏著無限危机,身人其中立即隱下身形,轉動兩只寒光煙煙的眸子,在視力范圍內暗暗觀察。
  若大一座血海地關,雖然不見雪跡,但仍陰沉沉,冷颼颼,恍如人間地獄,行人俯首疾趨,相見陌路,不發一言。百丈之處,房舍均不可辨,僅在那彌漫紅云中隱約透出點點燈光。
  那燈光藍焰搖晃,大如碗盞,遠望多少不等,有的三五相聚,花團錦簇,有的孤仃如豆,像是黑夜荒間的鬼火。
  冷浩初尚不解,但仔細推敲,才知燈火之多少,排列之形狀,俱有定規,局外人莫名其妙,但血海地關中的弟子則可一目了然占就在發現燈光秘密之同時,又被他看出另外一點奧妙。
  原來血海地關中的大小道路,都用石塊舖砌,石塊大小相等,顏色各异,行人俯首疾趨,并非搜尋失物,乃是在分辨石塊的顏色。
  冷浩看出行人所踩,僅是徑尺見方的白石,不由心中喜,當下飛身而起,直向東南方五朵梅花似的燈光行去。
  他目力敏銳,遠遠地看到人來,便即抽身閃避,一路上競然未被發覺,如此行約盞茶時分,便即到連那燈光所在。
  原來這燈光系由一列石屋中傳出,他剛剛到達屋前十丈左右,便聞屋內傳出一陣人聲:“銀牌九號,去把冷公子請來!”
  冷浩一听就知是冷魂居士的聲音,只當行跡已被發現,不覺心頭猛震,正等挺身而出,突聞另一個聲音答道:“啟稟令主,可是昨夜來的那位冷公子么?”
  冷浩一听“昨夜來的”四字,就知一定是那假貨,心下一松,立即振臂而起,輕如一片枯葉般向屋面上落去。
  他身形起落恰到好處,就在身沾屋面之時,驀聞門聲輕響,一條人影飛快的問了出來。
  他既知此人去請那假貨,只得在屋面上耐心等候。可笑冷魂居士身為血海三大令主之一,竟沒料到大天白日,居然有人敢混進血海地關。
  大約盞茶時分,果見遠處馳來兩條人影,領先一名大漢,正是先前出去的銀牌九號,在他身后八尺距离,緊跟著那個假貨。
  二人身才人室,就听冷魂居士的聲音說道:“銀牌九號,傳本令主法論,百丈之內禁止幫中弟子接近,本令主与冷公子有要事相商!”
  冷浩見他如此慎重,頓覺心中一緊,銀牌九號應聲退了出來,就听冷魂居士輕聲說道:“昨晚對你所說之事如何?”
  “八斗書生,心机深沉,我還沒有……”
  冷浩只听到“八斗書生”四字,頓時腦海中轟然一聲,只覺天旋地轉,渾然若失,冷魂居士与那假貨所說之話,就像是過耳東風,竟連一句也沒听到……
  冷風吹拂,寒气砭膚,等到他由迷惘中醒來,室中已然空無一人,可是他經此一來,已知當年家園奇變与血海地關大有關連,并且老父此刻定亦陷身血海地關之中。
  思量至此,只覺心急如焚,飄身落下……
  他正不知何去何從,突見一條人影緩緩行來,腦海中靈光一現,立即飛快地迎了上去,八步開外,雙肩一晃,五指疾出……
  來者正是銀牌九號,他做夢也沒想到迎面而來之人,竟曾對他猝然下手,心神一震,立覺右腕脈門如同上了一道鐵箍,逆血上竄,痛入骨髓。
  百足之虫,雖死不僵,銀牌九號雖覺脈門被扣,依然冷哼一聲,左手五指一并,就往冷浩脅下插去。
  此時冷浩已把血海地關中人恨透,見狀冷笑一聲,立掌如刀,疾斬來腕。
  他掌勢凌厲,划空生嘯,銀牌九號心神一顫,赶忙撤掌。
  他見机不算不快,但仍舊慢了一著,只覺一陣椎心瀝血般的巨痛,左手五指已被那凌厲掌風齊根削落。
  冷浩招式攻出,心中猝然警覺,五指一翻,“嘶”地一聲,已把銀牌九號的啞穴制住。
  銀牌九號口沒有叫出聲來,冷浩才把緊張的心情松下三分,當下右腕一松,低聲喝道:“你若想活,今天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几個問題!”
  銀牌九號口不能言,聞言把頭連點。
  “你知道八斗書生住在何處么?”
  銀牌九號把頭連連擺動。
  冷浩見狀手下一緊,銀牌九號頓時額汗如雨,雖然口不能言,但覺滿眼惶惊乞求之色,看情形似乎真不知道。
  冷浩沉吟半響,寒聲說道:“血海轉輪王住在那里,你總該知道吧?”
  銀牌九號渾身一顫,似乎不敢直說。
  冷浩看透他的心情,頓時又加兩成功力,喝道:“你真想找死么?”
  銀牌九號惶懼無比地四周掃視一眼,方才面向正北方將嘴連呶。
  冷浩順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只見七盞藍瑩瑩的燈光,排列成北斗之狀,心知他所說非假,當下冷哼一聲,把銀牌九號拋出七步。
  他本無心誅此小賊,可是血海在關中危机四伏,豈能亂走一步,那銀牌九號身形剛一沾地,突聞轟然一聲,地面下涌出一蓬烈火,藍焰灼灼,剎時把銀牌九號包沒。
  漫漫紅云,被這蓬烈火一照,數十丈內俱都一目了然,冷浩心中一惊,那里還敢遲疑?急忙展動身形,直向那形如七星的燈光扑去。
  紅云掩覆下雖然無法看清血海全貌,但冷浩此時反覺這漫漫紅云頗有用處,因為他目光銳利,在別人尚未發現他蹤跡之時,他早已見机避開,這實非血海轉輪王始料所及。
  他快步如飛,輪瞬已至北斗七燈之下,那七盞明燈傳自一座小樓,樓分三層,通体白石建造,四周碧水盈盈,無路可通,四山白雪掩映,但小樓四周依然碧水揚波。
  冷浩略為皺眉,便即微曳衣襟,凌波踏水,直向那座石樓行去。
  他輕功之高,堪稱武林絕頂高手,凌波虛波,已達游魚不惊之境,十丈水程轉眼已過,剛剛到達樓下,突聞一聲高喚:“銅牌令主樊江求見大王!”
  冷浩心下大惊,忙把身形向牆下一貼,在突出的飛椽下掩住身形。
  他應變奇快,但穿其實确也是被逼無奈,帶有三分冒險性質,就在他身形掩好之際,便聞樓內有人沉聲說道:“進來!”
  穿心白骨爪雖然功力不弱,但卻未到凌波虛渡的火候,冷浩正覺心中不解,就听嘩啦啦一陣水響,水面下冒出數十朵蓮蓬。穿心白骨爪樊江輕應一聲,足踏蓮蓬。嗖嗖嗖一連三縱,便已飛身人樓。
  “后山上情形如何?”
  “啟稟大王,銅鐘前輩似乎不敵,已傳命姑娘攜帶‘翡翠寒品匕’親往察看!”
  “再去告訴姑娘,石鼓和尚雖對持用‘翡翠寒品七’之人唯命是從,但卻只限三次,不到万不得已之時,不要輕易使用!”
  冷浩不料“翡翠寒晶七”竟有如此威力,聞言又惊又愧。
  就在此時,猛听樓上鈴聲大作,西南方銳嘯刺耳,兩枝血焰沖霄而起。
  冷浩不知這是血海地關的緊急訊號,正在惊詫之際,便見一條人影由西南方疾馳而來。
  樓上先是一聲惊咦,緊接著沉聲斷喝道:“來人不必通報,急速登樓!”
  那人奔馳中高應一聲,立即足踏水面蓮蓬,凌波飛躍而來,到達樓內兀自喘息不已道:“啟稟大王,冷……公子…竟圖逃出血海地關,冷魂令主……出手攔阻,業已……被他……”
  “冷魂令主怎樣?”
  “冷魂令主業已身負三處重傷,現由銀牌令下七名高手將其圍困在青醒峰下,故此特來稟告大王!”
  冷浩知道這人所說的“童公子”,一定就是那個假貨,但他既然歸附血海,為何又要逃走呢?正覺不解,突聞樓內傳出一聲沉渾的狂笑:“哼!沒想到楊小閒這畜生居然有此大膽,樊令主,通知飛龍禪師,速往‘勁草軒’前,莫讓八斗書生离開!”
  “楊小閒”三字人耳,冷浩方知那冒棄自己的假貨,竟是惜花公子。但听到最后句,不由心大震,眼見樊江應聲而出,正想從后跟蹤,突見人影一晃,小樓內又飛出一條人影,玉帶金冠,黃袍朱履,正是那不可一世的血海轉輪王。
  他又肩一縮,复又掩住了身形,眼見血海轉輪王如同狂風呼嘯,轉瞬沒人漫漫紅霧之中,這才飛身而出,向穿心白骨爪离去的方向,如飛赶去。
  他腳程雖快,但穿心白骨爪早就沒人濃霧之中,跟蹤已不可能,更不知“勁草軒”落何處,似此放足疾馳,大約頓飯時光,驀聞一聲斷喝,迎面拍來一片掌風。
  冷浩冷哼一聲,雙掌一翻……
  可是一招尚未攻出,突然心中一動,收招退出三步。
  雙足沾地,但沉人影一晃,面前落下個四十來歲的黑衣大漢,他獰視著冷浩嘿嘿冷笑道:“‘勁草軒’乃血海禁地,你不知道么?”
  冷浩聞言抬頭,只見十多丈外,建有一座院,院中竹篱茅舍,雜樹撐天,門楣懸著一塊匾額,上書“勁草軒”三個泥金大字,不覺心中大喜,沉聲大笑道:“血海禁地,僅止不准你這般血海賊眾擅人,怎能管到別人?”
  “該死的東西,難道你不是血海弟子?”
  “好說,好說,你猜得一點不錯!”
  “那你就躺下吧!”
  那人先是神情一怔,繼而左足一跨,惡狠狠舉掌就往冷浩胸窩搗下。
  冷浩哈哈一笑:“要躺就躺,有誰攔著你了!”
  身形一側,避過兜胸出來的拳風,左足就勢提起,閃電般往外一撥,只听拍咚一聲,已把那人跌得四腳朝天。
  冷浩如同未見,身形一晃,大踏步直向院中扑去。
  他一步跨入院門,便見飛龍禪師大袖展開。在前疾行,當下冷哼一聲,身形一長……
  他本攔阻飛龍禪師,不想身形剛動,突聞一聲桀桀怪笑:“何方鼠輩,敢在血海地關撒野!”
  黑影搖晃,冷風動嘯,激蕩狂濤夾雜触鼻奇腥,由身側疾襲而來。
  單憑這怀毒陰狠的武功,冷浩已猜出這是穿心白骨爪無疑,當下嗤聲冷笑道:“几日不見,難道你就不認識了么?”
  左肘橫里一撐,掌背現天,反手疾拍……
  轟然一聲,勁气狂颶如山崩海嘯,迎著穿心白骨爪的掌風,閃電般迎了上去。
  穿心白骨爪,兩臂一軟,身形退出三步。
  略一怔神,已把冷浩那付打扮看清,黑色披風,襯著那慘白的死人臉,可不正是新城山下見的神秘少年。
  他這里惶惶無措,冷浩又复二次提气飄身,雙掌一搖,十縷尖風逞奔飛龍禪師背心十處大穴。
  飛龍禪師身形一躬,向左親開三尺,雖把來勢避去,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覺耳畔疾風厲嘯,七步外一棵巨柏,竟被那剛勸絕倫的指風戳上十個圓孔。
  深約三指,方圓徑寸。飛龍禪師雖然出身少林,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但此時,也被嚇心惊膽顫,冷汗直冒。
  冷治心急老父安危,豈肯与他纏斗,一抬占先,就勢欺進三步,穿心白骨爪由后惊叫一聲:“飛龍大師,赶快攔住那小賊,千万莫讓他……”
  飛龍禪師沒等他把話說完,業已會過意來,羅漢拳夾帶大擒拿手法,電閃濤飛,轉眼間攻出七掌。
  少林絕藝果真不同凡響,這七招妙處,前四把剛勁沉猛,后三式快速詭奧,掌風指影全都奔向致命之處。
  冷浩不敢輕敵,真气一沉,指顧問攻出三掌兩指。“神行鬼影步”神奇莫測地一飄一晃,又复避開兩招。
  他剛剛避開飛龍神師的攻勢,穿心白骨爪复又閃電般欺身上而上,雙方相距八尺,不約而同地四掌一提……
  雙方招式全未攻出,驀聞飛龍禪師惊喚一聲……
  冷浩目光如電,雖然面對強敵,但仍能做到耳听八面,眼觀四方,就在飛龍禪師惊叫聲中“勁草軒”里飄出兩條人影。
  為首一人,黑紗掩面,就連兩手也被長長的衣袖蓋住,全身上下,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雙熠熠閃動的眸子。
  在這神秘人物,的身后,跟著一藍衫皂履,蒼須飄拂的書生,他丰神沖夷,安宁詳和,雖在這緊張無比的情形下,那還能忍得住滿腔激動之情,頓時惊叫一聲“爸爸!”飛快地奔過去。
  八斗書生听到冷浩這聲惊听,顯得神情一愕,但飛龍禪師与樊江己雙雙扑了過來,人尚禾到,四掌業己攻出。
  冷浩生怕掌風傷及老父猛一回身,“九九玄功”用足八成真力,雙掌平胸,陡地向外一推……
  勁气狂風,應手涌郵,一片冷森森地寒濤,卷起血海地關特有的紅云,向飛龍禪師与樊江迎胸撞去。
  雙方真力一触,但聞裂帛大震,二人頓時被擊三步。
  那蒙面人已乘三人動手際,挽扶著八斗書生,業已步履飄飄走出三丈。
  冷浩一長身,“神行鬼影步”神奇莫測地一閃,便即到達二人身的五步。
  蒙面人聞聲回頭,雙目怒火熊熊,冷哼一聲!
  “你想怎樣?”
  這人聲調冷厲沉浮,令人心悸。冷浩只沉浮峰一顫,忙道:“前輩不要誤會,我是冷浩!”
  蒙面人眼中寒芒暴射!
  八斗書生滿面惊愕:“怎么?你……也是浩儿么?”
  冷浩霍然醒悟,自己臉帶面具,老父如何認識?可是若把面具除下,恐怕更會令他嚇了一跳,心中一轉忙道:“浩儿因為仇蹤遍地,故爾臉上罩著面具……”
  八斗書生面色然一沉:“不孝的東西,我已把‘血神九經’交你,怎不遵命离開?你只知為父一人安危,難道就不念天下蒼生么?”
  冷浩聞言惶惊無比,可是他那見到什么‘血神九經’,不過秘气之間,他已猜到‘血神九經’定已落入惜花公子之手,怪不得他急于逃出血海地關,而血海轉輪王以是那樣惊惊怒交加……
  他思量之際,‘勁草軒’外遠遠傳來一陣雜中踏人,飛龍禪師眼睛一亮,再次揮掌攻到……
  蒙面人冷哼一聲:“既然自稱冷浩,還不赶快斷的,讓……”
  一句話沒有說完,就聞樊江厲嗥一聲,十只皮包骨頭的鳥爪,閃電般般蒙面人胸頭插下。
  冷浩知道事机危急,抬抬亮腕,迎上飛龍禪師的來勢,全力拍出一掌。
  雙方真力莆接。驀聞兩聲慘號。
  要知他生死玄關已同,功力已如一日千里之勢,飛龍禪師那能當他這全力一擊,搖搖向后退八步,哇呀一聲,噴出滿襟赤血。
  穿心白骨爪慘,就在冷浩出掌之同時,那蒙面人也把五指一并,直向樊江手腕斬下。
  穿心白骨爪知厲害,怪笑一聲,竟把十指硬迎上去。
  雙方微触,淬覺勁風如山,心下寒,身形已被震飛,十指倒翻,鮮血狂涌,失聲怪叫中頓時昏了過去。
  這蒙面人內力之雄渾,就連冷浩也覺心惊,也就在他心神惊愕之際,“勁草軒”小院之中,飛快地扑到八條人影。
  情勢危急,迫在眉睫,冷浩急道:“請前輩与家父先行,這后面賊眾由我對付!”
  蒙面人聞言一蹲身,背起八斗書生,身形一惊三丈,直向“勁草軒”后如飛而去。
  颼颼連響,兩條人影,跟蹤疾追。
  冷浩長嘯一聲,施展“飛龍九轉”身法,半空中探臂出掌,勁風呼嘯,硬把那兩條影迫退。
  冷浩雖把兩人迫退,可也被震得心頭狂跳,雙腳落地時飛快地用目一掃,只見院中并排站著七然老者,這七人僧俗道一應付全,但一個個臉罩人皮面具,一色死板板的面孔,分不出是那路人物。
  在這七人身前,站著那血海靈牌令,陰山鬼叟邴浩,不過他此時被制的穴道已好,正雙目灼灼地向冷浩不住打量。

  ------------------
  天涯書閣 掃描校對
后一頁
前一頁
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