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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先著祖鞭


  西令羅驥費盡了口舌,原想幫史莒一個忙,不想弄來弄去,反幫了個倒心,他這時內心的懊喪,是可想而知的。
  他想了想,這個台實在塌不起,老臉一寒,哼了聲,道:“老弟,這就是你對我費了半天口舌的交代?”
  北劍程中和一揖到地道:“請老哥哥原諒,小弟對何媽母子這件事實在非常重視。”
  西令羅驥怒目相視,道:“你是說此事份量,超過了我們數十年道義之交?”
  北劍程中和避開他的目光,以彼之降攻彼之盾,道:“羅老哥,這又何必呢,以你我數十年的交情,你該幫我這個忙才對,難道小弟連何媽母子都比不上么?”
  西令羅驥嗔目一瞪,道:“事有先后本末,如果今天是你先開口,我姓羅的如果說了半個‘不’字,便沒有半點人味,可是此事是我先提出來,你不買帳,叫我姓羅的好寒心!”
  北劍程中和道:“老哥哥,依小弟的看法,應以事情的輕重為依歸,此事与小弟實有生死榮辱的關系,老哥哥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只憑一時的好惡,便不顧念數十年的過命交情,這話又叫小弟如何說呵!”
  顯然,北劍程中和已是容忍到了最后。
  西令羅驥暴喝一聲,道:“姓程的,你可是要給老夫‘硬的’碰,好,老夫接著你的!”虎地站了起來已是惱羞成怒,真的發了脾气。
  北劍程中和威態一斂,長揖賠笑,道:“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九頭太歲鐘競年也不住地從中轉圓道:“羅老,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大家平心靜气地從長計議一個兩全之道如何?”
  西令羅驥瞧了北劍程中和一眼道:“鐘老弟,老夫……”
  一語未了,門外傳來一陣碎步之聲,三人全是一皺眉頭,西令羅驥也自動住了嘴,轉頭向門外瞧去。
  他火气再大,有人來了,也不能不暫時按捺下去。
  以他們的身份,這种斗气之事,自是不宜落入晚輩眼中。
  腳步聲中,響起了一串銀鈴般的冷言冷語!道:“唉喲!是哪位大英雄,挑起梵淨山庄的眼來了?萍姊姊,我們倒不可錯過了這見識見識的机會哩。”
  北劍程中和搖頭輕輕一歎,向九頭太歲鐘競年使了一個眼色。
  九頭太歲鐘競年莫可奈何地一攤手,苦笑了笑。早就頭痛了。
  西今羅驥神色瞬變,一雙手沒了安放之處。
  隨著一陣香風,走進了兩位中年美婦人。
  其中一位,西令羅驥已認出是那難纏難惹的二夫人閃電娘娘藍紉秋,另外一位,他雖然不認識,但從閃電姬娘藍紉秋的稱呼中,不難猜出她就是南刀史烈的未亡人彩虹女許萍。
  盡管南刀史烈的朋友見過彩虹女許萍本人的人不多,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南刀史烈的夫人的姓名。
  史烈少年得志,結婚成家為時雖短,也從沒有把夫人帶在一起,由于他聲名大大,他的夫人自然也成了江湖上耳熟能詳的人物。
  一位閃電娘娘已使西令羅驥心底生寒,再加上一位未見過面的好朋友的未亡人,西令羅驥不要說發脾气,只要人家不找他麻煩,他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閃電娘娘能放過他么?在門外的話,已听來令人頭皮發麻了。
  別看西令羅驥威名震天下,雙腳一頓,江湖變色,老臉一繃天下低頭,他這時卻唯恐笑得不自然,咧了大嘴巴。
  閃電娘娘進得書房,星眸一亮,柳腰閃動間,帶著惊喜的笑容,用惊喜的語聲,走到西令羅駐面前,深深一福,道:“小妹沒想到羅老哥哥虎駕在座,言語失敬之處,尚祈勿怪小戶人家不懂禮數。”話像刀一樣,遞了過來。
  顯然,她是有意替四小姐找碴來的。
  西令羅驥訕地賠笑道:“弟妹……弟妹……我……我…”
  嘴巴不爭气,竟是未語先打顫,一肚子話,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閃電娘娘柳眉儿一挑,眼看第二招又將出手了。
  北劍程中和忙哈哈一笑,接上了話道:“秋妹,你可不能只顧自己說話,忘了替史弟妹引見羅老哥哥。”
  閃電娘娘橫了北劍程中和一眼,這才回頭招呼假彩虹女許萍道:“萍姐姐,這位就是南刀北劍,東幡西令中,年紀最大。成名最早的老大哥,西令羅老哥哥羅驥。”
  加了一大堆形容詞,只差沒有罵他老而不死,老不長進。
  西令羅驥气在肚里,臉上還得裝出笑容,迎向假彩虹女許萍。
  只見個彩虹女許萍一副凄凄楚楚之狀,未語先流淚,一聲長歎:“羅老哥哥,未亡人許萍這廂有禮了……”聲音一啞,人已拜了下去。
  西令羅驥慌地側身回拜,道:“弟妹請起,弟妹請起,折殺老哥哥了。”
  兩人行禮過后,假彩虹女許萍便把西令羅驥當作親人一般,像是忍不住悲從中來地,嗚咽著道:“烈哥哥在世之時,就常常對小妹提起老哥哥,說老哥哥待他情如父兄,愛護備至,今后還望老哥哥,對我們的威儿多多關照。”
  西令羅驥真情實意的滿口連聲,道:“弟妹,請你放心,有我老頭子一口气在,誰敢動威侄一根毫毛。”
  閃電娘娘藍紉秋冷笑一聲,從旁插嘴道:“萍姊,如今年頭不同了!唉!人在人情在,有几個人還記得你那烈哥哥呵!唉!
  …“又是一冷鞭抽了過來。
  西令羅駐全身一顫,雙目精光暴射,一聲長歎,男子漢大丈夫,英雄沒有用武之地,閃電娘娘不是北劍程中和,他又能發什么脾气呢?
  北劍程中和雙眉緊皺,輕聲叫了一聲:“秋妹!”自是暗含喝阻之意。
  閃電娘娘藍紉秋不但不理會,反而柳眉儿一揚道:“我說的本是實話哩!”
  酉令羅驥給冷言冷語弄得啼笑皆非,暗中生气,臉上還不敢帶出絲毫怒容,呵呵笑道:“弟妹,你饒了老哥哥吧,我向你賠禮了。”
  言罷。紅著一張老臉,當真打躬作揖起來。
  閃電娘娘藍紉秋嬌軀一閃,裝得真像,“唉喲!”一聲道:“羅老哥哥,你這是做什么?你是老哥哥,是尊長,就是十年八年不到‘梵淨山庄’來,也沒有賠禮的道理,說來倒是我們失禮了,尊老敬賢,原該先去向你問候的才對。”避過西令羅驥一禮,另外又向他深深一福。
  西令羅驥心里有數,這位從小就使他頭痛,刁蠻,難纏的,任性的藍小妹,明明是為了四丫頭的事護短來找他麻煩,偏偏掩飾得天衣無縫,叫他莫可如何,看來不見机行識相,抽身大吉,只有更糟,還有得受的。
  他如今可說是碰到了克星,給小卒子將了軍,自身難保,不由暗中歎了一口,歉疚地默默道:“莒儿,老夫無能為力了!”
  憑他的身份,他實在不能對這位弟妹怎樣?不消說發脾气,就是笑得稍為不自然,都惹來麻煩。
  耍說西令羅驥在武林之中有所畏懼之人,大約就是這位程二夫人了。
  因為,在她的面前,就是想拼命都不行。
  西令羅驥不愿再討沒趣,借著一聲哈哈大笑,遮住全身的不自在,抱拳為禮道:“老夫酒醉飯飽,五更時分,另有一個約會,今夜到此為止,就此告辭,明日定當再來打扰。”
  話聲出口,人已晃肩而起。
  “老哥哥,你是真的有事,還是……只怕是對我們有什么不痛快吧?”
  閃電娘娘藍紉秋仍然不放過他。
  听了這話,他哪能再走,折身飄回,苦笑道:“弟妹,老哥哥确實有事,要不,你想想我怎會來得這么巧。”
  閃電娘娘藍紉秋瑤鼻儿一聳道:“再有事情也還早呀!現在才四更不到呢!”話聲一頓,冷笑道:“老哥哥,大家都是几十年的朋友了,有什么話不妨說開來,千万不可心底用事呵!”
  任你西令羅驥天大的英雄,也莫想一走了之了。
  事到如今,西令羅驥只好長聲一歎,硬起頭皮道:“弟妹,你到底有什么話說,老哥哥洗耳恭听。”
  閃電娘娘藍紉秋神情突然一肅,道:“不敢,小妹失禮了,小妹只是想請老哥哥知道一件事實真相,不要意气用事。”
  逼人而不過甚,見好就收,使人不得不听她擺布。
  西令羅驥暗中吁了一口气,道:“弟妹……”
  閃電娘娘藍紉秋一笑,截口道:“小妹不是批評老哥哥你的用心不對!”
  西令羅驥一怔注目道:“你听到我与中和的談話了?”
  閃電娘娘藍紉秋點頭道:“你們的話聲說得很大,小妹既知是老哥哥蒞臨,敢不前來問安,何況,萍姊姊也正好猜出了那何媽的身份,能不來向老哥哥陳明么!”
  “誰?”
  “她是誰?”
  三個惊天動地的武林奇客,都沉不住气地急聲追問。
  閃電娘娘藍紉秋故作神秘的一笑,道:“這個,還是由萍姊姊自己告訴你們吧!”
  三雙瞪得大大的眼睛射出六道渴望的神光,一齊投向了假彩虹女許萍。
  假彩虹女許萍深沉地一歎,道:“我想了一天一晚,直到現在,才思出她是誰了。”接著,一臉凄容道:“真想不到我們夫妻這樣不得人心,連我們的親人都不可靠了。”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何媽是誰。
  西令羅驥已是不耐,道:“史弟妹,你直截了當地告訴了我們吧!”
  閃電娘娘藍紉秋眼角一挑道:“羅老哥,你急什么,話要不從頭說起,單說她的名字,你准能知道她是誰么?”
  西令羅驥成名极早,見多識廣,近百年來,江湖中事,和江湖稍有名气的人,他雖不能說全知,至少可說出十之八九,如果是別人這樣問他,他要不倚老賣老,一拍胸膛,說兩句狂言才怪。
  可是,在這位弟妹面前,他卻不敢絲毫大意,触犯了她,不管說得是否正确,都討不了好。
  西令羅驥只好忍住性子,笑道:“弟妹說得是,我們大家靜心地听吧!”
  假彩虹女許萍秀目在眾人臉上一掠,緩緩地道:“各位大哥想必都知道小妹的出身了?”
  西令羅驥笑道:“令堂雙蓮圣母,一代巾幗奇英,五十年前名動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假彩虹女許萍點頭道:“各位大概不知家慈有几位傳人?”
  大家一愣,都不敢作肯定的答复了。
  只因,雙蓮圣母退出江湖甚早,人不在是江湖中走動,她到底有多少徒弟,誰也不大清楚。
  何況,雙蓮圣母自己厭倦江湖生涯,同時也不准自己的門人在江湖上亂出風頭,就以彩虹女許萍來說,在她与南刀史烈結合之前,誰又知道她的母親便是名動江湖的雙蓮圣母何萱萱?
  閃電娘娘藍紉秋四顧一笑,道:“天下万事万物,誰能說全都知道。”
  假彩虹女許萍接著說道:“家母一生之中,除小妹之外,只為小妹收了一位師姊,姓黃,名妙妙。”西令羅驥雙睛一亮,道:“可是外號霓霞仙子的黃妙妙?”
  假彩虹女許萍含笑點頭道:“老哥哥見聞廣博,小妹好不佩服。”
  西令羅驥一笑道:“老夫還是差了一著,竟不知黃仙子就是弟妹的師姊。”
  假彩虹女許萍道:“敝師姊感情一向不睦,后來為了烈哥哥的事,她更是恨絕了小妹,一怒离開了家母。”
  閃電娘娘藍紉秋笑著打趣道:“這也怪你太小气了。”
  假彩虹女許萍低聲一歎,道:“烈哥哥的性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誰能左右得了他呵!”
  此女心机深沉,聰明絕頂,半真半假地先為自己調好了牢固的基礎,如此,將來縱有閒言閒語傳出來,別人已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也就不會怀疑她的真偽了。
  同時也給了別人一個暗示:何媽的第一個動机,是為了一個“情”字。
  假彩虹女許萍暗中得計,臉上卻更現出非常惋惜的神情,又是一歎,道:“敝師姊离開家母之后,听說不久也結了婚,她的夫婿好像是姓陳名奕云,不過,這僅是听說,是不是這樣,小妹卻無從确知。”
  三位江湖奇人,一听陳奕云之名,不由相視愕然,勾起了不少往事,而心情也倏地沉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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