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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大我小我


  李煥然訕笑一聲,道:“為消除中原武林后患,預謀一勞永逸之計,依小弟之見,我們得想出一個從權之法,來安置珠妹妹,万万不可將她送到紫府神宮去,惹火自傷。”
  史莒無由的一陣激動,劍后雙挑,俊面一寒,道:“兄台可是准備替中原武林不屑之徒飾非,做那殺人滅口之事,哼……”
  臉上現出了卑鄙之色。
  李煥然羞愧地急聲道:“史兄請不要誤會,小弟哪有殺人之心!”話聲一頓,又長長一歎,道:“小弟自知此話說出來有欠忠厚,但為整個中原武林著想,卻有不得不言之責,尚望公子靜心三思。”
  史莒從李煥然羞愧的神色上看去,情知他實是一片由衷之言,不能說是全無道理,只是他的作法不合自己的心意而已,當時心中火气一息,另外有了計較,歉然道:“小弟一時計不及此,沒想到可能引起的嚴重后果,只知拘守小仁小義,倒叫李兄見笑了。”
  李煥然只道史莒同意了他的看法,神情一暢:“但愿公子能和小弟一樣,不計毀譽,為中原武林做一個無名英雄。”
  史莒暗中有了計較,不動聲色地道:“李兄准備如何安置這可愛的珠小妹?
  李煥然道:“公子丰神玉貌,气宇軒昂,在‘梵淨山庄’中必是大有身份之人,公子何不就在‘梵淨山庄’之內設法安珠小妹?‘梵淨山庄’人多熱鬧,想必珠小妹不會再念挂她從未見面的外公去了!”
  史莒道:“如果珠小妹不能忘怀她外公呢?”
  李煥然道:“這開導之責就得有勞公子多多擔負了。”
  史莒笑了笑,又道:“天長日久之后,万一仍被‘紫府神宮發現了我們的所行所為,豈不更惹他火上加油,恨上加恨,那p豈不更糟了?”
  李煥然似乎沒有想到這一點,一怔吶吶道:“這……這…,。
  只要你我守口如瓶,還會有誰知道?“
  史莒仰頭微笑道:“李兄,你不要忘了,還有珠小妹那當事之人。”
  李煥然斷然地道:“如果事情逼到了那一步,縱使把珠小妹囚禁起來,也應在所不惜。”
  史莒劍眉一揚,暗忖道:“你們這些人怎樣想的,竟想得和程中和對付我的手段如同一轍!”一時因已及人,大為珠小妹憤憤不已,冷笑二聲,道:“難道這就再無后慮之憂了么?”
  李煥然微微一震,臉上凝結住了。
  史莒沉聲又道:“你難道忘了,還有下手毒斃珠小妹她母親的人,更還有暗中傷害金瑛姑娘的人,他們要不是有所圖謀,會平白無故向她們下手?”話聲一頓,語气更不客气地道:“他們既然有所圖謀,目的不達,會中途罷手么?你這种用紙包火的辦法,不發則已,一發起來,豈不更陷中原武林于情輸理輸,貽人口舌,百口莫辯之境。”
  李煥然的臉色變得慘白了,雙腿也輕微顫抖,惶惊難安地道:“這……這卻如何是好?”顯然,一時沒了主意。
  史莒長長一歎,道:“依小弟之見,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事情既然擠到這一步,成了不可避免之局,除了內外并進之外,只怕再無轉圓之地。”
  李煥然道:“何謂內外并進?請公子快快說來听听。”
  史莒道:“所謂對外,自然是對‘紫府神宮’而言,我覺得我們對小珠小妹的事,不僅不能做那欺人自欺,忍心昧良之事,更要有承認過失的勇气,面對事實,將珠小妹送到‘紫府神宮’去,請求諒解,至于對內方面,就是如何緝凶,以行動表示我們的歉疚了。
  李煥然喃喃道:“万一‘紫府神宮’不由分說呢?”
  史莒慨然道:“仁至義盡之后,于心無愧,我中原武林何惜一戰?”
  李煥然如遭當頭棒喝,肅然起敬道:“公子天人,振聾發噴,小的知過矣!”煥然改口,又把“小弟”二字改為“小的”,可見他此刻對史宮是如何的崇敬。
  史莒謙遜地一笑,道:“在下不知天高地厚,狂言亂語,那里值得李兄如此謬賞。”
  李煥然搖頭贊口不絕道:“小的看公子貴庚不會超過二十歲吧!真是‘梵淨山庄’出來的人不同凡響,人道有志不在年高,誠不我欺!誠不我欺!”
  史莒到底年輕,受不住捧拍,面現得色地一笑,道:“實不瞞李兄,在下今年剛滿十五歲,虛齡十六。”
  李煥然惊訝得雙日圓睜道:“這……這……怎么可能?”
  史莒神色黯然道:“在下境遇非凡,所經所歷,實不下了李兄三十春秋,說來滿腹辛酸,哪有什么可欽佩的?”
  話聲一落,神情复朗,道:“言歸正轉,送珠小妹前往瓊州島五指‘紫府神宮’之事,已由在下負責前往,不必再提,至于內清查凶之事,卻有勞李兄負擔起一部分責任了。”
  李煥然毅然道:“小的人微言輕,大的事不能做,如說跑腿送信之事,縱是把一雙腿跑斷,也義不容辭!”壓低聲音,又道:“公子如有什么信要送‘梵淨山庄’,小的立可起程。”
  史莒見他口口聲聲不离“梵淨山庄”,眉頭皺了一皺道:“在下不愿仰仗‘梵淨山庄’之力,請李兄以后說話時把這‘梵淨山庄’四字剔開。”
  李煥然哪知史莒的用心,不免一愕,道:“公子…”
  史莒不容他說下去,取出西令羅驥早先給他的那面“西令”,向他手中一塞,道:“李兄可認識此物?”
  李煥然話聲一頓,接著又呆了,自作聰明地道:“‘西令’,公子敢情是羅老前輩的高足。”
  史莒不便多作解釋,只簡單地道:“請李兄執此‘西今’,往‘梵淨山庄’求見羅老前輩,暗中請他設法追緝元凶,雙管齊下”
  李煥然迷惑地道:“暗中告訴羅老前輩?”
  他倒是心細得很,听出話中有話,复問了一句。
  史莒點頭道:“是的,只可讓羅老前輩一人知道,請李兄小心慎言。”
  李煥然滿腹狐疑,欲待再問,史莒已接著又道:“我們也進去了。”說罷,先回到了屋內。
  珠小妹見史莒在外面耽誤了半天才進來,眨著大眼睛笑道:“史大哥,你們有什么話不能當著我們的面說,這也是男子漢丈夫的行徑么?”
  史莒一紅臉,道:“小妹妹,你想,我們能有什么話可呢?”
  既不能承認,又不能否認,史莒施了一個以進為退的花招,掩飾了不安的心情。
  珠小妹怔了任;笑道:“史大哥你真厲害,我想我就是再問你,你也不會說真話的,可是,你這一點卻比不上我痛快,為什么不干脆說:“不告訴你!“’史莒開始覺得這珠小妹不大好對付,只得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妹,你少使我頭痛好不好!“
  珠小妹拍著小手大笑道:“你如果認輸,我就饒了你。”
  史莒皺著眉頭陪著笑臉道:“好,我現在就認輸,你讓我們談正事吧!”
  珠小妹神色一黯,道:“你可是就准備上路了?”
  史莒點頭道:“小妹,你該如道,我自己還有自己事,不能多耽誤哩!”
  珠儿涎著臉道:“你讓我和斑姊姊多聚一天好么?”忽然一頭沖到金瑛姑娘怀中,哭了起來,看來她倒是一個非常重情感的孩子。
  史莒見珠儿如此重情,腦個惊過一道靈光,忖道:“珠小妹這樣重情感,我倒要好好和她接近接近了,說不定在她身上,就能發生一點‘釜底捆薪’的作用。”轉念間,沒口地笑著答應道:“可以!可以!你要怎樣就怎樣。”
  珠小妹在金瑛怀中哭了一陣,忽然抬起頭來,改變了主意,道:“史大哥,我不要留下來了!”
  史莒奇道:“又為了什么!”
  珠小妹拭去臉上淚痕,道:“瑛姊姊受了重傷,一天要發作一次,痛苦得很,我要決議去找外公,好給被姊姊醫傷。”
  金瑛雙眼一熱,淚水像缺了堤防的洪水一般,滾滾而下,啞聲叫了一聲:“珠妹妹……”便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史莒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向怀中摸了一摸,忽然雙目頓忽毅然之色,一咬牙,掏出一只小瓷瓶,倒了半天,才倒出一顆“王穌丸”,送給金造姑娘道:“摸姑娘,我這里有一顆療傷九藥,說不定對你的傷勢很有幫助。”
  要知,彩虹女許萍為了造就史莒,把所有的“玉穌丸”都用光了,只剩下一顆,留作史莒保命之用。
  現在,史莒為了一念同情,并獲得珠小妹的友情,卻大材小用地,用在不一定需要“玉穌丸”的金瑛身上。
  他不敢說“玉穌九”的名字,怕惊扰金瑛与李煥然,含含糊糊的交給了金瑛。
  他把“玉穌丸”交給了金瑛服用后,伸手攜過珠小妹,安慰她道:“珠妹妹,如果我能治好金姊姊的傷,你還要不要留下來呢?”
  珠小妹睜大眼睛,道:“你有這個本事么?”。
  史莒笑道:“我的藥已經給瑛姊姊服了,有沒有這個本事,不要一個時辰,就可以知道了。”
  珠小妹妹仰著小臉道:“我听瑛姊姊和李哥哥說,她的傷勢很重,不是普道的藥物醫得好的,你那藥丸一定是很名貴的了。”
  史宮淡淡一笑道:“為了讓你能和瑛姊姊多玩一天,再貴重的東西也值得。”珠小妹大哭一聲,扑到史莒怀中道:“史大哥你真好,你真要醫好了瑛姊姊的傷,我一輩子也感謝你,你要曉得,瑛姊姊是為了我才受傷的啊!”
  史莒對珠小妹大起同病相怜的共鳴,當下也抱住她,輕言細語,道:“珠妹妹,我們大家都喜歡你,你將來不會忘了我們吧!”
  珠小妹不住地點頭道:“你們對我這樣好,我一輩子也忘不了你們。”
  驀地,小頭一仰,恨恨地道:“我也忘不了我那表叔,我將來學好了本事,一定要殺了他。還有毒死我母親的人和打傷瑛姊姊的人,我都饒不得他們。”
  小臉上兩只又圓又大的眼睛,充滿了恨意和棱棱的凶光。
  史莒心頭一凜,覺得自己的責任更艱巨了。
  金瑛的傷勢在一個時辰之內完全痊愈了,四個人快快樂樂地歡聚了一天,給珠小妹留下了一個永遠不可磨滅的記憶。
  第二天,史莒把珠小妹打扮為一個男孩子,自己也恢复了“聞庄”聞公子聞非之的身份,大模大樣地雇了一輛車,直達廣東。
  “聞庄”的聲名,在三湘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聞庄的大公子,誰還敢惹,自然更沒有人會對他稍存猜疑之心。
  不要說一般人對他們不存戒意,就是暗中那股害死珠小妹母親的惡勢力,盡管不死心地在搜尋著珠小妹与金被,卻做夢也不會想到史莒化裝的聞非之身上去。
  江湖上的人和事,原來就不可以常情常理來論,有時該平安無事的,卻又偏會生出許多節來。
  史莒本准備著在三湘境內出事的,結果連蚊虫都沒有釘他們一口,就進入了廣東境內。
  入得廣東境內,路程已去了一大半,史莒暗中吁了一口气,心情輕松了不少。
  珠小妹也恢复了天真活潑的言笑,開始放刁拂野起來了。
  珠小妹真懂事,知時識務,三湘境內她都忍住了性子。
  到這時才放肆起來,使人又怜又愛,不忍拂逆于她。
  他們在廣東境內走了二三天,一件新的傷腦筋的事,困扰了他們,使他們大有行不得也哥哥之概。
  敢情,他們一入廣東境內,在言語上發生了极大的不便,起先在湘粵交界地區雖說困難,還勉強可以交換意見,入境越深,困難越大,最后,簡直只有打手勢說話了。
  因此,珠小妹剛高興起來的心情,突然被壓制了下去。
  真的,一個人語言不道,縱有天大的本事,又能玩得出什么花樣來。
  于是,珠小妹又不快樂了。
  進一步,珠小妹腦中充滿了恨意,恨毒了周圍所有的人。只除了金被李煥然和史官三人。
  史官的苦惱,那就更不要說了。
  要知,史宮本有自己的切身之癰,藝業未成,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根本就沒有管別人閒事的資格。
  他之所以擱下自己的大事,來幫助珠小妹,主要的原因不外有三點:其一,是推已及人,由于同情珠小妹而起,自己要是不管珠小妹這件事,可能珠小妹將被惡勢力給整個地吞噬下去,以他俠義的心腸,焉能見死不救。
  其二,是他看出了珠小妹這件事,背后隱伏著惊天動地的大危机,一個處理不好,便將引起一場慘烈無比的武林浩劫。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仁人之心,利在大我,而無私怨。
  他体內流著南刀史烈殺生成仁,犧牲小我的熱血,義利之分,朗然于怀,這种自然的品根,從小就在慈母循循善誘之下培養而成,根本不需經過內心激烈的交戰,便能擇善而行,暫時放開了自己個人的利害。
  他原本安心盡一己之能,走一趟“紫府神宮”,憑著自己能言善辯的口才,消除“紫府神宮”的殺女之恨,以為中原武林消災解禍。
  自然,此行成敗之机,有賴珠小妹的影響甚大。換一句話說,珠小妹對中原武林人物好坏之感,關系著中原武林今后的劫運。
  因此,珠小妹心眼一不快樂,史莒能不為中原武林大起恐慌么!
  為了環境所引起的苦惱,史莒在曲江一所旅社之內,足足停了一整天,沒敢上路。
  最后,他的苦惱被一個會說外省話的茶房發現了,這茶房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建議。建議他干脆改由水路,直放廣州府,然后再乘海輪轉瓊州島,便可減少一路投宿問路的麻煩。
  珠小妹一听有海輪可乘,這下可樂了,便嚷著要走水路。
  史莒為了討好珠小妹,同時也覺得那茶房的建議相當有理,于是,便作了走水路的決定。
  那茶房為人可真好,甚至拋下自己的工作,陪同史莒到碼頭上包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更特別囑咐那船主,到了廣州府之后,務必再幫史莒找一條可靠的海輪,把他們送到瓊州島去。
  一切辦妥之后,大家都有說不盡的高興。
  當晚,史莒請那茶房喝了不少,自己也醉醺醺地睡得非常舒暢。
  睡夢中,史莒似乎听得珠小妹惊叫了一聲,待他一震而醒之后,只見床頭小床上已不見了珠小妹,再嚇得他滿頭大汗,就床上一式“秋雁穿云”,射出窗外,點足上了屋脊。掃目一陣搜視,旋見他冷哼一聲,身如惊鴻掠影,消失于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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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云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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