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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章 陰錯陽差


  “紫府神君”雖是啞子吃黃連,被史莒弄手腳替他与“梵淨山庄”訂下二月之約,他為保持他一代宗主身份,竟不作任何否認的企圖,一咬鋼牙果真沒有馬上向“梵淨山庄”下手。
  因此,“梵淨山庄”有了一個喘息的机會,一面召集各大門派高手前來增援,一面四出邀請歸隱已久的老輩奇人,出山助拳。
  事關中原武林生死存亡,凡是得到了信息的人,倒是無不挺身而出,紛紛向“梵淨山庄”集中而來。
  “梵淨山庄”方面頓時聲勢大盛,北劍程中和臉上也慢慢有了喜色。
  但是,“紫府神君”卻并未因“梵淨山庄”的實力大增,而減弱他橫掃中原武林的信心。
  這是因為他對“梵淨山庄”新增加的實力,有著非常清楚的調查与統計,他們人數雖多,力量卻只有己方十之七八,遠居下風。
  何況,“紫府神宮”与“梵淨山庄”的史威暗中建立的關系,已發展得更為密切。藉史威的掩護,’‘紫府神宮“方面至少有十位高手混進了”梵淨庄庄“。
  這都不說,更有進者,史威在“梵淨山庄”的權勢,也更大了。
  北劍程中和未能把史威造成南七省群雄之首,內心之中,有著說不盡的歉疚,于是有意無意之間,不僅把南七省大權轉移給了他,就連他北六省的事,也大半交到了史威手中。
  程中和這樣做,固然得到了個人心靈上的安慰,可是,他卻不知道他一面為中原武林生存而奮斗,而另一面卻也把整個的中原武林命運,交到了魔鬼手中。
  現在,史威儼然是南七北六群雄之首,在各大門派面前,与各大派掌門人,有了平起平坐的資格。
  史威倒會做作,他越是權大,他表面上越是謙虛,縱是見了各大門派二代以下的弟子,也必兄弟相稱,刻意相交,贏得人人稱道。
  其實,他那梟雄的手段,已是把一座“梵淨山庄”弄得魔影幢幢,危机四伏了。
  調皮搗蛋,有如野馬的程四小姐雅珍,自從在湖底“七煞宮”吃過那頓苦頭,回來以后,竟完全變了一個人,終日里說不上二三句話,陰沉沉地,孤寂寂地,叫人一見了她,不由從心底替她憂心不已。
  別的話不說,倒也罷了,最使人擔心和胡思亂想的,就是她這多日子不回家的理由,她也不吐露只字片語,沒有任何解釋,沒有任何交代。
  閃電娘娘藍紉秋那么會說話的人,也無法打開她的心扉,知道她的心事。
  更令人搖頭歎惜的是,她小小年紀,竟跟著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禮神拜佛起來。
  程四小姐程雅珍回家時,史威暗中曾提心吊膽過了一陣日子,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會胡言亂語些什么?此人心狠手辣,暗中打定了主意,只要她口風一不對勁,便對不起請她向閻老五傾訴去。
  后來,見她什么也沒說,這才猜想她一定是至今沒有弄清楚是怎樣一回事,糊里糊涂被關了一陣,又糊里糊涂的逃了出來,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叫她能說什么?以她好強任性的性格,這已夠她丟人的了,除了三緘其口故作神秘以外,也沒有更好的法子維護她的自尊了。
  這一种推測,加上史威的布置尚未完成,史威于是放了她一馬,沒有馬上施展毒手,殺她滅口。
  冥冥之中,倒叫這丫頭逃了一劫。
  說來這次對她的打擊,也實在太殘酷了。
  湖底“七煞宮”囚禁之苦,她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真正使她消沉的原因,是自己打在史莒臉上的那一記耳光,當時她真气不過史莒,她心里一直就對他很好,誰知他眼睛里根本就沒有她,小姐脾气一發,哪還忍得了。于是一耳光,發泄了心中的怒火。
  事后,她明白了,她那一掌打的是史莒,事實上簡直就等于自己扼殺了自己藏在心底的感情。
  怎叫她不悔恨終身,把人生看得一文不值,她還有什么好說。
  這天,程四小姐程雅珍跟著大娘玉美人白清如做完晚課,默默地向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了晚安,落寞地拖著沉重的雙肩,正要走出大娘玉美人白情如的佛堂,耳中忽听大娘長長地歎了一聲。
  她听在耳中,也相應地暗歎了一口气,蓮步姍姍,全身更是乏力了。
  “珍儿!”
  程四小姐雅珍全身一顫,雙腳都發軟了。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輕輕地又道:“回來!娘有話和你說。”
  程雅珍那硬撐的外形,有如缺了口的黃河,一沖而潰,身形一晃,步履虛浮地一頭沖到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怀里,只叫了一聲:“娘……”一口气接不上,昏了過去。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心,搖頭歎道:“孩子,你受了什么委屈,藏在心里,可是要苦坏身子的啊!”
  程雅珍回過气來,卻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說好說歹地費了半天口舌,慢慢地才勸得程雅珍止了哭聲,又親自替她揩去了臉上淚痕,慈祥地道:“孩子,你知道娘從來就不愛管閒事,可是你近來的神情,叫娘看了,心里著實難過。你父和你媽,一個是為了盛名之累,顧不了自己的家室儿女,一個是掌管著這個人口繁雜的家,煩都煩死了,抽不出時間照顧你們,但,我,我原該好好地照顧你們的,又因生性淡泊,忽略了自己的責任,致讓你小小年紀,就受盡了委屈,說來娘真對不起你…。”
  那慈祥的話聲,說到后來,已是哽咽不能成聲。
  程雅珍原是堅強的性格,這些日子來的抑郁,經過這一縱情痛哭,心中倒是開朗了不少,幽幽地長歎了一聲。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慈眉一皺道:“年紀輕輕就學會了歎气,將來你年紀老了那還了得。”
  程雅珍痛苦地道:“娘,女儿這段日子來,等于過了六七十年,原就是老了啊!”
  大娘王美人白情如強打精神笑道:“你老了,那娘不成了老不死了?”
  她自己笑了,可是在程雅珍身上,并未引起預期的效果。程雅珍的反應很遲鈍,只抬眼瞧了她一下,卻又是一聲長歎。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慈眉微一顰蹙,暗忖道:“這孩子一向性格開朗有話從來藏不住一時三刻,這种反常的情形,倒是前所未見,唉……”忽然雙眉一瞪,腦中飛入一個令人心惊肉跳的念頭,想道:“莫非……”她真不敢向下想去了。
  只見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陣緊張,接連吸了三口長气,才鎮住那顆快要跳出口腔的心。
  她閉上善目,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程四小姐雅珍一怔,叫了聲:“娘/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言不發地托起程四小姐幽幽怨怨的秀臉,雙目精光陡射,炯炯熾人地在程雅珍秀臉之上一凝。
  只看得程雅珍一陣張惶,一陣迷茫。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在程雅珍臉上詳察了半天,吸了一口長气,自言自語道:“眉如新月理而不紊,堅而不松……”忽然,面色一正道:“孩子,你這次出去沒有受人欺負吧!”
  她明明察出程雅珍沒有絲毫毛病,但關心之切,如此修養有素的人,一想到女孩子的身子問題,仍忍不住問出口來。
  因為,似乎只有這個問題,才會把這位活跳跳的野姑娘,打擊得生趣蕩然。
  程雅珍窘得向大娘王美人自情如怀里一鑽,羞答答地道:“娘,你……你想到哪里去了。”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扳起她的螓首,真誠地道:“孩子,這事不是開玩笑的!”
  程雅珍嬌嗔道:“我……我……好得很哩!”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摸著她的秀發,道:“我知道你沒有什么,但如不出你口中說出,娘這顆心,總是放不下,現在好了,至少,孩子你是好好的,那你又有什么想不開的呢?”
  程雅珍被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那真誠的母愛引發了滿腔苦水,聲音一悲,道:“好好的?女儿的心都碎了。”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笑道:“孩子,你不要再嚇人了!”
  只要程雅珍開了口,大娘玉美人白情如便有了辦法,她抓住這個机會,針對程雅珍的性格,用上了“激將”之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程雅珍忍不住秀眉一挑,道:“我說的全是實話啦!”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笑不笑地道:“娘不相信!”
  程雅珍道:“娘不相信什么?”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你這孩子心如鐵石,威儿都打不動你的心,娘不相信還有什么人能使你傷心到這种程度。”
  程雅珍一生好強,平時只有她笑人家的份儿,几曾想到事情會有今天,笑話落到自身上,這才体會到無人吐露心事的痛苦。
  她再也憋不住了,于是吶吶地道:“娘,你可不准向別人提起。”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笑道:“你早就該向娘請教,你想,你是娘的女儿,娘不替你保密,娘還像娘么?”
  程雅珍道:“爹面前也不准說!”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一愣道:“這……這……如何……”
  程雅珍截口道:“爹不喜歡他!”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正要問她,那人是誰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接著一串腳步聲來到門口,走了進來。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慈微微一皺,程雅珍卻是大為惱怒,柳眉一挑,站起了身子,風日含威,盯著門口。
  這人來得太不是時候,任誰也會受不了,何況是程四小姐。
  門口人影一閃,走進一位目如晨星,長眉入鬢的少年俠士。
  這人一現身,程四小姐頓時螓首一垂,雌威盡斂,幽幽怨怨地轉到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身后。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看在眼里,心中一動,暗忖道:“原來這孩子看上了他,怪不得她說她爹不喜歡他,其實這又怎能怪她爹啊。”
  轉念間,來人已是走到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身前不遠之處,長揖為禮,道:“小侄非之,啊見伯母!”
  原來,來人乃是聞非之,鐵膽金鉤聞一凡曾當眾替他向北劍程中和求過親,程雅珍說的雖不是他,但大娘王美人白倩如順理成章地猜測到他身上。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滿面含笑道:“賢任不用客气,請坐。”
  同時回頭向程雅珍瞟了一眼,道:“孩子,還不給聞家哥哥倒杯茶會。”
  聞非之又向程雅珍點頭為禮笑道:“珍妹,小兄正是特意來找你的哩!”
  程雅珍見聞非之現身,想起當。日打他耳光的事情,便覺羞愧与后悔同時涌上心頭,真不敢再和他見面,是以躲到大娘玉美人白清如身后。
  各位讀友當記得,史莒當深入湖底“七煞宮”,救出程雅珍時,是借用了聞非之的身份,由于他在恢复本來面目后,對韋靈珠表現出那种關切勁儿,才惹得程雅珍妒火中燒,打了他一個耳光。
  程雅珍有了這种心理上的成見,聞非之一現身,她就以為他是史莒。
  羞愧中抱著不盡的期望,這時一听他是來找她的,心里那种受用簡直無以形容,滿臉煩惱,也不知從何時消失得一干二淨。
  只見她秀面一開,眉飛眼笑道:“大哥,你先請坐,小妹替你沏杯茶會,有話慢慢再說。”
  一下子,她完全改了一個人,不但恢复了原有的爽朗,而且,轉身間,那美妙的身形里也洋溢著由衷的喜悅。。一閃,她已跑得不見了影子。
  聞非之像是發現了什么,看得呆住了。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暗中吁了一口气,但,又皺起了秀眉,叫了一聲:“非侄……”
  聞非之一震訕訕地笑道:“伯母…”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含笑道:“請坐!”
  這是第二次請他坐了,聞非之局促不安地謝了坐,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才好。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又暗中一歎,忖道:“孩子,你們為什么不早說,如今珍儿給了威儿,這卻如何是好?”
  一种不妙的預感,使她宁靜已久的心田,止不住起了洶濤。
  聞非之不便啟口,她也不好說什么,兩人默默地相對坐了片刻。
  程雅珍笑哈哈地用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自己都舍不得一用的一套“玉脂凝霜白鳳杯”端了茶出來。
  身上散發著一种淡淡的幽香,這妮子。敢情在徹茶的時候,整理了一下容顏。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的心情更是沉重了,看來這該子的心眼儿已是認定的了。
  茶送到了眼前,空中飄蕩著程雅珍從未有過的柔聲輕笑。
  聞非之受寵若惊,手足無措地接過香茗,連聲:“多謝!多謝!”不絕。
  程雅珍取過一張椅子,打橫相陪,笑道:“聞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聞非之望了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眼,欲言又止的“呵!呵!”二聲,又沒有了下文。
  程雅珍輕輕地叫了一聲:“娘!”
  不用說,她這聲娘的意思,是想大娘玉美人給他們一個說話的机會。
  哪知,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同情程雅珍,但,她是北劍程中和的妻子,程雅珍在她這里,她不能失了監護人的立場,落人話柄,將來遭到丈夫的埋怨。
  所以,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有不得不夾在中間的苦衷,她听了程雅珍的呼聲,只當不明白,“嗯!”了一聲,笑道:“非侄,這大的男人,在伯母面前,有什么話不好說的?”
  聞非之想了一想,下了決心道:“當然可以向伯母說,只是伯伯母不相信。”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我知道你們都是很誠實的孩子,伯母怎會不相信你的話。”
  聞非之轉向程雅珍道:“珍妹,你近來知不知道庄中的事?”
  程雅珍凄然一歎道:“自那天之后,我活都不想活了,哪還管他庄中的事。”
  聞非之歉疚地向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伯母,小侄要實話實說了,請你老人家見諒。”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笑道:“非侄,你是越來越生分了。”
  聞非之道:“不是生分,實在是小侄的話,犯了疏不間親的大忌。”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心里不大自在了,可是,她更不能不听。只有沉著气,道:“我不怪你就是。”
  聞非之道:“小任在貴庄之中,不是一位被歡迎的人物……”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笑著截口道:“賢侄快不要這樣說,你程伯伯和我們,對你絕沒有其他的意思,至于……”她原想說明程中和不准他的婚事的事,只能怪他父親提得太遲,倒不是她們對他聞家有什么不樂意。但話到口邊,瞥了程雅珍一眼,她哪能當著她的面把這些話說出口,只有盡在不言中了。
  聞非之當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其實他私心之中,也真的竊慕著程雅珍,否則,以他的立場,你程家鬧得越烏煙障气越好,那對史莒只有更有利,就因為他這愛慕心,使他在這夾隙里,一方面替史莒出力,一方面也暗中保護著程雅珍。
  他這心事,目前除了他自己外,只怕誰也不知道,當然更怕激惱了心上人,是以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話聲一頓,他馬上就接上話道:“小便知道,伯父伯母等對寒家友情一絲未變,要不,小侄豈能再進入貴庄。”
  這話說得一點不假,他在与史威你知我知的情形之下,其仍然能在“梵淨山庄”進進出出,還不都因程中和對他父子沒有生心之故。
  其中明爭暗斗,瞞的只是程中和一人。
  事實上,這种情形非常微妙,誰都必須隱住自己的秘密,誰又都不能在程中和之前說對方的坏話。
  可怜的是程中和一家,竟是一絲不知。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笑道:“賢侄,你不要想得太多,威儿不會是小心眼的人。”
  人她是說對了,只是她把事情完全弄錯了。
  聞非之一笑道:“那是小侄多心了。”
  他既不便說明其中情由,只好順著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的話收篷了。
  可是,他不讓大娘玉美人白倩如再有問話的机會,轉向程雅珍道:“小兄听到一個消息,有人想送你到一處地方去休養,你要小心了”
  程雅珍一震道:“是誰?”
  聞非之沒有回答,起身抱拳道:“珍妹善自保重。”
  接著又向大娘玉美人白情如一禮道:“小侄打扰伯母,就此告退。”
  話一說完,便急急轉身走出了佛堂。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愣。來不及叫阻,已是不見了影。
  程雅珍嬌呼一聲,道:“慢走,小妹還有話說。”
  嬌軀一扭,隨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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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云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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