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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百口莫辯


  石墓之內,地上舖的是大理石,墓壁四周和墓頂也是大理石,正中央還擺著一副大理石的石廓,石廓之前又擺著張大理石的香案。
  重案上供著四時鮮花水果。
  一縷擅木香煙,從案上一只古銅香爐之內襲襲升起。
  墓內右側放著一列書架,書架上放滿了書籍。
  墓內左側也放著一只架子,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物件。
  一盞水晶長明燈,從墓頂垂接在香案正中央的上空,淡淡的燈光,使這石墓之內充滿了悲戚穆肅的气氛。
  看這情形這里确是一座石墓。
  不但是石墓,而且,也頗費了北劍程中和不少心血,顯露了他發自內心對史烈的敬意。
  史莒臨事不亂,一入墓內就覺得這种气氛有點不尋常,完全出乎他想像之外,照說北劍程中和既然暗害了自己父親,實沒有如此存敬的必要。
  史莒怔了一怔,凝神注目向香案上所設的靈牌看去。
  只見那牌位上寫著:“南刀史公烈弟之位兄北劍程中和敬立”
  史莒見了這靈位,不由悲從中來,朗目含淚地扑地拜了下去。
  鐵膽金鉤聞一凡悲吼一聲:“大哥啊……”嚎啕大哭地跟著拜了下云。
  西令羅驥也忍不住叫了一聲:“史老弟……”也拜了一拜。
  北劍程中和黯然而立。
  史威忽然搶到香案一側,伏地回拜,伊然以孝子自居。
  少林舉門人百愚上人合十當胸一禮。
  黃山四皓則微微而歎。
  只有史威帶來的怪老人,當門而立,神情冷漠,無動于衷。
  史莒痛在心頭,不忘大事,盡禮而止。
  倒是鐵膽金鉤聞一凡控制不住自己,顯得有些失常。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禮盡而止,各位速斂心神,著手辦正事了。”
  西令羅驥道了一聲:“且慢,老夫有一點意見,請各位在未開棺之前,有一個明确的決定。”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道:“羅兄有何高見?”
  西令羅驥道:“史莒滴血認親,固然是此來主要目的,但程大俠是不是也自律自清,以正天下听聞。”
  北劍程中和道:“羅兄要小弟如何自清?”
  西令羅驥道:“老夫希望這位史威少俠的身份,也該加以鑒定一下。”北劍程中和道:“羅驥之意是要威儿也來一次不必要的滴血認親?”
  西令羅驥道:“老夫愚見如此。”
  黃山四皓老二甘亮冷哼一聲,道:“真有此必要?”
  北劍程中和道:“羅驥不覺得此話顯得對小弟太不相信了么?”
  西令羅驥輕笑一聲,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你既然說出了口,老夫要不承認,便失了男子漢大丈夫的骨气了。”
  話里有話,把北劍程中和罵慘了。
  北劍程中和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了,臉色一陣激動眼看他要暴發了,誰知,他吐了一口長气之后,還是忍住滿腔怒火,道:“羅驥你我數十年相交……”
  西令羅驥搖手道:“老夫自認比不上史烈老弟与你程大俠的交情!”
  史烈都能被你害死,別的還用多說。
  北劍程中和气得吐了一口鮮血,大吼道:“姓羅的,你未兔欺人太甚了。”
  史威閃身扶住北劍程中和道:“程伯伯,人家正在制造混亂哩!
  你老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小侄也覺得人言人語,至為可畏,當著少林百愚上人在此,能有机會予以澄清一切,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伯伯何不答應他們,好叫他們再也興不起風浪來。“
  北劍程中和劍眉雙揚,朗目似電,哈哈大笑道:“令尊俠肝義膽,豪气干云,益古絕今,賢任此言,大有令尊風范,愚伯好不快慰。”
  他心气一順,換了一副平靜的態摩,向西令羅驥抱拳一禮,道:“小弟言語失敬之處,尚請羅驥見諒。”
  他能一怒之下,馬上收斂心神,恢复大大方方的態度,足見涵養功夫的深了。
  這种美德,西令羅驥一向甚為欣賞,可是,這時對他有了成見,不但不覺其可敬,反而更覺深沉可怕。
  西令羅驥生來軟硬不吃的脾气,仍然冷冷地道:“你同意了?”
  北劍程中和淡然一笑道:“小弟悉聞尊便。”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欣然道:“老袖有幸,深以能為雙方的證人為榮,各位施主,請隨老袖繞棺三匝,立刻起棺,滴血認親吧。”
  說罷雙掌合十,口念“金剛經”前導繞棺而行,史威搶了第二位,史莒也不与他計較,走在第三位。
  余下是一干在場之人。
  史莒默默的跟在史威身后,偶一抬頭,只見史威于舉步進身間,自然流露出一种洋洋得意的神情。
  當下他不由一陣納悶,忖道:“他明知自己是假冒之人,竟能如此心安理得,莫非早料到我有此‘滴血認親’之舉,預先安排了應付之策?”
  此念一生,史莒暗中留上了心。
  繞棺三匝,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一聲:“起棺!”
  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早有默契,聞聲之下,兩人一左一右,搭住廓蓋,同聲喝道:“起!”
  雙臂一起,將那重達千斤的廓蓋,抬了開來。
  同時,史莒在一旁更暗運神功,護住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聞一凡兩人,以防史威暗中搗鬼。
  廓蓋抬起時,幸無意外事故發生。
  廓內是一具檀木棺材,陣陣清香,隨著廓蓋的揭開,敝發出來。
  檀木棺材,古時帝王所用,北劍程中和竟為南刀史烈如此耗費,委實令人迷惘莫名。
  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聞一凡相顧愕然,又齊齊回頭向北劍程中和望去。
  北劍程中和正低頭合目,喃喃細語,語不成聲,也不知他在說些什么?自然也沒有迎接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聞一凡兩人射來的目光。
  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聞一凡有點失望地移目望向史莒。
  史莒一臉穆肅地點了點頭,他們兩人怀著一种异樣的心情,又把棺蓋打開了。
  棺內躺著一副森森白骨。
  鐵膽金鉤問一凡又是一聲:“大哥!”
  虎目之內,巨大的淚珠,滾滾而下。
  史莒的臉色一連變了好几次,但終于忍住悲确,沒有哭出聲來。
  身后強敵環伺之下,他不能稍亂方寸,個人安危倒在其次,如果因之連累了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聞一凡,那就叫他永世難安了。
  是以,他极力壓制住心中悲憤,讓那悲憤化成了力量,使自己堅強得冷靜如鋼。
  史莒以銳利的目光,向格中乃父遺骸注視有頃,猛然一抬手,咬破左手中指指尖,一滴一滴的鮮血向棺中落去。
  先是落在史烈頭骨之上,只見那鮮血向旁一滑,滾落棺底,毫不吸收。
  這种情形,四周之人,都看得非常清楚。
  西令羅驥与鐵膽金鉤聞一凡臉色一變,頓時不知所措。
  北劍程中和倒抽了口冷气,叫了一聲:“羅聞二兄……”
  話聲出口,卻被史莒打斷道:“現在不是你程大俠說話的時候,請史威少俠滴血試驗。”
  好冷靜的態度!
  史威哈哈一笑道:“大家請看在下的。”
  這种場合虧他笑得出來,顯然不正常之至,但,除了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微微一皺眉外,其他的人,不知是沒有注意,還是別有看法,竟無人理會。
  史威一步跨到格前,也用左手中指鮮血向格中骸骨之上滴去。
  此舉在他來說,可說輕松得很,只要這一滴血落下,包叫史莒無地自容,當場气死。
  是以,他連看也不看,便道:“真金不怕火,各位沒有話說了吧。”
  話聲甫落,忽聞西令羅驥發出一聲大笑道:“你是什么真金呀!
  別自美了吧!“
  史威一震,再注目向棺中望去,只見他滴的那滴鮮血也滑向一邊,正浸入棺底石灰中。
  他猶不相信,又擠出數滴鮮血,向骸骨之上滴會……
  一切仍然是白費了,其結果与史驥完全一樣。
  事實證明他們兩人誰也不是史烈的儿子!
  史莒冷得似一塊鐵,遭此意外,竟是一點看不出他惊慌失措的神色。
  在這里,史威可就差得多了。
  只見他,先是一陣錯愕,接著,便是一聲厲笑,轉向程中和道:“你……你……搗了什么鬼?”
  忘了一向的謙恭有禮的出口語,大為不遜。
  好在北劍程中和自己也惊愕得出了神,絲毫沒有發現他的神情有异,惶惑地道:“我……我……能說什么哩”
  史威是他找回來的,如說史威也有了問題,他可真沒有什么話好說了。
  鐵膽金鉤聞一凡緩過了一口气,哈哈大笑道:“程中和,你真夠手辣心黑的了,老夫几乎又上了你一個當,哈!哈!哈!哈!你這格中死人,到底是誰呀?”
  北劍程中和訥訥地道:“實實在在是史烈賢弟的遺体!”
  “當面說假話,無恥之尤,莒儿,咱們要不要現在收拾他?”
  史莒冷靜地道:“不能,小侄本身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事到如今,應請公證人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說兩句話了。”
  接著,向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一揖道:“有請上人秉公執言。”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雙掌合十道:“罪過!罪過!老袖自己先就糊涂了。”
  話聲一頓,突然面容一肅,轉向北劍程中和緩緩道:“老油有一點不明之處,敢請程大俠見教。”
  北劍程中和听他語气,顯然已經生了心,不由一凜,道:“上人有話只管請問,在下言必由衷。”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道:“程施主你收殮史大俠遺骸,是什么時候的事?”
  北劍程中和道:“大破‘七煞宮’之后,距史賢弟身故已是一年有余,二年不到。”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道:“時隔一年有余,其中有無收錯別人骸骨之可能?”
  北劍程中和搖頭道:“絕無可能。”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道:“真的絕無可能?”
  北劍程中和道:“我那史賢弟成仁之后,是在下親手把他暫葬于一處干燥向陽的山坡上,雖然時隔一年有余,當在下前往收尸時,史賢弟遺体竟無多大損坏,只是皮肉干枯,依稀的能辨認,何況,在下另作特別記號,記號依然,自是不會有錯。”
  少林掌門人白愚上人慈眉微蹙道:“那你認為這棺中之人,确是史大俠了?”
  北劍程中和道:“當然确是我那史賢弟。”
  少林掌門人百愚上人長長一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但愿程大俠言出由衷。”顯然,他已起了疑心。
  北劍程中和一愣道:“上人……”
  西令羅驥截口道:“老夫也有一句話問你。”
  北劍程中和只好應付西令羅驥道:“羅兄有何見教?”
  西令羅驥道:“請你再說一次史賢弟當日的死因。”
  北劍程中和道:“史賢弟為了救小弟,身中’七煞神君’絕命九毒而死。”
  西令羅驥道:“你知不知道,凡人身中絕命九毒身故之后,有何异狀?”
  北劍程中和道:“奇毒入骨,骨……”“
  西令羅驥哈哈一笑道:“是了,程大俠請你看一看這森森爛骨可像是中過‘絕命九毒’?”
  北劍程和不由走到格前仔細向棺中看去。
  只見露在白絹之外那副白骨,色澤光滑,一無中毒跡象,因此,使他下意識地伸手掀起裹尸白絹,哪知白絹一提,白骨一散,當即落下不少。
  陡見北劍程中和神色大變,全身皆軟道:“不對,這不是我那史賢弟的遺骸!”
  史莒突然發出一陣震天朗笑道:“程大俠,你的表演到此可以适可而止了,一入此墓內,在下便已知道棺中絕不可能再是先父遺骸。”
  北劍程中和一怔道:“你……你……”
  鐵膽金鉤聞一凡吼道:“你到底把我史大哥如何了,還不從實招來!”
  右掌一抬,五指如鉤,落在北劍程中和肩頭之上。
  北劍程中和不慮有此,被鐵膽金鉤一爪抓個正著。
  一聲:“啊喲……”從北劍程中和口中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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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云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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