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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孤雛血淚


  兩年后的一個除夕,朔風割面,草木枯黃,這莫干山的黃昏,冷冷,凄凄!
  然而,天涯猶有來歸人,斷腸人豈不触景生悲,泣洒离人淚。
  在莫個山半腰處,五間清幽茅屋,站在這里觀看山下那座古老小城,一覺無遺。
  這時,那茅屋的門扇緩緩啟開,瞞躍的走出一位中年婦人。
  這婦人除了都挺直秀气的鼻梁,令人有一种高尚之感,和那澄清的眼睛,依稀可找出昔年的風韻外,誰也不相會相信她是十八年前,古城第一美人。
  敢情是沉重悲哀的心情,茶茶孤寂的日子,使她變得須發都白,皺紋累累。
  她坐在身邊的一塊青石上,遙望古城,不一會便陷入冥思幻想中。
  天空掠過一只失群的孤雁,瓜然長嗚,打斷了她的沉思和莫想,触發她的意傷,她含著瑩瑩淚水,喃喃自語道:“雁啊!你為何也落得如此孤單凄涼?你的伴儿呢……啊,射英,你說過半年之內,來迎我回家,你欲一去杏如黃鶴,現在已是十八年了!我和逆子都還沒見過公公的面……天啊!我獨自度過了多少個日落和黃昏……”
  她低聲自語至此,突然止住,一种無名的恐懼意識漫上實,淹沒了她的殷切期望,她禁不住哀然啜泣……”
  良久泣止果坐了少頃,她幽怨的長歎一聲,取出一管竹蕭細細吹奏。十七年了,自從心上人遠去以后,她從此將竹簫封存,未曾吹奏一聲。只因她認為唯有她的心上人才有較格欣賞她的蕭音。
  但是今日不知為何原故,一种莫名的預感令她居促不安,她下意識的以一种戀戀而沉重的心緒,取出十七年未曾吹過的竹蕭,迷們的在這冷寂的黃昏,細細吹起。
  一縷簫聲,弱弱破空而起,曲調蒼涼凄楚。寒風颯颯。但這簫聲卻非常清析地幽幽獨嗚。
  她以全副沉痛的心靈吹奏,不禁珠淚滿腮。心中的凄涼与寂莫如怨如訴的蕭聲共起悲鳴。
  雙親早逝,心上人生死不明,往事如涸,悲從中來,簫聲直如姿婦夜泣,倍增凄涼之感。
  往事如泅,淚盡血枯,簫聲更是凄蒼婉轉,真能使聞者傷心落淚。
  夕陽漸漸隱沒,山下小城燈光點點,偶而傳來爆竹響聲,更顯得簫聲的尖亢凄涼。
  驀的,她身后響起步履聲,蕭聲立時止住,登時一片死靜籠罩下來,此時無聲胜有聲,更令人悲痛欲絕。
  她倏然轉首,惊疑万分地望著近她而來的一位中年人,只見他劍眉虎目,鼻如懸膽,領下三撮長須,幸英俊中流露一股懾人心魄的威嚴尤其背上斜挂一支長劍,是直如天神下降、顧盼生威,
  她大為震動,縱然一瞬間大海成了平地,也不會使她這等惊奇、手中的竹簫不知不覺滑落崖下,相伴几十年的閨中良伴,眼看就毀減在万丈深壑,但是她已無暇顧及。
  她以為這只是幻夢,拭拭眼再看,那人已到身前不遠。她不由喜出望外,呼叫道:“射英,射英,你回來了……”
  那位中年人微微一怔,露出疑惑的神情,卻仍徑自不停的由她身邊走過。
  王秀琴心中一冷,但仍以為因自己容貌蒼老,以至他不認識,于是再叫道:“射英,我是秀琴,難道你不認識了么?”
  那位中年人,果然停步轉身,微現惶然,冷冷道:“你就是玉秀琴!這就奇了廣
  玉秀琴凌然道:“是的,我變得太老了!”
  那中年人喃喃的語道:“我只道玉秀琴生得國色大姿,才對他念念不忘,誰知是一位老太婆,實在令人不解!”語音甚是細小,玉秀琴高他雖近在只尺,卻听不出他所語云何然。
  他鷹目滾轉,滿臉尷尬似的,笑道:“秀琴,大家都老了。”
  玉秀琴幽幽地道:“歲月跟著蹉跎,韶光易逝,青春不再,我們都老了!”言下不胜希虛。
  中年人默不作聲,眼光閃灼不定,顯然他詭詐多端。玉秀琴歡喟一聲,接著說道:“十七年了,無數的黃昏,都從我眼前流逝,可是在一個黃昏的凄涼寂莫,總會無情地侵入我的心扉中,在我的臉頰上添上一條條皺紋。
  中年人心弦一震,內疚之心油然而生,一絲人性之光掠過心頭,臉色更是陰睛不定。
  時值夜暮初降,天色逆蒙,因此玉秀琴不易發覺,繼續說:“漫長的相思和盼望,雖然奪走了我的風音,使我變成憔悴蒼老,然而我決不怨恨你或是造物者,只要在我未曾長眠之前,能再見到你一面,就感到無上的滿足,如今,你終于回來了!”
  中年人遲疑答道:“龍夫人,你終貞不移的愛情,使化外之也為之動心,雖然我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
  “你不是射英?”玉秀琴惊訝万分。
  中年人頷首道:“對,我不是射英,但現在我卻以他的面目出現江湖。”
  玉秀琴全身微微顫抖,厲聲問道:“你是誰?”
  中年人輕喟一聲,道:“沒有愛人是寂莫的,沒有仇人也一樣寂莫,你在等待心上人的歸家,而我卻在尋找血海深仇的仇人……”他又輕喟一聲,道:“但是我不能只為自己報仇,而折敬你們神圣的愛情。”這几句話不知是說給她听壓抑是自言自語。
  他隨即又含有深意地凝視著玉秀琴,道:“假如你心上人被囚禁在荒涼的島上,你愿跟他廝守一生么?”
  玉秀琴毅然說道:“射英若是不幸,薄命人當追隨九泉,若是他被囚,雖在水深火熱中,敷人命百要從容投人,廝守著他。”
  中年人聞言肅然起敬道:“愛情的偉大,至今我才領悟,往事已矣,但來老尚可追,我愿帶你到東海和他見面,不過你終生不能再回來了!除非有人救你。”
  玉秀琴惊問道:“他在東海?”
  你別問,這是秘密,要不是你的痴情掀起了我三十多年的怜憫之心,你終生別想再見他一面。”
  玉秀琴一怔,突然問道:“几時動身?”
  中年人略為沉吟一下,道:“即刻,”語气有如斬釘截鐵,堅決無比。
  玉秀琴料想不到這樣快就要离去,一股辛酸扑鼻,道:“我留一封信給龍野?”
  中年人臉色一變,厲聲道:“你是不是要他的命?”
  “這是什么意思?”玉秀琴宛如形墜五里霧中,不知所措。
  中年人冷冷道:“這是咱們幫中的規則,凡是外人知道幫內的情形,都該減口。但你卻是除外。
  “你稍為等一下,我進去馬上就出來。”
  “也好,我也得叫一輛馬車來,不過你緊記方才一番話不得留下絲毫痕跡。”
  玉秀琴默然無話,蹣跚地轉身走進茅屋,這時她空虛的心靈,齋亂無比,不知是喜是悲,抑酸抑甜。
  中年人怔怔望著她略帶佝僂的背影,臉上浮出一絲人性的微笑,在他罪惡的一生中,卻不期然的做出這一件功德無量的事。
  且說山下那座古城的尺頭,有一間鐵舖,舖內正在叮叮當當打個不絕,敢情他們正在日夜赶工。
  其中一個執鐵棍的少年,正是龍野。只見他上身赤臂。胸肌虯突結實,斗大的鐵棍在他手中,宛如一根木棍,揮擊的甚為輕松,饒是如此,爐火的高熱,也烤得他汗珠如雨,隨著劇烈的動作尚流而下。
  龍野為著幫忙母親解決生活的負擔,十四歲時就上鐵舖工作,至今已是第四年了,雖然他母親堅持不肯,但他怎能整天閒著看母親受生活的重壓,而無動于衷。
  這時,他正以快樂的心情,一面揮動鐵棍,一面暗想道“以血汗換得的金錢,是最可貴的,今霄是除夕,我等一會得買些魚肉回家,可怜她老人家已經將近一個月未嘗肉味了!”
  店東呂明,拂著白須微笑的走出,喊道:“龍野,你休想回家吧!今天是除夕,別叫你娘等得太久。”
  龍野微微抬頭,瞥了他一眼,一抹手臂上的汗道:“呂阿伯,謝謝你的關怀,這件工作完了以后,我就回家。”說著又叮叮當當地猛鍾著。
  夜色緩緩罩落,龍野哼著山歌,由鐵舖里走出,他望望天色,不由急道:“要糟,別讓肉舖關了門。”
  買肉這件事在別人看來,也許甚是平凡,但在他的心中卻無比的重要,何況今霄又是除夕。他想著赶緊邁步就跑,冒冒失失地在街道在橫沖直闖而過,只因賣肉的都在對面市集里。
  殊知這時街上,鐵蹄得得,一騎奔馳而來。馬上的人來不及勒疆,竟向龍野撞來。那匹馬見有人擋路,長嘶一聲,后腿屈下,前腿高舉向龍野胸前踏去。
  街道兩邊的人,皆為大惊,一個老人家持杖端在一邊,不忍目睹這少年濺血蹄下,連忙閒著眼睛,口中連連念道:“阿彌陀佛!可怜這個小伙長得好雄壯結實,竟然身遭此慘!”
  龍野出其不意,大為惊駭,怒喝一聲,百忙中由前蹄下鑽過,躲避在馬腹下,但就在這時,前蹄一落地,后蹄又猛向他踢來。
  他虎喝一聲,無窮神力猛貫雙臂,右手托住馬的后跨,左掌托住前腿間的胚部。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千釣一之發際,連人帶馬高舉過頂,順勢一扔,將馬摔出丈遠。
  四周的人那里見過這等神力,不由得一齊鼓掌喝采,贊掌不絕。
  馬上人熬是了得,以迅捷的身法,縱离馬鞍,輕輕飄飄。
  這時東邊街道上正有一輛馬車疾速奔馳而來。車上因蓬布下垂,不知里面坐的是何等人物,那匹被龍野扔出丈余的馬匹,挾著凌厲風聲,直向車輛撞去。
  駕車馬夫面如白灰,惊慌尖叫。
  驀然下垂車的蓬一恍,露出一位劍眉星目,頷下三撮長須的中年人,只見他冷哼一聲,右手伸出,快如閃電地圈指一彈。那馬竟然慘嘶一聲,斜斜掉落地上,四肢伸了同伸,立即僵臥不動。
  那馬主人忿怒万分,气勢凶凶地沖向龍野,喝道:“小子,你娘沒生眼睛給你,走路橫沖直闖。”
  “去你的!”龍野站起來,也忿忿道:“你是不是奔喪在街道上也縱騎急馳?”路時放眼打量那人,只見他濃眉鼠目,身軀強壯,一身矯札勁裝。
  “好呀!江南道上想不到有這种野小于敢對華三爺無禮。”那馬主人一個箭步欺身上前。
  龍野不甘示弱,虎目瞪得銅鈴大,道:“誰人怕你!”也迎步而上。
  華三爺何曾被人如此撩拔過,怒气勃勃,大喝道:“小子你這是找死!”話音甫落,欺進一步,右掌斜劈而出,一招“力劈華山!”,掌出如風,罩向龍野頭部。
  龍野慌忙一足踏出,右拳胡亂往上一架。“碰”的一聲拳掌相触,各自退了三步。
  華三爺驀覺對方拳力甚是剛強有力,暗吃一惊,忖道:“這小子倒是扎手。”
  但他身形毫無停滯,忽的搶步進攻,左掌一恍,使出“烏云罩日”虛虛拍出,右掌勁道貫足,“小天星”掌直搗而出,這時在他心目中已將龍野當作武林上一流高手,于是一式之中,兩招齊出,直擊虛恍,用出兩种大不相同的力道。
  龍野那里有半點武功基礎,剛才拋馬封招,純靠一身蠻勁嚇人。此際目睹對方出招疾速。
  左手直罩自己眼睛,慌的閉上睛眼,低身閃過。但右手“小天星”掌狠勁擊來。龍野驀覺胸前被那強猛暗勁一震有如千斤重錘擊在身上,這時面如死灰,內腑气血震動,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由嘴中噴出。
  華三爺嘿笑一聲,道:“再吃一掌……”右掌箕張,翩掌一下而光打去。
  龍野呆若木雞,竟然不會閃避,硬挺挺的挨了一掌。但聞“拍”的一聲脆響,身軀倒地亂滾,踉蹌摔出五尺余,俯扑在地上,滿口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華三爺怒气未消,一躍上前,抬腿就向龍野背梁踢去。這一腿是用千斤墜重法,別說肉体,就是磨盤石跺上也的應腿裂開。
  在這危面瞬息之際,倏地一馬條鞭疾速來。華三爺跺下的右腿,宛如被鐵圈匝繞,全身力道這時全失,拍的脆響一聲,被摔出三丈余,竟落在街邊污水溝里。
  華三爺這下可吃夠苦了,只因他頭部凹大,而污水溝小兩邊又是青磚砒成,掉落其中,頭上霎時血流滿面,口中痛哼不已,形狀滑稽可笑。
  華三爺憤怒之极,急忙爬起,起身來,目露凶光,四處尋找卷他一鞭之人。
  路人均以冷淡蔑笑的眼光看著他,卻不見可疑人,不由暗惊异,耳中忽听到東邊傳來一點不屑的哼聲。聲音雖小,但在那議論紛紛的雜聲中,卻掩蓋不住,清晰地送入他的耳內。
  他一怔之下,定眼望去,只見那邊一輛馬車上,坐著一位中年人,從從容容地正將一支長及八尺的馬鞭交給車夫。顯然剛才抽他一鞭的人正是他無疑。
  華三爺向他上下打量一眼,驀地看到那中年人背后斜露出一支四尺長劍,不禁打個寒顫。
  忙放下笑臉,抱拳一揖,道:“閣下是北神……。”
  那中年人星目一瞥,炯炯有神的眼光,逼視華三爺,冷冷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華三爺剛才的八面威風,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有點失措地顫聲道:“既然閣下是北神龍門中的人,兄弟沖著您的面子,饒了那廝一條小命。”
  那中年人臉色一板,喝道:“要滾就快滾,還在羅索什么?”
  “是!”華三爺已失了作威作福,凌人的傲气,宛如喪家之犬,垂頭喪气轉路就要竄去。
  “慢著!”猛然背后一聲大喝,華三爺忙抖顫停步,敢情他眾為那中年人要找他麻煩。那知轉身一看,不由一气,喝道:“小子,你狠什么?”
  原來喝止他的是龍野,只見他顫巍巍地掙扎站起,狠聲道:“有种的留下名來。”
  華三爺哈哈狂笑道:“三爺姓華名云海,江南道上何人不識,索性再告訴于你,三爺乃是嵩山少林俗家弟子。你若不服隨時可到那里賜教,三爺我定會給你一個公道。?
  龍野面色如霜,不理會他的譏諷,毅然說:“三年內,龍野若是不死,必上嵩山找你。”
  華三爺那將這等敗軍之將,放在眼中,冷笑一聲,由人群中走出,揚長而去。”
  龍野兩眼圓睜,牙根咬得格格作響,呆呆的端著,一語不發,狠狠的瞪著華云海消失的背影。
  驀然眼前一黑,“轆轆”入聲由面前而過,龍野一看,車輛上的上的中年人正在向他緩緩頷首。龍野忽的想起尚未向他道謝救命之恩,赶緊抱拳一揖,正要開口時,那輛馬車已迅疾的馳去。
  龍野跌足不已。此時車輛后帘突然撩開一縫,朝他拋出一團白巾,帘布又迅急的垂下。由引可見了拋出白巾的人是何等愴惶。
  龍野一呆,倉猝間按住布。但在這一瞬之間,他惊喊了一聲,不禁退后几步。敢情他好像看出拋白布者,是一位老婦,而且略似他的母親王秀琴。
  他愣愣望著馬車疾速而去,一陣悵惘,心情紛亂之极,宛如失去一件東西一樣,但無從憶起。
  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散開,龍野看看街道恢复的冷冷清清的,人才從渾蜀中清醒過來,忽然想起那老婦扔給他的白布,必有深大的含意,赶忙折開一看,雙手不由一陣抖動。
  只見那條白布上血的痕跡,字划潦草歪斜,既然寫血書的人,時間甚為匆忙,上面寫著:
  “野儿,勤練武功,東海救父母。母”
  龍野暗暗苦喊道:“哎呀,剛才那位老婦就是我娘無疑了。”
  龍野登時怒吼一聲,不顧這些,拔腿就追。
  一輪皎月,挂在碧空,夜月瑟瑟,四野荒涼,傷后的龍野,發瘋似的沿著官道奔馳。但他窮追了几個時辰,但仍不見那匹馬車的形跡。
  “到底母親是因何被劫持?”他心中在這樣說,腳下但仍有停留,雖然晚風拂面,遙骨生寒,但他仍累得汗下如雨,异吸急喘。
  “媽媽為人,和睦親友,從不得罪別人,平生可說毫無仇人,為什么被劫?”
  “東海救父母,奇怪,記得我在一歲那年,父親扔下媽媽遠离他去,至今已是十七年了,音訊畢杳,母親為何晉書說,要我救父母?”
  心里千頭万緒,极是凌亂,疑云疊疊,無法解開。苦思之后滿天云霧中方露出一絲陽光,他在千頭万緒中找著一個關鍵,他想:“我只要找著那個中年人,就可迎刃而解。但是他去何處?他又是誰?行蹤為何匆忙神秘?”
  竟夜奔跑,又是拂曉,龍野仍徑自不停的向前追,其實他現在已是筋疲力盡,那里是跑,倒不如說是爬來得恰當。
  官道前面一座小鎮,他拖著比腳步更沉的心情,進入小鎮。
  這個小鎮只有一條熱鬧的街道,因此他毫不猶豫進入。兩只眼睛,東張西望,找尋載他母親的馬車,是否歇在這里。但是街道上的人,全用惊奇的眼光,注視著他。
  他忿然想道:“你少爺有什么好看……”饒他性情粗曠,但也禁不住人家過度以的看他,頓時常渾身不自在起來。
  耳中也听四下的人,都窺窺私語道:“他一定是瘋子”更糟的是有人怀疑他:“瘋子只怕不會長得那么強壯?你看他渾身血跡,眼光充滿殺机,恐怕百分之百是殺人凶手!”
  猛然間他明白了是什么一回事,不禁在心中暗自叫苦,道:“敢情我昨宵被那人打得鮮血滿身,再加頭發被風吹凌亂不堪,怪不得人家這般批評。”
  頓時間滿耳都充滿了“瘋子””殺人凶手”猜疑之言,這個黑鍋指得太難受了,龍野怒哼一聲,但仍不暇計較,連忙走開。
  前面的人更多了,“殺人凶手”的猜疑語聲,如同一陣輕雷似的升起,大家都紛紛交頭接耳,指手畫足,龍野叫苦連天,不知自己有什么過失,才受到這种比刑罰還來得厲害的譏評,索性不再前走,准備拐到一條行人稀少的小巷。
  就在轉身之際,眼光一亮,驀見在人群中一輛馬車,停歇在那里,長度,形狀,色彩正是自己所要找的那輛。
  他喜出望外,不暇外顧,邁步撞進入群中,雙手猛力一拉,將蓬布撕破,不由得大大一愣,敢情車廂內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富家千金。
  這刻那位富家千金正躺在緞被上,炯娜玲瓏,嬌軀半倚,驀然見他這個樣子,嚇得惊聲尖叫。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跌跌蹌蹌地由一家雜賀沖出,竹杖一舉,顫巍巍向龍野便打,口中叫道:“各位新朋請幫幫忙,這個瘋子竟敢對小女無禮!”
  周圍的人,這時都叫嚷起來:“打死這個瘋子……”几十個壯漢,叫喊一聲,一擁向前,拳腳交加,打在龍野身上。
  龍野正待辨說,四下吶喊的吼聲,把他的分辨的話都淹沒了。可又無法還擊,只好白挨了十几下拳足,饒他健壯如牛這被打的渾身青腫,更慘的是一拳打在鼻梁,霎時鼻血長流淚水汪汪。
  龍野目睹情勢,自己若再不逃跑,勢必被亂拳打死,當下虎吼一聲,如閃電般地沖出人潮,落荒而逃。轉眼跑了十余里,龍野已是筋疲力盡,自昨日黃昏起來未進食物,加上長途的奔跑,已是饑腸轆轆,气喘如牛,汗流夾背。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像龍野這等一夜奔跑,豈能忍受得住。
  他悲吼一聲,小天星掌力的傷痕又再度發作,這時眼前一陣昏黑,暈了過去。
  殘月斜挂西方,江陵城街上一片寂靜,燈光都滅,只剩下朦朧的月光。
  寒風習習,雪花紛飛,街道上冷冷清清。龍野宛如孤鬼游魂,拖著沉重的腳步,在江陵城里幽幽徘徊。
  他把單薄的衣衫拉緊,几乎整個頭全都縮在襤襟衣領中饒是如此,仍冷的他直打哆嗦,實人難抗這嚴寒的侵襲。
  龍野自從那天在小鎮飽受毆打,逃出重圍之后,暈倒片刻,才又悠悠醒來。雖然傷痕累累,他仍未放棄浪跡天涯,尋找母親的孝恩。
  十天過去,雖然他不斷的追蹤尋問,但那匹車輛就如曇花一現,從此神秘地失蹤。
  江陵城雖然客棧林立,但他兩袖空空,怎能進店,就是三餐也是靠乞討充譏。
  這几天的折磨,已使一位英俊強健的少年,變成呆滯憔悴,尤其失望的心情,更令他傷感之至。
  他穿過几條小巷,抬頭凝視那一彎殘月,不禁悲從中來,淚珠奪眶而出。
  誠然男儿有淚不輕彈,但是像他這种環境,縱使鐵心腸的人,也得心碎腸斷。
  他万念皆灰,垂頭喪气,蹣跚地轉人一條荒僻小巷,触目盡是廢坦殘瓦,一片蕭條景色,天涯游子,對此倍感孤單凄涼。
  倏地,慘朦朧的月光下,一道黑影迅急而來,后面一個女人哭喊狂叫。“救命呀……搶東西呀……捉賊……她一面喊著,一面卸尾急追。
  饒他龍野万念皆灰,但驀然遇見這等事件,也不能袖手旁觀。
  這一來他可就暫時忘記自身痛苦,抬頭一看,卻見黑影是個精悍小個子,手足极為敏捷,此刻手中正挾著一包東西,他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那個小個子正巧必須由他身旁過,龍野大喊一聲:“別跑!”將身一抽,兜頭就是一拳。
  那位精悍小個子万沒想到龍野會動手,前沖甚猛,閃避不及,慘叫一聲,四腳朝天躺在地上。
  龍野揪起他的衣領,宛如老鷹抓小雞,將他拉得雙腳离地,拳頭一恍,狠狠道:“以后再碰在我的手里,敲碎你的腦袋。去吧!”話落,一抖手將他摔了個狗吃屎。
  那個精悍小個子惊惶地爬起來,一看龍野塊頭高大,自己量力決不是對手。但是倒庄吃江湖的流氓,刀尖上討話的漢子,不甘示弱于人,擺擺架式,道:“他媽的,你是那條道上的兔崽子?管我這筆閒賬?”
  這句“他媽的”惹起龍野的火性牟捏緊拳頭,猛地迎擊而出。那人比龍野要矮上一個頭,豈敢躲避,一面高聲罵道:“小子算你狠,有种的別离開江陵。”說著,人可抱頭而逃。
  龍野不屑理這种流氓,拾起那包東西,交給追蹤而來的那女人。著手甚為沉重,敢情里面金銀不少。
  失盜的女人正想道謝,龍野卻暗叫:“霉气!”赶緊轉身离開。原來那個女人妖嬌蕩,濃脂厚粉,俗不可耐,竟是一個下等娼妓。
  龍野急急离開那個娼妓,穿過几條小巷,城隍廟赫然在望,月光下只見那廟占地頗廣,廟內燈光微弱,使人感到慘淡陰森,宛如幽冥鬼城。
  寒風凄凄,夜露凝重,龍野心中一動,暗道:“我不如到寺內睡上一覺,明晨也好赶路。”
  龍野腳步剛跨進廟門,就知不妙,原來四面八方有十几個大漢,包轉困而來。其中一個正是适才被他接過的精悍小個子。
  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個精悍小個子哈哈地笑,盛气凌人道:“小子,今晚有你的樂子了!”
  龍野极力保持鎮靜,閃目四顧,以著体格魁梧,滿身蠻勁,滿不在乎,捏緊拳頭,向眾人虎視眈眈。
  其中一位獨眼大漢,搖搖擺擺走來,斜瞥獨眼向龍野上上打量一下,道:“喂!小子!你倚伏什么靠山,竟敢眼我獨眼九的兄弟作對?”
  龍野昂首挺胸,夷然不懼,道:“姓龍的光棍一條,仗義不平,要什么靠山?”
  獨眼九哧聲冷笑道:“今天你打不平,打錯了方向。弟兄們,等我好好報答這位老兄。”
  龍野怒气沖天,沉著戒備,驀見一名光頭大漢,個子比他還大,揮拳扑來。
  龍野暗想:“先下手為強。”立即如閃電般地側身欺上,捏緊拳頭,用盡全力,一拳照來人左額搗上。
  “格”的一聲,這拳打得非常結實,那光頭大漢外強中乾,頓時涕淚縱橫,鬼哭神號般大叫一聲,暈絕過去。
  龍野一拳奏功,毫不停留,閃身到另一個大漢身前照准肚皮就是一拳,叭達一聲,那大漢万料不到龍野這般快,也被打得跌在地上打滾。獨眼九一看不對,喝道:“兄弟們全上。”霎時一片叮叮當當之聲,那批流氓皆抽出鐵尺木棍,蜂涌而上。
  龍野有如一頭餓虎,聲勢凶猛,斗大的拳頭,亂揮亂打盞茶工夫,連連又打倒了四五位大漢,但他自身也頭破血流傷痕累累。
  龍野仍不顧一切,怒叫一聲,沖入人群,几支木棍鐵尺如雨點而下。憑龍野体力再好,”至此也束手無策,被打得昏昏迷迷,暈倒于地。
  獨眼九一看龍野動也不動,道:“弟兄們!夠了,扯吧!”
  被龍野抽路一拳的精悍小個子,仍不甘心,道:“老大這小子煞是可惡,若不是他出頭,今晚咱們可都有樂子,我看干脆請他到龍王府去把親吧!”
  獨眼九頷首道:“好。”可怜龍野此時暈迷不醒,被兩個大漢拖到里許外的一條大河,一拋而下。
  大河水拋湍急,龍野的身子順著流水,載浮載沉,轉眼間已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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