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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隔世孤洞


  百劍因飯吃一惊,真气一沉,宛如惊蛇滾地,風車般的疾旋避開。
  呼的一股狂飆掠身而過,附近枝葉稍為挨著的,莫不立即折斷,簌簌而落,亂如降雨,煞是奇觀。
  那怪少年又大笑一聲,身形快似閃電,暴然欺至,左掌如云中神龍,右掌卻如抵天方劍,掌影翻飛中,卷天迎地的掃過來,正是武林人物聞風膽寒的“斷腸無心掌”。
  紅紅又是惊呼叫開,那任少年雖形貌相似龍野,但所使掌法卻大多是龍野最具心得的武學,任那紅紅是多么敏慧,也不由弄得英明其妙起來。
  石劍田平生最懼那种招法,連忙運足內力,劍光四射,好像平地涌起一叢火樹銀花,并且排出一股罡風激撞而出,乃是東海流星奇門神功,碰到步功稍弱的對手,斷然難以逃避這劍勢所帶起的罡气。
  白衫老者眼內陡風怪异奇光,好像或昔年吃過這招的虧,如今當然知道這招有巧奪造化之妙,想那怪少年是武學卓越,怎么能擋過這招。
  只見那怪少年唬吼一聲,狂旋急轉,浪蝶舞空,竟然欺進石劍田身旁,迎面而來的那么沉雄奇重的罡气劍光,卻絲毫無法阻擋他的身形。
  “嘿!”的一聲暴喝,功行經脈,气達掌心直拍在石劍田身上,石劍田駭然大惊.慌忙運用內力護劍,忽沉劍上壓力陡增,有如泰山壓頂一般,“啪”地一聲脆響,手上長劍,登時一折為二。
  眾人至此不禁瞠目昨舌,心中喝彩不絕,只覺這怪少年,身形神奇迅絕,武學怪异玄奧,的确錯古今,無興倫比。
  白衫老者默思片刻,喟然歎道:“六龍麗千重复人世,也不過如此!”
  石劍田怔怔望著地上那半截長劍出神,傲狂之情,早已一掃而空,他确實古計不到,當今之世尚有人能三招這內便戰胜了他!
  然而那怪少年此時并不追擊,轉身踏向一絲三光劍,矜狂地道:
  “吾父是人中神龍,本使者是人中神虎,你是信也不信?”
  一絲三光劍怔得一怔,紅紅忽然搶著道:
  “你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那怪少年似乎害怕碰著紅紅的秋波,慌忙移開眼光,忽見倒在地上目瞪口呆,淌汗如雨的鄭祥云,哈哈一陣怪笑,移步過去,伸腳疾點他的“璇璣”、“中极”、“本神”等穴。
  鄭祥云乃是江湖上最風健的后起之秀,适才被怪少年一招點開陰經肺明等十余處重穴,疼得心肉皆顫,比死還痛苦,換上別人定會裂牙慘嗥出來,此刻穴道一解,羞怒之下大吼一聲,爬起身,不分敵友,反手騰后拳直向那怪少年面門搗去。
  拳頭過處,蓬的一聲,如中敗絮,那怪少年毫不生气,笑咯咯地站立于地不動,衣袖如靈蛇一般輕輕一拂。
  鄭祥云竟然無暇避勢,頓覺混身麻醉難耐,气力全無。
  白衫老者忽然射出懾人神光,喝道:“你是六龍麗千的正式傳人?”他這時忽然想起怪少年早先那三招姿勢怪异已极,活似兩條在蜈蚣的掌法,正是六龍麗人不傳神法,“奇獸万宗掌法”內的“蜈蚣三絕掌”,乃适才拂袖退敵這招“金蛇捕影”是也!“奇獸万宗掌法”中“靈蛇快拳”之一。
  怪少年炯炯神光一触白衫老者的目光,整個身軀突如触電一般,寒顫几下,眼中閃出一絲恐懼的神色,忽然閉上眼睛,轉身過去,心中始稍為定宁下來。
  白衫老者何嘗不是這樣,全身浸入冰天雪谷中,顫個不停,但心中卻突而熱血來潮,如見親人,因此怪少年雖沒回他的話,卻并沒絲毫怪責之意。
  一旁手撫殘劍默默無言,茫然如有失的石劍田,驟間“六龍麗千”四字,立時有如雷轟頂,剎時清醒,奇特的眼光打同怪少年身上掠過,心中整時鬼計潛伏,手中還有半截長劍,隨手一扔,情然离開。
  眾人正要怒喝去追,忽見怪少年猛然旋身轉來,又眸神光瑩瑩,虎虎生威,皆悚然而懼。
  紅紅星眸射出惊异目光,只因她似乎覺出怪少年這种示威的神情,极是熟悉。
  這時怪少年忽然揚眉狂笑連連,內力充沛,震得四面山谷交相回應,仿沸千軍万馬吶喊揚威一般,笑聲中,勁少年身形疾逾飄風電旋星馳,剎那間,怪影俱杳,紅紅潤然望著他的背影,几乎喊出“龍野”兩字。
  鄭祥云咬牙恨聲道:“這少年必定是劍鷹幫的角色!”琴聲怪影搖首歎息道:
  “不,他只不過是個語無倫次,皂白不分的瘋子。”
  “瘋子!”鄭祥云惊叫出聲。
  白衫老者衣袖虛空運拂几下,鄭祥云但覺“關文”、“由滑”兩穴,微微震動,血液立即流暢起來,酸麻乏力這態,也完全消失,心中惊歎不已,方知普天之下,奇人异士,比比皆是,自己此后若不善刃而藏,收斂鋒芒,他日定將遭至凶殺。
  只听那白衫老者歎道:“那怪少年身兼天縷与六龍麗于兩家絕技,來歷甚是奇特,老夫必須暗中調查清楚,并設法醫治他的缺憾,否則此子目前智靈昏純,正邪不清,易受惡人怕煽惑,万一落人劍鷹幫,天下將無人能將他制服矣。”
  眾人深知有理,要知石劍田以及家勇士左臂劍等人,都有一身出類拔粹的武功,步林側目,稱利一派武學宗師,今日被怪少年在不到三個回合之下,弄得灰頭土臉,由此可知怪少年的武功造詣,舉世無敵,如一旦被劍鷹幫羅致進去,勢將更加如虎添翅,后果實不堪想像。
  紅紅突而异想天天,道:“我也去,可以么?”
  白衫老者頜首笑諾,又道:“祥云,你盡快地去找极毒派恨天,稱接東海盟主的寶位,以備异有之需,但韋恨天這人心怀野志,你單人獨去,危机甚重,可請琴聲怪影及一絲三光劍倆位大俠加以協力,何如至于消滅劍鷹幫之事,當前武林人心不同,人力單薄,恐非易事,憑咱們几人的力量,孤掌難嗚,徒自送死而已,是以老夫看來,此事最好等將來發現他們入中原的陰謀之后,再公布出來,激發所有正義人士,同心合力,才有希望成功。”
  眾人見他鄭重其事,情知事態嚴重,皆無异言。
  分配既定,各各道別,十几條人影嬌健掠起,分成二路縱如飛而去。
  逆月仍是那么疾勁,深鎖蒼窮的彤云,不住地翻騰著,幻各种形象,宛似原始荒野上受惊狂奔的獸。
  呼呼,一大片枯枝黃葉,往那水霧迷蒙,深入万丈的凝玉寒井飄卷而下……“波”的一聲微響過處,一根枝葉如鈞的枯枝懸桂在井腰口的洞口邊上,緩緩角蕩著,深洞里,忽然隱隱地傳出沉重腳步音,走近洞口,在這沉寂的深洞中,無异是巨雷轟耳,回響不絕。
  一只包斗大的巨掌,捏起那根枯枝,那人無聊地將枯枝折成碎段,隨手扔在水面上,蕩起陣出連漪。
  仰頭一看,小盤似碧色,那就是遼闊無際的青天!那人优慮的歎息一聲,英俊如玉的臉上,流露出焦急殷切之色。
  魁悟的巨影,跟著沉重的步伐,又漸漸消失。
  迎面珠光寶气,眩目生輝的兩排夜明珠,照耀得滿洞如同白晝,只見這位猿背蜂腰,骨秀神情的美少年,魁悟的身軀于人一种威風凜然的感覺.正是當世天縷派的唯一傳人龍野。
  他頹然歎息一聲,至今猶未知為何會跑到這個人不知,鬼不覺的深洞里,他僅記得被一個叫清華大師的老人突如其來,隔空在背上打了一掌,立感心痛如絞,殘余真气一散,隨即暈死過去,后來經一位叫野馬大師的,使用內家護方遵神的武學,穿脈,疏暢气血,才回复了原有的功力,清醒過來。
  往事如同南柯一夢,腦際宛似一張空洞的白紙,什么也想不起來,雖僅僅過了半天,但他似覺得進入了這個神秘之洞足足有几年已久。
  穿過那兩只紅黑相遇,身長六尺,闊若門板的大蜈蚣,那片殷紅如血,映著珠光如紅霞的毒气,在龍野的眼中跟本不算怎么一回事
  眼前又是那四個須發蒼然,垂掩全身的花和尚,膝端坐在五爪龍柱之下,嘿,這些怪人整日不吃不喝,死板板地一動不動,不知是干什么?忽然,兩道冷申般的光華,掠過臉上,轉頭望去,正是跌坐在西柱下,那位和墳靄可親的野馬大師,這時睜開眼睛,向自己頜首。
  龍野感到他那兩道湛湛神光,具有一种自然的尊嚴和堅定,這种真質使人在困難中,激起凌云豪气。
  龍野不自禁地走過去,野馬大師即當年雪夜游神的老大金野馬。由垂臉的白發中露出一絲微笑道:
  “你身上沒感到什么异樣吧!”
  龍野躬身說道:
  “謝謝老禪師以本身精純無比的內功,運用真元之气,替晚輩療治傷勢,晚輩現在精神旺盛,一切如常。”
  原來金野馬不但以丹田內功替龍野治愈心傷,而且還替他穿經導脈,疏气活血,醫好龍野因刺激心竅,所導致而成的瘋狂之態。
  野馬大師這時緩緩立起道:
  “你走過來。”。龍野依言而上。
  野馬大師忽然伸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臉上頓時現出一片喜色,龍野但覺掌心所至,熱气透体,煞是難受。
  野馬大師緩緩收手,陡然雙眼神光暴射,看得人心中不出頓生寒意,龍野心頭突然一凜,陡听野馬大師微喝一聲。
  “接招!”右掌按式平推,右掌運勁一抖,掌影繽紛,同時劈下,實中套虛,虛中套實,電閃星馳,眨眼即至。
  龍野先時一怔,繼而大惊,只因野馬大師的攻勢,不但勁力外涌,而且招數凌厲毒辣,簡直是在要他性命。
  龍野心中一寒,本能的立即出招抵御,電光石火之間,抓住時机,右手撞肘摔臂,左掌颯然劈出“八方風云”。拍,拍,兩聲脆響,雖然及時化解野馬大師的招數.卻感雙臂酸麻,如撞鐵石,不能動彈。
  但聞野馬大師喝道:“再接一招試試。”
  颯地凌空而起,龍野心神一凜,但見一團人影,有如惊鴻迅雷,帶著秀袂飄風之聲,來勢勁急,破空罩下,推出一股前所未見的凌成掌風。
  龍野目睹野馬大師扑擊之勢,直似泰山壓頂一般,強猛絕倫,心知決難逃出對方勁力范圍,匆急之間,豪情突發,猛然一提丹田之气,躍起一丈多高,雙掌運足生平之力,使出“強弩神箭”,疾向那排而來的掌風迎去。
  “蓬”的一聲巨響,潛風四生渦旋急起,刮得請人衣袂,長發,颯颯刮晃。
  龍野的功力雖然可傲視天下,難适敵手,但和金野馬一此則相差甚遠,如何能擋得住這种震動宇宙的全力一擊,但感心頭一震,頭暈眼花,雙腕上骨疼欲裂,身形立即倒射屋去。
  龍野凌空向外飛出,總算他武功精純,懸空一個大翻身輕飄飄落在地上,看他身形雖蹌蹌踉踉,不由自主,但卻沒有跌到現丑,
  雪夜游神等四,眼瞧龍野竟能硬接野馬大師全力一擊,俱不由大大震駭,清華大師(即當年的冷清華)心中暗自吃惊,今晨要不是龍野舊傷未愈,自己那一掌絕難那般勁易地將他擊倒。
  龍野呆呆地望著眾人,滿臉惶惑羞慚之情,他想不至离世孤洞之中,竟有四位功力高深,天下無比的奇僧,就是他心目中認為功力最精純高絕,已故的天心禪師,難望這四僧的項背。
  野馬大師收斂愕然惊顧之情,慈眉微揚,道:
  “小檁趙年未弱冠,一身武功卻罕見罕聞,确是良珠美玉,練武的上上之材……”
  龍野養得俊臉泛紅,只知是金野馬大師在譏諷他連兩招都擋不過。
  忽見野馬大師圓睜雙目,再道神光隨即暴射而出,龍野讓他眼神一逼,不禁全身一顫,只听野馬大師又道:
  “不過,若論你的武學,防身可應付有余,但想行道天下,保護洛一谷墓中秘密不被鷹幫搶去,還差著一大段距离。”
  龍野听得心頭猛然一震,星目睜得滾圓,孤疑頓生,難道這老和沿是神仙不成?善知天文易數,未卦而晚,否則自己心中之事,他怎能了如指掌。野馬大師和聲微笑道:
  “老衲并非神仙,只因他早晨受傷昏迷時,喃喃道出,至于劍鷹幫的厲害,老相雖數十年示履人世,但在四十年前已听六龍麗千唐姑娘提到過……”
  龍野微微一怔,暗想六龍麗千后這名字好熟,忽見野馬大師收斂笑容,湛落神光,直注自己臉上,鄭重道:
  “總之,一個人不嗚則已,要嗚必要惊人,才不虛渡此一生,你如想离此處重闖江湖,武功必定得練到絕世無比始可!”
  龍野心中登時作難起來,只因師父言中之意,分明是要收已為徒,若賃金野馬那惊世駭俗的武功,要作他的師父并非過分,但關于這一點,龍野可不能檁專,只因自己乃是天縷派衣缽弟子,豈可不聲不響,便敢投另向一家的門牆,縱使天縷掌門人克毒不責怪他,但他自家也不能安心,這原是武林中大忌之事啊!
  野馬大師是何等人物,眼光一掠龍野猶豫作難之色,立即知他心情,不由得哈哈大笑道:
  “傻孩子,天縷武常你如能通達一半日,當今武林,已無人能望你頁背了,就是洛一谷雖然才華絕世,無人能擋過他三十招也不過只得真傳之七八,老衲武學府凡,那有資格為你師。”
  龍野越听越迷糊,野馬大師一又湛湛眼神,忽然視卸甲,觀燈,清華三位大師瞼上一遍,隨之凝注在龍野身上良久之后,才正色道:
  “小檁越如想出井闖江湖,起碼要能夠接下老衲一百招,而且以一周天為限,若每招過七日,每次增加五十招,如檁越自忖無法辦到,那就委屈尊駕永留洞中,不要出去振天縷門成!”老禪師大贊天縷武學,再說明戰約,實有食深意。
  龍野到底江湖學驗不夠,不知人家這是激將之計,登時气凌云,戰情激發,朗聲道:
  “老禪師如此一,晚輩這就領教……”
  野馬大師微微說笑,右手一擺道:
  “老衲雖然學武平泛,毫無神奇招數,但總算竭盡一生精力,浸淫其中,光是功力火候,并非老衲夸口,小檁越就難与老衲比擬,何況老衲當年僥幸取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尊稱,小檁越目前僅得天縷武學之二,三,難接上十招,最好是……”
  微微一頓,轉身指向神案旁的小門,道:
  “到那里去凝思武學訣言,加之苦練之后,再出來跟老衲試招。”
  此語一出,卸甲,觀燈,清華等三位大師俱皆霍然立起,須發顫抖,顯然,他們內心都十分激動。龍野間言,鋼牙一挫,堅定地道:
  “好,晚輩若不能接過老禪師約定的招數,誓不离開房門一步。”
  說著,憤怒地跨步過去,他生具异常冷傲之性,豈能受人這般輕視,但感羞怒之气,直冒上來,人怒則亂,亂則眼花,龍野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揮手就推那綠漆剝落的小門。
  但那扇門乃是口百煉精鋼鎖著,推几推,并未推開,反而由門縫處透出一股奇腥扑鼻的异味。
  龍野微微一愕,野馬大師恐他請忖出里蟠些什么東西,而生怯意,自毀諾言,忙道:
  “小檁越如怕吃苦,不愿成為人中之龍,老衲并不勉強,強人所難!”
  龍野由那腥味中已揣測出房里蟠有极厲害的毒物,但好胜倔強之心,操縱著勇往不退的性格,豪聲朗笑:
  “禪老師話中隱含禪机,晚輩雖不懂佛理,但還略知一諾千金這言。”
  野馬大師為其豪气所折,五指徽微一握鋼鎖,但聞“克嚓”細響過處,那片扇門自動往內移開。
  龍野凝目一瞥,几乎大叫苦了,但覺胸中作嘔,直欲嘔吐,饒是他身具“乾坤二線功”,不畏万毒,但眼見上景,仍感心寒不已。
  只見那扇門后,乃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里頭陰暗不見五指,這時見碧光炯炯,密密麻麻地宛如京城夜景,煞是奇觀,黑暗中隱約可見那些碧綠之光,乃是一些動物的眼睛,不下千多只,那么多動物無一不是天下至猛至毒的毒物,各色均有,堪說匯聚宇宙万毒於一堂。
  這時因門扇開,光線透進,頓時一陣大騷動,個個張牙舞爪,凶睛灼突,昂首吐出彩色奇麗的毒霧,陣陣噴出,徐徐消散。
  野馬大師再三鄭重道:
  “小檁越如覺心寒,老衲并不強逼。”
  說道:
  “四弟,你還記得四十年前的秋天么?那天唐姑娘神色嚴肅地到這里,而且還帶來不下千只的毒虫,她一聲不出,整天埋頭在暗洞里將他那套“奇獸万宗掌”,分別傳授給那些毒虫,事隔一年,她精神頹喪地出來說,她已發現了半龍麗珠的蹤跡,但得珠之人武功极高,勢力雄厚,此去生死未卦,惊恐一身學武,隨暮葬身黃土,絕傳人間,無不可惜?所以她拜托咱們兄弟,万一她一去不回時,可替她尋一位神骨异秉,万毒不浸的傳人,進入暗洞里跟那些毒虫學武。”
  說到這里,野馬大師微微一頓,再接著道:
  “想我們兄弟為護圣上遺体,寸步不敢离洞,那能找到這件條件嚴格的傳人,想咱們馬齒徒增,年事已高,眼看唐姑娘一生宏愿,即將落空,好在今天天不絕人所愿,才子空落下那位小檁越,樣樣符合唐姑娘所求,為兄焉能失良机。”
  清華大師冷哼一聲,正要反駁,野馬大師慈愛和祥的臉上,忽然間泛上一股歡愉神色,興奮的道:
  “而且他是天縷弟子,明年八月一號將掘開洛一谷之墓,听唐姑娘說,那半粒金龍麗珠落在誰人之手,墓中早已證明,那時……”
  卸甲,觀燈兩大師聞言,心中自是慶幸,觀愉之情,顯露于色。
  忽然清華大師陰沉沉地道:
  “別得意,万一那小子奸惡之徒,明知此地秘密,故意使出苦肉之計,自己跳下井來騙藝……”
  野馬面色驟變,抑臉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特异,人耳惊心,听得人毛發直豎。
  清華大師只覺那震耳的大笑,充滿憤怒,責任,傷心,叫人听來心神俱裂,他大為吃惊,素知大哥外和內剛,英明干練。心中詭計可別被他看出,忙道:
  “大哥,小弟是提醒你注意這點,并無惡意,何必這般動火。”
  野馬大師笑了足足有盞茶工夫,才停止笑聲,在銀髯白發中,露出懾人神光,肯定地道:“你可信任愚兄,人雖老而眼卻未花。
  且說龍野甫入門中,群虫見有生人進來,紛紛怪叫連連,一虫鳴叫,群虫附和,霎時間充滿了一片查查,支支之聲,听來刺耳之极,陡然增加無限陰森恐怖之感,宛如進幽冥鬼域。”
  龍野雖具一身上乘武功,也不覺打個寒噤,長歎一口气,圓滿地調息一周天,說也奇怪毒虫雖眾多如云,卻沒有一條游到他的身旁。
  這一點倒是可以理解的,只因龍野這一運气調息,蛤楓蛙的靈丹,便引穿經脈,流通全身,由万千皮膚之中透出縷縷清香,那蛤楓蛙乃万毒之首,群毒避之唯恐不及,那還敢扑近之理。
  真气緩緩歸入丹田,洶涌澎湃漸歸平靜,慢慢地進物我兩忘之境。
  然后舒舒服服地睜開眼睛,這時靈方淨明清澈,星目閃爍有如電光,四周景物朗朗可辨。
  只覺洞壁甚是光滑,似是經過人工修磨,地下清洁干燥,不如意料中那般腥臭潮濕,同時令他最感安愈的,俗慮俱消。
  龍野不由咄咄稱怪,神光掠過那群不下千只的無知毒物,宛似久經訓練的管房兵勇,規距整齊,分類在巢中盤踞,目光轉向他們的的飼料,始恍然大悟,敢情巢中均置有豆大的藥丸,粒數不等,那些藥丸清香爽神,飄浮不散,怪不得腥臭之全無。
  龍野自怜的微笑一下,歎道:
  “我就暫且作個毒物的閱兵元帥吧!反正既來之則安之,何不參觀個清楚。”
  當下緩步慢慢觀看,雖形色花花綠綠,洋洋大觀,但可一句話總而括之,這群毒虫,無一不在千年功候之上。
  約莫走了十余遠,看過十多种,忽覺頭重腳輕,眼冒金花,心中思潮,紛至沓來,心神硬是無法收懾得住。
  龍野不由一凜,忙复又吸气調,歸入玄虛,渾然中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才覺心境空明如洗,百念俱失,他暗聲好險,錯非他的乾坤二線功精純深厚,平常之輩那能抵得住這种不下百种不同劇毒的攻擊。
  真气循環一周,龍野才重睜眼睛,這時可不敢再稍事大意,固神凝气,運轉奇經,以防遇外,才复又步行進人。
  第十三巢是毒蝎子,俗語謂:“凶如虎狼,毒如蛇蝎。”的毒蝎子的厲害,當列群毒之王。
  龍野更是收斂心神,戰戰兢兢,幸那四只比巨盤還粗的毒蝎子,經過六龍麗千長久之訓練后,凶性全失,馴如綿羊,龍野始得平安踏過。
  猛然間突然覺側響起了一吱吱怪聲,宛如嬰儿夜啼,令人心煩意亂,龍野心神一震,只因那怪叫之聲,勁厲如有形之物相擊,沉重而有勁,顯然,出聲毒虫,火候不在兩千年之下。
  倏聞身側颯地一聲微響,一團巨影破空騰起,然后電急照頭罩下,爪足大張,攻勢奇特。
  這剎那間,龍野看出是一只龐大無比的怪蜘蛛,摸約有個小圓桌面那么大小,但覺它這一罩之下,簡直有如水銀瀉地無孔不人。
  在這瞬間,龍野身形滑溜無比,飄忽不定,連踏七星十八方位,仍然沒法能避開對方攻勢,怒嘿一聲,使出怒掌開碑五神法之一龍虎會師,劈凌踏腳,硬架而出,風飆如幕.動力似牆,方圓之內,滴水不進。
  怪蜘蛛似是自知攻不破又幕鐵牆似的勁風,淡綠光芒一閃.電急歸入原巢,須知這蜘蛛所使展的身法勁風,乃是六龍麗千的絕技蜘蛛密掌精妙絕倫,矯健靈敏,錯非天縷武學,剛猛凌厲,平常之輩那能接得下。
  龍野長吁了口气,掌心已自冷汗涔涔,一時之間怔怔地望著那只蜘蛛,忽然心中起了一种幻念,想道:“設如遇到身形靈活輕快之敵人,使聲這招攻出,四肢并用手足大張,分別點他胸,背,上下四部分的穴道,決定百發百中,万無一失。”當下細心揣摩,憑他火候精純無比,眼力奇高超人,不消多久,便已深深体會出其中精訣,默記心中。
  复又過了蛇,蜈蚣,刺猥……以及各种奇形怪狀的毒虫,龍野閱厲膚淺,無法全部看其名。
  陸地毒虫過去,便是水里毒物,分別設置池,潛伏其中,偶而浮出水面,卻又极速潛入,直如龍魚鱉蝦,五花八門,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盡頭之處,靠壁懸挂一幅畫像,卻是一個羽衣星冠,道姑打扮的妙年之女,云發低垂,姿容秀美,艷麗得有如仙珠譎降,玉掌斜握一柄長劍,雖屬畫像,美眸中隱隱露出灼然神光。
  龍野不禁詫异起來,心中泛起一种似曾相識之感,卻又宛如在夢中見過似的,突然,他目光触到畫像前,一張小桌,他面置著一疊黃皮畫冊,用紅筆寫著“奇獸万宗掌”。
  龍野心頭一跳,赶緊閉上眼睛,心頭猶自有如小鹿亂撞一般,本能地緩步向后退去,這正是他學藝正派,受熏陶感染的結果,雖暗室無人,他也不敢偷窺別人的武學。
  他閉著眼睛,往后直退,忽覺腳下一空,普通一聲,水珠四濺,原來是跌落水池,這些水池之水,乃是流目凝玉井之水,冰寒刺骨,泛膚如劍。
  龍野打個寒噤,急忙撥身上來,水漬淋淋,宛似落湯雞一般,倏見一道白光。
  那道白光有如電馳星瀉,首尾一剪,凌空重又拍到,直似急箭离弦,帶出尖銳嘯聲疾攻而至,龍野大是不服這暗中動勁,右腕登時變得堅逾鐵石,呼的一響,打出一股奇勁的掌風,排山倒海般撞向那道白光。
  那道白光倏地停留在空中,紋風不動,只有首尾微作弧形擺動,脆風触及其身,即卸于無形,連足爪都未飄動一下,龍野心中大駭,但听一聲脆響,那道白光電射而來。
  龍野慌地一的招怒海藏龍橫掃而出,但覺那道白光身形又是一剪一錯,兩股彈力激撞過來,龍野低哼一下,如山崩地裂般,撞出去尋丈開外,轟地一聲巨響,龐大的身子,整個摔下來;那張小桌立時被他結實的身体碰得,肢离破碎。
  龍野摸摸后腦,定眼看去,登時愣住,只見一只約有手臂粗細的白蝦,悠哉,悠哉地歸入水中,苦笑一聲,自覺虎落平陽被犬欺,龍野淺水遭蝦戲,堂堂男子大漢卻敗給這种小動物,可身也复可怜。
  待要爬起身來,忽覺手中触及一本東西,溫暖,一時間竟不忍釋手,取來一看,是一本張開的薄冊,密密麻麻的寫了一大堆,這是給他濕淋淋的巨掌一摸,印上五個水漬顯明的指痕。
  龍野心頭又是大跳一下,原來是那本奇獸万宗掌的秘复,待要放回原處,忽然目光触及那墨跡疊疊之中,用朱筆寫上:“天縷派”三字,因為字跡赤紅而較粗,是以一見便能分辨出來。
  他神情一凜,暗道:
  “莫不是和師門有什么牽連不成?”
  好奇心頓熾,再也無所顧忌,目光隨之移動,往手上之秘發瞧去:
  “當今武林之中,派別門戶,不知几几,然各家雖均擁有自認為精妙之絕學,可是在他面前,有如塵土,不屑一視。”
  龍野讀到這里,只覺此人口气极大,驕气凌人,盡管他一身絕學,足以睨脾江湖,卻也不該這等狂,有損作人之道。
  ……但我重复江湖,四處尋找金龍麗珠之后,始知百步之內,果有芳草,光是天縷一門,已非我所能望其頂背……
  龍野長長歎出一口气,信手翻過第二頁:
  “……他雖未親睹天縷傳人表演絕學,但由斷腸古寺那招斷腸無心掌看來,天縷武學重在剛硬威猛,不發則已,一發便如迅雷忽擊,勢重万鈞,銳不可當!”
  龍野脫口而出,道:“評得极是,評得极是。”
  “我平生最厭硬蠻之招,擅長陰柔之勢,尤其“奇獸万宗掌”,更以輕巧狠辣著胜,但自睹斷腸無心掌之后,始悟出剛猛招式,雖硬板正直,其威力之大,卻無可比擬,又可表示名家風度,与眾相异,于是我由此領悟,創出勁道威猛秘訣,滲入原有的斷江裂岳八奇劍……”
  “我認為八奇劍非我獨創,因此將它傳授給記名弟子,而万宗掌則傳歸依吾門下之弟子,但愿得掌弟子,能夠踏遍天下,拜訪天縷派,取得其光明正大,穩固勁猛兩訣,加以參透,則剛猛柔合,陰陽會師,發出之威力,万非人力所能阻擋,天下無敵,非君莫厲丟!”
  字跡至此告一段落,下面是武學真言,龍野已看出滋味,不忍釋手,又不愿竄牆另投別門,百般無奈之下,依依不舍站起身來。
  忽然看到地上散碎桌椅及七八本秘笈,凌亂棄置,他拍拍頭,拾起那些秘笈,皺眉道:
  “糟糕,桌子已被我砸碎了,這些書放在那里?”
  游目馳騁,滿洞亂瞧,但這暗洞除了虫巢之外,徒空四壁.瞧來瞧去,找不出可以放書之處,最后無可奈何,把書本疊齊放在畫像下之地上。
  忽然前面微響,光線落人,一條人影緩緩進來,龍野凝目一瞥,正是野馬大師。
  龍野慌忙起身迎接,野馬大師哈哈笑道:“隔世孤洞,招待不周,倒叫小檁越受苦了。”說著伸手一推畫像之側的洞壁,但聞著響一聲,洞壁忽然緩緩向后移動,是那么精巧輕便,露出一個石室,室中被蓋石床,樣樣俱全。
  野馬大師目光掠過那疊秘笈,隨手指向石室,道:
  “里頭雖嫌粗陋,不過還算清淨,小檀越如若疲倦,可進內休息。”談顧間,已進入石室之內,野馬大師走到石床邊,雙手用力一撳,那石床便被他舉起來。
  龍野不由暗暗喝采,那張床乃是整塊大石雕琢而成。重量怕沒有五千斤以上,但野馬大師卻气不喘,臉不紅,毫不顯出吃力之狀,他兩臂神力,的确是蓋世無敵。
  只見他把石床放在一旁,石床下面現出一方盆地,其中裝放著不少雜物衣服等,使龍野感到欣慰异常的便是尚有好些干糧肉脯,敢情這些均是六龍麗千替她未見面的弟子,所儲存的,只因那里頭溫度极低,又是群毒窩巢,是蒼蠅蚊虫之類不能寄生,物質不易腐坏。
  “小檀越隨便取用,反正這些東西是專為小檁越而設。”
  龍野聞言一怔,覺得他語意有些占怪,野馬大師不再多言,邁欲出室,忽然必中一動回身,拾起那些秘發放在床上,身形微一挪動,衣袂生風,上頭那冊飄過第三頁,若無其事地道:“小檁越若覺寂寞,這些畫圖可翻翻解悶。”
  語音末了,只見龍野搖頭苦笑,野馬大師白眉一皺已知龍野心中之意,連忙撒謊道:“寫這些畫的主人,傲然自大,自言天下無人能夠接她三招,小檀越武功精微,何不觀看一下,”待要張口,野馬大師又接道:
  “同時你也取其長,棄其短,做為增加閱歷經驗,這是闖走江湖最要緊的重點,不算是偷人把數。”
  這句話效力极大,龍野听得砰然心動,心中不斷揣測大師言中是否有錯,野馬大師又道:
  “老朽年已近百,那會信口雌黃,你想當年張三丰觀那少林寺,后來自己面壁十二年,開創武當派,飲譽天下,那個說他是少林派偷藝,我說啊,小檀越,為人應達觀一些只要不違背正義兩字,何事不可為。”
  此刻,龍野目光有著几种大不相同的變化,忽而躍躍欲動,忽而黯然神傷。
  終于,目光不由自主移向石床上的秘笈,野馬大師見他軟化,心頭竊喜,微微一笑,悄然离開。
  龍野乃是嗜武如命之人,目光一触及秘笈上的注解登是如蒼蠅著糖,再也舍不得移開!
  “余觀万物搏斗時,發覺動物爭戰中,或抓爪唉嘴,或鼓翼撞身,致胜之間都不過是一兩分之微,其中卻有极大法度,尤其毒虫更見精微奧妙,余沉思苦想其中妙訣,創業奇獸万宗掌六千人百招。”
  “少林寺有龍,虎,豹,蛇,鶴五類,所謂龍拳練神,矢矯莫測,神若游龍,虎拳練气,臂堅腰實,如虎山穴,豹拳練力,兩拳緊握,有力如豹,蛇拳練靈,全身活潑,關節靈通,鶴拳練精,心手相印,如鶴之精神定,天下獸拳,此為創著之先鋒矣!”
  “然自少林彈師達摩首創迄今,已歷三十代掌門,弟子多逾數万,但卻無人能光沖此五拳稱胜武林,縱是盡竭一生精力,也難達此心愿,何故?只因是招數呆板,泛神妙變化,為一大缺憾耳!”
  龍野讀到此地,放卷搖首,六龍麗千之宏論,實在過份,強詞奪理,回想前情,天心禪師何嘗不是用龍虎五拳硬接化解斷腸無心掌,須知武學一道,縱然招數繁复神妙無比,可占几分便宜,但若功力不夠深厚,縱有妙人寰的招數,又歸何用?反之功力精微純六,雖招數平淡無奇,但舉手投足之間,也能致敵性命于無形之中。
  “是故余窮究群虫,因虫体細而能胜虎豹,重在攻擊時毒,辣,詭,狠,疾,巧六訣俱備。”
  如蝦游深水,首尾一剪一彈,便能如急箭倒射出三丈之外,其勁道之銳,姿勢之巧,万非虎豹蠻勁所能倫比。
  龍野大贊有理,适才區區一只僅有手臂粗細的龍蝦,沖輕巧姿勢,就能卸除他雷霆万鈞的力量,如以此點而論,毫無机巧的虎豹便難与之比擬。
  “青蛙体不大似拳,但其聲也洪亮如鐘,震人耳膜,遠傳數里之外,丹田之气,何嘗遜于龐大如牛之猛虎,若人能效其鼓腹吭喉之訣,加入深厚內力,一嗚之下,定能震碎髒腑。”
  “又蜈蚣通常所見,僅如中指般粗細,然卻能制服較其大及數十倍的毒蛇,故而万物相克,蛇類天生懼怕蜈蚣之毒,但不忽視其丹元神足,兩目生威,蛇類一見之下,便綿卷一團,搖首乞怜,任其所為奧。練武者若能模仿鼓目生威之道,不難震懾敵方心神,心神錯亂,則任我所欲矣!”
  “龜鶴之精,美傳人口,然龜胸怀太极,背生八挂,皆為調气運功之要,更且首足時而徐徐伸出觳外,不慌不急,偶遇外物襲擊,便如惊鴻一瞥,縮出甲殼之中,正是練武要道,靜若深淵,動如惊電。”
  “是此,余以蜈蚣之神,青蛙之气,龍蝦之力,鳥龜為精,蛇形為骨,复又增添加入蜘蛛為蜜,毒蝎為狠,壁虎粘……等六十訣,創作“奇獸万宗掌”,共六千八百招。”
  龍野對于武學一道,可說深得其髓,此刻一看六龍麗千這番破天荒的奇論,不由得瞠目結舌,贊佩不已。
  他生具沖動性格,忽然間腦際問掠一個奇想,暗自忖道:
  “此人說得天經地義,條條是理,但實際情形,卻不知是否果真如她所說的那般厲害。”
  心念一動,立進舉步走出石外。突然目光触及那張畫像,心中倏生奇妙幽情暗道:
  “我祖父天生厥狀奇偉,游戲三味,卻學那光亮磊落,堂堂煌熄的武學,而此道邑風姿秀麗,神態嫻韶庄嚴,反而卻學那辣毒,云詭波譎的招法,古人所謂: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以貌相,果真無訛矣!”他此是复出,群毒忽然間吱吱怪叫不已,各各縱身划足,昂首出巢,躍躍欲動的神態,教人不禁毛骨聳然。
  龍野目睹共景,心中疑念忽生,只覺群毒性情大异,初入時,游目四顧,炯炯神光環視之下,并無陌生人進洞。只顧間,群毒更吭喉怪叫,連水中之物也浮出水面,霎時間響起懾魄之聲,碧綠如燈的凶光皆聚注在他身上,龍野自命武功不凡,也登時感到寒意慘白,要是這么多只身怀上乘招數的群毒,同時扑擊上來,那怕百個龍野也只不過做做點心而已。
  龍野心中雖然有些惊怖之感,但他卻又無法按耐下心中狐疑之念,忖道:
  “這些毒虫何以在剎那間凶性忽發?是不是驟聞人体腥味,而起食欲?或別有其因?倒是非要瞧個水落石出不可!”
  念頭一轉,腳下生風,颯然凌空拔調,四肢使用粘勁,平貼洞頂,活以一只大壁虎一般。
  但聞怪響一聲,一只巨大的毒蝎如閃電般掠空而至,藍光一閃,划空扑去而上。
  龍野深知這些毒虫如經訓練,動作迅快熟練,絲毫不敢輕視粗心,連忙騰出右手,呼的一掌發出,遙向那只毒蝎子劈去。
  只見那毒蝎子來勢凌空微微一沉,勁風掠背而過,轟聲巨響過后,對面灰沙飛揚,敢情那洞壁已被他移山倒海的掌力震破了一個缺口。
  就在這一瞧之間,那毒蝎子避開掌勁,挺身而起,靈快絕倫,間不容發,龍野暗忖,難道天縷武學會遜給万宗掌嗎?好胜之心既切,再也不顧厲害,叫喝一聲,撒軀离壁,揮堂,剎那間連續劈出五掌。
  這五掌不但迅若雷奔,而且掌掌俱用三味真火之力注人其中,別說碰著寶掌,就是稍触掌風,磨盤大的巨石也得應風而裂,但見那蝎子若風舞柳絮一般,右搖右擺,仰臥側伏,竟然,輕巧地避過掌勁。
  龍野五掌未中,不覺動了真火,雙腳猛然蹬洞壁,深入腳背,凌空橫臥,驀然掌演“龍虎會師”,“八方風云”,掌風划空,直似雷霆怒發,地上群毒紛紛退讓。
  此刻他急怒之下,盡展所學,威勢非同小可,四招之后,毒蝎子身形立時相形見拙,五招一過,他已勢盡力窮,一聲微響,掉落地上。
  然而在這短促的時間內,龍野已學會了五招凌空避勢的絕招,加上洞外“蜈蚣三絕單”,“蜘蛛一密掌”,“龍蝦卸勁二式”等十一招其妙無比的煞招。
  須知龍野這是功力精純,目力极高,而且天生智慧超人,任何繁雜招式,一旦被他過目,便深記心中,絲毫不差。
  一戰過后,群毒又复歸馴服,悄悄回巢,龍野看的莫名其妙,雖然他聰明蓋世,但一時确是想不出原因何在?幽暗的洞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龍野默然沉思一陣,忽然發覺腰背酸麻,才清醒過來,腿運動,縱落地上,茫然進入石室。
  他怔怔地俯望著那些秘笈,呆呆想了一會,忽然腦際閃過一道光,急忙拿起秘笈,靠鼻連連几嗅,始悟出原因所在,微爾而笑。
  敢情那秘笈曾經用一种特制藥水浸泡過,隱隱有蘭香之味,手指托著書時久,自會尚出些微汗水,蘭香之味便附著于手指上,而這种味道正是六龍麗千訓群毒過招的暗表,想這毒虫均是有千年以上的火喉,覺得可等靈臻,龍野一走出石室當然立即獲得,他們都是身怀絕招,正如武林高手,紛紛想爭一試為快,等過招之后,蘭香因气揮發而消失,群虫素經訓練,知蘭香味一失,那表明主人已想不動戰,故而自動退后。
  龍野暗中深佩六龍麗千心中縝密,顧慮周到,能顧及到學藝的人体力和趣味,想動手時掌指一摸書本,体力疲乏時,運勁一逼香味便失。
  忽然,想起野馬大師七天之約,精神登時緊張起來,暗想他功力深,遠過自身,七天內果真無法過他百招,出井之事小,天縷派歷代聲譽豈不被他自己損失殆盡么?
  當下連忙拿出干糧,狼吃虎食一頓,然后將石床推回原位,抓出二丈方圓的空地,踢腳劈掌,練起拳來,但那“怒掌牌五神”在他腦海中像已經炸熟,有什么可練,不知不覺之中,奇獸万宗掌緩緩使了出來……
  但見室中人影翻飛,時如鷹凌空,時如鷹蛇匝地,那凌厲如削的掌風,直似欲絕山洞震一般,聲若焦雷緊發,洞搖石落……
  隔世孤洞,雖不見天日,終年水霧迷茫,但洞壁所發光的夜明珠,乃是珍世奇稀,除了靈光四射,清朗登澈同白書之外,當有避暑寒,逼扇項妙增,是以內洞自有一种清麗脫俗之感。
  洞中終年异常寂靜,“雪夜游神”四位老僧,仍然盤腿,端坐在五爪云龍柱之下,長垂的雪髯頭發之中,含蘊著肅穆庄嚴之色。
  這些世外高僧,內功自己達金鋼不怀之中,宛似神仙,整日不寐不餐,寂然默坐,從來就沒有移開過身体,除了野馬大師每隔一旬,喂藥群毒之外。
  龍野進洞的第三天。
  兩道冷電光華的眼光,灼灼不定,清華大師如淵岳秋胡的神性,由垂臉白發中,流露出惊愕之色。
  這位名震天下的魔頭,武學精細,冠絕武林,當年未伴順治出家之前,個性剽悍,平生處事不問是非,任憑喜惡為之,稍不留神,立置死地,好在自這數十年來,專心修身歸佛,且深居隔世之間,無望無欲,四大皆空,于是心情漸漸平靜,大异往常。
  但自龍野這陌生人混人之后,蘊藏心中的惡念漸漸逐發,回憶以前雄事,拿眼前清冷境況對比,不覺大生厭惡之念,故此想重出江湖,自創門派,在武林中冒首屹立,獨樹一幟,不過情知野馬大師心里反對此事,自己又微遜野馬,怕不光彩有些顧慮。
  因此他們惴惴不安的想著善策……
  突聞一聲輕響,神案右側的小對扇門,輕輕開了,一條龐大的身行虎步踏出。
  清華大師心頭一震,勉強抑止很亂的心情,微一看見那步音果真發自龍野。只見龍野气定神閒,目光微掠,雙臂倏的一震,身形慢慢盤旋,輕翔美妙,飄絮般飛落在清華大師身前,瀟洒之极。
  清華大師微微駭然,表面上龍野身法毫無出奇之處,其實骨子里暗含“气從肺生,力從地發”兩种上乘訣言,只此盤旋身形,就可看出剛柔兩真气已運化到絕倫的地步,頓生嫉妒之心及貪婪之念,暗想:“這小子僅入洞短短几天,功夫便非昔日可此,如我得此工夫,豈怕龍野橫加阻攔?”
  龍野閱歷猶洒,導于人心那种陰謀,難以觀查,擬開一步,急速地閃地至野馬大師人定身側,欲將擊赴那七白天百招之約。
  清華大師忽地眼含深切,險惡一笑,突然立起,低聲道:
  “小檀越且慢,三位師兄,近日新練六神七眼內功心法,神虛排定,最忌人家出聲騷扰。”
  龍野從容笑道:“禪師既适值閉關之期,晚輩也不急在一時出洞。”言下似已有把握接過野馬大師百招之意。
  清華大師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目中隱蘊凶光,但眨眼即換了一付可親無比的神色,笑道:
  “小檀越如不急等野馬大師,可到外面聊聊么?”
  龍野到底是忠厚老實之人,不記前仇,點首作禮道;
  “恐有扰禪師請神。”
  清華大師淡淡一笑,不置可否,當先帶路,疾馳而去。
  龍野天生傲骨,深知清華大師有意試探自己的輕功,當下綻齒微笑,跟蹤追去,腳程飛快,不下三縱已与清華大師赶了個頭尾相結。
  清華大師回首探望,見龍野步法疾如拔草惊蛇,風馳電掣,心中更加陰沉。
  隨即發覺龍野晶瑩的眼光也投在自己面上,四道神光相接,清華大師不覺心情一凜,只見對方兩道眼神似利箭般,直似要看穿自己心靈一般,不禁駭然!
  “此子表面上揮金朴玉,其實生華內蘊,若過度露出急態,反會害事。”
  思顧間,井水已然在望,碧綠清澈,砭膚生寒,一絲月光輝照而下,分外奇麗。
  龍野剎住腳程,清華大師回頭笑道:
  “小擅越聰明有智,确是難得之材,這三天已盡得唐姑娘的真傳了。”
  龍野口中謙遜了几句,果真短短三天,他不但把“奇獸万宗掌”全部玄奧絕學,輕輕易練到得心應手,而且按六龍麗千之遺語,与“天縷絕學”融合成一体,剛柔相濟,陰陽承一。
  按說這种博大精深的武林絕學,平人想參透其中之一,已是夢寐難求,而他欲在短期間內輕描淡寫的成功,其最大原因所在,固然必須根骨秉賦,异秉難求,但最后還要歸功螺蜒,始能夠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清華大師站在那里,見謙遜神情,惱然已全得六龍麗千的真傳,駭然暗道:“難道他當真是天賦奇稟,舉世間一聰明之人不成?”突然目光閃閃,忖道:“這處惊人成主,委實今人難以置信,他天資再高,也不能將六千多招的深奧絕學在三天內語解,輕易學成,等我試他几招看看!”
  意念甫動,身形一閃,長袖輕飄飄的就在龍野面前拂出,宛如層層波浪延伸而出。
  龍野驀覺勁風扑面,繼感袖風逐漸加強,一剎間,力愈万斤,不禁大吃一惊,喝道:
  “大師你……”
  清華大師陡增內力于長袖,道:
  “老僧試度小檀越是否能接過敝大哥的百招!”
  龍野一听,劍眉斜軒,朗聲道:“既然禪師法術如此,晚輩就放肆啦!”
  倏地一翻左掌,右拳猛擊而出,迎著追來的罡气,拳出“強弩強箭”的脆響,凌厲無倫。
  清華大師面色一變,長袖即來,右手迅若電火石般,五指扣出,左掌兩指戳龍野的“天突穴”。
  過手叫“七賢人圣”,乃是奇奧天下,咋古凌今的絕招,清華大師當年未出家時,曾用此招炫駭武林,無人能安然避過,端的凌厲無比。
  龍野目睹對方出手如電疾扑而來,大喝一聲,旋身而起,右掌甩出“八方風云”,已用到十成功力,經往清華大師胸前扑倒,左掌倏地使出,“奇獸万過掌”之“靈蛇快拳”快如急矢般射出。
  清華大師目睹龍野近天飛天神龍,身法飄然,掌勢凌厲,心中微凜,飄葉般急退兩丈,心中始信龍野出手神化,顯然已將“万宗掌法”練至爐火純青的地步。
  要知高手無招,他心中未加思索,身形無形中异常緩慢,那龍野何等精純,一聲裂帛響聲,清華大師長袖被龍野左掌拿下一大片來,面色惊惶,神情很是狼狽。
  龍野慌忙收掌縮拳,孤身退后,賠罪道:“晚輩武功很低,留手不住……”
  清華大師但感之极,這种敗的事,在他而言,可說是史無前例,即就是昔年与六龍麗千唐小范本人動手相拚,亦有從容擋過十招,這小子功力還不及六龍麗千,欲在舉手投足之間,逼敗這個大師,任誰亦難置信。
  其實這一點龍野亦深自了解,若單憑“奇獸万宗掌法”,終是神鬼莫測,精奧絕倫之學,亦不能如此輕信胜過對方,妙就妙在能同時使出“天縷絕學”,剛柔混合,玄奧無比,先前清華為左掌的“八方風云”之感勢所惊嚇,銳气已失,左掌又是陰柔快拳,是亦手而成。
  清華大師雙目中突然射出無窮殺机,笑道:“小檀越武功之進步,老憎服佩万分,相信七天之約,目前你可能成功。
  龍野又躬敬的說了一番。
  清華大師忽地猛力一踩地面,響聲震的深洞聲嗡嗡不絕。
  龍野猝其不意,心血帶著響聲一跳,星目露出迷惑目光,清華大師這腳踩地怪异。
  忽又听他又笑道:
  “小檀越大概已急欲出井?”
  龍野俊臉立時一紅,坦白地道:
  “禪師所言正中晚輩心意,但野馬大意适值入關時期,晚輩稍等几日。
  清華大師報之一笑,道:
  “光陰可貴,小檀越武功已非昔日阿蒙,當今武林中諒必再也無人能出其右,不必再白白在此浪費日子,老憎現在就代敝大哥攻你百招吧。”
  龍野先喜,隨后又憂慮道:
  “禪師的好意,晚輩永銘在內腑,不過,這樣一來,恐有……”
  清華大師縱聲大笑,搶著道:
  “小檀越是嫌棄老僧的功力不如敝大哥么?”
  龍野連忙解釋道:
  “禪師切勿如此說法,晚輩是怕這种舉動,對不起野馬禪師。”
  清華大師長笑道:
  “這一點倒也無所謂,敝大哥前日已向老僧交待道,如他人關期間,小檁越急欲出井,老僧可代他試招。”
  龍野覺此人直爽可愛,遂將日前仇怨之心,盡皆掃除,朗聲道:
  “事既如此,晚輩就請賜教!”
  言下,淵停岳峙而立,內功密護全身,早先雖能在二招內輕易得胜,那是出乎意料的,此刻卻絲毫沒有輕敵之念,因為他知道,這時清華大師認真起來,憑他數十年的精純的內力,焉是等閒之輩。
  清華大師腹里陰沉暗笑,正在引對方中計,方待出手忽覺兩道湛湛神光凝住這邊,不禁惊愕万分,回頭一瞥,登時宛似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心中不由一冷。
  原來清華大師雖深居幽洞數十寒暑,卻不甘空具一身絕技,就此蟄伏不出,久思再度出山,揚名江湖,然卻自知技遜一籌,一日無法制報三位兄長,希望也就一日不能實現。今見龍野盡得六龍麗千真傳,乃暗連神功,將地下震一深洞誘內入觳,然后逼以交絕技,以作不日之需,眼看功敗垂成,不想大哥卻於此時闖了進來……
  只見野馬大師雪發皓發中透出炯炯眼光,既似憤怒,又似悲傷,瞪著清華大師。
  龍野瞧出兩僧的神色,不由暗暗起疑。
  清華大師尷尬地笑道。
  “大哥你怎么這快就起關了?”
  野馬大師目光一掃龍野身上,只覺他有如玉樹臨風神丰俊朗,不由暗歎一聲,眼中逼人精光漸漸收斂,面色轉趨平和,道:
  “小檀越請暫時進洞,老朽有點事,想跟清華一談。”
  龍野心中雖是狐疑重重,意不便違拗,轉身而人。
  野馬大師等他走遠之后,始又目光棱射,冷哼一聲道:
  “四弟,唐姑娘當年是怎樣對待你的?”
  清華大師一听,微微色變,默不作聲,心知剛才好坏幕陰謀已被他盡收眼底。
  又听野馬大師怒聲道:
  “龍小俠一表人材,聰明有智,絲毫不染江湖惡習,确屬可造人才,他有點對不住你的地方?”
  清華大師被他一頓嚴厲語气責罵得冷汗如雨,垂頭不語,他雖個性強悍,卻獨懼這位義正詞嚴的大哥,是以惶悚,不敢和聲。
  野馬大師見他臉露惶愧,惦念在多年的情份上,不忍過份怪責,神色這才漸趨緩和,沉聲道:
  “你年已近百,焉能不知逞鐸炫能,亡命江湖,頑強使气,招惹是非,縱有蓋世之才,最后難兔殺身之禍,遺臭千古,四弟非為碌俗之輩,望熟思,愚兄言盡于此。”
  說罷大袖一飄,飛云縱電似地沒入暗影中。
  清華大師經适才一陣愧悔過后,不禁冷汗直淋,慚悔不已,垂頭喪气向外走去……
  忽然間,洞中響起一陣錚鏘響聲,宛如鳴金叩玉,其聲清越悅人,清華大師意味到野馬大師已取出“靈光碧云無絲無梯”,要送龍野离開這寂寞的絕世孤洞。
  長長一歎,喃喃自語道:
  “也好,他快點走,免得我惴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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