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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各怀机心


  畢玉麟遲疑了下!段成業絲毫不肯放松,接著又道:“畢少俠如有要事,家二兄外出,和兄弟說也是一樣。”
  畢玉麟听說大師伯外出,眼看已是上燈時候,不能再耽擱下去,只得說道:“小可冒昧來此,第一是因家父當年和大師伯外出未歸,小可想問問大師伯可知家父下落?”
  段成業臉上微現冷笑,道:“這事确實要等家二兄回來,才能奉告,畢少俠還有什么事嗎?”
  畢玉麟尷尬的頓了一頓,鼓著勇气道:“小可另一件事,實因有一位沐大叔,身中‘無形毒砂’,奄奄一息,急待救治,是以想求……”
  段成業不待畢玉麟說出,冷冷的道:“畢少俠之意,是想借舍問的‘辟邪犀’了?”
  畢玉麟臉一紅,道:“小可正是此意,用完之后,自當立即奉還。”
  段成業驀一抬頭,目光盯著畢玉麟,冷峻的問道:“畢少俠此來是奉了何人之命?”
  畢玉麟怔道,“小可并非奉人差遣,那位沐大叔此刻昏迷不醒,就在嚴州客店之中,小可不敢冒昧帶來。”
  段成業淡淡的道:“那也無妨。”接著他眉頭微微一皺,好像心中有什么難以解釋的疑問,抬頭問道:“畢少俠可是從金華來的?”
  畢玉麟心中暗暗惊奇,他怎會知道自己是從金華赶來,這就點了點頭。
  段成業臉上神色有异,大笑道:“今天果然正是十日之期,敝兄弟也如期恭候。”
  畢王麟不知他說的正是十天之期,和如期恭候,是什么意思?難道說他們早在十天之前,就知道自己要來?
  心中想著,只見段成業起身道:“辟邪犀雖能療毒,但是否能解無形之毒,尚無定論,畢少俠既然奉命而來,定要試試,敝兄弟不敢自珍,畢少俠且請寬坐,容兄弟稟過家嫂四哥,再行叨教便了。”
  畢玉麟見他一口咬定自己奉命而來,心中大感不快,但听口气,對借犀療毒一事,又并未拒絕。
  當然,這是罕世奇珍,自要和他兄嫂商量之后,才能決定。一時對他口中的“奉命而來”,倒不好再說,只得拱手稱謝。
  段成業打鼻孔里哼了一聲,逕往廳后走去。
  畢玉麟深深感到段家這位老五,太以驕气凌人,但一想到沐蒼瀾奄奄一息,時間無多,自己此來,總究是求人之事,也只好忍了下去。
  這回,段成業倒回來得极快,向畢玉麟抱拳道:“家姊和家四哥,有請畢少俠移玉后廳相見。”
  畢玉麟隨著他轉過屏風,穿越走廊,這座后廳,布置又是不同,庭前兩排花架上,放著許多盆景,古雅宜人,清香扑鼻。
  廳中已有兩人坐在椅上等候,左邊一個是身穿黑色衣裙,年約四旬以上的女人,臉現怒容,端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右邊坐著一個身穿藍袍,年約四旬的人,臉色紅潤,瞧到段成業陪著畢玉麟進來,便含笑招呼。
  畢玉麟已從段成業口中,知道女的就是段三姑。男的則是老四段成德了。這時段成業走近兩人身前,說道:“三姊,四哥,這位就是從金華來的畢少俠。”
  一面又回頭向畢玉麟道:“畢少俠,這就是家三姊家四哥。”
  畢玉麟赶緊躬下身去,作揖道:“小可畢玉麟,冒昧干謁……”
  段成德迎著拱拱手,道:“畢少俠不可多禮!”
  畢玉麟突覺一股极大潛力,往自己身前涌來,心中一怔,知道對方故意相試,慌忙運气一擋,穩住身子。兩股暗勁,一触即收,段成德不禁上身微微晃動,心頭大吃一惊,暗想這少年果然來者不善,憑自己數十年的內功,竟然被他擋了回來。不由哈哈一笑,說道:“畢少俠遠來是客,快請坐下,五弟,你也坐下好說。”
  段三姑只冷冷的瞧了畢玉麟一眼,還微露不屑之色。
  段成業讓畢玉麟坐了,自己也坐在下首作陪。
  段成德瞥了屠龍劍一眼,臉上飛起一些疑云,含笑道:“兄弟方才听五弟來說,畢少俠自稱是屠龍劍客畢紹德的令郎?”
  這話問得好生奇怪,難道說屠龍劍客的儿子,也有冒充的?畢玉麟听他口气,敢情還不相信自己似的,但轉念一想,他們和自己素不相識,突然找上門來,而且開口就要借人家的“辟邪犀”療毒,他心中起疑,也是常情,這就欠身答道:“家父正是屠龍劍客畢紹德。”
  段成德又道:“据說你是我家二兄來的?”
  畢玉麟應了聲“是”。段成德瞧了段三姑一眼,點頭笑道:“令尊令堂,和家二兄誼屬同門,畢少俠難道還不知道家二兄十二年前,离家之后,迄今未回來?”
  畢玉麟全身一震,急急問道:“大師伯也有十二年沒回來了?”
  段成德臉上漸漸變成鐵青,冷哼道:“令尊不是也在十二年前失蹤了嗎?”
  畢玉麟道“那是大師伯赶來舍間,約家父出去,就一直沒有回來,所以小可此來,原想向大師伯問問家父下落。”
  段成德冷笑道:“兄弟也想問問令堂呢?”
  畢玉麟听不懂他這句話的原意何在?不由微微一楞。
  只見段成德向自己腰間一指,問道:“畢少俠這柄屠龍劍從何而來的?”
  畢玉麟又是一怔,他既然叫得屠龍劍之名,這劍當然是外公傳給父親,父親留下來的。哦,原來他還不相信自己是屠龍劍客的儿子!想到這里,心頭大是不快,冷冷道:“這劍是家父留下來的。”
  “哈哈!”段成德突然大笑一聲道:“家二兄和屠龍劍客,同時失蹤,家二兄當年帶走‘琅環匕’,并沒有再回到段家來,屠龍劍客仗以成名,隨身不离的屠龍劍,倒回到畢家去了?”
  畢玉麟這會听他話中之話,原來他們怀疑大師伯是死在自己父親手上,而父親,卻好像故意躲起來了!想到這里,不由气往上沖,但他還是忍耐著道:“你們可知當年是大師伯約家父比劍?”
  段成德點頭道:“不錯,不是為了令尊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屠龍劍,家二兄也不會帶了‘琅環匕去。”
  段三姑突然插口道:“還不是為了一個忘情的女人?”
  畢玉麟气得渾身一顫,嗅目喝道:“你可知當年經過嗎?”
  段三姑臉罩嚴霜,怒道:“有何不知?”
  畢玉麟敞笑道:“知道就好!”說著用手一摸屠龍劍,回頭向段成德道:“當日大師伯赶到舍間,要和家父比劍,家父再三勸說,大師伯卻非比不可……”
  段三姑冷笑道:“這是你娘一面之詞?”
  畢玉麟怒道:“你听我說完了再說不遲!后來家父拗不過他,只好答應,大師伯要家父帶了屠龍劍去,家父不肯,說既是師兄弟印證武功,用不著帶劍,這樣,就把這柄劍留了下來。”
  段三發道:“有何為證?”
  畢玉麟道:“有劍為證。”
  段三姑道:“自從二哥失蹤,消息傳到寒舍,從大嫂以至五弟,莫不四出找尋,你娘當日既知師兄弟相約比劍,丈夫從此一去不回,何以既不四出找尋,又不向舍間探听二哥是否回來,足見你娘早知內情,是以并不焦的。”
  畢玉麟听得雙目冒火,怒喝道:“你此話怎說?”
  段三姑又道:“這還不明白?自古以來,只有情敵,才是真正不共戴天之仇,既然雙方言明比劍,哪會反把平日趁手兵器,棄置不用之理?說不定‘琅環匕’也落在你父手里。”
  畢玉麟听到這里,不由忍無可忍,大聲喝道:“住口,你把家父看成何等人物?”
  段三姑倏然起立,厲笑道:“畢紹德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子,敢在段三姑面前發橫,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段成德連忙搖手道:“三姊暫請歇怒,畢少俠既然來了,也不怕他逃上天去,不過,小弟此時卻另有一种想法,也許二哥和屠龍劍客,都在人家手里了。”
  段三姑張目道:“怎么你突然會有這种說法?”
  段成德瞧了畢玉麟一眼,答道:“小弟只是剛才想起來的。”
  段三姑瞥了畢玉麟一眼,也恍然若有所悟,口中“唔”了一聲。段成德笑了笑,忽然話題一轉,道:“畢少俠不是想借‘辟邪犀’一用嗎?”
  畢玉麟听他提起“辟邪犀”,急忙舉目一瞧,只見廳外天色,早已黑了多時,不由心頭大急!
  這一急,使他頓時記起万里飄在自己臨走時的囑咐,只要自己向段家的人,說出暫借“辟邪犀”一用的話,不管他們答應不答應,自己的任務就算完成。
  那么此時自己第一件事,既已知道大師伯在十二年前失蹤,父親的下落,在段家也問不出所以然來。至于第二件事,自己也已按照万里飄的囑咐,完成任務,想到這里,立即向段成德抱拳道:“小可此來,一是拜謁大師伯,想打听家父下落,二是小可一位大叔,身中無形之毒,奄奄一息,想求賜借‘辟邪犀’,既然大師伯也在十二年前,一去未回,三位又以此見疑,小可只好另求解藥,就此告辭!”
  他話聲才出,段三姑原已坐下的身子,已倏然立起,冷笑道:“小子,你還想走?”
  同時坐在畢玉麟身邊的段成德,也一個箭步,擋在廳前,段成德哈哈笑道:“段氏兄弟,已經恭候了十天,少俠既然銜命而來,何必急急要走,真人面前,不用說假,少俠真正的身份,該是‘雙龍八杰’吧?”
  畢玉麟瞧他們攔著自己去路,大有立即動手之意,不禁冷哼一聲,身子斜退半步,運功戒備。
  哪知听完段成德的話,心頭大是惊詫。他先前在前廳曾听段成業說過什么“十日之期”說自己系“奉命而來”等話,這會段成德又說出“恭候十天,銜命而來。”什么?“雙龍八杰”?自己從万里飄那里听到過“雙龍四嬌”。如今又听到“雙龍八杰”!哦!原來他們把自己當作雙龍堡的人!一念及此,不由大聲說道:“听大叔的口气,好像把小可看作了雙龍堡的人?”
  站在廳前的段成業,冷笑道:“難道你不是雙龍堡的爪牙?”
  畢玉麟气得大笑道:“哈哈,畢玉麟雖是武林未學,也不至于作人爪牙。”
  段成德瞧他詞色,不像有假,不禁遲疑的道:“那么難道畢少俠不是奉了雙龍堡主之命,替金華觀主強取‘辟邪犀’來的?”
  畢玉麟還沒答話,只听段三姑厲聲喝道:“四弟,咱們不管這小子是畢紹德的儿子,或是雙龍堡的爪牙,既然找上段家庄來,強取也好,借用也好,‘辟邪犀’現成在著,只要贏得咱們三人,就任他拿走。”
  話聲才落,惻听廳外響起一個陰惻惻的笑聲:“雙龍堡如要強取,也不會給你們十天寬限!”
  廳上四人听得同時一惊,抬頭瞧去,只听廳前院落中,巍然站著一個身穿黑袍,生成一張馬臉,右眼乒瞎的者者!
  他正是雙龍堡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
  在他身后,還跟著兩個年約二十六八的勁裝漢子,滿臉桀傲,一付目空一切的神色!
  畢玉麟心中惦念著流云劍客沐蒼瀾的安危,眼看天色越來越晚,心中正在焦急。
  獨眼烏龍佟天祿的突然現身,當然是為“辟邪犀”而來,他們雙方,勢必有一場激戰,自己何苦夾在他們中間。心念閃電一轉,那還停留,向段成德略一拱手道:“小可失陪!”
  雙腳一點,人像离弦之箭,往廳外射去!
  段三姑和段成德、段成業三人,此時強敵突然在廳前現身,也就不再攔阻畢玉麟,實在也來不及阻攔。
  但就在畢玉麟身形乍然飛出的剎那之間,只听佟天祿哈哈一笑,道:“原來是你,小子,你也給老夫留下!”
  聲音入耳,上股強勁罡風,也迎面逼來!
  畢玉麟心頭一惊,要想躲閃,因身子堪堪縱起,雙腳懸空,哪想躲閃得開?百忙之中,突然身子虛空斜飄而起,微微一側,若有神助,一下閃了開去,去勢絲毫不減,疾如星丸,掠上圍牆!
  只听佟天祿在身后發出一聲輕“噫”!
  這下在百忙中迎著掌風斜飄而起的身法,連畢玉麟自己也沒想到,居然能一下脫險而出,躍上圍牆,才想起方才忙亂之際,無意中使出“洞玄記內篇”上所載的“仙人挂衣”,原來這一式身法,竟有如此妙用!心頭不由一陣狂喜,身形滴溜溜一轉,立即向前廳掠去!
  嘶!一條纖小黑影,宛若一縷輕煙,輕靈無比的從牆角悄起,截住去路!“賊子,你還往哪里走?”
  嬌叱入耳,纖小黑影已倏地欺近!皓腕揚處,“嗆”的一聲輕響,一縷銀練,閃電刺到!
  從飛起、嬌叱、欺近、發招,當真快得無以复加!
  畢玉麟不防對方來得如此快法,身形一閃,儒衫斜斜飄起,一條身子,有如輕云舒卷,瀟洒已极!
  他使的又一式“仙人挂衣”,斜飄三尺,舉目望去!只見身前不遠,俏生生站著一個青絹包頭,身材苗條的青衣少女,手中挺著一支有兩尺來長,細如拇指的長劍,寒光閃閃,站著發愣!
  她敢情是為了師門夙負盛譽,劍無虛發的“彈指一劍”,被人輕易閃開,感到無比惊詫,是以她張著一對清撤大眼,不期而然向畢玉麟瞧來!
  這一瞧月光之下,可瞧得清切!
  畢玉麟驀地一怔!
  不!驀地一怔的該是青衣少女!她嬌軀起了輕微震動,惊呼道:“你……你是畢大哥!”
  畢玉麟正在惊奇,面前這位姑娘,面貌身材,怎會和自己結義兄弟桓殊,生得一模一樣?但她這一聲嬌呼,把畢玉麟叫得從恍然之中,鑽出一個大悟!
  不錯,難怪万老前輩要笑自己怎會瞧不出來?听不出來?原來,他是女的,易釵而弁……這就點頭道:“哦,原來你……你是桓……桓姑娘!”
  青衣少女突然臉色一變,盛气的道:“是姑娘又怎么樣?你……你這騙子,原來你是雙龍堡的賊人,姑……姑娘今晚可由不得你!”
  她說到后來,好像受了無限委屈,眼圈一紅,气得要哭出聲來!
  不!手上那支寒光閃閃的細劍一抖,分心就刺!她說動手,就動手,這一招身手快速已极!
  畢玉麟吃了一惊,他不好出劍招架,只得依然使出“仙人挂衣”身法,斜飄數尺,一面急急叫道:“桓姑娘不可誤會,我不是雙龍堡的人!”
  青衣少女一劍又被畢玉麟的奇妙身法閃開,心中更是气惱,冷笑道:“誰听你花言巧語?”
  嬌叱未落,身軀驟然欺來,皓腕翻動,刷刷兩劍又向畢玉麟左肩右膀,同時刺到!
  畢玉麟被逼得連連后退,大聲叫道:“桓姑娘,快請住手!”
  青衣少女那里肯听,手中劍招更緊,一味急刺,一支細劍,迸出一大片銀芒,像雨點一寒,只好再使出那式“仙人挂衣”,飄退數丈,同時大聲喝道:“桓姑娘,你這般緊緊相逼,難道忘了結拜之情?”
  他不提結拜,倒也罷了,這一提起,青衣少女更是又羞又急,哇的哭出聲來,罵道:“姑娘今晚不把你碎尸万段,難泄我心頭之恨!”
  不知她說的心頭之恨,究竟恨些什么?
  但她當真是情急拼命,銀鏈似的細劍,漾出點點劍影,急若驟雨,一陣緊過一陣!她這套劍法,凌辣迅疾,正是陰山仙子震懾江湖的“聯珠十三式”,劍如連珠,連密無窮!
  畢玉麟不由暗暗叫苦,青衣少女這柄細劍,銀芒閃爍,劍未及身,點點劍風,已透体生寒,看來和自己一口屠龍劍,絕不遜色,自己不好出劍還手,只得游走閃避。
  這一陣工夫,他領悟到那式“仙人挂衣”,雖然十分簡單,不但除了用以突圍,身法可以斜斜飄起之外,原來其中還蘊蓄無窮玄机,只腳尖稍微挪動,還好用在臨敵之時!
  他這一發現,頓時欣喜欲狂,立即細細琢磨,盡情施展。果然,任她青衣少女劍如驟雨,點點指向要害,但自己卻在綿密劍縫之中,身如飄絮,進退自如!
  正當他把這式“仙人挂衣”,反覆使用,越練越熟之時,忽覺一陣急風,從身邊擦過!不!一個蒼老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小子,別得意忘形,還不快走?”
  那是万里飄的聲音,聲隨人逝,去得好快!
  畢玉麟心頭驀地一怔,那還戀戰,口中一聲長笑,身形斜飄,是悠悠的從青衣少女漫天流動的一片劍影中飛起。
  腳尖還沒落到瓦上,就猛吸一口真气,使出万里飄獨步武林的輕功“万里飄風”,跟著前面那縷淡煙般黑影,急起直追!
  青衣少女一見畢玉麟舍了自己,往外飛掠,心頭更有一种說不出的苦惱,恨恨叫道:“哼,你還想逃,姑娘今晚叫你逃出手去,就不叫段珠儿了!”
  蓮足輕頓,也跟在畢玉麟身后,銜尾疾追!
  畢玉麟輕縱急掠,听她自報姓名,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原來她果然姓段,不錯,桓殊和段珠,聲音十分接近!
  咳,她還叫自己騙子,分明是她騙了自己!
  他心中暗自失笑,身法展開,去勢如電,何等快速,片刻工夫,那青衣少女段珠儿,丟落老遠。
  但万里飄卻依然遙遙領先,還保持著起步時的距离,并沒拉近,這才知道昨晚他根本沒有全力施展,才讓自己跟上,今晚他老人家心急救人,所以自己就落后了許多。
  三條人影,一個接著一個緊跑,好像三顆流星,貼地低飛,每個人之間,都隔著一大段距离,越過城牆,大家依然銜尾急掠!
  段姑娘早已跑得嬌喘吁吁,面紅心跳,但她卻咬緊牙關,那肯放棄。這一路上,心頭不住的打轉,她不知道是愛還是恨?她想到方才動手的情形,他一再解釋,始終不肯還手,難道是自己錯怪了他?
  不,他明明是雙龍堡派來的爪牙,不然那有這般湊巧?他巴已的從金華赶來則甚?
  她心中充滿了矛盾,既希望他最好不是為了“辟邪犀”而來的雙龍堡的人,但又偏偏認定他是雙龍堡的爪牙,她一想到“辟邪犀”,不由自主的伸手往腰邊摸去。
  因為“辟邪犀”是一方玉佩,早年就由自己母親保管,后來師傅帶自己上陰山練武,臨走時,母親怕自己遇上毒蛇毒虫,才替自己挂在身上,七八年來,等于一直由自己保管著。
  她一邊緊緊追著畢玉麟,一邊伸手摸去:
  這一摸,她驀地惊出一身冷汗!
  不!她差點急得哭出聲來!
  原來一直挂在自己身上的“辟邪犀”,此時竟然不翼而飛,連在什么時候失落的,也一無所知。
  這一份惶急,當真非同小可,她真想放棄追蹤,立即回轉,可是心里又不愿舍之而去。就在這一瞬之間,抬頭瞧去,那里還有畢玉麟的影子?
  哼,你別以為輕功了得,姑娘瞧你躲到那里去?她腳尖輕點,嬌軀凌空飛起,跟著往黑暗中扑去!
  客店上房,窗戶洞開,燈蕊剔得通明,畢玉麟身若飄絮,飄落屋檐,正待縱身躥入!只听万里飄壓低著聲音,已在房中急吼:“小子,你怎地才到,還不快進來!”
  口气似乎含著責備之意!
  畢玉麟不禁臉上一紅,他以為万里飄是說自己不該和段姑娘游斗,把救人之事擱在一邊。聞言立即從窗口躥入,一面笑道:“老人家,小可已遵命完成任務,只是‘辟邪犀’……”
  燈光之下,只見万里飄滿面怒容,雙手一攤,道:“小子,咱們栽啦!”
  畢玉麟心頭一緊,自己方才想到,他老人家要自己向段家庄借用“辟邪犀”,無非做個幌子!
  讓段家的人,注意自己,他就乘机混人,施展空空妙手,方才叫自己跟他快走,自然業已得手無疑。但此刻听他說出咱們栽啦的話,想必徒勞無功,空手而返,想到這里,只覺心頭一涼,急急問道:“你老人家可是沒有得手?”
  “得手!”万里飄猛搔著頭皮,苦笑道:“我老人家外號叫做什么?几十年來,那有不手到擒來的?”
  當然,神偷如果不手到擒來,還叫什么神偷?但既已得手,那又栽在那里?畢玉麟真被他說得一頭霧水,楞楞的道:“你老人家不是說咱們栽了?”
  “唉!”万里飄搖頭道:“小子,你真是大笨牛,江湖上人要眼看八方,耳听四方,你回來之后,可瞧到流云劍客沐蒼瀾?”
  “沐大叔?”畢玉麟還當自己兩人赶到,流云劍客已毒發身亡,急忙舉目瞧去!
  這一瞧,直把畢玉麟瞧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原來睡在床上,气若游絲的流云劍客此時已不知去向,連床上一條棉被,也同時不見,心頭一急,忍不住咦道:“噫,沐大叔呢?”
  万里飄聳聳肩道:“丟了。”
  “丟了?”畢玉麟憤怒的道:“那一定是被雙龍堡的人擒回去了。”
  万里飄搖搖頭道:“也許不是仇人。”
  畢玉麟道:“何以見得?”
  万里飄瞧著畢玉麟笑道:“要是被雙龍堡的人劫走,那里還會替他裹著棉被?”
  畢玉麟道:“老人家,我們快追。”
  万里飄冷笑道:“追,咱們自然要追,瞧他能逃得出我老人家的眼皮下?”說到這里,忽然見到畢玉麟在床前逡巡,不由揮手大叫道:“咳,小子,你別再亂動,扰亂我老人家的線索!”
  畢玉麟不知他口中的“線索”,系指什么?回目望去,只見万里飄已蹲下身子,目光炯炯在地上不住搜索。他簡直一寸一寸的在地上蠕動,甚至連一點塵砂,一絲細發,都不肯放過,逐一辨認,瞧之又瞧。
  畢玉麟瞧他這一舉動,雖然暗暗稱奇,但轉念之間,也就明白過來。敢情万里飄叫自己別再亂動,就是為了怕自己隨著走動之后,混亂了留在房中的腳跡印,使他難以辨識。
  這种本領,當真聞所未聞!畢玉麟想到這里,腳下那敢再移動半步,只好怔怔的站在原地。万里飄半蹲半爬,逐漸爬近榻前,忽然搔搔頭皮,抬頭問道:“小子,你知道來的是何等樣人?”
  畢玉麟惊奇問道:“是聞出來的,來人只有一個,還是女的,咳,這女人輕身功夫,真還不弱!”
  他話剛說出,窗外突然有人應道:“是女的怎樣?”
  一條人影,嘶的穿窗而入,落到畢玉麟身前不遠!她正是跟蹤追來的段珠儿,手上還緊握著那支銀芒閃爍的細劍,臉上已經不是怒容,而是賭气的神色,小嘴一撇,冷笑道:“姑娘還當你逃回雙龍堡去啦,原來也不過躲在客店里!”
  她邊說邊走,往前跨了兩步!
  万里飄突然厲聲喝道:“小娃儿,你還不給我站住?”
  他這聲突出其來的大喝,當真把段姑娘嚇了一跳,果然站住身子,但這一站停,她發現畢玉麟原來木然而立,一張俊秀的臉上,浮著尷尬笑容!
  不!還有一位瘦小老頭,卻爬在地上,蠕蠕而動,鼻尖不住的向左右聞嗅!
  段姑娘驀地一惊,一個箭步,躥近万里飄細劍一指,急急喝道:“你把他點了穴道?”
  畢玉麟瞧她忽然又對自己關心起來,心頭不禁一甜,但怕她猝然出手,傷了万里飄,身形一閃,跟著縱到,一面喊攔道:“段姑娘住手!”
  段珠儿粉臉一紅,气道:“我才不管你呢?”
  万里飄嗔目喝道:“叫你們別過來,別過來,這是存心搗亂?還不一齊給我老人家滾開?”
  畢玉麟赶緊一個倒躥,退回原處。段珠儿被他喝得大不服气,但瞧他喝聲出口,又自顧自在地上一路亂聞亂嗅,漸漸往窗口爬去,不由覺得好玩,噗哧笑道:“老人家,你這是在干什么?”
  万里飄聞到窗口,忽然站起身子,腳尖旋動,輕輕一點,依然飛落榻前,雙手作勢,好像托著一件沉重東西,身子一挺,嘶的向窗外平射出去!
  段珠儿越瞧越覺得稀奇,但因為万里飄沒有回答自己,不由白了畢玉麟一眼,气憤的道:“你也不會說話?”
  畢玉麟笑道:“我們有一個身中劇毒的人,已被雙龍堡劫走了。”
  段珠儿眼珠一轉,閃出亮晶晶的光彩,忽然笑道:“畢大哥,你真不是雙龍堡的人?”
  畢玉麟回道:“我几時告訴你是雙龍堡的人?”
  段珠儿粉臉一熱,低下頭去,幽幽的道:“那是我弄錯了,畢大哥,你不會生我的气吧?”
  畢玉麟瞧她神態大變,這一會工夫,竟然柔如綿羊,先前凶霸霸的情形,判若兩人,這位姑娘的性情,當真使人難以捉摸,他只覺心頭小鹿一陣猛跳,面紅耳赤,再也說不出話來。
  段珠儿目光一抬,道:“畢大哥,你一定生我的气了,你不是答應過我,就是得罪了你,也不會介意。”
  畢玉麟嚎懦的道:“我……我沒有生你的气,真的沒有。”
  段珠儿敢情已把失落“辟邪犀”之事,置之腦后,她甜甜一笑,張了張口,正想說話!
  万里飄從窗外探進頭來,招招手道:“小子,快追,沒錯,姓沐的后生,就是被那娘們抱走的。”
  話聲一落,身子就往牆外縱去!
  畢玉麟听到“快追”,顧不得再和段珠儿說話,腳點一點跟蹤飛去!當然,段珠儿也并不怠慢,先后穿窗而出,掠過圍牆。
  牆外乃是一處空地,万里飄早已身若輕絮,在草地上使展他獨特的追蹤之術,好像一頭獵大,憑著靈敏嗅覺,在他停身之處,仔細察看了一會,然后又筆直走出几步,俯身撥弄著野草。
  段珠儿緊跟在畢玉麟身后,悄悄問道:“畢大哥,這老人家是誰?”
  畢玉麟道:“他老人家就是万里飄風万老前輩。”
  段珠儿心中一動,瞧了正在俯身察看的万里飄一眼,哦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老……老神偷。”
  畢玉麟不敢多說,怕惊扰了万里飄,是以只悄悄的跟著走去。
  万里飄待兩人走近,才直起腰來,搔搔頭皮道:“奇怪,這娘們的輕身功夫,竟還不在我老人家之下,縱目江湖,這等身手的人,真還寥寥可數!”他邊說邊向草叢中指了一指,又道:“小子,你瞧,她身上托著一個大人,越牆而出,還只在五丈遠的這里,點上一腳,咳,這一腳,還只點了一個腳尖,借大一個草坪上,就這么一處,嗨,小子,要是我老人家沒猜錯的話,這第二個落腳之點,當在七八丈外的路邊了!”
  話才說完,不待兩人回答,急急縱身往路邊電射而去!
  畢玉麟心中對這位神偷老前輩,當真佩服得無以复加,偌大一片草坪,他居然找得到這么一點腳印,說實在,就是經他指點之后,自己還是瞧不出半點端倪。
  段珠儿孤疑的瞥了畢玉麟一眼,低低問道:“畢大哥,你也瞧清了?”
  畢玉麟搖搖頭,只听万里飄已在路邊笑了起來;“賊婆娘,你碰上我老偷几,就算你會飛,也莫想遁得了形!”
  畢玉麟忙道:“段姑娘,万老前輩果然發現了腳印,我們快去!”
  段珠儿气道:“人家叫你畢大哥,你干嗎還是姑娘姑娘的?”
  說著一低頭,纖腰輕扭,一陣風似的往前跑去!畢玉麟听得一怔,臉上一熱,也慌忙跟著掠起。
  万里飄使出平生絕技,一掠就是七丈,好像不多不少,每次都恰到好處,落到那個女人落腳的附近。一路細心察看,不住的臨風亂嗅,因為掠過七丈,便要停上一停,是以身后兩人,也并沒落后,一會工夫,已追到江邊!
  万里飄直是搔著頭皮,自言自語的道:“糟,這婆娘改走水路,可就完啦!唔!她在這里還停了一停!”
  他邊說邊瞧,邊瞧邊嗅,走出二三十步光景,突然他回身揚手,身子倏地隱入草叢,畢玉麟、段珠儿心頭一陣緊張,悄悄跟了過去,在他身后蹲下,舉目瞧去,只見离江邊不遠,停著一艘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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