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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巧言令色鮮矣仁


  畢玉麟忙道:
  “呂兄人呢?”
  吟香道:
  “少庄主曾吩咐小婢,待會再來。”
  說著引了畢玉麟走進臥室。
  房中布置考究,除了錦榻繡被,靠窗還有一張紫檀書案,玉軸牙簽,琳朗滿目,壁洞挂著名人書畫,和許多精致古玩。
  正中高懸一盞八角琉璃燈,照得通室明亮,耀眼生輝!
  吟香替畢玉麟打開頭發,梳好發辮,然后捧過一疊新衣,含笑說道:
  “這是少庄主吩咐庄中裁縫,替少俠赶制的,剛才送來,少俠試試合不合身?”
  畢玉麟心中大是惊奇,這黃鐘別府,當真叱嗟立辦,自己來了不多一會,居然連新衣都縫制好了!心中不由一陣感激,道:
  “呂兄真也太費心了,好,你請出去一會,我試試就是。”
  吟香含笑退出房去,畢玉麟換過衣衫,對鏡一照,覺得長短大小,無不合身,正看之間,忽然听身后有人嗤的笑道:
  “少俠真似明珠玉露,俊雅已极!”
  畢玉麟回頭瞧去。
  只見吟香不知何時,已俏生生的站在門口,臉含嬌紅,似羞還笑睨著自己!不由俊臉上微微一熱,暗想:瞧她進來時悄沒聲音,敢情輕功不弱,心中在想,一面隨口問道:
  “原來姑娘還練過武功?”
  吟香盈盈一笑,道:
  “小婢練過几年粗淺功夫,別叫少俠見笑。”
  畢玉麟笑道:
  “光瞧你來時沒有絲毫聲息,足見輕功已大是不弱呢!”
  吟香被他說得粉臉微酡,低聲道:
  “咱們姊妹中間,小婢最沒用了,現在還只有算是乙等。”
  畢玉麟听得极感興趣,問道:
  “你們的武功,可是跟老庄主學的?”
  吟香搖搖頭道:
  “老庄主來了不到一月,小婢還沒見過。”
  畢玉麟奇道:
  “你們老庄主以前不住在這里?”
  吟香知道一時說漏了嘴,忽然臉露惊惶,急急說道:
  “小婢新來不久,還沒見過老庄主……”
  她方才明明說過練過几年粗淺工夫,現在又說新來不久,豈非言詞有了极大矛盾?但畢玉麟只是隨便問問,并沒有注意這些,是以口中“哦”了一聲,不再作聲。
  吟香看畢玉麟沒有說話,心中更急,忍不住扑的跪了下來,顫聲道:
  “小婢該死,實在是無意泄漏庄中秘密,還望少俠不可對人提起……”
  畢玉麟被她說得莫名其妙,一時手足無措的道:
  “什么事,你快起來。”
  吟香臉色蒼白,赶緊答應一聲,站起身來,才低聲道:
  “咱們庄中規矩极嚴,泄漏秘密,就休想活命,小婢适才說的,少俠千万不可對人說起才好。”
  畢玉麟听得心頭大怔這就點頭道:
  “好吧,我不說就是。”
  吟香不迭稱謝,正說之間,只听房外響起一陣輕快履聲,門帘掀處,呂兆熊已滿面春風的跨進房來!當他一眼瞧到吟香臉色紅暈,低著頭站在畢玉麟身側,不由哈哈一笑,道:
  “畢兄,這丫頭還善解人意嗎?”
  畢玉麟慌忙迎前兩步,拱手道:
  “呂兄這般相待,真叫小弟過意不去。”
  呂兆熊爽朗的道:
  “畢兄令尊和家師交非泛泛,大家既非外人,畢兄何用客气?”說到這里,回頭朝吟香道:
  “你去吩咐廚下,把酒菜送到這里,今晚我要替畢兄洗塵。”
  吟香答應一聲,退出房去。
  呂兆熊抬頭道:
  “兄弟方才進去,家師運功未畢,不敢惊扰,只好容明日再替畢兄引見了。”
  畢玉麟忙道:
  “小弟只是順道拜謁,明日叩見,也是一樣。”
  呂兆熊忽然朝畢玉麟含笑道:
  “畢兄今午詢及家師名諱,因家師隱居不愿人知,酒樓中耳目較雜,未便多說,畢兄在江湖上可曾听人說起過綠袍神君?”
  畢玉麟出門以來,雖也遇上過不少高手,但總究為時不久,陰魔尚師古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動,綠袍神君的外號,自然更不會有人提起。
  聞言不由俊臉一紅,囁嚅的道:
  “小弟初次出門,江湖上的情形,實在知道得不多,想必綠袍神君,就是呂兄的尊師了?”
  呂兆熊臉上掠過一絲陰笑,點頭道:
  “畢兄猜得不錯,家師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動,畢兄自然不會知道。”
  他說到這里,故意頓了一頓,劍眉微蹙,歎气道:
  “畢兄不是外人,說也無妨,家師他老人家在十年之前,被仇家陰毒暗器所傷,雙腿已廢,行動不便……”
  “哦!”畢玉麟望著呂兆熊,口中不期哦了一聲!
  呂兆熊憤然的道:
  “所以江湖上人心叵測,難于防范,當年那仇家和家師相約比試,如論功力,家師已占上風,只是為了想使對方知難而退,才不肯遽下辣手,哪知對方早已另約助拳之人,潛伏附近,乘家師不備,出手暗襲!据說那人使的暗器,十分歹毒,打中人身,寒毒之气,立可使人血脈凝結,周身僵凍而死。
  畢玉麟道:
  “那是什么暗器,競有如此厲害?”
  呂兆熊道:
  “兄弟听家師說,那种暗器,好像是什么寒鐵制成,秉性奇寒,人身血肉之軀,一經打中,寒毒立發,周身血脈就會凝凍,差幸家師他老人家內功精湛,當時發覺不對,就全身而退,把侵入寒毒,運功逼入腿部,以致雙腿僵凍,至今無法复原。”
  他把當年陰魔尚師古為了覬覦天琴子的“万年溫玉”,傷在陰山散花仙子“散花針”下之事,巧妙的說來,使人在無形之中,在心理上生出一种概念,就是大凡使用陰毒暗器的,決不是正派中人。
  畢玉麟道:
  “呂兄尊師,雙腿僵殘,難道無藥可以治療?”
  呂兆熊攢眉道:
  “家師雙腿僵殘,不良于行;武林中只有茅山毒指伏景清的‘毒龍丸’,可以治療。”
  “毒龍丸”畢玉麟听他提起茅山毒指的“毒龍丸”,不由想到當日自己母親,老弱多病,多蒙茅山毒指慨賜一粒“毒龍丸”,才告痊愈,心中想著!
  只听呂兆熊續道:
  “不錯,家師腿疾,茅山毒指的‘毒龍丸’,原可藥到病除,只是家師和他道路不同,是以宁愿雙腿僵疾,也不屑向他求取……”
  畢玉麟當日蒙茅山毒指賜傳一招指法,以致許多人都把自己當茅山門下,但听人傳說,好像茅山毒指不是正派中人,難怪,呂兄的師傅,宁愿雙腿僵疾,也不屑向他求取“毒龍丸”了。
  同時忽然想起華山門下的韓情云姑娘,當日就是為了她師傅半邊老尼因走火入魔,雙腿僵廢,只有“万年溫玉”能使她修复玄功,才派門下弟子上九岭山七星岩,向天琴子老前輩求借“万年溫玉”。
  那么呂兄的師傅綠袍神君因寒毒入骨,雙腿僵廢,想來“万年溫玉”,也自然有效。
  心中想著,只見吟香掀帘進來,朝呂兆熊躬身道:
  “酒菜擺好了,少庄主、畢少俠請入席吧。”
  呂兆熊點點頭道:
  “畢兄想必肚子早已餓了,咱們還是邊吃邊談吧!”
  說著,和畢玉麟步出客廳,只見正中一張紫檀雕花桌上,業已擺滿了許多菜肴,呂兆熊畢玉麟分賓主落坐,吟香替兩人斟滿了酒。
  呂兆熊處處表示他的爽朗性格,和對畢玉麟一見如故,舉杯一千而盡,笑道:
  “畢兄想必早已餓了,快請用些酒菜。”
  兩人對酌了几杯,呂兆熊絕口不再提他師傅綠袍神君雙腿僵廢之事。畢玉麟待了一會,忍不住道:
  “呂兄尊師,難道除了‘毒龍丸’,就無法复原?”
  呂兆熊喝了口酒,緩緩的道:
  “兄弟這次下山,就是為了邀請几位家師舊友。
  前來黃鐘坪,各以本身玄功,助家師煉化入骨寒毒,据家師說,是否有效,還在未定之天。”
  畢玉麟道:
  “不知万年溫玉,是否能夠治療尊師雙腿?”
  呂兆熊淡淡一笑,道:
  “万年溫玉,乃是秉山川陽和之气而生正是天生克制寒毒之物,只是……”
  他夾著一筷菜肴,沉吟道:
  “只是万年溫玉稀世之寶,傳說為一位名叫天琴子的所有,而且天琴子絕跡江湖已有十余年,即使知道她隱居之處,家師和他素昧平生,也不好冒昧干求……”
  “呂兄!”畢玉麟突然放下牙筷,抬頭道:
  “万年溫玉,目前正在小弟身上……”
  呂兆熊筷上夾著萊肴,都來不及吃,赶緊放下筷子,雙目盯著畢玉麟,訝异的道:
  “畢兄,你說什么?”
  畢玉麟從怀中取出万年溫玉,隨手遞了過去,一面笑道:
  “万年渴玉,雖非小弟所有,但目前正在小弟身邊,呂兄尊師如有需要,正是最巧不過。”
  呂兆熊故作惊喜,很快接過,只覺這方色呈淡黃,通体晶瑩的寶玉,果然入手溫軟,掌心立時感到有一團陽和之气,心知不假,立即面露喜色,問道:
  “這方万年溫玉,畢兄從哪里得來的?”
  畢玉麟道:
  “小弟方才說過,這方万年溫玉,并非小弟所有,乃是天琴子老前輩的遺物,小弟在九岭山誤中了天毒子公羊鋒毒爪,后來又被獨眼龍佟天祿一掌震傷內腑,及等醒來,發現怀中多了這方溫玉。
  想系當時小弟傷勢沉重,賴這溫玉,護住心脈,才得不死,只是負傷以后的情形,小弟在昏迷之中,已記不起來了。”
  呂兆熊似乎對他所說,并未詳洁,只把万年溫玉摩姿賞鑒了一會,依然遞交畢玉麟手上,道:
  “兄弟方才听說,庄上來了一位昔年极負盛名的老前輩,正以本身玄功,把家師雙腿所蘊寒毒,從涌泉穴吸出体外。
  兄弟尚未和家師見面,不知情形如何,畢兄先把溫玉收起,明天見過家師,如需万年溫玉,畢兄再賜借好了。”
  畢玉麟听他這般說法,只好仍把万年溫玉收入怀中。
  兩人邊談邊吃,呂兆熊存心結交,談笑之間,持分得恰到好處,每一句話,都流露出無限友情。
  畢玉麟總究初入江湖,涉世未深,自然把他當作好人,深信不疑。
  這一席酒,直吃得兩人盡興而罷!
  呂兆熊眼看畢玉麟已有七八分醉意,才起身笑道:
  “時間不早,畢兄也該早些安歇了。”
  說著獨自往院外走去。
  畢玉麟不善飲酒,多喝了几杯,只把一張俊臉,燒得通紅,送走了呂兆熊之后,緩步踱回廳上。
  吟香走起身邊,輕聲道:
  “少俠可要小婢扶你進去?”
  畢玉麟目光一轉,只見吟香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巧笑倩兮,伺立身側,心頭不由一怔,果然覺得頭腦略感昏脹,腳下也有點飄飄然之感!
  吟香見他瞧著自己,沒有作聲,不禁粉臉一熱,低頭道:
  “少庄主酒量极洪,少俠不善飲酒,不會少喝几杯?喝醉了酒,有損身体!”
  她說話之時,雙目中流露出無限關切神色。
  畢玉麟微微一笑道:
  “古人說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是因呂兄這般款待,盛情難卻,今后當謹記姑娘之言。”
  吟香惶急的道:
  “少俠這般說法,小婢如何敢當?”
  畢玉麟吸了口气,略一運功,左手食指,朝庭前指去!
  吟香不知他有何吩咐,瞥見畢玉麟手指尖上,忽然飛出一縷水箭,宛如噴泉似的洒得庭前一天酒雨。
  急忙回頭瞧去,畢玉麟臉上酒意頓消,回复了他沒喝時冠王似的俊臉!不由瞧得又惊又喜,駭然的道。
  “少俠,你……你這是什么功夫?”
  畢玉麟笑道:
  “我素來不會喝酒,方才經你一說,确實感到有點頭昏,才把喝下的酒,逼出体外罷了,這不是什么功夫。”
  吟香想不到眼前這位英俊瀟洒的畢少俠,這點年紀,居然身怀絕藝,心中暗暗高興,一面趁机道:
  “小婢得能伺候少俠,實是三生有幸,但愿少俠以后多多提攜才好!”
  畢玉麟一時沒听出吟香口气,還當她指望自己教她几手功夫,可以在侍女之中,考上甲等,這就含笑應好。
  吟香喜孜孜的道:
  “少俠答應了,小婢給你叩頭。”
  她說著,真的屈膝跪了下去。
  畢玉麟道:
  “你快起來,時間不早,我也要休息了。”
  吟香應了聲“是”,伺候畢玉麟回房,又沏了一盅香茗,放到桌上,然后舖好棉被,回身道:
  “少俠可有什么吩咐?”
  畢玉麟揮手道:
  “不用了,你去睡吧!”
  吟香欲言又止,款步退出房去。
  畢玉麟暗想:黃鐘別府,當真好大的規矩,想來呂兄的師傅此間老庄主,定是一位极其注重儀禮之人!
  只看連吟香這么一名小小侍女。都訓練得服伺周到,進退有禮,自己明日拜見他的時候,也得特別留神,不可失禮才好!心中想著,也就熄燈就寢。
  一宿無話,第二夭醒來,天色已是大亮,披衣下床,開出門去。
  吟香一見畢五麟起床,慌忙捧進臉水,伺候著盥洗完畢,又端上早點。
  畢玉麟堪堪吃畢,只听院前傳來呂兆熊的聲音問道:
  “畢兄起來了嗎?”
  吟香連忙轉身道:
  “少俠,少庄主來啦!”
  畢玉麟連忙走出房去,剛到客室門口,只見呂兆熊滿臉春風負手站在階前。
  這就迎前几步,拱手笑道:
  “呂兄起來得好早!”
  呂兆熊朗朗一笑,接口道:
  “家師早課已畢,兄弟适才把畢兄相偕同來之事,稟過他老人家,家師听得极為高興,立時請畢兄前往相見。”
  畢玉麟忙道:
  “那么呂兄請吧!”
  呂兆熊不再多說,和畢玉麟一同走出,便自在前引路,約莫經過了三進院落,直到最后一進,呂兆熊忽然停住身形,低聲說道:
  “方才兄弟面見家師之時,因尚有一位外客在座,兄弟不便說出万年溫玉之事,畢兄見到家師,如座上并無外人,方可說出。
  畢玉麟點頭道:
  “小弟理會得。”
  跨進一道月洞門,那是一排五間的靜室,花木扶疏,四周清幽已极!呂兆熊搶先一步,跨上石階,躬身道:
  “弟子已陪畢兄前來,叩見師尊。”
  只听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
  “熊儿,畢賢侄不是外人,你快陪他進來吧!”
  話聲方落,早有兩個青衣侍婢,掀起門帘。
  呂兆熊應了聲是,連忙側身道:
  “家師就在里面,畢兄請進。”
  畢玉麟略為謙讓,和呂兆熊一起走進房中!
  只見那是一間打掃得一塵不染的靜室,中間放著一張紫擅雕花錦榻,兩旁排著八把雕花椅几,此外就別無擺設。
  錦榻上面,盤膝坐著一個又瘦又小的綠袍老人。
  只見他一張干癟臉上,雙目深陷,掀鼻闊嘴,兩耳招風,此時面含微笑,兩道碧電的眼神,正瞧著自己!畢玉麟心知榻上老人,就是呂兆熊的師傅綠袍神君,急忙趨前几步拜了下去,道:
  “晚輩畢玉麟,叩見者前輩。”
  “哈哈,賢侄真和令尊當年,長得一模一樣!”綠袍神君口中雖然大笑,但聲音還是极為低沉,并不洪亮,說話聲中,右臂微微一抬,接著說道:
  “賢侄遠來是客,快快請起!”
  他這一抬,右臂原是發出一股無形潛力,想把畢玉麟拜下去的身軀,托將起來,在年輕人面前,顯顯自己功力。
  哪知無形潛力,堪堪碰上畢玉麟的身子,徒覺微微一震,不但并沒把畢玉麟一下托起,而且自己隨手發出去的三成潛力,竟然一下被逼了回來,這一下,直把陰魔尚師古惊得心頭一怔!
  他可不知畢玉麟練的“鴻鉤真訣”,乃是先天真气,一遇外來力道,就會自生反彈之力。
  還只當畢玉麟有意暗運功力,試試自己,雖然自己只使出三成力道,但對方輕輕年紀,有此造詣,已非同小可。
  暗自估計,自己除非使出七成以上潛力,才能把畢玉麟抬起,但自己既是他的父執,對一個后輩,豈能使出七成真力?當下就呵呵一笑,捻須叱道:
  “熊儿,你還不快把畢賢侄扶起?”
  呂兆熊站在一邊,可不知師傅業已出手相試,聞言應了聲“是”,連忙伸手扶去,口中說道:
  “畢兄快快請起!”
  畢玉麟也只覺身前有一股潛力,托了一托,心中自然知是綠袍神君不肯受自己全禮,但對方乃是自己父親多年好友,一時不敢失禮,依然恭恭敬敬的叩拜完了,才站起身子。
  綠袍神君兩道眼神,只是盯著畢玉麟身上不住打量,一面呵呵笑道:
  “老夫十余年來,閉門不出,今日得見故人之子,實是快事,哈哈,屠龍劍客的后人,果然神采不凡,賢侄快請坐下好說!”接著又回頭道:
  “熊儿,你也坐下來吧!”
  畢玉麟謝過之后,和呂兆熊依言在榻前椅上坐下。
  綠袍神君關切的道:
  “老夫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令尊久無信息,還當業已封劍歸隱,閉門納福,适才听熊儿說起,賢侄跋涉江湖,千里尋父,不知詳情如何?”
  畢玉麟听他問及自己父親,不由心頭一酸,就把十二年前,大師怕段成粥找自己父親比劍,一去不返之事,詳細說出。
  綠袍神君捻須點頭,沉吟道:
  “你可曾到嚴州段家去過?”
  畢玉麟又把自己找上嚴州,据說大師伯也在十二年前出門之后,從未回去,說了一遍。
  綠袍神君低晤了一聲,道:
  “賢侄只管放心,試想霹靂劍客段成弼和令尊屠龍劍客畢紹德,在江湖上都是成了名的人物,兩人如有一方被害,或拼得兩敗俱傷,江湖上決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何況兩人又同時失蹤?依老夫推想,你大師伯和令尊兩人,當時极可能忽然遇上另外一件事故,而這件事,又非常重要,才相偕同去,也不一定。
  賢侄暫時不妨在這里盤桓一個時候,好在最近老夫有几位多年不見的老友,即將應邀前來,說不定知道令尊下落。”
  說到這里,忽然低喟一聲,道:
  “老夫若非雙腿已廢,遁跡深山,避仇不出,江湖上的情形,也不至隔閡若斯!”
  他言下之意,大有老驥伏櫪之感!
  畢玉麟知道一個殘廢的人,必然感触特多何況綠袍神君退出江湖,渡過了漫長的十年時光!聞言之后,忽然心中一動,想起适才呂兆熊叮囑之言,正待開口!
  只見呂兆熊業已站起身來,躬身道:
  “弟子方才晉謁師尊,适值婁老前輩在座,弟子因婁老前輩乃是專程為你老人家治療雙腿寒毒而來,是以不敢多言……”
  綠袍神君口中“唔”了一聲,沉聲道:
  “婁老前輩不但是山主知交,和為師也是舊識,你有什么話,不便說的?”
  呂兆熊似乎极怕他師傅,赶緊垂手應“是”,一邊目光瞧了畢玉麟一眼,又道:
  “畢兄听弟子說起你老人家雙腿寒毒入骨,不良于行,湊巧他身邊帶有‘万年溫玉’,不知是否能治得你老人家……”
  “万年溫玉?”綠袍神君突然目露詫异,回頭朝畢玉麟問道:
  “万年溫玉,武林中傳說,只有十余年前,天琴子在九岭山七星岩采到過一方之外,別無所聞,賢侄是從那里得來的?”
  畢玉麟忙道:
  “晚輩這方‘万年溫玉’,正是天琴子老前輩的遺物……”
  綠袍神君臉上閃過一絲得意陰笑,哦道:
  “天琴子,她也過世了?”
  畢玉麟應了一聲,從怀中取出“万年溫玉”,雙手遞上,一面說道:
  “此玉雖非晚輩之物,但晚輩還可作主,等老前輩修复玄功,再賜還好了。”
  綠袍神君緩緩接過,點頭道:
  “老夫目前,正由一位老友,以獨門‘吸虹神功’,為老夫吸取入骨寒毒,如再有‘万年溫玉’為輔,自可縮短行功時日,賢侄盛情,老夫生受了!”
  說話聲中,正待把“万年溫玉”朝袖中收去!
  突听靜室外面,傳來了一陣大笑,有人尖聲說道:
  “哈哈!尚兄,兄弟久聞‘万年溫玉’之名,也想開開眼界呢!”
  畢玉麟轉頭望去,只听履聲橐橐,從門外緩步走進一個黃衣老人!
  這人一頭銀絲似的白發,但額下卻生著一部烏黑有光的拂胸長須,面色紅潤,宛如嬰孩,此時兩道精光奕奕的眼神,直盯著綠袍神君手上,流露出貪婪之色!
  綠袍神君臉上似乎微微一怔,接著低笑道:
  “婁兄來得正巧,這方‘万年溫玉’,才由兄弟一位故人之子,從遠道借來,請婁兄過目!”
  說著隨手把溫玉遞過。
  黃衣老人一手接過溫玉,大模大樣的在上首一把檀木交椅上坐下,一雙白中透紅的手掌,不住摩婆著溫玉,大有愛不釋手之意,口中嘖嘖的道:
  “玉不琢,不成器,這方溫玉,要是再經名手雕琢,就更加珍貴了!”
  綠袍神君微微一笑,道:
  “婁兄雕刻名家,譽滿四海,想必見玉技痒了?可惜這方溫玉乃是借來之物,不然有婁兄這等高手,真是相得益彰。”
  黃衣老人道:
  “不難,不難,此玉主人真要知道是出于我婁老怪的大手筆,只怕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綠袍神君回頭朝畢玉麟道:
  “畢賢侄,這位就是名動八荒的參仙婁者前輩,你快去見了。”
  一面又朝參仙婁老怪笑道:
  “婁兄,這方溫玉就是畢賢侄替兄弟借來的,他是屠龍劍客畢紹德的賢郎。”
  畢玉麟連忙起身作了一揖,道:
  “晚輩畢玉麟……”
  參仙婁老怪只顧著賞鑒溫玉,連頭也沒抬口中淡淡的問道:
  “屠龍劍客畢紹德?是什么人?”
  綠袍神君笑道:
  “婁兄很少到關內來,自然沒听到過屠龍劍客之名,你總該听到過三十年前的括蒼异叟宗皓吧?屠龍劍客就是括蒼异叟的衣缽傳人。”
  參仙婁老怪哦了一聲,依然連眼皮也沒抬一下,隨口說道:
  “玉不琢,不成器,小娃儿,你這方溫玉,從那儿弄來的?美玉當前,老夫意欲替你雕琢一番可好?”
  他不待畢玉麟回答,很快從怀中掏出一支細長小刀,朝万年溫玉上划去!
  畢玉麟瞧他大刺刺的模樣,連听到外公括蒼异叟的名字,還只“哦”了一聲,似乎不在他眼里,心中大是不快,此時見他不問青紅皂白,就取出小刀,往玉上划去,不由心中一急,說道:
  “老前輩,這玉晚輩只是借來之物!”
  參仙婁老怪出手奇快,一連几刀早已玉屑紛飛,把方方正正的一塊溫玉,切下一角,口中喝道。
  “胡說,不是稀世之玉,老夫還不屑動手呢!”
  依然運刀如飛,一面卻朝綠袍神君尖笑道:“這方溫主,經兄弟端詳了許久,正好琢成一只蟾蜍,嘿嘿,這一角算是兄弟的酬勞了!”
  說話之間,把切下的玉角,一下塞入袖中。
  畢玉麟還待再說,只見綠袍神君皺皺眉頭,以傳音入密說道:
  “畢賢侄,婁老怪雕琢之術,名聞四海,而且生性怪癖,睚睨必報,不可得罪了他,就讓他雕琢吧!”
  參仙老怪冷哼一聲,忽然停手,把万年溫玉遞了過去,道:
  “你和小娃儿說些什么?快拿去吧”
  他只是聊聊几筆,居然把一方溫玉,在瞬息之間,雕成了一只玉瞻蜍,而且神態生動,栩栩如生。
  這當真神乎其技,畢玉麟心頭雖然不快,但也瞧得大是惊楞。
  綠袍神君接過之后,呵呵笑道:
  “婁兄刀下如有神助,兄弟不胜佩服之至!”
  參仙婁老怪一聲不作,在袖中摸了一會,摸出方才切下的一角端在手中,不住打量,又小心翼翼的雕琢起來。
  這會他似乎特別精心細琢,但也只有一會工夫,已把小小一角玉石,琢成珠子大小的滾圓一顆,四周刻了九條盤龍,麟甲生動,纖細已极。
  他托在掌心,一陣呵呵大笑,自言自語的道:
  “不虛此行,真是不虛此行!”說著正待站起身來!
  正當此時,只見門帘掀處,一個青衣使女,急匆匆進來,朝綠袍神君躬身道。
  “啟稟老庄主,外面有兩位姑娘,自稱奉雙龍堡主之命,要見老庄主。”
  綠袍神君臉上微微一怔,問道:
  “柏總管呢!”
  青衣使女回道:
  “柏總管為了想問清對方來歷,那大的一位姑娘,竟似不耐,說他不配多問,出手一掌,就把柏總管推出尋丈,負傷不輕,是以叫小婢稟告老庄主請示。”
  參仙婁老怪冷笑道:
  “雙龍堡主閻伯修,居然派人到黃鐘別府尋釁來了!”
  綠袍神君依然絲毫不動聲色,只是點了點頭,徐徐的道:
  “你去把她們領進來好了。”
  青衣使女躬身領命,很快退出身去。
  不多一會,青衣使女已領著兩個妙齡少女進來!掀起門帘,在門口站停,低聲道:
  “兩位姑娘,咱們老庄主就在里面,姑娘請吧!”
  畢玉麟回頭瞧去,不由怔得一怔,原來這兩人,正是昨天中午,自己在通城酒樓上遇到一穿藍衣,一穿白衣的少女!
  她們昨天故意假作認錯了人,和自己說話之時,暗在茶中下毒,要非呂兄适時阻止,自己中了毒,還莫明其妙!
  心中想著,只見她們蓮步細碎,跨進靜室,一眼瞧到畢玉麟,似乎也怔得一怔,穿白衣的一個,美目流兮,朝他微微一笑!款款走近榻前,同時朝綠袍神君斂任為禮,那穿藍衣的輕啟櫻唇,嬌聲說道:
  “雙龍門下藍鳳唐月嬌,白鳳蘇令嬌,奉家師之命,參見神君。”
  畢玉麟暗暗哦了一聲,她們是雙龍四嬌中人!
  綠袍神君聲音低沉,陰笑道:
  “兩位姑娘遠來是客,不可多禮。”
  藍鳳唐月嬌、白鳳蘇令嬌,同時站停。
  綠袍神君又道:
  “老夫已有十年不在江湖走動,雙龍堡主要兩位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藍鳳唐月嬌躬身道:
  “愚姊妹奉家師之命,遠上黃鐘坪,一來是問候神君起居……”
  綠袍神君雙目綠光閃爍,陰笑道:
  “二來呢?”
  藍鳳唐月嬌道:
  “二來,家師也只是想請問神君一聲。”
  綠袍神君臉已漸漸陰沉,低笑道:
  “老夫遁跡山林,不問江湖是非已久,和雙龍堡主素昧平生,不知他要問老夫一句什么話?”
  藍鳳嬌笑道:
  “家師是問神君開府黃鐘,究竟有何居心?”
  她此話一出,站在一邊的呂兆熊俊臉一沉,正待出聲叱喝!
  綠袍神君瞧了他一眼,忽然縱聲大笑!他笑聲并不太高,但听來十分刺耳,接著陰陰的道:
  “老夫只不過遷居新廈,何勞雙龍堡主垂問?”
  白鳳蘇令嬌一雙俏眼,只是不住的膘著畢玉麟,聞言接口道:
  “据家師听到的消息,只怕神君不止遷居新廈吧?”
  畢玉麟听得好生奇怪,暗想昨晚吟香曾說:“老庄主來了不到一月”,那么綠袍神君确是新近才遷來的!
  遷居新廈,原也是极平常的事,何以雙龍堡要派她們前來相問,而且听她們口气,綠袍神君似乎不止僅是遷居新廈,那么還有什么?心中想著。
  只听綠袍神君怒笑道:
  “老夫遷居新廈,難道閻伯修也管得到?”
  藍風唐月嬌忙道:
  “神君不可誤會,家師之意,只是想知道神君重出江湖,和咱們雙龍堡是友是敵?”
  綠袍神君大笑道:
  “雙龍堡主也太瞧得起老夫了,他可曾說為友如何?為敵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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