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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盡入彀中


  雙龍堡崛起江湖,已經兩年了,這兩年來,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人毀在他們的手下。
  兩年前,雙龍堡的落成大典上,雙龍堡主在一招之間,殺敗七個頂尖高手,人們記憶猶新!
  但兩年之后,五大門派又有北山之約了。
  難道是五大門派在武功上,已有足夠自信,可以胜得了雙龍堡主?非也,這是五大門派為了爭生存的孤注一擲而已。
  不過這次的聲勢,确實也夠堅強的。
  几天之前,五大門派掌門人集會武當,公推夙有武林第一高手之稱的“一城”赤城山主丁百陽擔任盟主,聯合江湖黑白兩道高手,前往金華北山赴約。
  這是三月十五日。
  北山雙龍堡,還是和兩年前一樣,堡門洞開,由麻石甬道直入敞廳,也同樣挂燈結彩。
  紅綢橫幅,輝煌金字,寫著“歡迎武林各大門派蒞臨北山”字條,迎風招展。
  已牌時光,各大門派的人,到達北山,當前一位修眉長髯,青袍博帶的,正是武林黑白兩道公推的盟主“一城”丁百陽。
  其次是五大門派的少林方丈明鏡大師,羅漢堂住持明心大師,達摩院主明凡大師。
  武當派掌門青陽真人,隨侍靜玄道人。
  華山派半邊老尼,隨在她身后的辛文。
  峨嵋派掌門抱一子,師弟抱經子。
  點蒼派靈鷲老人,流云劍客沐蒼瀾。
  丐幫鐵拐婆婆,翻天手古松,公孫燕。
  邙山鬼叟羅譖,率同門下鬼影子高忌,鬼仙姑楊蕭蕭。
  陰魔尚師古,綠衣劍客呂兆熊。
  參仙婁老怪,九花娘,鳩面神翁戚南山,通天教主郝壽臣,三湘七澤總瓢把子一掌震乾坤歐陽洛,二郎神諸神通,隴中雙烏九頭雕常老大。
  這些人后面,還有不少各派門下子弟,和許多挑著羅擔的人,敢情他們連吃闔東西,都是自己帶來的,避免被人暗施手腳。
  一行人抵達雙龍堡大門,只見堡門前早已站著三人。
  中間一個身穿黑袍,面帶譎笑的是雙龍堡副堡主獨眼烏龍佟天祿;左首頭戴道帽,身穿黃袍,手執拂塵的是金華觀天毒子公羊鋒,右首花子裝束,禿頭斷眉的駝背老人,是斷眉丐漆如皋。
  三人身后,一排伺立六個勁裝漢子,是九爪神龍門下的雙龍六杰。
  (雙龍八杰在武當被邙山鬼叟劈死了兩個)
  獨眼烏龍佟天祿一見眾人走近,立即迎前几步,拱手笑道。
  “諸位高人寵蒞雙龍堡,兄弟恭候多時,快請入內奉茶。
  一城丁百陽神態威儀,目光如炬,領著還禮道:
  “尊駕想來就是雙龍堡主了,丁某久仰!”
  兄弟佟天祿,堡主要待午時才能啟關,不能親迎,特命兄弟代表迎迓,并請簡慢之罪。”
  說話之間,躬身肅客,雙龍六杰立即分兩邊退開,垂手肅立。
  丁百陽只嘿了一聲,也不客气,隨在獨眼烏龍身后走去,大家魚貫人堡,進入敞廳,只見廳上早已排好了席位。
  雙方分賓主坐下,相互引見。
  獨眼烏龍佟天祿眼看對方全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人物,心頭也不覺暗暗吃惊,他弄不懂堡主何以要在緊要關頭閉關十日?如今人家全已到了,堡主卻不到午時過后不能啟關,心中想著,一面拱手道:
  “難得諸位光臨,敝堡略備水酒,聊盡地主之誼,午后敝堡主即可啟關,”當親自拜領諸位教示。”
  丁百陽哂然一笑道:
  “貴堡盛情,咱們心領,此次了某蒙武林同道抬舉,上貴堡拜山,討個公道而來,一切茶水飯食,咱們業已准備,隨帶而來,不敢打扰貴堡。”
  說到這里,向廳外揮了揮手,但見隨來的門下弟子,動作迅速,立時從擔來的羅擔之中,取出菜肴,各自端起,鍵步如飛送到各桌之上。
  獨眼烏龍陰惻惻一笑,道:
  “諸位寵臨敝堡,還自備食物,想是嫌敝堡簡慢了。”
  一會工夫,菜肴齊上,与會之人各自吃喝起來,獨眼烏龍這邊,三個人据了一席,也由堡丁送上酒席。
  獨眼烏龍身為地主,依然起立敬酒,但大家都是各吃各的。
  正當此時,只見從堡外翩然走進一個青衫佩劍的少年公子,進上敞廳,朝丁百陽施禮道:
  “孩儿來遲一步,望父親恕罪。”
  丁百陽頷首道:
  “好禮,你也赶來了,好,好,就在為父身邊坐下,吃些東西吧!”
  丁好禮應了聲“是”,正待坐下,瞥見左邊第三席上,坐著鐵拐婆婆的公孫燕兩人,心頭方自一怔!
  突然從堡外飛也似地掠進一個青衣少女,和兩個身穿紫衣、頭梳雙辮,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來!
  半邊老尼一眼瞧到青衣少女,臉上一喜,喊道:
  “倩云,你也來了?韓倩云扑到半邊老尼身前,哭道:
  “師傅,徒儿是找丁好禮來的,你老人家就算沒有我這個徒儿吧!”半邊老尼吃惊的道:
  “倩云你說什么?”和韓倩云同來的兩個小女孩,正是婉儿、玲儿兩人,婉儿目光落到丁好禮身上,小手一指,喝道:
  “姓丁的,你采花犯案,被公孫師姐點殘你手陽明經,只怪我們錯救了你,那知你估惡不梭,又去欺侮韓姐姐,要不是遇上我們,韓姐姐早就作了冤鬼啦!”
  丁好禮怒道:
  “小丫頭,你們是什么人?”
  公孫燕起身道:
  “丁好禮,你在棗陽連續做案難道還是假的?”
  丁百陽身為武林盟主,此刻在大庭廣眾之前,听說自己儿子,犯下江湖大忌的采花案件,面上還如何挂得住?只見他重棗似的臉上,色若嚴霜,厲聲道:
  “孽畜,你做得好事!”
  右手一探,掌心透出一片暗紅之色,朝丁好禮劈去:
  他敢情气怒已极,出手就使出“赤砂掌”來!
  丁好禮驀然一惊,繼而一怔,疾忙后退三步,右掌同時揚起,忽然變成一雙火紅透明手掌,一面大聲喝道:
  “你是什么人,敢冒充本公子的父親……”丁百陽怒笑一聲:“畜生!”
  “赤砂掌”乃是。“一城”的獨門絕學,旁人自然無法衡量,但如從形色上看去,丁好禮整個手掌火紅透澈,而丁百陽僅掌心暗紅,似乎儿子的功力,有青出于藍之勢,但這個概念,僅在大家心頭一閃而逝!
  但听“砰”然輕震,丁好禮一個身子,已系空飛出一丈開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他迅速從怀中取出一粒藥丸,納入口中,強壓真气,飛一般朝門外沖去。
  韓倩云見他負傷而逃,也尖叫一聲,跟著沖了出去!
  半邊老尼急忙叫道:
  “倩云,你快回來!”
  韓倩云邊哭邊跑,回頭道“師傅,不肖徒儿有了身孕,我……只有跟他去了!”
  丁百陽敢情因丁好禮當著大家面前,不僅不承認他老子,而且還敢公然對掌,一張棗紅臉气得鐵青,身上青袍,兀自波動不已。
  少林方丈明鏡大師低誦一聲佛號,道:
  “阿彌陀佛,少庄主年輕之人,難免誤交匪人,一時誤入歧途,山主也不必過份气惱!”丁百陽喟然歎道:“寒門不幸,出此孽畜!”
  一面轉身朝半邊老尼拱手道:
  “犬子不肖,只怪丁某管教無方,還望大師恕罪。”
  半邊老尼因今日之局,關系五大門派存亡之机,自然不便發作,也合十道:
  “老施主好說,年輕人的事,咱們也不能管他們一輩子,只好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了吧!”
  只有公孫燕眼看大家都好像懼怕“一城”似的,連他儿子是個采花淫賊,都還不敢輕易得罪,心中暗暗冷哼,他就招呼婉儿,玲儿,坐到自己席上。
  丁好禮,韓倩云的一來一去,在大會場中,好像只是一粒石子,投入一湖春水,所引起的輕微漣漪,隨著兩人的离去,漸歸平靜。
  敞廳上雙方的人,吃畢午餐,收去碗盤,另外換上了香茗,午時漸過,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依然不見影子。
  這和兩年之前,雙龍堡落成典禮的情形,如出一轍!与會群豪,心頭漸感不耐,就是身為副堡主的獨眼烏龍佟天祿,也開始惶惑不安了!
  那是因為兩年前的落成大典,事前都有妥切安排,堡主的遲遲不出,只是故意使人莫測高深罷了。
  這次的情形,完全不同,堡主十天之前,只說要閉關十天,須三月十五日午時過后,才能啟關,交代自己的任務,也只是屆時代表接待五大門派赴會的人,其余可說一無准備了。
  此時眼看對方卻多了許多扎手人物,堡主行事,向來不准多問,他雖曾告訴過自己,三月十五之后,江湖上只有雙龍堡了,但眼前這些人,堡主就是武功再高,又如何能夠把他們一网打盡呢?
  敞廳上突然響起了一聲狼嗥般大笑,鳩面神翁戚南山首先打破沉寂,大聲說道:
  “喂,我說佟老哥,這是怎么一回事?貴堡主是否怕咱們人多勢眾,躲著不敢出來?
  陰魔尚師古尖笑道:
  “戚老哥,你真耐不住气,沒听方才佟副堡主說得清楚?人家雙龍堡主還未啟關哩!想來,他在靜室之中,正在參研絕招,准備把咱們這些人,一招轟斃,在絕招還沒有參悟之前,豈會出關來。”
  獨眼烏龍心頭盡管焦急,但臉上卻絲毫不露,聞言雙拳一抱,陪笑道:
  “兩位老哥請稍待,敝堡主要過了午刻,才能啟關,和諸位相見,好在諸位既然光臨,雙龍堡總有個交代,不致令諸位失望就是。”
  邙山鬼叟大刺刺的道:
  “廢話,就是你們雙龍堡不交代,難道咱們還會白來不成?這是什么時候了,你姓佟的只管坐在這里,不會進去瞧瞧,快叫閻伯修出來。”
  佟天祿抬頭瞧瞧天色,果然午時早已過去了,心頭也更加焦的,只好朝邙山鬼叟陪笑道:
  “羅老哥責間得极是,午時已過,堡主啟關在即,諸位務請寬待,兄弟先在這里向諸位陪禮。
  “說著,又向大家連連拱手。
  哈哈哈丁百陽突然仰天大笑,這一陣笑聲,鏗鏘震耳,聲若洪鐘大鳴,直震得在場高手,無不心頭大凜。
  笑聲乍竭,丁百陽霍然起立,兩道精光如電的雙目,朝敞廳上徐徐掠過,手捋長須,洪聲說道:
  “佟副堡主,九爪神龍閻堡主現在何處,只怕只有老夫一個人知道呢!”
  獨眼烏龍佟天祿和他目光一對,心中怔得一怔,同時听出丁百陽話里大有文章,不期全身机冷冷一震。
  暗想:難道堡主已經出了事不成?不然,他怎么會有此一說?但繼而一想,憑堡主的武功,決不會有什么意外,一邊卻故作鎮定的道:
  “敝堡主閉關十日,目前已屆啟關時辰,怎會只有山主一人知道?
  丁百陽緩步跨出,大笑道:
  “十日之前,者夫親眼目睹貴堡主匆匆离堡他去,那會在后山閉關?”
  他此話一出,与會群豪,全都听得一怔。
  因為十日前,各大門派齊集武當之時,大家沒听丁百陽說此話,是以全廳之人,不約而同的把目光齊集到“一城”身上。
  獨眼烏龍自然更加惊奇,不禁脫口問道:
  “兄弟倒要請教山主?敝堡主現在何處?”
  丁百陽目光輪轉,濃哼道:
  “他已這大廳上了!”
  他這話說得更為惊人,大家目光,不期同時向敞廳上四處搜索,但那里有雙龍堡主閻伯修的蹤影?丁百陽微微一哂,忽然臉色凝重,轉身朝与會群豪道:
  “諸位道兄快運气試試是否感覺有异?”
  大家方才听他說出雙龍堡主已在廳上,此時又忽然臉色凝重的要大家運气試試,當然這話就非同尋常,于是各自依言暗暗行動。
  那知不運气倒也罷了,這一運气,所有在場闔人,都感覺到本身气机竟然若斷若續武功力气已全失!
  要知今日坐在廳上之人,無一不是當世高手,居然會被人家在不知不覺之中,暗施手腳,把數十年功力,毀于一旦,怎不惊楞失色,面面相覷?
  邙山鬼叟本來慘白的臉上,此刻更白得絲毫不帶血色,惊怒交迸,霍然站立,厲聲叫道:
  “丁兄,這是何种藥物,竟有如此厲害?”
  丁百陽淡淡一笑,道:
  “這是中了閻王滕毒,一身真气,悉數消散,諸位道兄,此刻功力全失,已和常人無异了。”
  在場群豪全是見多識廣之人,自然听過到閻王騰之名,這种藤蔓,据說只有川滇交界闔深山中才有,土人用來醫治哮喘气逆,只須摘上一片葉子,含在口中,立可平复,因其能消气也。
  根性猛有毒,練武之人,如果誤服少許,真气消散,功力全失,而且無藥可解。
  半邊老尼性如烈火,猛力一拍桌子,怒吼道:
  “閻伯修好卑鄙的手段!”
  華山半邊老尼,功力何等深厚,如在平時,這猛力一掌,怕不把桌子擊成粉碎,但此時除了“砰”的一聲,連桌面都絲毫無損。
  丁百陽嘿然道:
  “大師倒不可錯怪了閻伯修,這該說諸位道兄是拜赤城山主丁百陽之賜才對!”
  獨眼烏龍正在耽心午時已過了好一會,仍然不見堡主啟關而出,這一听到与會群豪居然都中了閻玉藤毒,功力全失,心中不禁大感意外。
  參仙婁老怪雙目圓睜,道:
  “丁兄此話怎說?啊,你……你是什么人?”
  丁百陽凌歷目光,掃過全場,大笑道:
  “老夫是誰?哈哈,問得好,問得好!”
  他右手徐徐抹過臉上,揭下一層人皮面具!
  這一揭,全場登時大駭!
  獨眼烏龍炯炯左眼,射出异樣光彩,激動的道:
  “是堡主!”
  不錯,丁百陽這一揭下人皮面具,一張色如重棗,修眉鳳目的臉龐,立時變成臉如淡金,鷹鼻雕眼!他,當然就是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怕修,一面大聲道:
  “哈哈,諸位不必惊奇,三月之前丁百陽和老夫在黃山絕頂,曾作了一場豪賭……”參仙婁老怪道:
  “你們如何賭法?”雙龍堡主得意一笑,道:
  “武林盟主!當時他曾提到只要擊敗老夫,從此天下就只有他一人稱尊了,老夫听得深為奇怪,問他此話怎說?他就以閻王藤相示,說出不分敵我,都要他們服下此藤,但丁百陽武功雖高,仍然敗在老夫“雙龍玄功”之下,于是老夫就要他服下此藤,以保天年。”
  點蒼靈鷲老人憤然哼道:
  “一丘之貉”邙山鬼叟點點頭道:
  “于是你一面叫佟天祿率領四嬌八杰,佯作上武當尋仇,一面卻要兄弟和尚老哥等人,馳授武當,好讓黑自兩道,推你擔任盟主,你就請咱們吃了閻王藤?”
  雙龍堡主陰笑道:
  “正是如此!”
  邙山鬼叟冷笑道:
  “高明,高明,可惜一城三山之中,還有茅山牛鼻子和陰山殷如玉,沒有吃到你的閻王藤,功虧一貫吧?”
  雙龍堡主微微一哂道:
  “這個不勞羅老哥費心,伏景清、殷如玉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陰魔尚師古道:
  “你又施了什么陰謀?”
  雙龍堡主回頭道:
  “老夫也未必把他們放在眼里。”
  “阿彌陀佛!”少林明鏡大師年逾八旬,修養功深,雖然真气盡散,仍是毫不動气,口誦佛號,緩緩的道:
  “堡主要想雄霸武林,不憑本身真實武學,卻仗閻王藤暗施手腳,老衲等固然失去武功,也不能使天下英雄,聞風景從。”
  雙龍堡主哈哈大笑道:
  “老禪師說得有理,試想今日在場之人,已是當世一流高手,此刻老夫只要一聲令下,把你們悉數就戮,江湖上還有誰敢不從?哈哈,老夫兩年之前,早向江湖同道:
  “鄭重宣布‘和雙龍堡為敵者死’,諸位算是自食其果而已!”
  就在他們說話之時,那陸婉儿悄悄從怀中掏出一顆藥丸,一下塞到公孫燕手中,低低聲道:
  “公孫師姐,你快吞下去。”
  公孫燕低頭一瞧,只見婉儿塞給自己的是一顆紫色藥丸,不禁朝婉儿點點頭笑道:
  “是紫雪丹?”
  婉儿道:
  “是我跟娘討來,原是給你畢大哥療傷的,一直放在我身邊,現在還是用上了,你快服下去吧。”
  公孫燕瞧了鐵拐婆婆一眼,暗想:今日之局只有自己和婉儿、玲儿三人,還不知能否抵擋得住?如果自己把這粒紫雪丹讓給了婆婆,只怕更是白饒。
  心中想著,也就不好多說,迅速納入口中。
  她這一舉動,卻依然瞞不過雙堡主,只見他目光斜瞥,微笑道。
  “女娃儿,除了仙丹,只怕天下還無藥可解閻王藤的。”
  婉儿雙腮一鼓,气道:
  “你管不著!”
  雙龍堡主此刻躊躇滿志,那會把她們這兩個小女孩,放在眼里,是以也并不理會,霍然轉身,吩咐道:“六杰何在?”
  雙龍六杰轟應一聲,步代整齊的走下三步,躬身道:
  “師傅有何吩咐?”
  雙龍堡主抬手道:
  “你們就恭送這些武林前輩上路吧!”
  “住口!”坐在較為下首一席的一掌震乾坤歐陽洛虎然起立,大喝一聲道:
  “閻怕修,這個毋須你爪牙費心,在場之人不是一代宗師,也是一派一幫之主,生死之事,想來還不致看得甚重,但一生浮名,倒不容任何人羞辱,形勢既已如此,兄弟之意,貧得大可自己了斷……”
  他果然不愧身為三湘七澤總瓢把子,說來甚是豪壯!
  雙龍堡主大笑道:
  “歐陽老哥說得固然有理,只是諸位武功已失,要想自己結束生命,又談何容易?不信,你試試一掌震乾坤的掌力,能否震得碎自己天靈?哈哈,不如由老夫門下代勞,也省得你們一番气力。”
  說到這里,袍袖一揮,雙龍六杰如狼似虎的跨步上前,朝群豪奔去!
  倏地一聲長笑,划空而來,但見一條高大人影,快如閃電,凌空瀉落!
  雙龍六杰被這聲長笑駭得一怔,足下也不期略為一停!
  這當真說時遲,那時快,那人身形才落,雙龍六杰忽然同時“呃”了一聲,往后栽倒!
  眾人舉目瞧去,只見廳前已多了一個身材高大,長發飛揚,面露獰笑,雙手箕張的道人!
  “茅山毒指來了!”場中群豪心頭暗暗叫著!
  茅山毒指已咕咕怪笑道:
  “閻伯修你用‘散花針’殺了我通天觀三十六名道士,山人殺你六個門下,不算多吧?”
  雙龍堡主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目光凌厲,喝道:
  “伏景清,在劫難逃,你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話聲未落,又有兩道人影,倏然飛墮,那是一個玉面朱唇,身穿藍衫,腰佩古劍的少年,和一個面貌娟秀的青衣少女!
  婉儿一眼瞧到藍衫少年,慌忙推了公孫燕一把,叫道:
  “啊,珠儿師姐,畢大哥來啦!”
  這兩人,正是赶上茅山通天觀去的畢玉麟和段珠儿,他們和茅山毒指同來,到達雙龍堡,茅山毒指一腔怒火,再也忍耐不住,就搶先飛來,珠儿輕功較差,是以落后了一步。
  段珠儿才一落地,不禁尖哼道:
  “雙龍堡主,你真了不起,我和畢大哥,不是也送上門來了嗎?”
  雙龍堡主瞧到畢玉麟也同時赶到,不由神色一怔,接著含笑道:
  “小兄弟來得好快,令堂正在后院,快先去見過令堂,這里之事,和小兄弟無關。”
  他故意提起畢母,正是暗示爾母尚在雙龍堡,你還是少管是非的好。
  畢玉麟還沒開口,珠儿搶著哼道:
  “畢大哥的父親,囚在那里?哼,你認為巧施連環計,畢大哥,伏老前輩和我師傅都會上你的當?”她想到雙龍堡主假冒師傅的散花針,不禁柳眉挑動,心頭怒發,倏地跨前一步,接著說道:
  “你這惡賊,居然敢假冒我師傅的散花針害人,姑娘就要你嘗嘗陰山神針的味道!”
  說時遲,那時快,左手倏舉,掌心露出一個黑黝黝的鐵筒,奇快無比,朝雙龍堡主胸前送去!
  畢玉麟瞧她舉起五殃針筒,不由心頭大惊,他固自己還要向雙龍堡主問間父親下落,這就叫道:
  “珠儿不可……”
  他話才說到一半,只听“崩”的一聲,一大蓬細如牛毛的寒鐵飛針,閃爍生光,閃電打進雙龍堡主前胸!
  “五殃神針”,號稱陰山之寶,乃是無堅不摧的万年寒鐵所制,威力之強,亦為江湖上所有暗器最霸道的一种。
  雙龍堡主居然不躲不閃,坦然直受!
  不!只見他身子一抖,一大蓬七十二支“五殃針”悉數墮落地上!雙龍堡主雕目一抬,嘿然冷笑道:
  “小女娃,‘五殃神針’豈能傷得老夫?”
  珠儿平日把“五殃神針”當作護身至寶,此時明明看到一大蓬飛針悉數打中雙龍堡主前胸,但被他輕輕一抖,悉數震落,一時只當他護身功夫厲害,不禁惊駭得朝后連退了兩步!只听一個冷峭尖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珠儿不必害怕,陰山‘五殃神針’,無堅不穿,這老賊身上穿著的,可能是你們段家的‘紫鮫衫’!”
  大家抬目瞧去,只見又有一行人,從大門口筆直走了進來!
  當前一個,是頭梳宮髻,身穿淡青衣裙的女子,一張艷光照人的粉臉,隱隱透著一股寒气!在場之人,全都認識,她,正是名列“三山”的陰山散花仙子殷如玉!緊隨在殷仙子身后的是一個年約十七八歲,容色嬌麗的少女,那是棄邪歸正,從黃鐘別府逃出來的吟香,她如今已拜在殷仙子門下,是以隨侍師傅而來。
  殷仙子師徒身后,還跟著四人,那是“武威世家”的段大娘、段三姑和段成德、段成業。
  珠儿瞧到師傅和娘同來,心中大喜,急忙迎了過去接連叫道:
  “師傅,娘,啊!三姑、四叔、五叔都來了!”
  茅山毒指朝殷仙子稽首道:
  “仙子果然是信人,如期赶到!
  散花仙子殷如玉冷冷一笑,道:
  “伏道長是否還怀疑淬毒‘散花針’出自陰山派之手?”
  茅山毒指哈哈大笑道:
  “山人要是怀疑仙子,也不會奉邀仙子到北山來了。”
  那段三姑手上握著一支沉重鐵拐,三腳兩步,跨到雙龍堡主面前,臉上隱泛怒容,厲聲道:“你身上穿的,果然是咱們段家的‘紫鮫衫’?那么咱們二哥呢?是不是被你害了?”
  她口中的二哥,當然是指霹靂劍客段成弼。
  畢玉麟听得恍然大悟,自己父親當年和大師伯相約比劍,一去不返,十三年來,兩人同時失蹤。
  如果大師伯身上的“紫鮫衫”真在雙龍堡主手,那么就證明大師伯霹靂劍客和自己父親同是被雙龍堡主劫持無疑。
  想到這里,兩道眼神,緊盯著雙龍堡主,心頭感到無比激動。
  雙龍堡主目中神色,微微一變,并不直接回答,只是朝段大娘抱抱拳道:
  “老夫和你們段家庄,并無過節可言,四位且請到堡中后院奉茶,待老夫把此間料理完了,再作詳談如何?”
  他這一抱拳,無意之間,露出右手,拇指宛如刀削,只剩下了四個指頭。
  段大娘瞧得心頭猛然一震,因為二叔段成弼,幼時練武,不慎被刀削落大拇指,以致右手無法使劍,后來拜在括蒼异叟宗皓門下就是左手使劍,反使“括蒼劍法”,使人無法防范,贏得霹靂劍客美號。
  段大娘再證以殷仙子之言,“五殃神針”無堅不穿,只有身穿“紫鮫衫”的人,可以無損。
  那么眼前這為害武林的大魔頭雙龍堡主,難道就是自己的二叔?想到這里,不禁心頭一陣顫抖,沖口問道:
  “你……你就是二……叔?”
  要知那時候的人,倫常觀念,看得极重,家庭中有“長嫂為母”之言,雙龍堡主九爪神龍閻伯修雖是野心极大,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被段大娘這么一同,一時不禁全身一震,眼中金光,忽然收斂,立時拱手道:
  “大嫂既知小弟身份,就快請到后堂稍坐。”
  段三姑睜大眼睛,惊喜的道:
  “你真是二哥?”雙龍堡主不再回答,猛地身子丁轉,伸手又從臉上揭下一張人皮臉罩,雙目金大光熾,朝四周回顧一圈,縱聲大笑道:
  “武林之中,諸位几時听見過有九爪神龍閻伯修其人:但霹靂劍客段成弼,諸位想必還并不陌生?哈哈,老夫何人,你們該明白了吧?”
  這一變化,不僅与會群豪,全都大感到意外,誰也沒想到雙龍堡主,會是失蹤多年的霹靂劍客段成弼!
  就是連身為雙龍堡副堡主的獨眼烏龍佟天祿,也絲毫不知底蘊,站在邊上,眼怔怔瞧著堡主一變再變,感到目瞪口呆!
  段成弼鷹鼻隼眼,雙顴瘦削,兩道眼神,金光如電,臉上似笑非笑,生相极是陰沉!
  畢玉麟眼看雙龍堡主閻伯修,就是自己大師伯段成弼,只覺得背脊骨一陣發麻,急急問道:“你既是我大師伯,那么家父呢?”
  他說話之時,心頭激動,連聲音都有點顫抖!
  段成弼目光陰沉,口中故意意味深長地咭咭兩聲怪笑,陰惻惻說道:
  “不錯,你父就在堡中!”
  畢玉麟听說父親果在堡中,心神稍定,劍眉揚動,切齒怒道:
  “你不念同門之誼,果然把家父囚禁雙龍堡,此刻把家父放出來,万事甘休。”
  段成弼陰笑道:
  “小娃儿,老夫就是瞧在同門份上,才优待了他十二年……”他說到這里,突然住口!
  畢玉麟听他言有未盡,而且底下的話,大有十二年之后,就不再优待之意,心中又急又怒,一手摸著屠龍劍柄喝道:
  “后來呢?”
  段成弼冷冷的道:
  “后來你已親眼目睹,他自震銀針而死……”
  畢玉麟只覺頭上“轟”的一聲!天哪,原來那位傳自己天門派道統,又不肯承認自己是他徒儿的老人,就是自己父親!
  他回想當日情形,自己父親所以不肯明說,敢情是怕雙龍堡主對自己下手,因此教了自己一套言語,把雙龍堡主引上朝真洞,也明知雙龍堡主取到那冊假的“洞元記內篇”,就會把自己推入石室,就讓自己在里面修習武功,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木然站著,心頭悲憤已极,眼中忍不住熱淚滿眶,沿頰而下,驀地劍眉一豎,大喝一聲,道:
  “惡賊,你害死我父親,我和你拼了!”
  “錚”屠龍劍寒光吞吐,掣電出鞘!段成弼身形不動,冷哼道:
  “站住,爾父自震銀針而死,与老夫何干,老夫厚殮隆葬,也對得起他了,死者已矣,難道你忘了爾母親也在雙龍堡么?”畢玉麟机伶伶打了一個寒噤,豎握屠龍劍,盡管心頭激動,但果然被他一語懾住,驀地,有人嬌喝一聲道:
  “畢大哥,由我來對付老賊”你快去救伯母!”喝聲未落,“錚”的一聲,從右邊席上,飛起一條嬌小青影,匹練如虹,凌空飛落,喝道:
  “老賊,血債血還,你拿命來吧!”
  刷刷刷,一片劍光,閃電朝段成弼刺到!
  段成弼沒想到這青衣少女,就是坐在丐幫鐵拐婆婆身邊,方才自己瞧她服藥丸之人,她居然真會解去“閻王藤毒”,心頭一凜,赶緊雙袖一揮,身子向后退出半步,一面陰聲笑道:
  “小丫頭,你是擒龍手公孫忌的女儿?”
  原來這青衣少女正是公孫燕,她手腕連洒,一柄銀光燦爛的長劍,云騰霞蔚,變幻莫惻。
  段成弼几乎被她劍勢所逼,一連后退了兩步,心中大感駭异,大喝一聲道:
  “丫頭找死!”
  雙臂一抖,左臂突然色轉青紫,右臂卻灰白如粉,伸屈之間,罡風電漩,朝公孫燕劍光中投去!
  畢玉麟瞧得大駭,急忙叫道:
  “公孫妹子小心,這是‘雙龍玄功’!”
  喝聲未落,只見又有兩條嬌小人影,朝段成弼扑到!
  那是婉儿,玲儿兩人,婉儿叫道:
  “不要緊,我們不怕他雙龍玄功,畢大哥,你快去吧!”
  畢玉麟心急母親安危,聞言就朝后院走去!珠儿跟著過去,道:
  “畢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公孫燕展開紫府門絕學“紫云劍法”,漫天劍花,流動如云,”加上婉儿,玲儿兩柄短劍,同時發動,聲勢更是惊人,三條人影,一片劍云,把段成弼圍在中間,不透一絲空隙!
  散花仙子瞧著這三個小女孩的劍法,神奇無比,竟是自己從沒看過,也不禁大感惊奇回頭一瞧,瞥見天毒子公羊鋒左手緩緩朝革囊中伸去,心中一動,那還容他出手,屈指輕彈,几樓寒風,無聲無息閃電打中他雙臂,身形同時飛落,冷笑道:
  “公羊鋒,今日是你的死期了吧?”
  天毒子瞎去的雙目,已經全大夫換好,此時驟覺雙肩一麻,兩手登時若廢,再看散花仙子殺气騰騰的飛近,心知要糟,正待向后躍遲,那知腿彎上又是一麻,身子不由己的往地上倒去!
  散花仙子回頭吩咐道:
  “吟香,你去搜搜看,淬毒散花針,可是他仿制的?”
  吟香答應一聲,俯下身去,從他革囊中,取出一大把淬毒飛針,連忙送到師傅面前道:“師傅,果然是這老賊假冒的。”
  “殷仙子接過一瞧,冷哼道:
  “公羊鋒,你還有何說?”
  纖手一揮,一大蓬淬毒飛針,悉數打入公羊鋒前胸,這位擅于用毒的天毒子,終于無聲無息的死在他自己練制的毒針之下。
  茅山毒指一見殷仙子業已出手,也裂嘴大笑一聲,朝獨眼烏龍佟天祿逼去,口中喝道:
  “姓佟的,你身為雙龍堡副堡主,對茅山通天觀門下,全遭毒手,你也該分擔點吧?”
  佟天祿眼看以堡主的武功,居然被三個女孩子的劍光層層圈住,絲毫占不到便宜,心頭方感惊奇”天毒子公羊鋒又無聲無息地喪在殷仙子手下,茅山毒指又朝自己逼來,當下不待對方出手,雙掌驟發,朝茅山毒指撞去。
  “哈哈!”
  茅山毒指大笑聲中,身形一偏,雙手揚處,十道尖風,宛如十柄利劍,銳嘯划空,飛射而出!
  佟天祿懾于對方“毒指”之名,不敢硬接,右手斜拍一掌,身子同時向斜橫移。
  要知這座敞廳,雖然寬闊,但兩旁擺許多席位,并未撤去,中間又有公孫燕等三人,圍著段成弼激戰!
  他這一移動,恰好閃近右側一張席位,身子還沒站穩,突見身前不遠霍地站起一個身穿大紅繡金裙襖,頭上滿戴珠翠的婦人,揚手打出一團粉紅煙霧。
  九花夫人服下“閻王藤毒”,武功雖失,但她的迷魂藥粉,依然十分霸道,佟天祿要待躲閃,已是不及,眼前一昏,茅山毒指的十道指風,已打上后心,口中慘叫一聲,扑地倒下。
  段成弼自負武功絕世,沒想到會被三個小女娃儿困住,前后左右,盡是一片云騰霧蔚的耀眼劍光,心頭不禁大怒,厲笑一聲,雙手開闔之間,震退婉儿,玲儿,身子突然凌空躍起,一招“神龍出岫”,雙爪揮舞,朝公孫燕當頭擊落!
  這一招聲勢之猛,整座敞廳,全都感到風聲颯然!
  但就在此時,他突覺四肢一麻,同時“脊心穴”上,也好像被人點了一下,真气驟泄,一個高大身子,“砰”的一聲,跌落地上。
  只見他才一跌到地上,又猛地一躍而起,須發戟張,雙目盡赤,厲聲喝道:“什么人暗算老夫?”
  茅山毒指咭咭笑道:“陰山四針,茅山一指!”
  段成弼大吼一聲:“老夫……哇!”
  張口噴出一口黑血,身子不禁晃了一晃,公孫燕一見有隙可乘,那肯放過,嬌喝一聲:“惡賊看劍!”銀虹電閃,段成弼一顆人頭,應手落地,公孫燕仰天哭道:
  “爹,不孝女儿,今天總算手刃大仇了!”恰在此時,畢玉麟、珠儿同時從屏后走出,畢母宗氏也由蘇令嬌挽扶著緩緩出來,一眼瞧到段成弼倒臥血泊之中,不禁黯然道:
  “大師兄,你這是何苦?”
  公孫燕收起寶劍,試試淚,迎了過去,叫了聲“伯母”。
  畢玉麟忙道:“娘,她就是孩儿結義妹子公孫燕,去年在雙龍堡石室,見過爹一面。”
  宗氏連連點頭道:“公孫姑娘,老身听玉麟說過,三個月前,他身負重傷,多虧你照顧呢!”
  敞廳上,巨憨伏誅,人心大快,只有投附雙龍堡的丐幫長老斷眉丐漆如皋,不知何時已悄悄溜走。
  与會群豪,身中“閻王藤毒”,真气消散,武功全失,已和平常人一樣,此毒雖然無藥可解,但除了失去武功,并無大害。
  這些人中,原有不少是黑道魔頭,失去武功,也未嘗不是好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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