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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步步陷阱


  陸長榮朝下面六席的人拱拱手道:“諸位快請坐下來用飯吧!”
  阮傳棟道:“陸老弟昨天赶來就好,鏢局是昨天复業的,場面熱鬧极了,裴盟主和江南几個門派的掌門人都到了。”
  陸長榮道:“小侄還是十天前就听到消息,先前還不敢相信,還是几個鏢局的朋友告訴小侄的,說請柬上還有小侄的名字,連當了總鏢頭,自己都不知道。”
  阮伯年呵呵笑道:“回來了就好,你是你師傅的大弟子,也跟隨你師傅多年,鏢局里的事,你要多負點責。”
  陸長榮道:“老爺子說得是。”
  飯后,阮伯年上了年紀的人,午后照例要小睡一會。
  陸長榮剛回來,要了解鏢局的情況,把林仲達,楚玉祥叫到總鏢頭休息室去,要听听兩人的意見。
  三人剛一落坐,一名趟子手就沏了三盞茶送上。
  陸長榮道:“二位師弟,怎么想到把鏢局复業的?你們可知道鏢局复業之后,有許多困難,都會接踵而來?”
  他一開口,就不贊成鏢局复業。
  林仲達被大師兄問得臉上一紅,嚎懦的道:“小弟因楚師弟學藝回來,立志要替師父、師母复仇,商量的結果,只有鏢局复業,對方才會找上門來……”
  “學藝回來?”
  陸長萊目光轉向楚玉祥,問道:“楚師弟從哪里學藝回來,你是另投名師了?”
  望著楚玉祥的目光,极為嚴厲,頗有責怪之意。
  楚玉祥看他一回來,就擺出大師兄的架子,一再出言責問,心中不覺大為不快,聞言說道:“小弟從小由義父、義母扶養長大,但義父并沒叫小弟入東海門,也沒傳小弟東海門的武學,當時曾說小弟已后另有遇合,義父母遇難那天,小弟重傷昏死,幸蒙師父路過相救,帶回東海一處小島,傳了小弟几手劍法,小弟是拜了師,但不是另投名師。”
  陸長榮當然听得出楚師弟的口气,不覺笑了笑道:“楚師弟,愚兄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次听到江湖上的傳說,你在裴家庄三掌惊退厲山雙凶,大家把你說得武功如何高強,愚兄听了也替你高興,不過半年工夫,小師弟武功精進得如此神速,可喜可賀,只不知師弟的師父是什么人?”
  楚玉祥道:“小弟曾問過他老人家,師父不肯說,所以小弟也不知道師父的名號了。”
  陸長榮目中神采飛閃,他自然不相信徒弟會不知道師父的名號,只當楚玉祥不肯說,點點頭,說道:“你們立志要替師父報仇,這自然沒有不對,但鏢局不复業,我們可以暗中尋訪,敵人雖在暗處,但我們也在晴中,是以暗對暗,一旦查到了敵人,那就是敵明我暗,如有一家鏢局開著,豈不是敵暗我明,處于挨打地位,這就是愚兄當日毅然決定鏢局暫行歇業的道理,你們不明愚兄這番心意,竟然逞一時之能,又把鏢局复業,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林仲達道,“因為在鏢局沒有复業之前,我們和江南分令已經成了敵對之勢,總有一天,會放手一搏的,那么有一個鏢局,就有了一個中心,咱們也可以把人手集合在一起了。”
  陸長榮道:“二師弟既然有這么想法,也未嘗不可,只是僅憑咱們現在這點人手,就能和人家抗衡嗎?”
  林仲達道:“楚師弟有裴盟主和太湖幫敖湖主的支持,以我們現在的實力,對付江南分令應該已經夠了。”
  陸長宁目中神采閃動,問道:“我們現在有多少實力?”
  林仲達道:“鏢局的總鏢頭是大師兄、副總鏢頭是小弟和楚師弟、總管事杜永、鏢頭有金和尚何尚、麻面張飛向傳忠,另外還有四位鏢頭是趙雷、錢電、孫風、李云,這四名是太湖敖湖主身邊的八名衛士中人,因鏢局人手不足,敖湖主借給楚師弟的,另外是四十名趟子手,他們都是老人,由孫風、李云二人負責訓練,這是鏢局中的大概情形……”
  陸長榮口中唔了一聲。
  林仲達接著又道:“至于助拳的人,阮老爺子已把鷹爪門的實力,都移到鎮江來了,老爺子在這里坐鎮,另外丁盛是太湖幫的總堂主,還有裴盟主的一子一女,裴允文、裴畹蘭,還有一位是楚師弟的義弟東方英,還有……”
  陸長榮目光一注,問道:“還有什么?”
  林仲達壓低聲音道:“東花園精舍中,還住著兩位老前輩,也是給咱們助拳來的。”
  陸長榮問道:“那是什么人?”
  林仲達低低的道:“厲山兩位老前輩。”
  陸長榮似乎怔得一怔,口中噢了一聲,說道:“好吧,既然有這許多人助拳,愚兄是白耽心了。”
  林仲達听大師兄口气緩和下來,暗暗吁了口气,說道:“大師兄這是同意了。”
  陸長榮哼道:“鏢局門已經開了,難道我不同意,就再關起來不成?愚兄耽心的是敵晴我明,不容易應付,目下咱們已有足夠的人手,實力增強了,還怕什么人來?”
  說到這里,朝楚玉祥問道:“當日師父、師母慘遭毒手,師弟和小師妹同時失蹤,如今師弟回來了,你可知小師妹的下落嗎?”
  楚玉祥道:“不知道,當時小弟傷勢极重,是師父把小弟救走的,小師妹沒和小弟在一起。”
  陸長榮問道:“你從師經過,說出來給我听听。”
  楚玉祥不好隱瞞,只得把拜師經過,大概說了一遍。
  陸長榮道:“師弟在短短的半年之間,拜了兩個師父,愚兄真有點弄不懂,武功一道,貴在精專,學得多,沒下苦功,怎么練得成?”
  林仲達在旁道:“大師兄還不知道呢,楚師弟一身所學,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在裴家、在太湖,都曾大顯身手,不然怎么會交得上裴盟主、敖湖主這樣兩位前輩?”
  陸長榮道:“楚師弟在裴家堡三掌惊退厲山雙凶,盛傳江湖,愚兄已經听人說過,在太湖有什么事,愚兄倒并未听說過。”
  林仲達不待楚玉祥開口,就搶著把楚玉祥回到鎮江,替自己療傷說起,一直說到在太湖幫協助丁盛、鏟平亂事為止。
  這一席話,直听得陸長榮目芒連閃,不住的點頭,含笑道:“這就難怪裴盟主和敖湖主曾全力支持咱們了,楚師弟,你年紀不大,能有如此成就,真是難得。”
  只見總管事杜永匆忙走入,叫了聲:“總鏢頭,二位副總鏢頭……”
  陸長榮道:“你有什么事?”
  杜永垂手道:“回總鏢頭,外面有一個漢子要來投保……”
  林仲達道:“你不會回了他,說咱們鏢局目前不接鏢,請他到別家去不就結了?”
  杜永道:“小的說了,但那漢子說,他這鏢很重要,他听說咱們東海鏢局牌子老,昨天重新复業,連江南盟主裴老爺子都親自來了,可見咱們鏢局在江湖上一定大有面子,所以非請咱們給他保不可,他還說那有鏢局開了門,那有不做生意的?所以他說,他要見見總鏢頭……”
  林仲達攢攢眉道:“你不會說咱們鏢局只是提前复業,目前鏢局人手不夠,還要過几天,才接生意?”
  杜永道:“回副總鏢頭,小的看他來路不大對,所以才請他稍坐,進來報告的。”
  林仲達問道:“你看他哪里不對?”
  杜永道:“因為他來投保的那只錦盒,和早上興隆客棧伙計送來的錦盒,看來一模一樣……”
  林仲達目光一注,急急問道:“他人在哪里?”
  杜永道:“就在廳上。”
  陸長榮問道:“早晨也有人來投保了么?”
  林仲達道:“不是,早晨有一個自稱城南興隆客棧伙計的人,送來一只錦盒,后來打開錦盒,里面竟是陸老爺子門下卞長根的一顆頭……”
  陸長榮目芒閃動,說道:“會有這等事,二師弟咱們出去看看。”
  他朝杜永揮了揮手,杜永立即走在前面,陸長榮、林仲達、楚玉祥三人也隨后走出。
  廳上果然坐著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他身邊茶几上,放著一盞茶。
  中間八仙桌上,果然有一只四方錦盒,用花布包袱著,只是四角依然露在外面,林仲裁達目光一注,便已看出包袱中的錦盒,無論大小以及盒外棱裝的錦緞,都和早晨興隆客格伙計送來的那一只,完全一樣,這就和楚玉祥互望了一眼。
  杜永走到廳上,朝那漢子含笑道:“何爺,敝局總鏢頭出來了。”
  那姓何慌忙站起身來。
  陸長榮抱抱拳道:“在下陸長榮,不知何爺有什么見教?”
  姓柯的漢子連忙抱拳道:“陸總鏢頭,在下久仰得很。”
  陸長榮一抬手道:“貴客請坐,兄弟還沒請教貴姓大名?”
  兩人落坐之后,姓何的漢子道:“在下何全發。”
  陸長榮道:“原來是何掌柜,方才兄弟听敝局杜管事說。何掌柜是來投保的,不知是什么東西?”
  何金發伸手一指桌上包袱,說道:“就是這只錦盒。”
  陸長榮目光瞥過包袱中錦盒,隨即朝站在門口的林仲達投來。這一眼是暗中詢問二師弟,這只錦盒和早晨興隆客枚伙計送來的是不是一樣?
  林仲達當然懂得大師兄的心意,暗暗朝他點了點頭。
  陸長榮一手摸著下巴,沉吟道:“不瞞何掌柜的說,敝局雖是昨天開的門,只是鏢頭和趟子手,人手尚嫌不足,本來是要過几天等人手夠了才做生意,但你何掌柜是敝局复業第一個上門的主顧,好在東西不大,敝局總不好把生意往外推,只是兄弟想知道這錦盒放的是什么東西?何掌柜要敝局送往何處?才好議個价錢?”
  何金發道:“總鏢頭說得是,這只錦盒,原是一個朋友寄存在在下之處,里面好像是貴重的首飾,最近他捎個信來,女儿下個月要出嫁,叫在下托人給他送去,在下因錦盒中存放的既是飾物,不好隨便找人送去,万一失落了,在下就無法交代,所以要來麻煩貴局……”
  陸長榮道:“令友住在哪里?”
  何金發道:“敝友姓竹、住在蕪湖竹絲港竹家村。”
  陸長榮道:“何掌柜的意思,就是要敝局把它送到竹家村了?”
  何金發道:“是的,敝友在信上說,運費等錦盒運到之后,由他支付,在下想請教總鏢頭,不知保費多少?在下可以先付半數。”
  陸長榮微微一笑道:“保費是要看了盒中東西,才能開价,這是鏢行的規矩,照价抽取二分。”
  何金發為難的道:“總鏢頭的意思,還要打開來看么?”
  陸長榮點頭道:“不錯,這是咱們鏢行的規矩,凡是托保之物,必須件件點交,敝局才能出字据給你,那就請何掌柜打開盒子,兄弟才能估個价,如有失落,敝局方可照价賠償。”
  何金發道:“這個……敝友寄存之時,也沒有打開過……”
  陸長榮道:“方才兄弟說過,這是鏢行的規矩,何掌柜若是不肯打開來,敝局就無法接受何掌柜的委托了。”
  何金發似乎舉棋不定。
  站在門口的林仲達、楚玉祥听得心頭不禁暗暗著急,兩只錦盒,完全一樣,已可證明此人顯系賊党一路,他不肯打開,大師兄說出不能接受他的委托,他就可以提起包袱走了。
  何金發只遲疑了下,終于點頭道:“好吧,總鏢頭既然說非打開來不可,這是鏢行的規矩,在下看來只好遵辦了。”
  說著,站起身,解開包袍,里面是一只四方的錦盒。
  這回林仲達、楚玉祥都看清楚了,和早晨貯放人頭的錦盒,果然一模一樣,只是這只錦盒上多了一個小小銅鎖。
  何金發從身邊取出一個鑰匙,打開銅鎖,然后掀開了盒蓋,說道、“總鏢頭請點仔細了。”
  錦盒之中,貯放的果然是貴重飾物、珠花、串練、手鐲、指環等,珠光寶气,不下二十几件之多,折含時价當在万兩左右。
  陸長榮要杜永開列了一張清單,簽了收押,然后又一一放入錦盒之中,由何金發鎖上了鎖。
  何金發從怀中取出一張一百兩銀子的庄票,隨同鑰匙,和送交地點及收件入的姓名,一起交到陸長榮手中,說道:“一切拜托總鏢頭,不知貴局几時可以送去?”
  陸長榮道:“敝局既然接下來了,三天之內,就可動身。”
  何金發道:“那么在下不知什么時候來听回信?”
  陸長榮道:“此去蕪湖,并不算遠,何掌柜半個月之后來取回條好了。”
  何金發拱拱道:“如此多謝總鏢頭了,在下告辭。”說完,舉步往外行去。
  林仲達朝杜永低低說了几句。杜永點點頭,急忙往外行去。
  楚玉祥道:“大師兄,方才小弟心里很急。”
  陸長榮含笑道:“為什么?”
  楚玉祥道:“大師兄說:他不肯打開來,咱們就不能接受,万一他提起包袱走了呢?”
  陸長榮笑道:“咱們開的是鏢局,他不肯打開來,咱們總不能強人所難,硬要他打開來不可,他如果提起包袱走了,那就證明他作賊心虛,咱們不會派人跟蹤他嗎?”
  林仲達道:“小弟已要杜永派人去跟蹤他了。”
  陸長榮問道:“這錦盒真和早晨送來的一樣嗎?”
  林仲達道:“簡直一模一樣。”
  陸長榮笑道:“但他錦盒中裝的并不是人頭。”
  林仲達道:“所以小弟覺得奇怪。”
  陸長榮笑道:“這种錦盒很普通,到處都可以買到,二師弟就是多疑。”
  林仲達道:“小弟雖然說不出他那里不對,但總覺得這兩只錦盒未免太巧合了,事情不無可疑。”
  陸長榮交代杜永將錦盒收放到帳房里去。
  現在已快是上燈時分,鷹爪門七個門人,始終沒有消息。杜永派出去的趟子手卻回來了。
  杜永把他叫到帳房里,問道:“你盯著他去了什么地方?”
  趟子手道:“回總管事,這姓何的出了咱們鏢局,就在几條街上兜著圈子,小的怕被他溜了,一直跟在他后面……”
  杜永道:“有沒有被他發覺?”
  趟子手道:“沒有,小的就是沒有總管事交代,這點門檻也是有的,盯一個人,那能讓他發現?”
  杜永問道:“最后你在哪里看他落腳?”
  趟子手道:“南城興隆客棧。”
  杜永听得一怔,說道:“會是興隆客棧。”一面揮揮手道:“沒你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第二進膳廳已經開飯了。上首一桌阮老爺子、阮傳棟、丁盛、裴允文和陸長榮、林仲達、楚玉祥等已圍著坐下,只有兩位姑娘英無雙、裴畹蘭還沒有來。
  大家正在談論著剛才有人投保錦盒之事。
  杜永匆匆走入,一直走到林仲達身邊,低低的道:“回副總鏢頭,徐德生已經回來了,那點子就住在南城興隆客棧里。”
  林仲達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大概是踩盤來的了。”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趟子手急步走入朝林仲達、楚玉祥兩人道:“二位副總鏢頭,東方鏢頭和藍鏢頭逮來了一個人。”
  林仲達問道:“他們逮來了什么人?”
  那趟子手道:“小的听說是一名奸細。”
  裴允文站起身道:“他們兩個真是胡鬧,林兄,咱們快出去看看。”
  話還沒有說完,只見英無雙、裴畹蘭兩人押著一個小販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裴畹蘭還在叱喝著:“還不走得快些,大爺肚子已經餓啦!”
  英無雙接著道:“你一路上走的要死不活的,以為你同党看到了會來救你,現在到了咱們鏢局里,你敢有半點倔強,大爺就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兩人一路嚷著已經穿行天井,進入膳廳。
  裴允文朝他妹子說道:“你們怎么把人弄到鏢局里來了,咱們又不是官府,怎么可以隨便逮人?”
  裴畹蘭哼道:“你不知道這廝多可惡,一路尾隨著咱們,不是賊党,他盯我們干么?”
  英無雙道:“其實是他自己不好,我們故意在大街上兜了一個圈子,他還緊跟著不放,藍兄回過頭去,問他誰叫他盯我們的,他還發橫呢,說什么大街上人人可走,又不是我們買下來的?藍兄說:你喜歡跟,就跟我們回鏢局去,一下點了他三處穴道,其中一處點了猛咳不已,他才連連告饒,藍兄要他走在前面,到了鏢局,才給他解了穴道。”
  阮伯年洪笑一聲道:“二位小兄弟做得對,遇上江南分令的人,不逮他回來,難道當面就輕易放過了不成,來、來,你們且坐下來,先填飽肚子,再慢慢的問他不遲。”一面揮揮手道:“杜管事,先把他押下去。”
  杜永要兩名趟子手把那小販押了下去。
  大家就各自落坐,席問談論的話題,當然是兩件事,一是投保的那只錦盒、二是逮住的這個人。
  丁盛笑道:“阮老爺子門下有七個人下至今落不明,咱們正愁找不到主子,現在他們自己送來了兩條線索,豈不正好,這兩件事,并起來還是只有一件,但咱們仍可分作兩件來辦。”
  林仲達道:“丁大哥想必已經有了腹案?”
  陸長榮笑道:“丁兄是太湖的總堂主,江湖上的事,見多識廣,這還用說,咱們听丁兄安排就是了。”
  丁盛道:“總鏢頭好說,第一、那何金發落腳在興隆客棧,咱們今晚就到興隆客棧去踩踩盤,看他有何舉動,和些什么樣的人來往,他如果夜間出來,就盯住他,第二、咱們這里是鏢局,東方兄弟、藍兄弟二位隨便把人逮來了,這可不大方便,待回可由林老弟以副總鏢頭的身份,去問問他,順便不妨告訴他咱們鏢局今天收到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正在暗中偵查,他如果不想吃官司的話,就該老老實實的說,如果他真要沒有嫌疑,就把他放了。”
  裴畹蘭搶著道:“丁大哥,這人明明是賊人一党,怎可輕易放他?”
  英無雙也正要開口!
  裴允文道:“丁兄還有下文沒說出來呢,你們別打岔。”
  丁盛朝英無雙、裴畹蘭笑了笑道:“我方才說了,咱們是鏢局,他不肯說,又能把他怎么樣?嚴刑逼供?放了他,讓他給咱們帶路不好嗎?”
  陸長榮笑道:“丁兄果然高明,咱們就這樣辦。”
  英無雙道:“丁大哥,這兩件差使,我和藍兄(裴畹蘭)總要分一件吧?”
  丁盛笑道:“你們兩個逮來了一個奸細,已經立了頭功,晚上這兩件事,沒有你們的事了。”
  裴畹蘭道:“丁大哥,這人是咱們逮來的,當然還是咱們盯他了。”
  “不!”丁盛道:“你們兩個,人家已經認得是咱們鏢局的人了,盯他的人,可不能讓他認出來,必要時,還可以再把他逮住,那時就要用上點手法,不怕他不說,所以你們兩個就不能去了。”
  裴畹蘭道:“那你要派誰去呢?”
  丁盛笑道:“你們如果覺得閒著沒事做,倒也不妨去活動活動手腳……”
  英無雙喜道:“丁大哥,你要我們做什么事?”
  丁盛道:“方才我不是說有兩件事嗎?現在咱們不妨來分配一下人手,總鑲頭、林老弟,這里認識的人多,當然不能出去,阮兄、裴老弟,也留在這里,因為今天有人來投保了,這當然是對方的陰謀,雖然保的東西數目并不大,但万一丟了,鏢局招牌豈不砸了,所以鏢局中也該有留守的人。”
  阮傳棟笑道:“丁兄不讓咱們去,還說了一番大道理出來。”
  阮伯年道:“丁老弟說的确是經驗之談,你們年輕人只知去湊熱鬧,丟了錦盒,東海鏢局剛复業,這招牌如何砸得起?”
  丁盛又說道:“現在先說到興隆客棧去踩盤,可由趙雷先去,由我和楚兄弟、東方兄弟、藍兄弟四人隨后接應。林兄弟釋放了那個小販之后,由孫風跟著他,李云跟在孫風后面去打接應就夠了。”
  他說出來了,大家自表同意。飯后,丁盛悄悄的囑咐了趙雷几句,趙雷立即起身,回房換過衣衫,先行走了。
  裴畹蘭問道:“丁大哥,咱們什么時候走呢?”
  丁盛笑道:“還早著呢,夜行人那有這么早就出動的?”
  卻說林仲達一個人來至后進,跨進一間幽暗的屋中,兩名趟子手坐在長板凳上,看守著那個小販的模樣的人。
  林仲達道:“你們出去好了。”
  兩名趟子手依言退出。
  林仲達點起了油盞,伸手替他拍開被制的穴道。
  那小販目光一動,看到暗沉沉的屋中,只有林仲達和他兩人,不覺暗暗吃惊,一面說道:“你們這里是東海鏢局,不是什么衙門,你們無緣無故把我擄來,究竟想做什么?”
  林仲達看他嘴上說得很硬,臉上卻已流露出怯意來,不覺朝他微微一笑道:“在下想問你几句話。”
  小販道:“你們私設刑堂,想嚴刑逼供嗎?”
  林仲達笑道:“這里像設了刑堂嗎?”
  小販道:“那你想問什么?”林仲達說道:“在下林仲達,是這里的副總鏢頭,今天早晨,咱們收到一個錦盒,里面裝的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小販道:“我是做小生意的,人頭和我有什么關系?”
  林中達臉色沉了下來,說道:“咱們正在偵查之中,你跟蹤咱們偵查的人,朋友自然有很大的嫌疑,你如果不肯實話實說,咱們只有把你送官究辦,你是不是小販,有沒有嫌疑,自有官府會問你的。”
  小販吃了一惊,口气立時軟了下來,說道:“林副總鏢頭,小人一生從沒見過官府,小人只是做小生意的,你副總鏢頭不認識小人,小人經常在你綢布店門口做生意,所以認識副總鏢頭,小人只是從東門來,跟在二位鏢頭后面,二位鏢頭回過身來,就說小人跟蹤他們,真的是冤枉的……”
  林仲達道:“你說的是真話?”
  小販道:“副總鏢頭若是不信,可以去間你們綢布庄里阿福,還有許師傅,他們都認得小人。”
  林仲達听他這一說,不覺點點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販道:“小人余大中。”
  林仲達道:“你怎不早說,好?我相信你,你可以去了。”
  小販連連拱手道:“多謝副總鏢頭,小人走了。”林仲達道:“慢點。”一面朝站在門口的一名趟子手吩咐道:“領他從后門出去。”
  那趟子手答應一聲,說道:“你隨我來。”
  小販又朝林仲達謝了几句,才跟著那趟子手朝后門走去。
  小販离開東海鏢局,就像离開了牢籠,腳下加緊,一路疾走,但他走得并不快,只是和普通毫無武功的人一樣。這樣穿過兩條橫街,忽然朝小巷中閃了進去。
  他在閃進小巷之時,當然也迅速的朝身后打量了一眼,身后并沒有人跟蹤,心中暗暗感到奇怪,東海鏢局居然會沒人盯著自己下來。于是他就低頭疾走,忽然腳下一停,目光朝左右一掃,一下閃進一家后門。
  那是一家當舖的后門,他穿過院子,揚長從前門出去。
  現在他放心了,就算東海鏢局有人跟蹤,也被他甩脫了。
  他從這家當舖走出之時,早已從身上脫下那件髒兮兮的小販服裝,身上穿的變成半新不舊的大褂,手中還拿著脫下來的一團衣服,反正你是從當舖大門走出去的,手中拿著衣服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方才是小販模樣,還彎著腰,好像見人陪笑打躬似的,一副猥瑣,如今他腰干挺直了,衣衫也不一樣了,雖然面貌沒有改變,人卻換了一個樣子,就算有跟蹤,也會舍他而去。(跟蹤在后面的人,注意的當然是被跟蹤的体型和衣衫,現在都改變了)
  于是他施施然走出大街上,轉了一圈,現在他已可确定后面真的沒人跟蹤,這回他腳下突然加快,一路往南飛奔,不大工夫,就奔近城腳,划手作勢,躍登城牆,迅即回頭看去,身后當然沒人。
  他臉上微露冷笑,再一划手,飛落城外,就放腿急掠,一路奔行而去。
  奉命跟蹤他的孫風,一身輕功,在江湖上可以說是一流的,雖說你小販只是一個三流角色,就算你身手再高,他跟在你后頭,你也休想看得到。
  因此,從小販折入小巷,再從當舖前門走出,孫風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現在小販出了南城,孫風自然也跟了下去。
  一會工夫,少說也奔行了二十來里,前面小販忽然舍了大路,掠入一片松林。
  江湖上原有“遇林莫入”的成語,意思是敵人閃入樹林,縱然沒有厲害埋伏,但他可以隱身暗處,出手愉襲。孫風藝高膽大,自然不會把區區一個小販放在眼里,身形一晃,跟著掠入。
  松林并不密,林間還有一條小路穿林而入。孫風堪堪跟入松林,突然前面有人低喝一聲道:“什么人?”
  孫風反應何等快速,聲音入耳,人已提气長身,悄無聲息的躍上附近一顆松樹。
  只听前面的小販已經開口了:“合字,鎮三。”
  這自然是他們的口號了,孫風凝目看去,松林間果然有四個暗崗,各自隱伏在樹后,要不是對方開口一真還不易發現。
  正待縱身掠起,突听身后響起一聲輕微的颯然風聲,他以輕功出名,耳目自然十分敏稅,不待對方欺近,已經閃開數尺,迅疾回過身去。
  那人身法极快,孫風堪堪閃開,他已相繼掠到,口中低喝一聲:“孫兄,是我。”
  孫風方自一怔,只覺對方聲音听來极熟,還沒听出這人是誰?
  那人已經壓低聲音說道:“李兄遭人偷襲,傷得不輕,孫兄快隨兄弟來。”話聲出口入人已翩然往林外掠去。
  孫風听得暗暗一惊,李云是跟隨自己身后來的,最多和自己保持十丈距离,何以自己會沒听到他和人動手的聲音,再說自己四人,武功都是在伯仲之間,以李云的身手,也不可能一招之間就傷在人家手下。
  但這人已經匆匆返身出林,說的話又不能使人不信,因為李云和自己兩人跟蹤小販,只有鏢局中人才知道。
  他心念轉動之際,人已跟著回出松林,只見那人已掠出去數丈之外,也就跟著掠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后奔出一箭來路,那人果然站停下來,孫風也跟著掠到,這一對面,自然看清楚了,這人正是東海鏢局總鏢頭陸長榮。
  他沒待孫風開口,就伸手一指路旁臥地的人,說道:“兄弟是怕對方可能另有陰謀,赶來支援二位的,不想剛追到這里,就發現李兄中人暗算,臥地不起,似乎傷得不輕,才要孫兄赶快回來……”
  孫風目光一注,躺臥在地上的不是李云,還是誰來?心頭不由一惊,只要看他卷伏不動,分明傷勢极重,急忙走上一步,蹲下身去,口中叫道:“李兄,你……”
  話聲未榮落,陸長榮也跨上一步,到了身邊,一掌朝孫風背后拍落。
  孫風為人机警,陡覺背后寒風襲体,蹲著的人立即就地一個打滾,滾出去四五尺遠,避開了一擊。陸長榮一掌落空,口中發出一聲陰笑,沒待孫風站起,一個箭步,舉手又是一掌追擊過來。
  孫風是什么人,他身子滾出,早就料到陸長榮會趁勢追擊,沒待對方追到,左手揚處打出三點暗器,身子又隨著滾出去數尺,右手再揚,又打出五支袖箭,人已一躍而起,從身邊取出一柄鐵骨摺扇。
  陸長榮沒想到孫風人還沒有躍起,就會抖手打出暗器來,他欺過來的人,來勢何等快速,三點寒星几乎一閃而至,等他發覺,已是不及,急忙揮手一掌,拍出一記掌風,把三點暗器一齊震飛出去。
  這一耽擱,孫風五支細箭又迎面射到。陸長榮一身武功也极為了得,只見從他身前閃起一片劍光,又把五支袖箭一齊擊落。
  但他沒想到孫風以暗器、輕功,列名敖湖主身邊衛士,他的暗器手法,豈會如此簡單?
  先前發出三點寒星,只是在措手不及之際打出的。
  但他第二次滾出去,已經有了准備,打出五支袖箭,只須一按机簧之勞,沒有什么手法可言,但他右手這一揚,卻打出了兩支問心釘,因為他人還未站起,這兩支問心釘就是貼地射出,等到了陸長榮身后雙肩,五支袖箭正面射去,只不過是引他注意前面而已。
  陸長榮揮手發劍,上身自然要向右側,打到他左肩的一支擦衣而過,但打到右肩的這一支卻打個正著。
  陸長榮堪堪擊落五支袖箭,陡覺右肩一麻,肩頭就有麻本之感,心中大吃一惊,眼看孫風已經從地上一躍而起,那敢戀戰,雙足一頓,飛身疾掠,朝松林中投去。
  孫風不知李云是死是活,傷勢如何,自然不能舍了李云追去,當下回身走到李云身邊,俯身看去,李云雙目緊閉,气若游絲,總算還沒有死,一時也無暇多看,立即雙手抄起,一路施展輕功,好赶回鏢局施救。

  這時初更已過。南城興隆客棧門首還點著一盞風燈。
  客棧門前的風燈,一晚都不熄的。
  客棧的兩扇大門,雖然已經掩上了一扇,另一扇當然也是撤夜不關的。
  但客棧里的客人,都守著兩句老話: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這時初更已過,大家當然早已入了睡鄉。
  只有后進左廂房,燈雖已熄,人卻沒睡,一個人站在黝黑的房間里,臨近窗下,不時的朝窗外張望,花格子窗上,早已戳了一個小孔,這小孔正面對著小天井右首一個房間——右廂房。
  這人正是趙雷,他在晚餐之后,換了一身長衫,也戴上了一張面具,投宿到興隆客棧來的。
  他是一個精細的人,這一陣工夫,他已把住在興隆客棧的十几個客人,姓名、行業都摸清楚了。
  向東海鏢局投保一只錦盒的何金發,倒不是假名字,一問伙計就知道,他就是住在后進的右首廂房之中。据店伙說,他是金陵一家糧行的掌柜,到鎮江來,經常落腳在興隆客棧的,也是興隆客棧的老主顧。
  那就沒有可怀疑的了,金陵的糧行掌柜,和蕪湖的糧商自然有往來,他托鏢局把一盒實首飾送去蕪湖,那也沒錯。
  趙雷是踩盤來的,但住在興隆客棧的客人,几乎沒有一個岔眼的人。那么只有一個可能,對方早晨送去的錦盒,是故意說南城興隆客棧的,主要是轉移東海鏢局的目標。
  但巧也巧在這里,何金發投保的錦盒,竟會和早晨送去的一只一模一樣,而他又住在興隆客棧,如果說這是巧合,誰都不會相信。
  就算早晨那錦盒也是何金發送去的,那么下午他又拿一只相同的錦盒到鏢局去投保,這又為了什么呢?他怕人家不知道,不去追查,才要自露身份?
  這种种都是說不通的事,如果人頭真是他送去的,他怎么還會有恃無恐的住在客棧里不走,
  趙雷當然是老江湖,但經他仔細的思索了一會,把老江湖也給弄糊涂了。
  他和何金發,兩個房間,只隔著一個小天井,他這許時間、一直站在窗下,隔窗相望,暗中監視著對方的行動。
  何金發一直沒露面,很可能他已泰然進入夢境。
  趙雷又湊著眼睛對面望了一下,時間應該初更已過,這是丁總堂主和自己約好的時間了。他只是負責監視何金發來的,有什么行動,當然不敢擅自主張,要丁盛來決定。
  于是他直起身,悄悄走近后窗,打開窗戶、嗖的穿窗而出,雙臂一划,悄無聲息的躍登屋面,再一點足,越過一重屋脊,才飄落地面,這里也是興隆客棧的后面,靠近街梢,過去是一片菜畦,右邊還有一顆几人合抱的大樹。
  他剛剛掠過,突听耳邊響起丁盛傳音入密的聲音:“你快上來。”
  趙雷騰身飛起,躍上樹干,丁盛、楚玉祥、裴畹蘭、英無雙都在樹上。
  丁盛悄問道,“姓何的還住在客店里么?”
  趙雷點點頭,把自己探听到的都說了一遍。
  丁盛攢攢眉道:“這么說興隆客店沒有什么可疑的人了?”
  趙雷道:“屬下認為此人有無可疑,目前還很難說。”
  丁盛點點頭道:“那么你還是回客店去,不宜打草惊蛇,再看他一天,有些什么人和他來往,或者他去過什么地方,都要特別注意。”
  趙雷道:“屬下省得。”話聲一落,正待飛身落地!
  楚玉祥口中噓了一聲,低聲道:“趙兄且慢,客店屋上出現了一個夜行人!”
  大家經他一說,不約而同的凝目看去,楚玉祥說得沒錯,興隆客棧屋上果然正有一條黑影越過屋脊,飄落地面,他走的路線,和趙雷一樣。
  趙雷輕哼一聲道:“看來他是跟蹤屬下來的了。”
  丁盛道:“你們且莫作聲,他就是朝這里來的。”
  楚玉祥口中輕咦道:“會是何金發!”
  他目光敏銳,那人相距還在十數丈外,已可看清何金發的面貌了。
  英無雙悄聲道:“咱們要不要去把他拿下了?”
  丁盛道:“他過來了,你們不可出聲,更不可輕舉妄動。”
  那人在這兩句話的工夫,已經掠近樹下,現在大家都可以看清他的面貌了,不是下午去東海鏢局投保錦盒的何金發,還有誰來?他目光左右環顧,看看沒人,腳下突然加快,一路奔行而去。
  丁盛低笑道:“看來咱們不虛此行!”
  裴畹蘭道:“丁大哥,現在可以去攔住他了。”
  丁盛笑道:“攔住他有什么用?他替我們帶路不好嗎?”
  英無雙催道:“那就快走了。”
  丁盛道:“不用急,諒他也跑不出我們的眼底去,我們也不能一窩蜂的追下去,此人看來十分狡猾,人多了跟在他后面,容易被他發覺,趙兄,你先跟下去。”
  趙雷答應一聲,立即飄身落地,遠遠的綴了下去。
  裴畹蘭問道:“我們呢?”
  丁盛笑道:“我先下去,跟蹤趙雷,你們三個只要跟住我就好了,不過要离開得遠一點。”
  話聲一落,人已隨著飛出大樹,像一縷輕煙,往北首飛去。
  英無雙道:“大哥,現在該我們了。”
  楚玉祥道:“好,你們跟我來。”
  三人飄落地面,眼看丁盛一條入影已經掠出十數丈外,也就遠遠跟了下去。
  裴畹蘭道:“這人不知到那里去的,今晚咱們最好逮住他們几個,也給阮老爺子出口气。”
  英無雙道:“他到這時候才出來,可見行動十分隱秘,說不定是到江南分令去的了。”
  裴畹蘭道:“那么咱們正好把他們分令挑了。”
  楚玉祥笑道:“你們好大的口气!”
  裴畹蘭回頭笑道:“有你楚大哥在一起,還怕挑不了區區一個分令?”
  前后五人這一路疾奔,不消片刻,已經到了北門城牆,最前面的何金發好像根本不知道后面有人跟蹤,他一路奔行,連頭也沒回一下,其實就算他回過頭來,跟蹤他的趙雷,江湖經驗何等丰富,豈會給他看到?
  現在,到了城腳,問金發依然沒有回頭,雙腳一頓,一個人拔身而起,一下扑上城牆,再一頓足,就往城外躍落。
  趙雷跟著飛身頁上,躍落平地。眼看何金發依然一路低頭關奔,從未回頭看過一下,心中不禁暗暗生疑,心想:“此人一身武功,看去不弱,他從興隆客棧起出,要在初更以后,分明行動极為隱秘,江湖上人,應該處處提防,不可能一路奔行,始終不朝后面看上一眼,這一情形,豈不大悸常情?莫非他有意把自己等人引到這里來的?”
  他雖然起疑,但有總堂主和楚大俠等人跟在后面,料想縱有埋伏,又何懼之有?
  這一陣工夫,又快奔行了二十來里,前面的何金發忽然舍了大路,朝左側一片松林閃了進去。
  不,他一低頭,就像被獵人追逐的野獸,雙足一蹬,頭前身后,飛快的朝林中竄入。
  趙雷心中暗暗冷笑,同樣雙足輕點,銜尾追入,但就在這一瞬之間,比他先一步竄入林來的何金發,業已走得不見蹤影!
  趙雷心頭不期一緊,自己奉命盯人來的,這還是跟隨楚大俠到鎮江來的第一件差事,竟會把人盯丟了,豈不丟人,
  心念一動,立即一吸真气,身形如電,朝林中追入。就在此時,驀地疾風颯然,有人從身后拍來一掌,勁風嘶嘯,出手一掌就十分凌厲。
  趙雷是何許人?他進入松林,早就功凝百穴,耳听八方,豈會中你偷襲,身子一個輕旋,口中大喝一聲,順掌隨著轉身之際,已經迎劈出去。
  他這聲大喝,正是知會后面的人,林中有伏。
  雙方這一記快逾雷奔,但听蓬然一聲,勁風四卷,兩個人居然半斤八兩,毫無遜色,各自被震得上身晃動,后退了一步!
  趙雷是太湖八衛之首,口中又是一聲大笑,身形一晃,一退即發,凌空飛扑過去,人還未到,雙手已在腰間取出雙銅,宛如雙龍戲水,猛攻過去。這一招當真有如雷轟電劈,快速絕倫!
  那人大吃一惊,急急往后躍退。趙雷一招出手,豈肯讓你緩過手來,乘勢追擊,雙銅像狂風驟雨般疾卷而出。
  那人被逼得在林中連連躲閃,才嗆的一聲掣出長劍,奮起迎擊,一支長劍劍光亂閃,劍勢開闔,敵住了雙鑭的攻勢。
  跟在趙雷身后的丁盛,堪堪扑到林前,就听到趙雷的一聲大喝,自然是林中有伏,急忙朝身后打了一個手勢,首先沖入林去。
  他身形剛一扑入,陡听有人冷笑一聲,一條黑影唆的朝左掠去。
  丁盛大喝道:“冤崽子,丁某前面,用不著誘敵。”
  跟著黑影追去。
  兩條人影穿林深入,約莫有一箭之遙,前面黑影忽然轉過身子,站停下來。
  丁盛追去的人也立即站住,目光一注,只見那人身穿一襲青衫,腰佩紅穗長劍,但頭臉卻蒙著黑布,只露出兩個眼孔,目光炯炯朝自己投來,冷森的道:“你是太湖過江龍丁盛?”
  丁盛大笑道:“不錯,丁某行不改姓,坐不更名,正是丁盛,閣下呢?你自己說吧,這般見不得人?連頭臉都要用黑布包起來?”
  蒙面青衣人冷聲道:“咱們要找的是東海鏢局,和太湖幫無關,丁朋友似乎用不著淌這場渾水,依在下相勸,丁朋友立即回轉太湖,免傷雙方和气。”
  丁盛大笑道:“閣下要丁某退出這場是非,總該亮亮你的身份,閣下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咱們有什么和气可言?”
  蒙面青衣人嘿然道:“丁朋友這么說,咱們就沒有好說的了。”
  丁盛道:“閣下不肯取下蒙面黑布,咱們本來就沒有什么好說的。”
  蒙面青衣人冷然道:“丁朋友可知和咱們作對的后果嗎?”
  丁盛目射精芒,大笑道:“閣下是江南分令的人?咱們作對也不是今晚開始的了,來來,丁某這就伸量伸量和你們作對的后果!”
  話聲出口,鏘的一聲掣出劍來。
  蒙面青衣冷笑一聲,翻腕抽劍。
  就在此時,丁盛陡听身后一陣刷刷輕響,不用回頭,就可听出有三個人一齊朝自己圍來,這就側退半步,目光一動,就發現果然有三個人品字形欺到身后。
  林中光線幽暗,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但他們手中扑刀閃著藍芒,分明淬過劇毒。不覺仰天大笑一聲道:“原來你們想倚多為胜,丁某就以手中長劍,會會你們這些江南分令的么魔小鬼。”
  話聲出口,人已一扑而上,手中長劍呼的一聲,一道匹練,疾快無倫朝蒙面青衣人劈去。
  這一劍劍光如輪,勢道勁急,蒙面青衣人不敢和他硬接,身形一下飄飛開去。
  那三個使扑刀的漢子一見丁盛出手,也立即揮刀扑攻過來。自己硬打硬砸的,因此這一劍劍勢雖盛,其實只是一記虛招,他的主要對象還是身后使刀漢子,劍勢未盡,突然一聲大喝,身形飛旋,帶轉劍勢,劍光猛地朝三人回掃過去。
  三個人揮刀扑來,驟見他劍使“橫掃三軍”,攔腰掃到,一時收刀不及,各自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丁盛大笑道,“原來江南分令,都是些酒囊飯袋,連敢接丁某一劍的人都沒有。”
  他對敵經驗老到,蒙面青衣人飄飛開去。自己才向三個使刀漢子掃出去的,那么在自己掃出這一劍的時候,也正該是蒙面青衣人發劍的時候了。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蒙面青衣人果然疾欺而上,抖腕發劍朝他刺來。
  丁盛故作不見,直等他刺出的長劍,快要接近,他朝三個使刀漢子是往右掃去的,現在手腕突然又向左回掃過去。
  他這一下拿捏得极准,長劍一來一去,快若閃電,等到蒙面青衣人劍勢點到,他長劍也正好回掃到身前,兩支長劍乍然撞在一起,只听一聲鏘然劍嗚,飛起一串火花,丁盛屹立不動,蒙面青衣人卻被震退了一步。
  但青衣人剛被震退,三個使扑刀的同時嗆喝一聲,又揮刀攻上。
  先前丁盛還以為蒙面青衣人功力必然高過三個使刀的,因此對三人并沒十分注意,這回三人一扑而上,卷起三道凌厲刀風,雖是各攻各的,招式也各不相同,但他們身法步法,竟似互相配合,一刀出手,第二、第三刀接連攻來。
  蒙面青衣人也一退即上,揮劍加入。
  剎那之間,一片刀光劍影,圍著丁盛涌起。丁盛也奮起神威,一支長劍大開大闔,力敵四人,毫不稍讓。
  在他們附近一二丈內,粗如儿臂松樹,紛紛被划過的刀光劍芒削斷,枝干紛飛,殺得天昏地暗,敵我難分。
  楚玉祥、英無雙、裴畹蘭三人跟在丁盛后面,掠入松林,丁盛已被蒙面青衣人引開,是以入林之初,并沒有人襲擊。
  裴畹蘭側耳一听,伸手拉了一下英無雙的衣角,悄聲道:“我們兩人一路,去找几個賊人,活動活動手腳。”
  英無雙道:“對,這片林中多來上几個賊人才好。”
  兩位姑娘話聲甫出,突听有人發出陰森的笑聲,說道:“咱們已在這里恭候多時,你們不用走了。”
  聲音十分低沉,但他話聲一落,樹林間忽然閃出二個人影。
  楚玉祥走在前面,心頭暗暗一惊,他們已經和自己立身之處相距不過兩丈,自己竟會一無所覺,凝目看去,這兩人都是一身青衫,頭面蒙著黑布,只有兩個眼孔閃著炯炯神光,并肩站在前面。
  楚玉祥听到趙雷的喝聲,是在松林深處的左首,接著又響起丁盛的笑聲,卻在松林的右首,心中不禁一動,忖道:“趙雷和丁大哥,分別被他們引開,如今又有兩個蒙面人攔住去路,分明是早就設好了埋伏,把自己几人引來的了!”
  心念轉動,陡地劍眉一豎,喝道:“你們大概是江南分令的人了,只可惜你們只有兩個人,還攔不住我楚某。”
  英無雙搶著道:“大哥,這兩個人用不著你出手了。”
  裴畹蘭道:“對,大哥,你別出手,瞧我和英兄弟去把他們打發了。”
  兩人隨著話聲,嗆嗆劍鳴,兩條人影已經一左一右疾掠出去,劍先人后,轎聲喝道:“小賊亮劍呀!”
  劍光已分向兩人奔去。
  那兩個蒙面青衣人動作极快,英無雙,裴畹蘭雙雙欺近,左首一個冷笑一聲:“原來是兩個丫頭片子!”
  兩人同時抬手抽劍,發劍迎擊。
  英無雙怒聲道:“你才是丫頭片子,臭小子!”
  她口中說得像連珠一般,沒待對方攻到,身形飄飛,刷刷兩劍,疾划出去。
  左首蒙面人剛發了一招,本是和她搶攻的劍招,出手也并不算慢,但不知怎的,良己堪堪遞出,對方又是兩劍急刺過來,他簡直連還手的時間都沒有,急忙吸气后躍。
  英無雙最近已把大哥教她的十二式劍法都練熟了,一劍出手,劍勢連翩,宛如靈蛇亂閃,那蒙面青衣人一連被逼得后退了四五步。
  英無雙腳下忽然一停,冷冷的哼了一聲道:“你老是后退作甚?像你這樣的膿包,也算是埋伏了,本公子……”
  她話還沒有說完,突覺身后疾風一颯,從兩棵大樹后面,閃出三條人影,一聲不作,掄刀就砍。
  對面蒙面人也在此時大喝一聲,長劍掄動,欺身直上,揮劍攻來。
  原來他連連后退,是因為大樹后面還伏著三個幫手。
  英無雙身形一晃,避開三人的襲擊,冷笑道:“你們再多來几個,本公子也不在乎。”
  你別小看了蒙面青衣人,他劍勢展開,長劍忽刺忽劈,招式极為詭异,那三個使刀漢于兩柄扑刀,閃著藍芒,卷起冷厲刀風,攻勢凌厲猛烈,即使是一流刀手,也不過如此。
  以四人圍攻一個,自然凶厲万分,但他們遇上的對手,卻是英無雙,使出來的劍法,又是綠袍神君的十三式,威力之強;非同小可,任你們一劍三刀攻勢如何凶猛,她皓腕揮動,劍光連閃,居然以一敵四,還使得揮洒自如,越打越有精神,連左手“九陰神功”都不敢使出來,怕一下擊傷了對方,自己就沒人好動手了。
  裴畹蘭向右掠出,揮劍攻向右首蒙面人,劍勢乍發,就被對方揮出的一劍攔住,響起“當”的一聲金鐵交鳴,蒙面人突然倒飛出去一丈來遠。
  裴姑娘只當自己出手一劍,就把人家擊退,口中一聲嬌叱:“你還往哪里走?”
  縱身飛扑過去,人還未到,抖手發劍,一片錯落劍花,迎面像扇面般展開。
  蒙面人冷笑一聲:“小丫頭,你是找死!”
  他退后一丈正是早就預先走好的動手之處,四周松樹,業已砍去,足有一二丈見方,這回不再退讓,隨聲發劍,劍勢像長虹乍現,直向裴姑娘一片錯落劍花劈來。
  在這同時,裴畹蘭身后,也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三個手持扑刀的漢子,品字形圍了上去。
  江南分令果然在這片松林中調集了不少人手,好像早就知道楚玉祥等一行有五個人,也早就分配好了人手和場地一般!
  楚玉祥因兩位妹子搶著出手,自己只好站停下來,那知雙方甫一接触,對方兩人就連連后退,他們在松林之間,果然埋伏了人手,這一瞬間,就從英無雙、裴畹蘭二人身后閃出六個使刀的漢子來。
  他知道英無雙練成“九陰神功”,又學會了綠袍師父十三式劍法,敵人再厲害,也傷不了她,但裴畹蘭可不同,自己雖沒看到過她武功如何,但以一敵四,可以想得到絕非對方的敵手。
  心中想著,就朗笑道:“江南分令當真都是無恥之徒,倚多為胜,算得了什么?”
  正待飛身赶去,陡听一聲陰森的冷笑,傳入耳中,一道人影,挾著一道凌厲勁風,奇快無比的朝自己當頭扑落!
  只要听此人笑聲低沉而陰,但人耳鏗鏘,顯然是一個勁敵,這人,也正是剛才發話之人!
  楚玉祥心急裴畹蘭不是對方敵手,万一有個失閃,自己如何對得起裴老爺子?他連扑下來的人影還沒看清,右手業已閃電朝上拍出一掌,人也吸气長身,朝裴畹蘭身后虹射而去。
  但听“砰”然一聲,兩股勁气交擊,發出悶雷似的暴響,扑落的那人,等到飛身落地,楚玉祥早就飛掠出去。
  這落到地上的人,竟是一個骨瘦如柴,臉色焦黃,咀上留站兩撇花白胡子的老者,他几乎不敢相信楚玉祥在自己扑落之時,只揮手拍出一掌,掌勢出手,人已飛走。他掌勁居然還會在原地,硬接了自己一掌。(一般情形,人已飛走了,拍出的掌力也自然消失)一時雙目金芒飛閃,沉嘿道:“小子好快的身法!”
  裴畹蘭身后出現的三個持刀漢子正好品字形圍了上去,三柄扑刀掄處,三道刀光閃起幽晴的藍芒,朝裴畹蘭身后和左右兩側攻出。
  突然間在裴畹蘭身邊多出了一條人影,人影手上忽然揚起一道雪亮的寒光,但听接連三聲“嗒”“嗒”“嗒”輕響,三個漢子手上的淬毒扑刀立即為之一輕,原來已被人家齊中削斷。
  這一眨眼之間,就起了這大的變化,當真是令人目不暇接,三個使刀的連人家影子都沒看清,手中扑刀已被削斷,總算他們武功不弱,立即上身一仰,往后暴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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