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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寂寂空山惊曙色


  瘦小老人搖頭道:“這個老朽也只是推想而已,到時候見了百愚上人,自會知道,只是以小兄弟的為人,不該呆在這魔窟之中。”
  “魔窟?”
  趙南珩惊奇道:“老人家,你說這里是魔窟?”
  “唔!”瘦小老人從鼻孔里唔了一聲,又道:“你還不知道這里的老庄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老魔頭,唉,這也難怪,小兄弟初出江湖,自然不曾听人說過,其實老朽也昨晚才知道的。”
  趙南流几乎不相信自己見過一面,面貌和藹的老庄主,會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禁好奇的道:“老人家,你說老庄主是殺人不眨眼的老魔頭,他到底是誰?”
  瘦小老人搖搖頭道:“你不知他的底細,還可相安無事,倘若知道他的來歷,只怕你連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趙南珩將信將疑,忽然心中一動,問道:“老人家,你江湖上的事,一定知道得很多,小可心里有一疑問,不知你肯不肯見告?”
  瘦小老人道:“你說!”
  趙南珩道:“你老想必听人說過‘羅髻開,峨嵋閉’這兩句話,究作何解?”
  瘦小老人目注趙南珩,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口中噢道:“不錯,峨嵋既已封山,難怪你卻仍在江湖走動,原來小兄弟自稱峨嵋門下,實非峨嵋弟子,小兄弟在江湖上,以后還是少說峨嵋的好。”
  趙南珩被他說得臉上一紅,問道:“那是為了什么?”
  瘦小老人瞧了他一眼,慨然道:“老朽一生無求于人,也從不輕易受人滴水之惠,不想垂暮之年,還要小兄弟庇護……”
  趙南珩張口欲言。
  瘦小老人插手制止,接造:“小兄弟既然以此相詢,老朽自該知無不言,只是此事關系著峨嵋一派聲譽,大覺大師沒對小兄弟說起,可見他不令你知道此事,就是要你置身事外。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不知底細,到處可行,知道得多了,就寸步難行,老朽方才說的,實為小兄弟好。峨嵋封山之后,就不該再有峨嵋派的弟子,在江湖走動,這個道理,小兄弟應該明白。”
  趙南珩見地拐彎抹角,說了半天,還是不肯直說,心中未免感到失望。暗想:從他的口气,可以听出峨嵋封山,其中果然大有文章,而且也似乎并非出于峨嵋本意,難道會是受到別人的脅迫?
  對了,“羅髻開,峨嵋閉”,峨嵋之閉,就是因為羅髻開的緣故,只不知道“羅髻”又是何等樣人?
  自己非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不可,何況自己去年离開伏虎寺之日,早已立下決心,一定要做峨嵋弟子。
  自己從懂事以來,也從未將既經決定的事,再加更改的。
  瘦小老人瞧他臉上似感失望,然而又流露出堅毅之色,不由微微一笑,從怀中摸出兩頁舊紙,鄭重遞到趙南珩手上,道:“老朽待傷勢好轉,即須离此他去,這是老朽自幼抄錄的指法,雖是殘缺不全,但經老朽數十年苦研心得,增補了不少,舉以奉贈,只要不遇上一等一的高手,也足可傲視江湖,好了,你下去吧!”
  趙南珩手上接過兩頁舊紙,抬頭道:“老人家厚賜……”
  瘦小老人搖手道:“小兄弟不必多說,快去睡吧,老朽說話過多,急需運功調息。”
  趙南珩問道:“老人家,你的名號如何稱呼?”
  瘦小老人笑道:“老朽多年不用姓名,此次實為好奇所誤,不說也罷。”
  說罷,揮了揮手,就閣上眼睛,運起功來。
  趙南珩知他不肯多說,也只得作罷,當下把兩頁指法,納入怀中,悄悄退下,回到床上運了會功,也自就寢。
           *****
  這是一個陰霾的早晨,勁急東風,帶著絲絲寒意。
  天上陰云密布,雖然天色已經亮了一會,但四外及檬漾的還是和黎明時光差不多!
  趙南珩一覺醒轉,朝窗外望望天色,心頭不期“咚”的一跳,暗叫糟糕,自己怎會睡迷糊了。
  此刻怕不快要辰時?再不赶緊掃地,稍時准會被駱大叔斥責。一時哪還來得及洗臉,取過掃帚,三腳兩步跨出了柴房,逕向前廳奔去。
  從柴房到前廳,還有很長一段路,他順著麻石甬道,跨進腰門,大廳上還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敢情駱大叔還沒起來,連其他的下人們,也一個不見。
  佟家庄家規頗嚴,各人有各人的事,他來了五天,平日早晨,也是這般情形;不過,平時是自己起來得早,今天,快辰時了,難道大家都會晏起?
  心中想著,不覺閃起一絲疑念!但繼而一想,天色昏暗得有如黎明,當然會使人發生錯覺,認為還沒亮透,春眠不覺曉,自己不是也起來得遲了嗎?
  他匆匆把大廳前面的一片天井,打掃清洁,開了二門,一直掃到大門。
  如今只要再開出門去,掃完庄前的一大塊草坪,早晨的工作,就算完畢。他直起腰脊,輕輕吐了口气,放下掃帚,拔開巨木橫閂。
  兩扇黑漆鋼針大門,發出隆隆輕響,和獸嚼鋼環的叮當晃動,大門開處,一陣陰寒冷風,迎面吹到!
  趙南珩不自覺的拉拉衣領,拿起掃把,走出大門,才垮下一級石階,目光瞥過,驀地大吃一惊,口中也同時惊噫出聲!
  原來就在靠近左首石獅子兩側,竟然一邊一個,直挺挺躺著兩人!
  一眼望去,這兩人身軀都极為彪壯,身穿黑色密排緊扣衣靠,面貌陌生,顯然不是庄上的人。
  趙南珩皺皺眉頭,丟下掃帚,走近兩人身前,俯首一瞧,找不出什么傷痕,但已气絕多時。看他們臉上還流露出緊張神色,生似堪堪走近庄前,就突然死去,連背上單刀,都沒有掣出。
  昏暗的天空,隱隱動著春雷!
  地上躺著兩具直挺挺的尸体,給原已极為冷僻的租徠山下,更加上几分使人惊栗的寒意。
  這兩個是什么人?怎會死在這里?
  趙南珩心中打著問號,直起身子,不禁向四周瞧去。
  當他目光接触到左側一片松林,忽然發現林中似有人影,一時無暇多想,縱身向林前掠去!
  他目光原是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那個人影,身子掠進,只見那人原來隱在一株大樹后面。一手扶著樹身,仰首上視,對趙南珩的奔近,似乎絲毫不覺。
  趙南珩腳下一緩,凝目瞧去,那是一個身穿黑衫的老人,腰間插著一支旱煙管,左手五指如鉤,扶在樹身之上,手指竟然深陷木中,一臉惊怒的瞧著數步外一棵高大松樹之上,他也死了,只是左手深陷樹身,沒有倒下來而已!
  趙南珩瞧得心頭又是一凜,暗想:敢情這老者在死前一刻,瞧到一件既惊又怒之事,而且就在他惊怒交并之時,猝然死去的。
  他死狀也和石獅子前面兩個壯漢一樣,全身上下,一無傷痕。
  當下走近几步,目光順著老者仰望之處瞧去,只覺那棵高大松樹,枝葉茂密,并無絲毫异樣!
  心中方自奇怪,瞥見松樹底下,也有一個青年,兩腳朝天,屁股落地,摔在那里,一動不動。
  從他這一姿勢,可以想到正是從樹上跌下來的!
  由此推斷,那個黑衫老者不是青年人的父親,就是師傅,他眼看青年人從樹上跌下而死,臉上才會有那种惊怒神色。
  那么這几個人,都是被人殺害的?
  這又是什么手法所傷,竟會出手如電,傷人俄頃?
  趙南珩膽子再大,此刻也不禁毛骨悚然,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暗想:這四個人死在庄前,只怕老庄主,駱大叔都還不曾知道,自己得赶快去報告才好!
  心念疾轉,正待轉身退出林去,就在這一瞬之間,忽見庄右一片樹林中,忽然走出兩個人來!
  趙南珩身子往后一縮,藉著樹身掩蔽,舉目瞧去。
  前面一個是中等身材,約有四旬左右的中年漢子,看去為人忠厚,稍后一個只是二十出頭的青年,生得甚是英俊。
  這兩人全是一身勁裝,背插長劍,邊走邊說,正朝庄前走來!
  只見前面那個中年人沉思著道:“少林十戒大師,會在林中坐化,實是不可思議之事。”
  后面青年人卻以怀疑的口吻道:“費師兄,你看十戒大師會不會是被人殺害的?”
  那被叫做費師兄的中年人搖搖頭道:“不可能,少林寺以十字排行的大師,如今已只有八位,武功之高,在少林寺已屬一流高手,哪會被人殺害?何況全身上下,看不出絲毫傷痕……?
  趙南行听得心頭“咚”的一跳,他在少林寺寄住一年,自然知道十戒大師是八位十字輩中武功最高,人緣最好的一位,他也會無緣無故死在這里?
  心念轉動之際,那兩人業已走近庄前!
  前面那個叫費師兄的,敢情一下瞧到石獅前面兩具尸体,口中不禁惊噫一聲,回頭叫道:“虞師弟快來!”
  說話聲中,身形掠動,倏然落到石獅前面,蹲下身去。
  后面那個青年跟蹤掠到,惊奇的道:“費師兄,這兩人是誰?”
  費師兄臉色凝重,目光停在兩具尸体之上,隨口道:“燕南雙杰!”
  虞師弟失惊道:“燕南雙杰?費師兄,他們就是形意門的魯氏兄弟?”
  費師兄點點頭道:“奇怪,怎會絲毫瞧不出傷痕?”
  他說話之中略一猶豫,伸手撕開右邊一個的衣襟,忽然惊道:“這是什么掌傷?”
  趙南珩隱身樹后,相隔過遠,看不到尸体上的傷痕,但從地惊詫的聲音听來,想非尋常手法所傷。
  只听那虞師弟急急問道:“費師兄,是不是赤砂掌?”
  費師兄搖頭道:“赤砂掌雖是陰毒功夫,但擊中人身,哪會有紫紅掌印?唉,這么看來,少林十戒大師當真也是被人害死的了!”
  虞師弟抬頭之際,忽然伸手向自己這邊一指,惊叫道:“費師兄,快瞧,那邊林中,只怕也有人被害呢!”
  費師兄依然替死尸掩上衣襟,直起身子,道:“我們過去瞧瞧!”
  趙南流心頭一惊,慌忙一提真气,躍上附近一棵大樹,他堪堪隱蔽好身形,師兄弟兩人也已相繼走入!
  只見虞師弟指著黑衣老人問道:“啊,這又是誰?”
  費師兄似乎全身一震,臉上微微變色,低聲道:“空中飛魚神爪孫杰!”
  虞師弟好奇的道:“怎么叫空中飛魚神爪孫杰?”
  費師兄道:“這位老人家住在洪澤湖老子山,据說平日釣魚不用魚竿,只是隔水用手一招,多大的魚,都會自動飛起,因此江湖上人就叫他空中飛魚。”
  虞師弟吃惊道:“他這大的武功,還會被人殺害?”
  費師兄道:“听說他的老伴孫大娘,武功比他還高……啊,這位老人家果然也是前胸中掌……”
  他在說話之時,已迅速解開黑衫老人的衣襟。
  這下,趙南珩也看清楚了,這位被叫做空中飛魚神爪孫杰的老人.胸口赫然印著一個色呈紫紅的鮮明掌印!
  虞師弟偏頭問道:“費師兄,你想想看,師傅老人家可曾說過,當今江湖上,有誰會這种怪异武功的人?”
  費師兄也似在沉思之中,聞言搖搖頭道:“當今武林雖有不少高人,但如果要在舉手之間,能把少林十戒大師和神爪孫杰,這兩位一等一的高手,不動聲色,置之死地,實在……噢……”
  他說到這里,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來了,目光凝視著那只紫紅掌印,臉上漸露恐怖,喃喃的說道:“難道會是‘血影掌’?”
  虞師弟睜目道:“血影掌?啊,我好像听師傅說過,那是鼠狼湖……”
  這一瞬之間,費師兄連目光也流露出無比惊恐之色,低喝道:“不錯,准是‘血影掌’……虞師弟,咱們快走!”
  虞師弟遲疑地望著他師兄,叫道:“費師兄怎么了?”
  費師兄不住的向左右回顧,顫聲道:“佟家庄……東……東怪……咱們快……快走!”
  他一把拉著虞師弟急急退出樹林,如飛而去!
  趙南珩躲在樹上,眼看那個費師兄如此惊怖模樣,不禁暗暗納罕,心中默記著他們師兄弟兩人臨去的片斷話頭:“血影掌”,鼠狼湖,佟家庄……東怪……
  他驀地想起昨晚瘦小老頭說過,這里的老庄主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莫非十戒大師、燕南雙杰、和空中飛魚神爪孫杰這些人,都是老庄主殺的?
  一念及此,只覺机伶伶的打了一個寒噤!
  同時又想起瘦小老人說過:“你不知他的底細,還可相安無事,倘若知道他的來歷,只怕你連小性命都保不住了”。
  不錯,自己應該設法离開這里才好;但在沒有离開之前,最好裝作不知,在外出了几條人命,還是進去報信,免得他們起疑,心念疾轉,立即拔腳朝庄中跑去!
  當他走上石階,一腳跨入大門,禁不住全身泛起一陣寒意!
  因為此刻時光已經不早,但偌大一座庄院中,仍然是一片陰沉死寂,不見一個人影!
  平日這時候,駱大叔總是負手站在階前,府中的人,雖然各做各的事,很少說話,也總有几個人走來走去的忙著工作。
  像這樣連鬼影子都不見一個的情形,五日來可說從未有過,難道庄中也出了什么事故不成?
  趙南珩越想越覺得可疑,眼前這座巨宅,登時有陰森恐怖之感,他几乎沒有勇气,再向里面進去。
  呆呆的在門口站了一會,果然始終不見有人。
  天色愈來愈是幽暗,雷聲隆隆,天空已經在飄著絲絲細雨,山風吹到身上,寒意漸重!他心念一轉,暗想:“即使院中所有的人,都已經死了過去,自己也總得進去瞧瞧!”
  當下胸脯一挺,大踏步朝里走去,進入二門,穿過天井,大廳上空蕩蕩的,沉寂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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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時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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