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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黑龍潭水見神功


  一瓢子連忙稽首道:“原來是老施主,貧道失敬。”
  天地一卜笑了笑道:“不敢,不敢,小老儿才是真正奉命來的。”
  趙南珩道:“老丈是奉游老前輩之命來的?”
  天地一卜點點頭道:“不錯,不錯,小老儿的師傅,要小老儿告訴小哥,南岳事了,別忘了到終南山去。”
  趙南珩躬身道:“在下自當謹記。”
  天地一卜道:“好了,你們快走吧!”
  他揮揮衣袖,轉身就跑。
  一瓢子知道乾坤一丐游一乾是武林前輩怪杰,有其師,自然必有其徒,他的掉頭而去,也就不以為怪,一面忍不住問起趙南珩經過。
  趙南珩擇要把此行始末,說了一遍。
  一瓢子听說掌門人已有了下落,自然大喜過望,只是衡山范圍遼闊,南起迥雁,北迄岳麓,方廣不下數百里,趙南珩從紫衣人丁允方信中,得來的消息,又語焉不詳。
  只說四位掌教,“被人誘迫,當在衡岳之間”,也只是推測之詞,自己兩人又到哪里去找?
  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据小施主所說,朱雀旗幫總舵,就在君山一事看來,四位掌教,极可能也是他們劫持去的,目前時机緊迫,就是通知觀音渡,等大家赶來,只怕也來不及了。如今之計,由貧道發出緊急訊號,知會大師兄等人,貧道立即赶赴衡陽,由迥雁向北,小施主則由長沙岳麓入山,由北朝南。此行主要只是踩探虛實,即使有所發現,也千万不可打草惊蛇,十日之后,咱們可在衡山龍鳳潭相見,到時大師兄他們,也可得訊赶來了。”
  趙南珩點點頭道:“道長說得极是,咱們就這么辦。”
  兩人計議定當,一瓢子便和趙南珩作別,獨自如飛而去。
  趙南珩因自己這身裝束,還是朱雀旗幫的打扮,路上容易被人認出。
  一瓢子走后,他也洒開腳步,只是朝南疾走,等天色大亮,已赶到通城,找了一家小客棧打尖。一面在街上買了一套青布短衫,關起房門,洗去臉上黑色易容藥,又涂上紫色藥丸。
  攬鏡一照,自己已變成一個紫膛臉的青年漢子,看看已無破綻,上床做了一會吐納功夫。他目前內功深厚,一晚疲勞,何消片刻,便已盡复。
  他要充分控制時間,在這十天之間,查探出四位掌門人下落,哪肯耽擱,會賬出門,繼續上路。
  第二天中午,就赶到岳麓。
  這岳麓為衡山北麓,衡山號稱南岳,岳麓之名,即由此而來。
  趙南珩裹糧入山,由岳麓開始,遍歷妙高、琵琶、玉畿、天井、紫荊等峰。一連五天,晃眼過去,不知踩探了多少峰巒幽谷,始終找不到半點跡象。
  這天傍晚,他赶到祝融峰下,眼看夕陽流霞逐漸黯淡,一片茫茫夜色籠罩著龐然巨峰。
  計算時日,和一瓢子相約已只剩下三天時光,心中不禁暗暗焦灼。衡山共有七十二峰,自己所經,不過十分之一,不知四位掌門人被人誘迫,囚禁在什么地方?像這般漫無目的地到處亂闖,當真有如大海撈針,但除了逐一尋去,又別無他法。
  他仰頭望望高聳入云的巍峨巨峰,心中暗自盤算,看來今晚又得花去一個晚上,才能把這座山峰找遍。
  當下取出干糧吃了個飽,又喝了几口山泉,在林中閉目養神,休息了一會,振作精神,朝峰上走去。
  祝融峰為南岳主峰,由山腳登山,到處都有古剎廟宇,此時入晚不久,寺院中正在做著晚課,梵音鐘錢,隱隱可聞。
  趙南珩知道四位掌門人遭人劫持,決不會藏匿在規模宏大的廟宇之中,是以只揀那些人跡罕至的深澗絕壑,羊徑僻谷找去。
  越過半山亭,眼前古松万千,天風如濤,地勢逐漸冷僻。
  走了盞茶光景,但見高山環抱,河水縱橫,順流東行,又走了六七里路,四周古木濃黛,陰森生寒。
  隆隆水聲,奔騰如雷!
  抬眼望去,一道銀白匹練從絕崖直瀉而下,但奇怪的是瀑布瀉落潭中,竟然化成一片黑水,看了一會,使人頓生恐怖之心!(按南岳黑龍潭,望之一片黑水,因為潭底是黑沙,水色油黑,看久了确會使人生出很多恐怖)
  正當此時,猛然听到巨雷般的水聲中,隱隱傳來一聲長笑。
  趙南珩內功已臻上乘,耳朵敏銳,這聲突如其來的笑聲,相隔似乎不遠,雖有瀑聲夾雜,但听來還是相當清晰。心中不禁一動,暗想:在如雷瀑聲中,還能清晰听到的笑聲,決非尋常人所發!
  心念才轉,人已立即沿著潭邊,向笑聲傳來的方向搜尋過去。
  月黑林深,窮山幽谷之間,隱隱露出一角圍牆。
  趙南珩藝高膽大,伸手摸了摸身邊倚天劍,躡足潛蹤,悄悄走近。凝足自力瞧去,只見山門緊閉,橫匾上金字剝落,依稀猶可辨認,那是“龍王廟”三個大字。
  他略為住足,發現這座龍王廟只有兩進院落,占地不大,此刻一片漆黑,沉寂如死,絲毫不見燈火。心頭更覺起疑,方才的笑聲,分明是從這廟中傳出來的,自己哪會听錯?
  這就全神貫注的眼觀四路,耳听八方,緩緩繞近廟側,依然一無動靜,腳尖點動輕輕躍上牆頭!
  趙南珩這几個月來,接連遇上了不少事故,也增加了不少江湖經驗,心知這座龍王廟決非善地。
  越是這般黑黝黝的不見燈光,越發小心,躍上牆頭,立即伏下身形,兩道炯炯眼光,迅速向牆內掃去!
  這一打量,果然發現有异。
  原來這龍王廟只有前面一座大殿,后進一個小小天井,和一排三間平房,敢情是廟祝居住之處。
  此刻中間那間,隱隱有光亮透出,但門窗緊閉,里面邀著一層黑布,是以從廟外看來,絲毫不見燈光。
  石階前面,還站著兩名勁裝女子,手捧長劍,悄然凝立!
  趙南市暗暗叫了聲“好險”,差非自己躍登之處,正當牆角暗瞰,稍為大意,就會被她們發現!
  看情形,她們好像是看守什么?
  難道四位掌門人就在……
  他心頭一陣狂跳,但因自己隱身所在,還在前殿后面,隔著一個天井,階前有人看守,就不能直接飛掠過去,赶忙悄悄退下,躍落地面,藉著樹林掩護,往后走了三丈來遠,算准后進平房距离。
  猛地一提夏气,身形平拔而起,快若离弦勁矢,在半空中陡一擰身,越過圍牆,輕輕落到左側屋脊之上!
  他這一動作,當真輕如落葉,點塵不惊,腳尖才一落到屋瓦之上,身子隨著一伏,胸腹緊貼屋面,運集自力,游目四望!
  果然,站在階前的兩名女子,絲毫沒有警覺!
  不!房屋后檐下,同樣站著兩名一身勁裝,手仗長劍的女子,差率她們背面而立,面向后園,是以也沒有發覺自己!
  趙南珩眼看屬下前后兩面,俱都有人把守,更是不敢大意,緊屏呼吸,提著一口其气,四肢齊動,貼著屋脊,匍匐蛇行,緩緩朝中間房上移去。
  這是月黑風高之夜,廟宇四周,山影迷离,松濤如嘯,不時有細碎的枝葉飄落之聲,可說是給趙南珩莫大的幫助。
  他悄悄移近中間屋頂,恰好屋上開有一個小小天窗,心中一喜,身子平臥不動,側臉朝下瞧去!
  這是一間寬敞的空屋,屋中沒有一件雜物,也沒有點燈。
  中間地上,卻開鑿了一個八角形桌面大的小池,瑩瑩光亮,卻是從水底映出來的。
  八角小池前面,蹲著一個紫飽老人,他身邊地上,放著一柄劍鞘式樣奇古,劍柄鑲著七顆銀星的長劍,和一只鏤花木盒,及一大把二寸來長的小劍。
  此刻雙手浸在池中,不知在忙些什么?
  老人身后,侍立一個腰懸長劍的青衫書生,只是站在一旁,并沒動手。
  趙南珩發現屋中有人,就不敢伸出頭去,只是由天窗下側,斜斜偷窺,看到的僅是兩人背影,瞧不清他們面貌。
  心中深感奇怪,這緊袍老人要在如此隱僻之處的深夜之中,前后派人把守,四周遮上黑布,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此行雖是為了踩探四位掌門人的下落而來,但目睹紫袍老人這般神秘行徑,一時引起好奇之心,忍不住又探出頭去,凝神細瞧!
  這下瞧得較為清楚,原來那個八角小池,約有三尺來深,池內周圍,豎立八面光可鑒人的白銅鏡,池底舖著一層黑色細砂。
  每面銅鏡底下,各有一顆瑩瑩發光的寶珠,屋中光亮,就是八顆珠子散發出來的寶光。
  光是這八顆珍珠,已是价值連城的無价之寶!
  不,趙南行目光落到池心,發現了比八顆明珠更寶貴的東西。
  那是一座兩尺來高,通体瑩綠的翡翠佛像,千手千眼,腳踏金色蓮花!
  “啊”……趙南斯几乎惊啊出聲,池中這座翡翠佛像,不就是四大門派失落多年的綠玉金蓮千手如來嗎?
  紫袍老人把它放在水中,不知……
  目光這一注視,原來那座佛像共有十八條手臂,前后左右,手勢不一,五指舒展,有如蘭花。
  敢請佛身中空如瓶,此時浸在水中央,每只手上,都在一個接一個的吐著水泡!
  水面微微晃動,這一動,趙南珩由上往下望去,頓時發現了秘密。
  因為水底有明珠反映之故,水面一經晃動,佛像十八條手臂,好像全都晃動起來,再加八面銅鏡互相照射,居然耀目生花,變化万千,看去竟然十分眼熟,心中正覺惊奇!
  忽然紫袍老人隨手從地上取起一支兩寸長的精晶小劍,手指拈著劍尖,小心翼翼的把創柄插到綠玉佛像右邊第一只手掌之上。
  趙南珩以前听孫大娘說過,綠玉金蓮子手如來,是四大門派前代掌門人,花了三年時光,融合各派武功精華研創的一套絕世武學,由名匠雕琢而成。
  此刻雖然沒看出其中奧秘,但心知必有緣故,是以特別注意,目光緊盯著那只小劍,霎都不霎。
  只見小劍劍尖朝上,正好和水面相平,才一插上,劍尖就吐出一個水泡,在水面漾起一圈波影。
  這下,水面晃動較大,綠玉佛像,也好像跟著晃動,水泡一圈又一圈從劍尖吐出,那支小劍,隨臂掄轉,像人使劍一般!
  緊施老人注視有頃,又從地上取起一支小劍,插到佛像左邊一只手上,劍尖也同樣在水中吐著水泡。
  趙南珩明知紫袍老人把一支支小劍,裝在佛像手掌,定是一套絕世劍法無疑。
  只是無法領悟劍中玄机,目住小劍,心中不住的思索,手指不由自主隨著水面漾起的一圈圈水紋,輕輕划著。
  綠玉佛像手上,已由兩支小劍,漸漸加到五支。
  屋中紫袍老人蹲立如故,似在專心觀察,目不旁鶩。
  屋面上的趙南珩也已忘記身處危境,右手隨著逐漸加多的小劍,不住的划著圓圈!
  突然,他腦中閃過一絲靈光,只覺手指划出的圓圈,依稀間,感到十分熟悉,自己以前似曾學過一般。
  好像是“千佛指”……
  好像是……是……
  “啊!”趙南珩剎那之間,眼睛一亮!
  原來自己手指隨著水紋胡亂划出的圓圈,不知不覺,竟和師祖手給那本梅花冊頁上所畫梅花相同!
  那本畫冊,共有一百頁,畫梅由簡入繁,自己無事之時,經常取出臨摹,最是熟悉不過。
  記得第一二頁上,只是一兩筆疏枝,梅等也只有一朵半朵,含苞待放,過了几頁,枝干加多了,花等五六、七八朵的多了起來。
  這不是和眼下紫飽老人在綠玉佛像手中逐漸加多的小劍暗合?
  綠玉佛像的手臂,就是畫上的枝干,小劍在水面吐出一圈圈的水泡,就是畫上的花等……
  原來師祖手繪的梅花冊頁,就是劍法!
  他這一發現,當真欣喜若狂,師祖的梅花冊頁,自己早已畫熟了,但紙上畫的,總究不及此刻看到水中漾動的佛像,變化繁多。
  一時聚精會神,瞧著水面和師祖畫的梅花,互相參照。
  晃眼工夫,紫袍老人已把十八支小劍,全數裝上,他蹲立的身子,也同時緩緩站起,目光也似乎由池心佛像轉移到八面銅鏡之上。
  當然,水中綠玉佛像只有一尊,十八條胳膊,十八支小劍雖在水波漾動之間,參差晃漾,但總究只有十八支劍影,哪有八面銅鏡互相反照,化成無數佛像,無數小劍,就生出万千變化,令人目不暇接?
  趙南珩人本聰明,此時一經悟出玄机,自然也很快的領悟八面銅鏡的妙用!
  就在他全神貫注心領神悟之際,紫施老人業已俯身從地上取過劍匣,輕按吞口,只听嗆然龍吟,一道青虹,應手而出。
  屋中柔和的珠光,經劍光映照,登時寒芒胜雪,一室皆青!
  趙南珩瞧他這柄長劍,鋒芒之盛,似不在自己倚天劍之下,不禁暗暗贊了聲“好劍”!
  紫袍老人右腕輕輕一振,“嗡”的一聲,洒出四五朵劍花,他似乎只是隨手揮了一下,一面回頭說道:“玖儿,你可曾瞧出這套‘辟邪劍法’,确實暗寓克制咱們‘天星劍法’和西妖‘分光劍法’之功?”
  他這一開口,趙南珩不禁心頭大震!
  自己雖沒瞧清紫施老人的面貌,但這許多時間,早該想起是他了——二代南魔南世侯——
  那青衫書生,正是南魔的大女儿南玖云,聞言道:“爹,女儿看不出這套劍法,有何奇奧之處?”
  南世侯發出輕微的歎息,說道:“玖儿,你總究年事還輕,修為尚淺……咱們‘天星七劍’可在一劍之中,七劍同發,出手克敵制胜,通常不出七招,在劍術而言,原是招式奇詭的霸道功夫。
  西妖‘分光劍’,你可以從它命名上得到解釋,一劍在手,幻影千百,虛實相互為用,在劍法中走的是奇門路數。”
  趙南珩想起在羅髻山劍壁上看到的“羅髻三劍”,心中不禁暗暗點頭。
  南玖云仰頭道:“這個女儿知道。”
  南世侯陰沉的聲音續道:“峨嵋派夙以劍術聞名武林,當年開諦和尚,竟然接不下羅髻夫人三招劍法,事隔不久,武當天宁子也敗在你祖父第五招劍下,使四大門派悚然震惊。他們在武當真武宮,花了三年時間,玄思冥索,從少林‘達摩劍’,武當‘太极慧劍’,峨嵋‘亂披風劍法’,華山‘太白劍法’之中,擷取英精,集佛道兩門之長,創出一十八招‘辟邪劍法’,就是針對咱們的‘天星劍法’和羅髻‘分光劍法’而設。”
  趙南珩又暗暗哦了一聲,心想:原來這套劍法果然是四大門派劍術精華。
  “辟邪劍法”,這辟邪兩字,倒确際針對南魔西妖而言!”
  南世侯繼續說道:“這套劍法,劍尖不住划出大小圓圈,就是一元复始,万象悉轉之象,气凝劍尖,蓄而不發,以守為攻,以虛生實,正好是咱們七劍同發,和羅髻虛實互用的破解之道。他們創出這套劍法之后,心力交瘁,相繼謝世,這座千手如來,卻落到你祖父的手中,但你祖父也在到手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南砍云不信道:“爹,難道這套劍法,真是天下無故了?”
  南世侯道:“那也不然,劍術一道,講究火候修為,但至少這套劍法,練到十成火候,就足以破解西嬌的‘分光劍’,和‘飛龍劍訣’一較短長了。唔,据說當年中飛龍趙士元也曾應邀參与其事,只是為父卻瞧不出什么端倪來?”
  南玖云問道:“這么說來,還是‘飛龍劍決’最厲害咯!”
  南世侯陰嘿了聲,道:“飛龍劍訣,傳說是昔年昆侖派失傳的絕學,為玄門正宗劍法,至少在目前,還沒有胜得過它的劍法……哈哈,為父相信十年之后,咱們南家在劍術成就上,就可胜過中飛龍了!”
  他說到這里,接著吩咐道:“玖儿,你瞧清楚了!”
  話聲一落,也不見亮開門戶,右手長劍輕輕一推,斜斜划起兩圈极小銀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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