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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地室救人


  但毒藥暗器是什么?石中英根本沒有看到、
  因為這枚毒藥暗器,是假冒阿榮的人,打出一蓬藍芒之后,石中英往后仰倒之時,從他身后打來的。他甚至連發這枚毒藥暗器的人,都沒有看到!
  石中英怔怔的看著烏黑的骨格,變成一灘泥水,黑水又逐漸滲入泥地!
  一個人就這樣消失無形,連那枚毒藥暗器,都隨之消失!
  自己曾听一位“師父”說過,江湖上有一种叫做“化骨丹”的毒藥。彈在尸体上,可使人化骨消形,毛發無存,但這不是“化骨丹”,而是一种化骨的暗器,不但化骨,連暗器本身,也同時化去,殺人不落一點痕跡!
  他越想越覺毛骨悚然,手足冰涼!
  在他眼中、這幽暗隘厭的廚房,也突然變得鬼气森森!
  他緩緩吸了口气,轉身去,要找方才假冒的阿榮伯的賊人打出來的那一蓬藍芒。但他凝足目力,從地上找到土垣,方才明明從自己身上射過,不會射出太遠,這一瞬間,也全已不見!
  這蓬細小暗器,難道也被人收去了?
  石中英几乎不敢相信,對方會有如此快速的身手!
  就在此時,只听遠處傳來一聲嬌呼:“大哥……”
  那是祝淇芬的聲音!
  石中英只得放棄搜索,緩步退出廚房,剛走到門口!
  就見祝淇芬已從菜畦問奔了過來,一臉嬌哎,脆聲道:“大哥,我到處找不到你,猜你一定又到這里來了。”
  她跑的有些气喘,話就說得又急又快。
  石中英道,“妹子,你早來一步就好了。”
  祝淇芬站停下來,一手掠掠被風吹亂了的攜發,偏著頭,抿抿嚙,笑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是阿榮伯被人用指力震碎后腦骨……”
  她還是笑他昨天喝醉了酒。
  石中英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徐徐說道:“差不多。”
  “差不多?”
  祝淇芬看他說的像真,不禁睜大雙目,望著他,重复了一句,隨即問道:“大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石中英笑道:“妹子,你以為我昨天真的喝醉了么?告訴你,我昨天看到的确是事實,一點不假,今天這假冒阿榮伯的賊人,還打了一蓬喂毒暗器……”
  “啊!”祝淇芬臉色蒼白,惊啊出聲,急急問道:“你…你沒事吧?”
  石中英道:“憑他這點伎倆,還傷不了我,只可惜這廝卻被人殺以滅口,連尸骨都化去了。”
  祝淇芬惊詫的道:“大哥真的又看到阿榮泊死了。”
  “是的。”
  石中英加重語气說道:“我說過,他不是阿榮伯。”
  接著就把方才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她仿佛突然之間,有了很多恐懼,一把抓住石中英的手,顫聲道:“大哥,我們快些走!”
  女孩子終究膽怯。
  石中英看她怕成這樣,只得隨著她往外走去。
  祝棋芬在家人面前,并不避嫌。依然拉著石中英的手,急步疾走,穿過中院,一會工夫就出了東院門。
  石中英忍不住問道:“妹子,你要到那里去?”
  祝滇芬邊走邊道:“我听書房里的小翠說,干爹和爹他們,都到西花園去了,我們到山頂上玩去,大哥,你有沒有去過山頂?”
  石中英笑道:“我小時候,阿榮伯時常帶我到山頂去玩,山頂上有几棵樹,几塊大石,我閉著眼睛都數得出來。”
  兩人循著盤山小徑,從“听濤樓”上去,不多一會,就已登上山頂。
  山頂上有疏朗朗十几棵古松,有几處巨大的岩石,有的橫臥如榻,有的直立如屏。也有嫩綠如茵的小草坪,間雜著許多嫣紅,鵝黃小的花,恬靜而清新!
  山風徐來,穿過松針,發出細長的輕嘯;但春風是和熙的,吹的人有暖洋洋的感覺。
  石中英仰首望著枯干凌宵的古松,深深吸了一口气,聞著淡淡的松花香气,口中喃喃道:“十年了,只有這里,還是和舊時一樣!”
  祝琪芬站在他側面,眨著一雙清瑩的眼睛,只是盈盈的看著他,沒有說話,因為一個人面對著舊時景物,回憶童年,那是最美好的一刻。她不愿去惊動他,但她心中又感到詫异:“難道他真是十年前落水未死的石中英?”
  這當然只是她心中有些怀疑而已,不會說出來的。
  她悄悄走到中間一塊小草坪中,蹲著身子坐了下來,然后又把百招裙蓋住了腳,也蓋了周圍的嫩草,圍成了一大圈。
  石中英忽然回頭四顧,叫道:“妹子,你到那里去了?”
  祝淇芬“啊”的笑道:“瞧你,只管怔怔的出神,連我到那里去了,都沒有看見。”
  接著用手拍拍草地,抬頭叫道:“大哥,你也坐下來咯!”
  石中英笑了笑道:“這里的泥上,和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小時候,阿榮伯時常帶我到山頂上來玩,他就坐在你坐的那里,看著我在草坪上翻斤斗。”
  祝淇芬抿抿嚙,笑道:“那很好,我就坐著看大哥翻斤斗好了。”
  石中英道,“翻斤斗我很內行,從前小時候,一個接一個只能在地上翻,現在我可以在空中翻上兩個斤斗,妹子要不要看?”
  “真的!”
  祝淇芬睜大眼睛,喜孜孜的道、“大哥真的要翻給我看?”
  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妹子要看,我自然要翻了。”
  說著,果然一手叉腰,右腳使勁在地上一蹬,一個人由左而右,憑空一個斤斗翻了出去。
  他身上穿著一件天藍長衫,這個斤斗是從側面翻出,而且又翻得极快,宛如扇面般展開,划起一道藍色的弧形,身法俊美,瀟洒已极!
  祝淇芬看的不覺鼓起掌來,嬌笑道:“大哥,你棒极了!”
  石中英這個斤斗,至少也翻出去了三丈來遠,人落在地上,立即笑道:“好的還在后頭呢!”
  話聲出口,接著雙腳一頓,身形拔起一丈五六尺高,一個倒翻斤斗,由下而上,往上翻去!
  這一下是先直升,然后頭下腳上,倒翻過去,在空中翻的筋斗。
  一個人自然在無形之中,又升起五六尺高。
  等到他雙腳由上而下,堪堪倒轉過來的時候,忽然頭向上升,雙臂一划,人如金鯉躍波,全身微翹著,又朝上斜飛而起!
  他這一手輕功,直看得祝滇芬睜大雙目,連喝采都忘。
  就在此時,石中英身在三丈高處,發出一聲清朗的長笑,雙手一揮,身形突然加速,有如大鵬斂翅,疾風颯然,一個人已經落到祝淇芬的面前。
  祝淇芬臉上剛綻起百合花般笑容,迎著石中英,張了張口,還沒說話!
  但听“砰”然一聲,三丈外一棵濃密的巨松上,忽然墮下一了黑影!
  不!那是一個穿著一身青色的勁裝漢子。
  只見他從三丈高的松樹上摔落下來,早已跌得皮破血流雖未摔死,但山閉過气去。
  祝琪芬這才明白過來,敢情大哥早已發現有人躲在樹上:才故意表演翻斤斗的。但當她一眼看到青衣漢子,臉色不禁為之一變!
  她本是一個明朗而爽快的少女,在這一瞬間,她臉上仿佛閃過了一絲恐懼之色。
  她內心突然起了一片陰影!
  這陰影好像包含了隱憂和惊怖。這不過是一閃眼的事,石中英自然不會察覺。
  祝淇芬以手掩口,忽然惊“咦”聲道:“大哥,這是誰呢?”
  石中英瀟洒一笑道:“他是跟著我們來的。”
  祝淇芬訝然道:“我怎么會沒看到呢?”
  石中英道,“他從我們后面偷偷的掠到樹上,你自然不會看到了。”
  祝滇芬哦道:“大哥原來早就看到了,但他為什么要跟著我們呢?”
  石中英道:“我們過去問問他就知道了。”
  祝琪芬道:“這人一身裝束,好像咱們庄上的護院師傅。”
  石中英哼一聲道:“那就更得問問清楚不可!”
  隨著話聲,舉步走了過去。
  祝淇芬跟在他身后,又看:“他一動不動,會不會摔死了?”
  石中英笑道:“他是被我兩顆石子,閉住了穴道,這人武功不弱,還不至于摔死。”
  話聲一落,已經俯下身去,手掌輕輕一拍,從那漢子前胸“將台穴”上,起下兩顆黃豆大的石子。
  祝淇芬站在他邊上,自然看的清楚!
  這兩顆石子,深深嵌在那漢子“將台穴”上,連青布衣衫也隨著石子深陷肉中。一時不禁又惊又喜,她自然听說過,少林七十二藝中,有“米粒打穴神功”但沒想到石中英竟然身怀這等上乘神功。
  尤其石中英手掌輕拍,以內家“虛”字訣,把兩粒深嵌在那漢子穴道中的石子起了下來。她心不禁又暗暗起了疑問,忖道:“他會是少林弟子!”
  石中英取下那漢子身上的石子,同時也替他拍活了受制穴道的血脈。
  過了半晌,那青衣漢子忽然睜開眼來,展動了一下手腳,看到石中英和祝琪芬兩人,并肩站在他面前,不由呆的一呆。
  祝淇芬沒待石中英開口,搶著問道:“你是本庄的護院師傅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漢子抱拳道:“小的陸得發,正是本庄護院。”
  石中英道:“是你奉了何人之命,跟蹤我們身后來的?”
  陸得發惶恐的道:“公子這是錯怪小人了,今天輪到小的在山頂值崗,方才看到公子,小姐上來,一時回避不及,只好躲到樹上去,不想沖犯了公子,還望公子恕罪。”
  石中英冷笑道:“你不是跟著我們身后來的么?還想狡賴?”
  陸得發道:“公子這是誤會,咱們庄上的規矩,值勤人員派的如是下午班,都在午時前一刻和西正交班,小的上山之時,就看到公子,小姐走在前面,只好繞小路上來,沒想到公子、小姐也是到頂上來的,小的只好躲上去了。”
  祝淇芬道:“大哥,他說的不錯,這時正是上午班和下午班交班的時候,那就饒了他吧!”
  石中英听妹子也是這般說法,只是揮揮手道:“好,沒事了,你去吧!”
  那漢子連聲應“是”,一拐一拐的往山下面去。
  祝淇芬回眸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身手高极了,今天我才算是開了眼界了!”
  石中英道:“我這几個斤斗翻的還不坏吧?”
  祝淇芬盯著他,披披嘴道:“你這一手還是翻斤斗?”
  他使的當然不是翻斤斗,那是輕功中最上乘的功夫“梯云蹤”。
  石中英笑了笑道:“我從小學的翻斤斗,難道還會不是?”
  祝淇芬道:“就算你是翻斤斗吧,那么你用石子打中陸得發兩處‘將台穴’的,總是‘米粒打穴神功’,不用說抵賴了吧?”
  石中英听的暗暗一楞,他沒想到妹子年紀不大,對各門各派武功一道,竟是如此淵博!但他依然搖搖頭,笑道:
  “什么‘米粒打穴神功’?那是師傅教我的飛蝗石手法,我們住在山上,只能用石子打鳥,鳥的身体小,只能用小粒石子打它翅膀,我能兩手發石,同時打下兩只飛鳥來,你信不信?”
  這解釋,祝琪芬自然不會滿意,她掠掠鬢發,依然回到草坪上坐下,仰起頭道:“大哥,你也坐下來。”
  石中英依言在她對面坐下。
  祝淇芬咬著下唇,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只是怔怔的望著石中英,好像有很多的話要說,也好像有著很多心事,但她卻一句話也沒說。
  石中英被她看得有些异樣感覺,面上微微一熱,低聲。道:“妹子,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沒有。”
  祝淇芬搖搖頭,忽然目光一抬,望著他低沉的道:“大哥,我心里有很多的話想和你說。”
  石中英道:“那你就說出來好了。”
  祝淇芬道:“大哥,我要問你,你是不是把我當親妹妹一樣看待?”
  石中英被她問得俊臉不禁一紅,說道:“我几時沒有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了?”
  祝淇芬道:“大哥既然把我當親妹妹看待,有許多事,為什么一直瞞著我,不肯說?”
  石中英道:“我有什么事瞞著妹子?”
  祝淇芬瞥了他一眼.幽幽道:“多著呢,譬如你這十年:來,一直在什么地方?你的師父是誰?”
  石中英楞然道:“我不是說過了,我是一個采藥的巡谷老人救起來的,他老人家就是我師父,我一直跟著他到處采藥……”
  祝琪芬沒待他說下去,截著道:“夠了,大哥這些話,連我都不會相信,干爹自然不會相信了。”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忖道:“爹自然知道。”一面故意臉色一沉道:“妹子別轉彎抹角,你不相信,自然對我心存怀疑,你到底怀疑什么?”
  祝琪芬抿抿咀,笑道:“我說對了,大哥不許賴。”
  石中英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怎么會賴?”
  祝琪芬道,“我猜你是少林弟子,對不?”
  石中英覺得好笑,笑道:“我怎么變成少林弟子呢?”
  祝淇芬沒有解釋,接著說:“你不但是少林弟子,而且還接受了特別訓練,這十年工夫,一直在少林寺里,甚至除几位長老,連寺里的和尚都沒見你,是不是?”
  “我會是少林弟子,一直就在寺里?”
  石中英覺得奇怪,妹子怎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不覺大笑道:“妹子,你的幻想大多了。”
  祝淇芬道:“我不是幻想,我有證明,方才你使的‘米粒打穴神功’,是少林七十二藝中的秘技,不會傳給外人。”
  石中英作色道:“我說的是實話,我在山中經常石子打飛鳥,師父教我的時候,說這种手法是‘飛蝗石手法’,妹子既然不相信,那就算了。”
  說完,呼的站了起來。
  祝淇芬看他生气,伸手拉住石中英的衣袖,抬著雙“盈盈妙目”幽幽說道:“大哥,你生气了,其實我是為你好。”
  石中英站著道:“我沒生气。”
  祝淇芬依然拉著他衣袖不放,清瑩的目光之中,已然隱含淚水,幽幽的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大哥,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
  石中英點頭道:“我自然相信你。”
  祝淇芬眨著一雙清澈的大眼,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坐下來嘛,人家還有話和你說呢!”
  她這一笑,眼中忽然流落兩滴晶瑩的淚珠。
  石中英傍著她坐下,柔聲道:“妹子,你哭了?”
  “沒有。”
  祝淇芬低垂粉頸,微微搖頭道:“因為我太關心大哥了,因此,我想知道大哥回來的目的,你告訴了我,我也不會說出去的,而且我還會幫助你。”
  石中英几乎動搖了!
  他看得出,這位于妹妹說的是真心話,她是真的想幫助自己。
  但師父在臨行,一再告誡自己,雖親若父子,也不能輕易說出在狄谷練武之事。他自然不能說,只好笑了笑,反間道:“回家也要有目的么”
  祝淇芬抬著臉,笑道:“回家自然不會有什么目地的,我只是說,大哥如果有什么事的話,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石中英道:“那多謝妹子了。”
  祝滇芬又道:“大哥,你在外面,有沒有听說過‘護劍會’?”
  石中英道:“沒有呀?護劍會是什么?”
  祝淇芬望著他,道:“人家問你咯!你真的沒听人說過?”
  石中英道,“妹子怎么突然問起我來了?”
  祝淇芬道:“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好像听人說過,江湖有一個什么叫‘護劍會’的,專門和咱們作對。”
  石中英奇道:“那是個什么樣的組織?”
  祝淇芬嗤的笑道:“我要是知道,還會問大哥?”
  兩人沉默有頃。
  祝淇芬忽然低低的叫了聲:“大哥。”
  石中英回過頭去,望著她:“妹子,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祝棋芬嬌憨一笑,道:“我有什么心事,只有我心里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石中英道:“我們是兄妹,你有什么話,自然該說出來才是。”
  祝淇芬道:“說錯了,你不會生我的气吧?”
  石中英道:“我怎么會生妹子气呢?”
  祝琪芬柔婉一笑道:“干爹不是傳你一冊劍譜么,他老人家的意思,自然要你繼承六合門,因此,我要勸勸大哥,除了勤奮練劍,少找不必要的麻煩。”
  “少找不必要的麻煩?”
  石中英詫异的道:“我找了什么麻煩?”
  祝棋芬道:“我只是這樣說說而已!”
  石中英道:“不,妹子必有所指。”
  祝琪芬道:“譬如有許多事情,和你本來無關,你就不用去追根究底。”
  石中英雙道劍眉,忽然一挑,問道:“妹子是說阿榮伯被人害死,要我不要追究。”
  祝琪芬道:“阿榮伯被人害死,但大哥不是說,害死阿榮伯的人,也已經死了么?既然死了,而且連尸骨都化去了,你想追究,也無從追究了,是么?”
  石中英搖了搖頭,堅決的道:“不,他們殺害阿榮伯,我非把這伙賊人找出來不可。”
  祝淇芬臉上閃過一絲關切的憂慮,說道:“大哥,你沒有在江湖上走動過,不知江湖險惡,有道是明槍好躲,暗箭難防,真叫人替你耽心。”
  石中英:“我會小心的。”
  祝淇芬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擺擺披散的秀發,說道:“大概可以吃午飯了,咱們下去吧!”接著“哦”了一聲,又道“長根師傅送來了四盒綠豆糕,大哥吃過沒有?”
  石中英道:“還沒有,怎么?妹子也喜歡吃綠豆糕?”
  祝滇芬嫣然一笑道:“是啊,大哥先分一盒給我好么?”
  石中英道:“你就去拿好了。”
  祝玖芬催道:“那就快走。”
  兩個相偕下山,回到“涵春閣”。
  祝淇芬忙著向春嬌吩咐道:“春嬌,早上長根師傅送來的四盒綠豆糕呢?快拿出來。”
  春嬌答應一聲,轉身出去,接著就拿了四個盒子進來。
  石中英道:“妹子喜歡,就拿兩盒去。”
  “不!”祝琪芬回頭一笑道:“我一盒就夠了。”
  說著從四盒中了挑了一盒,轉身要走。
  春嬌道:“已經要開飯了,小姐就在這里用了飯去不好;么?”
  祝淇芬道:“不用啦,我告訴過霓儿,我要回去吃的。”一面回眸一笑道:“大哥我走啦!”
  輕盈的朝門外走去。
  春嬌端上飯菜,石中英匆匆吃畢,春嬌收過碗盤,送上一盅清茶。
  石中英心中有事,他想到妹子兩次探詢自己來歷,還口口聲聲的說她會幫助自己,莫非她已經看出自己此行的任務?或者是她對這批賊党的陰謀,也看出一點端倪來了!
  不錯!她在和自己說話之間,掩不注內心的隱憂,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她一定發覺了對方的企圖,但又苦無證据,不敢跟爹去說,才一再試探自己的口气。
  她不是怀疑自己是賊人一党,假冒盟主公子混進石家庄;便是賊人有什么秘密,給她發現,想和自己商量對策。
  石中英愈想愈覺自己猜想不錯,一時連茶也無心喝了,他立時要去找祝淇芬,問問清楚,當下一手放下茶盅,呼的站起身子,往外就走。
  “涵春閣”和“翠翎小筑”,相距极近。
  石中英跨進精致的竹樓,就于咳一聲叫道:“妹子。”
  樓中竟然閩然無人,也沒人答應。
  石中英心中感到有些奇怪,妹子明明說要回來吃飯,怎么不在?心念轉動之際,已經走到祝淇芬的閨房門口,但見繡帘低垂,依然無人聲。
  石中英腳下一停,又叫了聲:“妹子。”
  房中也沒有人,不但祝棋芬不在,連伺候她的霓儿,也不見蹤影!
  她們會到那里去了呢?他緩緩走到西首窗下,隔著一道輕紗,朝外看去。
  但見新包綠帘,隨風搖曳,一片俱是清新气象!心中暗暗贊歎,往在這里的入,真是滯湘妃子!
  就在他閒眺之際,瞥見竹林深處,好像蹲著一團人影!
  那人正好躲在一方岩石后面,看到的只是一點影子。
  石中英心下大疑,妹子不在,這人躲躲藏藏行動鬼崇可能又是賊人一党。
  他想起妹子說話時,神色有些不安,极可能是她無意之中,發現了賊党的秘密,那么此人躲在石后,莫非有什么不利于妹子的行動?一念及此,那還猶豫,匆匆退出竹樓,即以极快速的身法,從側面乾竹繞去。
  他的身法不但快,自然也极輕,等他閃到那人右側1,才看清那是一個青衣小鬟!
  她,正是伺候妹子的霓儿。
  她蹲著身子,正在用小刀挖掘泥土,而且已經挖了一個不太深的小坑。在她腳旁,還放著一盒上面貼有紅色招牌紙的紙盒。那正是妹子拿去的一盒綠豆糕,原封未動!
  石中英看的暗暗奇怪,他想不通霓儿一個人躲在這里,在做什么?
  若說她饞,想偷吃綠豆糕,她又并沒有拆開紙盒偷吃,只是一股勁儿的用刀挖著泥土。
  石中英自然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站在遠處,看她到底要作什么?
  霓儿挖了一會,仰著吁了口气,放下小刀,舉手掠掠鬢,忽然捧起那盒糕,放入坑中。然后迅快覆上泥土,站起身來,雙腳一陣踐踏,看看已把泥土踏實,才轉身朝外走去。
  石中英在她轉身之際,早已閃動身形,掠到霓儿身后,她自然不會發現。
  她這番舉動,不禁引起石中英重重疑云!
  試想霓儿是祝淇芬的貼身使女。祝滇芬因為也喜歡吃綠豆糕。才從自己那里拿來的,她愛吃的東西,使女決不會把它埋到土里來除非這盒綠豆糕不能吃。
  綠豆糕,沒有不能吃的理由,除非放了毒藥!
  他在十年之中,九位師父也常對他講解江湖和許多物事,藉以增長他對江湖的了解。
  這一想到下毒,登時想起方對祝淇芬在春嬌捧出四盒綠豆糕的時候,她曾細心察看過三個紙盒,才挑了這一盒。當時并未注意,如今想來,她是有意取走這一盒的。
  那么霓儿偷愉的把這盒綠豆糕埋到土里,可能也是出自祝淇芬授意的了。由此推想,祝棋芬定然知道有人在綠豆糕中下毒之事!
  愈想愈覺事有可疑,為了證實這盒綠豆糕是否有毒?他迅快掠了過去,用力扒開泥土,從頭上取下一只管發的骨轡,輕輕挑開紙盒,用骨替在綠豆糕中戳了一下。
  等他了起管來,這一瞧,他臉色不禁為之大變!
  原來骨替尖端,已呈烏黑!不用說,綠豆糕果然被人做了手腳,這是一种极厲害的劇毒!
  石中英暗暗怒惱,但也感激師父果然有先見之明,在臨行之際,賜給自己這支外形古拙的骨管——“壁毒犀”,它不但能試驗毒物,而且也能專解天下奇毒。
  石中英依然把骨管插到發舍之上。轉身走出竹林,他心頭疑問,也愈來愈多!四盒綠豆糕,是不是全都有毒?還是只有這一盒下了毒?
  如果只有這一盒下了毒,那么妹子一定知道內情。她方才會故意把這盒取走。
  她如果知道內情,何以不肯和自己明說?莫非妹子也是賊人一党?
  不!這絕不可能!
  她是祝伯伯的獨生女儿,又是爹的干女儿,
  撇開石家和祝家數代世交不說,像她這樣一個天真活潑,聰明帶著稚气的姑娘,也不可能被賊人利用。
  如今,第一步,應該去試試另個三盒綠豆糕,是否有毒?再作道理。主意亨:定,就立即加快腳步,回轉“涵春閣”。
  春嬌迎著笑吟吟的問道:“公子方才去了那里?”
  這句話,原也沒有什么,但石中英忽然覺得春嬌好像十分注意自己行動,心中暗想:這丫頭莫非也靠不住?一面只是淡淡的道:“我只隨便走走。”
  隨著話聲,舉步走入房中。
  春嬌立時隨著進來,說道:“這茶涼了,小婢再去沏一盅來。”
  石中英回到倚上坐下,隨口道:“你去把三盒綠豆糕卞出來。”
  春嬌取個茶盅,答應一聲,轉身走出,接著卞了三盒綠豆糕進來,放在几上,然后又沏了一盅茶送上。
  石中英抬頭道:“這里沒你的事了,我要清靜一會,你出去吧。”
  春嬌應了聲:“是”,躬身退出。
  石中英又道:“你把房門給我帶上了。”
  春嬌走到門口,依言帶上了房門。
  石中英迅徒拆開紙盒,用骨管逐一試驗,這三盒綠豆糕,果然全然無毒。
  “看來妹子果然知道全情!”
  他插好骨替,隨手取了一塊,放人口中,心中只是思索著妹子如何會知道有人在綠豆糕下毒,又如何看出那一盒有毒?這當然不是偶然之事。
  這下毒的人,又會是誰?
  看來自從阿榮伯受害之后,對方深怕自己破坏了他們陰謀,目標已經轉向自己。
  這當然又是殺人滅口,也由此可見賊党圖謀之亟!
  對了,昨晚“那人”曾經說過:“牽一發而動全身,目前一個李幫主,只不過是一發而已。”
  龍門幫縱然在長江流域,是唯一的大幫;但充其量,也只不過是長江流域的一個幫派而已,賊党尚且處心積慮,以假亂真,企圖加以掠奪。爹是各大門派公舉出來的武林盟主,這十年之中,掌握了天下武林大權,賊党自然圖謀更急了。
  想到這里,從小喜歡吃的綠豆糕,再也吃不下去,站起身,往外就走。一腳赶到書房,掀帘而入,書房中依然靜悄悄的,不聞入聲,但當他跨進書房門,小翠听到腳步聲,就迎了出來,躬身叫了聲:“公子。”
  石中英問道:“爹呢?”
  小翠道:“庄主陪同李幫主出去了。”
  石中英暗暗冷哼:“什么李幫主”
  只听右首房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問道:“是中英么?”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你老沒有出去?”
  舉步朝右廂房走入。
  祝景云敢情正在床上靜坐,這時緩緩跨下榻來,含笑道:“李幫主在這里不克久耽,他難得到這里來,盟主自然得陪他到處走走,祝伯伯中午多喝了几杯,就懶得走動,跟盟主討了個差使,美其名是替幫主留守。”
  接著一陣呵呵大笑。
  石中英等他笑聲一落,才恭敬的叫了聲:“祝泊伯。”
  祝景云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石中英心里有事!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落到石中英的身上,注意的問道:“賢侄有什么事嗎?”
  石中英道:“小侄确實有半,才來找祝伯伯的。”
  祝景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了笑道:“賢侄,在祝伯伯的面前,不用如此拘謹,來,咱們坐下來,慢慢的說。”他引著石中英,走到窗外兩張椅子上坐下,然后問道:“賢侄找祝伯伯有什么事,但說無妨。”
  在石中英的心目中,除了爹,祝伯伯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當下把昨天下午,阿榮泊遇害,以及今天上午自己去找假冒阿榮的人,他又假裝死尸,向自己射出一蓬喂毒暗器,等自己站起,那人已經死去,而且一個人連骨化盡,不留一點痕跡。
  接著又把早晨屈總管著人給自己送去四盒綠豆糕,后來妹子要去了一盒,午餐之后,自己去找妹子,看見霓儿如何在竹林內把綠豆糕埋在土中。
  自己等她走后,如何試出糕中被人下了劇毒,如何回轉房中,試過其他三盒,均無毒藥,說了一遍。
  只是并未提及昨晚給囚在石室中的獨角龍王送傷藥之半。
  祝景云听的臉色微變,凝重的道:“你說的都是真有其事?”
  石中英道:“小侄親身經歷之事,自然是真的了。”
  祝景云神光暴射,怒哼道:“真是如此,那就非把他們一网打盡不可。”
  石中英道,“小侄也是這樣想,他們處心積慮,敢向龍門幫主下手,自然也會向爹下手。”
  祝景云霍然道:“賢侄顧慮极是。”
  石中英道:“可惜阿榮伯沒有說出來,就遇害了,小侄相信他一定發現了許多可疑之處,這和咱們庄上許多新進的人有關。”
  祝景云“哦”了一聲,道:“他和賢侄說了些什么?”
  石中英思索了下,道:“阿榮伯沒有說什么,他好像很不滿屈總管,說他這几年引進了不少人來,那天他只說几句,就遇害了。”
  祝景云一手持著修髯,偏頭道:“這些話,你沒有跟盟主說過?”
  “沒有。”
  石中英道,“爹認為小侄中午是喝醉了酒,心里胡思亂想,小侄就不敢多說。”
  “晤!”祝景云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我會和盟主說的。”
  石中英站起身道:“那么小侄告退了。”
  祝景云含笑道:“賢侄有什么事,只管來找我好了。”
  石中英應了聲“是”。
  祝景云又道:“啊,你和淇芬還合得來么?”
  石中英俊臉微微一熱,點了點頭。
  祝景云呵呵笑道:“合得來就好。”
  接著又是一陣呵呵大笑。
  石中英紅著臉,在他笑聲中,跨出書房。
  二更,夜色漸深!
  “涵春閣”已經熄了燈火。
  石中英當然睡了,他不是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而是盤膝跌坐,正在坐著做調息運气的功夫。
  突地,在他窗前,出現了一個鬼魅似的人影。
  這人全身上下,一團漆黑,只有兩個眼孔,在黑夜之中,閃著炯炯巡人的寒光。他一個身手,貼著牆壁,以“傳音入密”朝房中石中英說道:“公子睡了么?”
  他一開口,石中英就听出正是咋晚“那人”,這就問道:“閣下又有什么見教?”
  那人道:“在下必須當前奉告,公子可否容在下進來?”
  石中英道:“在下歡迎得很。”
  隨著話聲,跨下臥榻。
  “且慢!”
  那人接著道:“有兩件書,公子必須注意。”
  石中英道:“那兩件事?”
  那人道:“第一,公子房中不可點燈,第二,公子須防隔牆有耳,不可有絲毫聲音。”
  石中英道:“好吧!”
  輕輕掠到南首,打開了一扇落地長門,說道:“閣下請進。”
  他雖然掃開門戶,但右手已然暗暗凝聚功力,只要發現對方,有汪何舉動,立可發掌迎擊。
  只見暗影之中,緩緩走進一個黑影!這人身穿一襲寬大黑衣,頭上也斂著一個黑色布袋,只露出兩個眼孔,看去詭异無比。
  石中英把他讓入房中,冷冷說道:“閣下倒是神秘的很。”
  那黑衣人道:“在下這般裝束,事非得已,公子莫怪。”
  石中英誼:“閣下有什么事,現在可以說了。”
  那黑衣人道:“昨晚公子已經見過李幫主。”
  石中英道:“不錯。”
  那黑衣人道:“是真是偽,公子應該已經分清楚了?”
  石中英道:“如此說,咋晚要在下送去‘大乙至尊丹’的,就是閣下了?”
  那黑衣人點點道:“正是。”
  石中英道:“那么今晚又有什么事了?”
  黑衣中人道:“李幫主身中散功之毒,在下已經弄到解藥。”
  石中英道:“又要在下送藥去么?”
  黑衣人道:“不,在下希望公子把他從地室中救了出來。”
  石中英猶豫了一下道:“閣下錯了,在下昨晚答應替閣下送去解藥,因為‘太乙至尊丹’不是普遍藥物,而且李幫主确也傷勢沉重,非此藥不可,至于把他救出石室,在下恕難從命。”
  黑衣人道:“為什么?”
  石中英道:“第一,李幫主是真是偽,家父自會查得出來,第二,在下對閣下素不相識,你要從石家庄救人,在下沒有理由協助外人。”
  黑衣人道:“咱們不必相識,李幫主在今晚必須救出,公子也非救他不可。”
  石中英看了看黑衣人一眼,問道:“為什么必須在今晚把李幫主救出?”
  黑衣人道:“公子不用多問,而且時間不允在下詳細奉告。”
  石中英道:“那么閣下請取下蒙面黑布來,讓在下瞧瞧。”
  黑衣人道:“在下目前還不到露面的時候,公子既然知道‘太乙至尊丹’來歷,就不該怀疑在下的身份了。”
  石中英道:“在下一定要看呢?”
  黑衣人倏地后退一步,道:“公子那是逼我動手了。”
  石中英道:“不錯,在下确有此意。”
  黑衣人道:“公子一定不肯見信,那就賜招吧。”
  說話之時,右掌當胸直豎,左手捏了劍訣,斜指眉梢。他頭上稷著布訛,當然看不到眉梢;但他劍訣指的部位,正在眉梢之上。
  石中英看的凜然一惊!這一剎那,他驀地想起臨行師父交待的那句話,好像重又在耳邊響起,“孩子,記著,行走江湖,只有左手捏劍訣指著眉梢的人都是自己的人!”
  他——黑衣人,就是自己人!
  難怪他身邊會有師父的“太乙至尊丹”!
  其實石中英也弄不清,這“自己”人,究竟是怎樣一個“自己”法字?但他斂手了!后退一步,目注黑衣人,惊訝的道:“閣下……”
  黑衣入沒待他說下去,截斷他的話,低笑道:“公子明白了吧?”
  應該說,石中英更糊涂了,他怔怔的望著他,(黑衣人)點點頭道:“你說吧,你要在下如何協助?”
  黑衣人忽然從身上取出一件黑衣長衫,一個布袋似的頭罩,放在几上,然后說道:“時間不早,公子穿好這套衣衫,去把李幫主從地室中救出,送到听濤樓,就沒你的事了。”
  石中英奇道:“送到听濤樓?”
  “听濤樓”住的不是假的獨角龍王?
  這話,他沒有問出來。
  黑衣人道:“沒錯,公子把他送到听濤樓就好。”
  石中英點頭道:“好吧!”
  黑衣人叮囑道:“公子務必小心,咱們人手不多,在下另有其事,這救人之事,就全仗公子了。”
  石中英道:“在下省得。”
  黑衣入不再說話,輕輕一閃,便自掠出門去。
  石中英已經證實他是“自己人”了,就不再猶豫。他從几上取過一襲黑衣,披在身上,覺得這件黑衣,雖然寬大,但卻并不有礙行動,再取過黑色布袋,往頭上一套,除了兩個眼孔,全身都被包在黑布之中。
  當然,再也沒有人會認得出他就是石家庄石盟主的公子來。
  石中英裝束停當,就閃身出房,輕輕掩上雕花長門,雙肩一划,一道人影,宛如灰鶴一般,從樓頭飛起,掠過一片林梢,沿著山麓,向庄院射去。
  他這式“天龍馭風”身法,當真使的矢矯如龍,美妙無比。
  這一帶的地形,石中英十分熟悉,自然沒有多少耽擱,便已奔近后院。身形絲毫不停,腳尖輕輕一點,一條人影,在三數丈外斜飛而起,一下越過牆頭,飄落假山亭上,再一點足,就悄無聲息的落到山洞人口處。
  這回他不再躲躲閃閃,舉步朝假山腹進入山內的一條狹厭的曲廊走去。
  山腹暖閣中,當然還是存兩個人守在那里,他們當然也是面對面的坐著,并未點燈,一切和昨晚完全一樣!
  這兩人武功不弱,敢情听到了石中英的腳步聲!
  左邊一個站起身來,探首問道:“什么人?”
  石中英已經走到暖閣門首,一言不發,舉手一指,點了過去。
  那漢子連吭也沒吭一聲,兩足一軟,朝地上躺了下去。
  右首漢子听出聲音不對,一手摸出火招子,正待晃亮!
  但他這一舉動,如何瞞得過目能夜視的石中英?口中笑一聲。道:“你也給我躺下。”
  隨著話聲,點出一指。
  右首漢子火捐子還沒晃亮,一個人已經應指而倒。
  石中英點出一指,再也沒去理會他,伸手從左首漢子身上,取一鑰匙,打開鐵鎖,往地下石級走去。到得地底,一手打起火招子,口中叫道:“李伯伯。”
  獨角龍王盤膝坐著的人,雙目乍睜,問道:“是石世兄?”
  石中英道:“正是晚輩。”
  獨角龍王問道:“可是盟主有什么時,要世兄來的么?”
  石中英道:“不,晚輩是人救老伯出去的”
  獨角龍王訝然道:“救老夫出去?這是盟主的意思?”
  石中英道:“不是家父的意思。”
  獨角龍王愈听愈奇,問道:“不是盟主的意思,那是什么人的意思?”
  石中英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一個蒙著頭臉的黑衣人。”
  “蒙著頭臉的黑衣人?”
  獨角龍王目注石中英,問道:“世兄既不認識此人,如何會听他的話,前來石室救人?”
  石中英:“那是晚輩看了黑衣人打的手勢,才答應的。”
  獨角龍王疑信參半,依然追問道:“他和你打的什么手勢?”
  石中英道:“這個晚輩恕難奉告,但晚輩在离開巡谷這時,家師曾囑咐過晚輩,遇上打這個手勢的人,就是自己人。”
  獨角龍王道:“你們這手勢,表示同門?還是某一個幫派的記號?”
  石中英道:“晚輩也不知道。”
  獨角龍王濃眉微攏,說道:“那么石世兄的令師是誰?”
  石中英道:“家師一向不在江湖走動,是一個藥師,自號狄谷老人。”
  獨角龍王道:“這就奇了!”
  石中英道:“那黑衣人也許是李伯伯的熟人,時間稍縱即逝,晚輩就背你老出去吧!”
  獨角龍王道:“他也許是老夫故人,但老夫身中散功奇毒,一身功夫盡失,縱然出去,也無濟于事。”
  石中英道:“李老伯伯請放心,晚輩听那黑衣人口气,他已經弄到解藥了。”
  獨角龍王口中“啊”了一聲。
  石中英催道:“老伯,晚輩已經進來了一會,快些出去才好。”
  說著,蹲下身去,背起獨角龍王。往上走去。出了石室,就一口吹熄火,既是把人救出去了,自然不用再恢复原狀。
  當下就背著獨角龍工,走出假山山洞,正待騰身而起!
  突听有人沉喝一聲:“什么人?”
  暗影之中,同時閃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攔住了去路。
  夜霧空蒙,天色晦暗得對面看不清人物。
  石中英目若寒星,在黑暗之中,煙煙發光!
  他自然看清對面的兩人,一式天青勁裝,一個手持厚背挂刀,一個手持長劍,正是庄中護院武師裝束!不覺暗暗皺了下眉,一時那還敢怠慢,口中沉喝一聲:“讓開!”
  雙手齊發,右手一掌朝使九環刀的漢子肩頭推去,左手反手一掌,斜拍而出,擊向使劍漢子。
  這一招兩式,出手快同閃電,使人大是難以封解。但兩個青衣漢子亦非弱手,身形一閃,疾快的向旁側讓開。
  石中英在自己家里,當然不好出手傷人,這一招,原是只想把兩人逼退而已!
  此時一見兩人向旁閃出,那還敢怠慢,正待從兩人中間掠去。
  那知這兩個青衣漢子在向旁邊閃出之際,身子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旋轉,趁勢抬腕,一刀一劍,划起兩道寒光,同時一左一右夾擊而至!
  石中英冷笑一聲,身形斜退半步,左手疾出,使了一記“空手入白刃”,閃電抓住研來的刀背,朝劍上磕去。
  同進飛起一腳,腳尖踢在使刀漢子的膝蓋之上。
  這一記真是快到無以复加,但听使刀的漢子大叫一聲,膝蓋劇疼若折,一個人往后跌了出去。緊接著又是“當”的一聲,刀劍交接,響起一陣震耳的金鐵狂嗚。
  使劍漢子不防石中英武功有如此高強,奪刀砍來,一條右臂,被震得一直麻上肩頭,心頭猛吃一惊,腳下不由自主連退了兩步。
  石中英趁机一個箭步,從兩人中間,疾掠而出!
  那使刀漢子鋼刀被人奪下,膝蓋又的挨了一腳,其實石中英踢的并不重,跌到地上,接連几個翻滾,滾開了八九尺遠,探手從怀中摸出銀笛,狂吹起來。
  使劍漢子被震退一兩步,也在此時,大聲喝叫道:“捉奸細!”
  夜深人靜,這一陣笛聲,叫喝,就是老遠的人都可听到。
  假山石室,既然囚禁著要犯,附近豈會沒有警戒?
  就在銀笛初起,假山左首一片竹林中的兩間瓦房里,已經飛射出七八條黑影!
  只要看他們飛彈而起的人影,疾如弩箭,身手全都极高。
  石中英騰身掠上牆頭,已有三四條黑影,搶到假山腳下!
  石中英不禁暗暗擔心憑這些人當然攔不住自己,但一旦惊動了前面的人,爹和祝伯伯等人,若是聞訊赶來,那還了得?
  就在此時,瞥見從后院牆根,突然冒起一條人影,朝石中英低喝一聲:“還不快走?”
  聲音入耳,石中英驀地一怔,疾快的忖道:“會是妹子!心念閃電,目光山隨著朝那黑影多注意了一眼。
  只見那黑影面上蒙著一條黑中,右手橫劍當胸,站在牆頭之上,左手朝自己連揮。
  那自然是示意自己速退!
  石中英背著獨角龍王,自然不敢多有耽擱,當下雙足一點,身形騰空射起,朝外掠去。他不敢再從山麓間小徑而行,只是提吸真气,腳尖連點,接連几個起落,便己翻上山頂。再由山頂連縱帶躍,飛落“听濤樓”前石砌平台。
  但見黑暗中黑影一閃,“那人”迎著過來,低聲道:“石公子把人救出來了么?”
  石中英點頭道:“在下幸不辱命。”
  “那人”道:“如此甚好。”
  話聲一落,舉手擊了三個。
  那自然是他們約定的暗號。
  石中英抬目看去,但見“听濤樓”上,隨著飛起一道人影,一閃而逝,但石中英看的清楚,那飛起的人影,背上好像也背著一個人朝北逸去。
  心中立時明白過去,敢情他們已把住在“听濤樓”的假洶角龍王制住,此刻看到自己把獨角龍王救來,他們就把假獨角龍王偷偷的運出去。
  移花接木,這計策果然不錯!
  “那人”目送“听濤摟”的黑影,背著假獨角龍王已經离去,立即趨了過去,仰手從石中英背上扶下獨角龍王,一面低低說道:“公子,可以回去了,此時全庄都已有警,公子速把黑衣人脫下,即使遇上人,也就不礙事了。”
  石中英點頭道:“在下省得。”
  當下依言脫下頭戴黑布,和身上黑衣。
  “那人”伸手接過,扶著獨角龍王去,迅快的朝“听濤樓”走去。
  這一帶是“賓舍區”,當然不會有什么動靜。但站在“听濤摟”平台上,已可隱隱听到響起一陣云板之聲!
  石中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想到這是師父交代的“自己人”,自然不會有錯。心中想著,立即施展輕功,朝山下徑下掠去。
  他剛剛掠落平台,就听到山后響起“叭”的一聲!
  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升到了八丈高處,突然爆出一片藍色的光芒!
  石中英凝目望去,心中暗暗忖道:“這是火花信號,從山后放起,方才那條黑影,背著假龍王,就是往山后去的,莫要遇上了攔截?”
  心想“那人”也許已有安排,自己就不用替他擔心了。心念轉動,腳下卻絲毫沒停,快到“涵春闊”奔行之勢,也就慢了下來。
  就在此時,瞥見一條人影,漫步行來。雙方相距猶遠,石中英雖有過人的目力,也只不過看出來人体形苗條,是個女子。
  當下腳下一停,身形橫移數尺,背負雙手,作出立模樣,苗條人影踏著石徑而來,已經愈來愈近。
  石中英忍不住叫道:“是妹子!”
  苗條人影口中“啊”了一聲,喜道:“大哥,是你,你還沒睡,方才我听到云板聲音,山后還放起一個信號炮,咱們庄上好像發生了什么事么?”
  石中英听的不禁一怔,心中暗道、“難道方才替自己斷后的蒙面女子,不是她么?”一面試探著向道:“妹子方才已經睡了么?”
  祝琪芬有意無意的看了他一眼,嗤的笑道:“深更半夜,不睡覺,還跟誰去捉迷藏不成?”
  捉迷藏,不是要蒙著眼睛?
  石中英心頭猛然一動,暗道:“听她口气,那蒙面女子,果然是她了!”臉上不禁一紅,期期說道:“妹子怎么又起來了?”
  祝淇芬道:“我是給庄里的云板聲音吵醒的,不放心,才出來看看。”不容石中英接口,偏頭問道:“大哥儿,你又為什么不睡呢?”
  “不放心”當然不放心大哥。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話中有話,聰明人,不用明說。
  石中英自然听的懂,笑了笑道:“謝謝你,我也是睡不著,听到庄上好像有事,才出來的。”
  這句“謝謝你”,自然是謝她方才替自己斷后。
  祝琪芬幽幽的道:“其實庄上就算發生什么事,也有干爹作主,用不到我們耽心,你說是么?”
  這是暗示他以后不可多管閒事。
  石中英點頭道,“妹子說的也是。”
  正說之間,突听一陣輕快的腳步之聲,傳了過來!
  石中英回頭看去,但見三道人影,緩步走來!
  當前一個身材高大的威猛老者,赫然是龍門幫幫主獨角龍王李天衍。
  他身后兩人,一個是倥侗掌門人純藍青,一個是峪山同云子趙玄极。
  石中英心中暗道:“這位獨角龍王,大概就是自己從假山地室中救出來的人,因為假的那個,已經有人把他弄出去了。”只要看他虎步龍行的模樣,‘那人’說的不假,獨角龍王身中‘散功之毒’,也已解去了。”
  心念轉動,赶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晚輩見過李伯伯,藍就伯伯,趙伯伯。”
  祝淇芬也行禮道:“侄女見過三位伯父。”
  獨角龍王目光一掠二人,呵呵笑道:“石世兄,祝姑娘不可多禮。”一手持須,沒待二人開口,接著問道:“二位可知庄上發生什么事么?”
  石中英道:“晚輩也是听到庄上云板聲音,才出來的。”
  藍純青道:“方才后山還放起一聲信號,是否發現了什么歹人,摸進庄來了?”
  獨角龍王道:“走,咱們瞧瞧去。”一面回過頭來,朝石中英問道:“石世兄要不要隨老夫等人同去?”
  石中英還沒開口,祝淇芬已經搶著道:“大哥,我們跟李伯伯去,干爹就不會斥責我們了。”
  一行人由獨角龍王為首,穿行花林,進入東院門,但見走廊上燈火通明!
  轉角處都有穿著天青勁裝,怀抱利刃的漢子站立,一看就知庄上果然發生了事!
  轉過長廊,已可看到五檻書房,也點燃起了明亮的燈火,老遠就听到有人說話。
  門口站著青衣使女小翠,看到獨角龍王等人,立即掀起帘子,一面躬身道:“啟稟庄主,李幫主。藍掌門人、趙道長駕到。”
  只听屋中傳出六合劍石松齡清郎的聲音,歉然道:“有扰李兄諸位清夢,兄弟不安的很。”
  隨著話聲,已經急步迎了出來。
  獨角龍王洪聲道:“盟主言重了,兄弟和藍兄、趙兄听到云板之聲,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情,才來瞧瞧的。”
  說著舉步跨進書房。
  石中英、祝淇芬隨著三人身后而入,只見華山派掌門人祝景云、八卦門掌門人高翔生,和百步神拳鄧錫侯等人都已坐在椅上,只是不見總管屈長貴的影子。
  石松齡讓三人落坐,石中英,祝淇芬跟著上前行禮。
  祝景云看了兩小一眼,含笑道:“你們怎么也來了?”
  祝淇芬低低的道:“是李伯柏叫我們來的!”
  石松齡一手拂須,朝獨角龍王歉疚的道:“說也慚愧,那假冒李幫主的賊人,兄弟就是怕他有潛伏的羽党,才要屈總管把他囚禁到假山底下的酒窖中去,另外派了八名護院師傅,輪流看守,這樣可以万無一失……”
  石中英听爹提起獨角龍王之事,心頭不禁狂跳,頭都不敢梢抬,心中卻暗暗忖道:“原來假山下面的地室、是個酒答,自己還當建造了就是囚人的。”
  只听獨角龍王問道:“可是有他党羽摸進去了?”
  石松齡點頭道:“李幫主說的极是,那來人武功极高,一下就制住了兩名看守的護院師傅,把假冒李幫主的賊人救走。”
  這真是當著和尚罵賊禿!
  如今被救出來的獨角龍王,和進去救人的石中英,都在他面前,他還一口一聲的叫著“賊人”。“賊党”。
  獨角龍王故作吃惊,身軀一震,張目道:“怎么,那賊人被人救走了?”
  石松齡道:“那賊党背著假冒李幫主的賊人,剛走出假山石洞,就被兩名巡邏的護院師傅發覺,吹起銀笛,但那賊党輕功极高,牆外又有賊党接應,追上去的几名護院師傅,全被對方細小暗器所傷……”
  “這發細小暗器之人,自然是祝淇芬無疑!”
  石中英心中想著,但當著爹面前,更不敢朝祝淇芬望上一眼。
  倥侗掌門人藍純青道:“那是沒有把人截住了?”
  石松齡道:“沒有,賊人是朝山后方向逃去的,方才那邊傳出火花信號,屈總管已經同几名護院師傅下去了,詳細情形還不知道。”
  八卦掌門人高翔生狹長臉上,涌起一片憤怒之色,厲聲道:“賊党膽敢到盟主府第潛入地窖救人,總有一天,給兄弟查到了,非把他立死掌下不可!”
  石松齡淡然一笑道:“他們縱然逃出酒窖,未必能逃出石家庄去。”
  石中英心頭暗暗一震,忖道:“那人背著逃出去的,是住在‘听濤樓’的假獨角龍王,那人要把他弄出去,自然為了從他口中,可以問出他門的陰謀來,但如果被庄中的入截住,那就糟了。”
  就在他暗暗替那人焦急之際,房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輕快腳步履之聲!接著只听屈長貴的聲音在門外說道:“啟稟盟主,屬下屈長貴告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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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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