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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真假公子


  如今已是二更時分。
  左舷,突然出現了兩條人影!
  這兩人臉上都蒙了一塊黑布。看不清他們的面貌,但只要看他們身形輕得如同落葉,快得如同幻影,兩人身手之高,就決非尋常人物。
  兩條人影堪堪在左舷出現,前面的黑影打了一個手勢,既不蹲身伏腰,也不抖臂作勢,忽然凌空飛起,一閃而沒。
  后面那人也不怠慢,雙手一划,身如海燕鑽風,同樣悄無聲息的朝上飛起。
  夜色如黑,兩條黑影身法又快,自然不會有人發現。
  如今,他們已經從第二層,飛上了第三層。
  這回他們更加小心,兩人只打了一個手勢,就迅快的隱入暗處,動作之輕,几乎連一絲聲息也沒有。
  如今約略已可分得出來,這兩入是一老一少。但見年少的身形輕輕一閃,疾如飄風,一下就掠到艙門左側,立時以背貼著艙板站定。
  年老的同樣一個起落,輕輕掠到艙門右首,貼壁而立,然后探怀取出一柄其薄如紙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摸著艙門,正待朝門縫中撥去!
  那知個指触到艙門上,木門忽然應手而啟!
  原來艙門只是慮掩著,經人一碰,就自動開啟。但這下,卻把兩人嚇了一跳,立時屏息凝神,靜立不動。
  那知足足耗了半晌時光,艙中依然不見什么動靜。
  年少的一個忍不住探出半個頭,朝里望去,但見居室中,靜悄悄的,那有人影?他藝高膽大,眼看艙中無入,忍不住身形閃動,翩然掠了進去。
  起居室當然沒有人。里面門帘低垂,同樣閱然不聞人聲!
  年老的守在艙門口,以“傳音入密”問道:“石老弟,怎么了?”
  年少的側耳細听了一陣,也以“傳音入密”說道:“老前輩,臥室里好像沒有人。”
  這兩人,不用說,是藍純青和石中英,他們自然是查探假石中英的臥室來的了。
  藍純青微微一惊,道:“他不在房中!”
  石中英道,“晚輩進去瞧瞧。”
  藍純青叮囑道:“你要小心些,動作務必迅速,如果沒有發現什么,愈快退出愈好。”
  石中英道:“晚輩省得。”
  一手掀帘,閃身而入。
  他進入臥室的剎那,自然全神貫注,功聚雙掌,但當他目光一轉,發現假石中英果然不在房中。
  這小子深更半夜,不知去了那里?
  門帘疾然一動,藍純青迅快的閃身而入,問道:“房中沒有人么?”
  石中英道:“沒有。”
  藍純青雙目微蹙,說道:“他會去了那里,咱們莫要中了他的計?快搜搜看。”
  說話之時,目光早已朝四面板壁上搜索過了。
  其實這間臥室,不過兩三丈見方,除了一張床舖,一張書案,搜都不用搜,就一目了然。
  石中英道:“這就奇了,晚輩明明看到琴儿收了碗筷,從這里出去的,怎會……”
  突然,他目光掠過書案,看到案頭端端正正放著一個信封!
  “哦!老前輩,這里有一封信!”
  隨著話聲,已經一步掠到案前。
  藍純青聞聲跟了過去。
  石中英已經伸手從案上取起信封,只見上面寫著“留呈劍公子親展”字佯。
  “留言?”
  石中英詫异的道:“是誰寫給他的信呢?”藍純青道:“快打開來看看。”
  信封本來就開著口。
  石中英依言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一筆娟秀的管花小楷:“書呈,藍護法鈞鑒:“看到這几個字,忍不住道:“老前輩,這封信是給你的。”
  隨手把信箋遞了過去。
  “哦!”藍純青頗感意外,一手接過信箋,凝目看去,但見下面接著寫道:“屬下任務,到此已告一段落矣!尚未完成者,假公子亦該由真公子去完成也……”
  石中英看到這里,不覺失聲道:“他會是護劍會的人?”
  藍純青點點頭道:“七星劍主,這倒頗出老朽意外之事!”
  說到這里,口中“晤”了一聲,又道:“這就是了,老弟還記得前天火龍盧餛叔侄二個站在崖上,一個守在崖下,一舉被咱們制住的事么?老朽那里動了疑,火龍盧州成名多年,不僅火器獨步江湖,一身武功,亦是不弱,他們叔侄,縱然不是咱們對手,也不至于一下被咱們制住。”
  石中英道:“老前輩是說他門早已被人制住了?”
  藍純青笑了笑道:“不錯,如今咱們知道了假公子的身份,自然是他出其不意,先把他們制住了,才退走的了。”
  石中英道:“晚輩還是弄不恢,七星劍主怎會當上假公子的呢?”
  藍純青笑道:“這個很簡單,七星劍主是‘護劍會’訓練出來的,一定也精擅易容之稱,再說,假冒你的那個賊人,必然是老賊心腹,七星劍主在混入老賊手下之時,正好假冒了那人,等老賊命他假冒你時,豈不正好由七星劍主假冒了你?”
  石中英點頭道:“老前輩說的也是。”
  藍純青笑了笑道:“現在咱們不用急了,床舖上有長衫,你先換上了,恢复了你原來的面目再說,老朽到底不中用了,目力比從前差得遠了,還是點上燈再看呢。”
  石中英迅快的抓起床舖上的衣衫,披到身上,同時伸手從臉上揭下了人皮面具。
  這一瞬間,他又恢复了劍公子石中英。
  藍純青也在此時,打亮火种,點起了銀虹,室中登時現出一片光明。
  石中英道:“老前輩現在可以看下去了。”
  藍純青含笑點頭,繼續朝信箋上看去。
  “…此次前去君山,系押運龍門幫主李天衍,及叛教之左月嬌,左系老賊義女,偽裝祝班芬者,但日前為救助石兄,触件老賊,命戚婆婆隨行管束,苹女身世堪怜;且有棄邪歸正之心,望善視之。三人現均在底層暗艙之中,唯一入口,須移開書案揭開艙板,有木梯可下。李幫主傷勢雖愈,散功之毒未解,解藥即在衣袋之中。戚婆婆武功极高,亦擅使毒,為老賊羽党,須加防范。‘黑衣隊’武士,均練有特殊武功,此去君山,可為我用,彼等只听命于持金牌,捏煞決之人,函內隨附金牌一面,及指揮彼等之‘煞決’圖解一紙,轉贈石兄,務必先行熟記于胸。假冒李幫主之賊人,身份未明,据悉精于使毒,諸祈小心。七墾劍主敬上。”
  藍純青看完信箋,隨手取起信封,輕輕一倒,里面果然一面穿著紅絨的心形金牌,上面鑄著符錄似的蝌蚪文,另外還有一個极小的紙卷,敢情就是七星劍主信上說的“煞訣圖解”了。
  當下把金牌和紙卷朝石中英遞去,說道:“老弟,這東西交給你了。”
  石中英堪堪伸手接過,突然回頭去,口中大喝一聲:“什么人?”
  身形閃動,飛快追了出去!他這一行動,可說已相當神速,但當他追出甲板,只見一條黑影,快得如同殞星一般,划空而逝,眨眼之間,便已在黑暗中消失。
  等到藍純青跟蹤追出,黑彤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藍純青問道:“老弟可曾看到人么?”
  石中英微微頷首道:“看到了,此人身法奇快,晚輩追出艙外,他己逃出二十丈外,一閃就不見逝,眨眼間,便已在黑暗中消失。
  他目光依然望著遠處,徐徐說道:“他使的好像就是‘浮光掠影身法’!”
  “浮光掠影?”
  藍純青听的不覺一怔,問道:“老弟沒看錯?”
  “浮光惊影”,是武林中久已失傳的輕功,据說練成這种輕功的人,可以飛快絕跡,無怪藍純青大為惊奇了。
  石中英道:“晚輩練的是‘天龍馭風’身法,當時曾听家師說過,只有‘浮光掠影’身法,快過‘天龍馭風’。”
  藍純青臉色凝重,徐徐說道:“但愿此人不是賊人一党才好!”說到這里,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急問道:“你摸摸口袋里,有沒有解藥?”
  石中英伸手一摸,衣袋中果然有一個小小瓷瓶,一面點頭道,“有。”
  隨手取出,低頭瞧去,只見瓶上貼著一張紅色簽條,上書:“解毒金丹”四字,下面另有八個小字:“專解奇毒,每服三丸。”
  藍純青道:“事不宜遲,咱們快些進去。”
  兩人重又回入臥室,迅快移開書案,仔細察看,果見其中有一方艙板,留著指頭大一個小孔。
  藍純青用手指勾注木板,緩緩揭住,下面露出一個四方形黑黝黝的洞穴,底下有一道筆直的木梯,容得一個人下
  原來這是一個暗艙,可以直通船底底艙,正因第二層艙中,隔了几個小房間,是以這暗梯雖然通過第二層;但位竹在中艙与后艙之間,自然很不容易被人發現。
  藍純青迅快又把木板放下,低聲道:“老弟一個人下去吧,不過行事千万小心,尤其那戚婆婆擅于使毒,務必先把她制住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輩并不怕他使毒,老前輩怎么不下去呢?”
  藍純青道:“方才那人,敵友未明,這里只有一個一口,万一被人閡起,咱們出路被截,豈不困在里面了?”
  石中英點頭道:“老前輩顧慮极是。”
  藍純青重又揭起木板,一面叮囑道:“老弟快下去吧。”
  隨手遞過了一個白銅千里火筒。
  石中英接過火筒,雙腳跨入洞窟,攀援而下,
  這簡直像一口方形的枯井,僅比一個人略微寬了些。
  木梯筆直而下,須得手腳并用,攀援著木梯而下,從第三層爬到底艙,就足足有三數丈距离。
  石中英手足并用,也耳目并用,他在快要落到底艙之時,已經听到距离不太遠的地方,有兩個人的呼吸聲音!
  一個比較細長,不用說,此人正在調息行動。
  另一個聲音雖細;但經听就知道他已經睡熟。
  石中英不用隱藏行動,是以到了最后几級,就輕輕一躍,落到艙板之上。
  只要他不太提吸真气,縱落的雖微,仍然會有聲音,只要內功有相當火候的人,就會警覺。
  果然,就在他堪堪躍落之際,只听戚婆婆的聲音,又尖又冷的道:“公子深夜下來,有什么事嗎?”
  石中英迅快的轉過身來,(他從木梯上爬下來,面向木梯,必須轉過身來,才面向艙中)目光一掃。
  只見這間底艙略呈狹長,左首有兩張床舖,對面放世。
  一張舖上,盤膝坐著戚婆婆,另一張舖上,側身而臥的,正是祝滇芬,不,她應該叫左月嬌!
  對面,壁間有一道木門,還上了鎖,不用說,那里面囚禁的准是獨角龍王無疑。
  這一陣打量,原只是目光一掃的工夫!
  “噠!”石中英打亮了手中火筒,目光一抬,徐徐的道:“在下自然有事。”
  說話這時,戚婆婆已經跨下舖來,看他目光瞧著左月嬌,不覺呷呷笑道:“你不是想打這丫頭的主意吧?”
  石中英知道假扮祝棋芬的左月嬌,身手极高,她听到自己和戚婆婆的話聲,怎會仍然睡著不醒?
  那就是說,她不是被點了睡穴,就是被戚婆婆藥物迷著了。她縱然不是真的祝淇芬,但他們兄妹相處,時間雖短,感情卻是不錯。
  尤其石中英知道她是為了那晚接應自己,被老賊獲知,才派戚婆婆隨行管束,把她送到君山去的。
  此時听了戚婆婆的話,不覺臉色一沉,道:“你把她怎么了?”
  戚婆婆斜脫了他一眼,嘿然低聲道:“瞧你,小子,在我戚婆婆面前,居然也端起架子來了。”
  石中英心頭暗暗一凜,依然冷聲道:“戚婆婆應該知道,此行以在下為主。”
  戚婆婆哼道:“你只是出個面罷了,難道還要爬到我老婆子的頭上來?”
  石中英笑了笑道:“這就是你老多心了,在下怎敢在戚婆婆面前端架子?方才只是和你老開玩笑的。”
  戚婆婆臉色稍弄,尖笑道:“好小子,我看你真有些得意忘形了,也不想想不是我老婆子在盟主面。前力保,你能有今天?說到這里,話聲一頓,問道:“說,你來作什么的?”
  石中英道:“黃昏前接到飛鴿傳書,有一件事,要在下親自問問獨角尤王,有勞戚婆婆把鎖打開了。”
  戚婆婆一雙三角眼望著他,尖笑道:“老婆子只管這丫頭,獨角龍王一日三餐,是琴儿送的,鎖匙自然在琴儿身上,你几時交給老婆子了?”
  石中英听的方自一怔,但他為人机瞥,立即說道:“在下已經交待過琴儿,這鑰匙應該由你戚婆婆掌管,難道他沒有交給你……”
  戚婆婆忽然從衣袋里一陣掏摸,取出一把鑰匙,隨手揚了楊,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差點忘了,果然在我這里。”
  石中英听她口气,己然覺出不對,左手揚處,暗藏在指甲中的“彈指迷香”,迅快的朝她迎面彈去。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好小子,老婆子并不怕迷香,但你卻已經中了老婆子的無形毒粉,現在該倒下去了。”
  石中英心頭暗暗一惊,依然站著不動,朝她微微一笑道:“戚婆婆果然厲害,只是在下山不怕劇毒。”
  戚婆婆詫异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看來你是有備而來,是不是想和老婆子動手?”
  石中英笑了笑道:“只要戚婆婆肯和在下合作,咱們未必非動手不可。”
  戚婆婆尖笑道:“好小子,你還想和我談條件!?”
  話聲甫落,入已隆然欺近,手爪揚處,直抓過來。
  她這一下,身形一晃,就欺到石中英的面前,不但身法古怪已极,就是這一抓之勢,手爪似鉤,使出來的拿穴手法,也十分怪异,五指尖風,几乎籠罩了石中英肩胸之間,七處大穴。
  石中英凝立不動,不僅不避不閃,連手也沒抬一下。
  戚婆婆出手何等快速?但听“扑”“扑”几聲,她銳利如鉤的五指,在全無抵抗之下,閃電往胸前抓落!
  石中英還是臉含微笑,凝立不動,這一剎那,戚婆婆不禁變了臉色!
  她一向很少變色的;但這回她不但變色,而且在電光石火之間,暴退數步,失聲道:“你練的是‘逆天玄功’!”
  她當然也很少失聲,只是她鋼鉤般的五指,明明抓在對方重穴之上,竟似抓在鐵石上一般,焉得不失聲?
  普天之下,除了“金鐘罩”、“鐵布衫”一類橫練功夫,和玄門護身真气,只有練成魔教“逆天玄功”的人,才不懼人家擊襲穴道。
  事實上,練有橫練功夫的人,遇上內家高手,一樣抵擋不住。
  至于“玄門護身真气”,乃是道家最上乘的功夫,真气凝聚体外,刀、劍、拳、掌,根本連他衣衫都碰不上。以戚婆婆的武功,這一抓足可碎碑裂石,“橫練功夫”是罩不住的。
  石中英年紀不大,當然不可能練成“玄門護身真气”。
  那么剩下來的,自然只有魔教“逆天玄功”了,何況她听說過已經逃走的盟主公子,就是魔教門下。
  她瞪大一雙三角眼,望著石中英,正待發問:“你是逃走的石中英?”但她這話還未出口來。石中英已經含笑說道:“在下練的正是‘逆天玄功’,但在下也有一個問題,不知戚婆婆肯不肯回答?”
  戚婆婆一爪未能得逞,已知對方厲害,色厲內在的道:“你要問什么?”
  石中英道:“在下自問并無破綻落在戚婆婆眼里,不知你如何看出來的”
  戚婆婆道:“你要听?”
  石中英道:“在下自然要听。”
  戚婆婆忽然尖笑著點點頭道:“不錯,你想混進去,這問題自然很重要了。”
  石中英道:“你有條件?”
  戚婆婆道:“這個自然。”
  石中英道:“好,你說。”
  戚婆婆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老婆子說出來了,也算是教你一個門檻,你讓老婆子上岸,不得出手攔阻。”
  石中英道,“好,但你方才攻了在下一招,在下也應該攻你一招,才兩不賒欠,你接得下,就可上岸离去。”
  戚婆婆听的心頭大是惱火,自己成名立万,你小子在娘胎里還沒影子哩,居然敢對自己說出這等狂妄的話來,但她曾听說總管屈長貴和獨角龍王(假)都傷在他的“魔劫神刀”之下,這小子真還有一手。
  “看來我老婆子可得激你一激才是!”
  心念閃電一轉,她臉上神色,也跟著變幻不定,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听說你還擅廄教‘魔劫神刀’,才敢出口狂言?”
  石中英大笑一聲道:“在下使用‘魔劫神刀’,難道就胜不了你么?”
  戚婆婆心中暗喜,嘿然道:“那你就試試看?”
  石中英道:“戚婆婆先該把在下破綻說出來了,在下再動手了。”
  戚婆婆道:“你只攻一招?”
  石中英道,“不錯,戚婆婆接下,就可离去。”
  戚婆婆道:“說話算話!”
  石中英大笑道:“石某頂天立地,豈會言而無信?”
  戚婆婆點點頭道:“好;老婆子信得過你。”
  說到這里,忽然咧嘴一笑道:“小字,听著了,你破綻是沒有,只是有兩句話,露了馬腳。”
  石中英問道:“是那兩句話?”
  戚婆婆一雙三角眼,凝注著石中英,緩緩說道:“第一是‘飛鴿傳書’,這四個字,當然;飛鴿傳書是沒有錯,但咱們不稱它飛鴿傳書,應稱‘飛論’。”
  石中英只覺她盯著自己的眼睛,深逢有光,而且好像另有一番景象!有時明朗如畫;有時候陰靈如晦,有時像慈母般慈祥,有時像敵人股親切!
  總之,短短的的几句話之中,她雙目竟然變化多端,奇幻莫測!
  石中英暗暗覺得奇怪;但你看了她一眼之后,好像她眼中有著吸力,你目光就不知不覺的不想离開!
  戚婆婆仍然在繼續說道:“第二,則是‘獨角龍王’這四個字了,試想獨角龍王乃是李幫主的外號,李幫主已經陪同盟主,去了龍門幫,此人自然是假冒之人,本來每一個人都有姓名;但他一直不肯說,咱門不能叫她獨角龍王,那只有稱他‘長虫’,就是假龍的意思;你在稱呼上錯了,豈非自己露出尾巴來了?
  她不但眼睛變幻不定,連臉上笑容,也在不住的加深,眼睛中充滿了一般奇异的吸引力,臉上變幻不停的笑;更使人有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石中英听著,听著,但覺戚婆婆說的又誠懇,又親切,她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戚婆婆依然徐徐的道:“但這些破綻,只有老婆子一個人知道,只要老婆子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的,你既然回來了就好,以前种种,就把它忘記了吧!”
  “忘了以前种种……”
  石中英心頭突然一凜,神志立時為之一清,忖道:“這老賊婆施的是什么邪法!”
  口中大喝一聲,右手跟著戚婆婆猛劈過去。
  戚婆婆正在夢吃般說著,她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人已經逐漸入毅的人,還會突然清醒過來?
  這一掌,她自然毫無准備,等到喝聲入耳,一股強猛掌風,已經迎面撞到!她不愧久經在敵,臨危不亂,飛快的朝左閃出!
  就在此時,就突覺雙肩,胸、肋等處,微微一麻,掌風雖已避開,但身子再也無法轉動。
  戚婆婆心頭清楚,自己“肩井”,“將台”。“期門”六處穴直,(三處均系左右雙穴)全被制住,一時心頭大急,厲聲道:“姓石的,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戚婆婆道:“那你使了几招?”
  石中英道,“自然是一招了。”
  戚婆婆道:“你是一招制住老身的?”
  石中英雙手朝前一揚,含笑道:“一個人天生就有兩只手,在下右手劈出一掌是虛,左手打出六粒黃豆是實,這總不能算是兩招吧?再說你用‘廄爪功’在我身上,連點七處:大穴,我只打了六粒黃豆,還剩下一粒,對你已經夠客气了。”
  說到這里,左手一攤,掌心果然還剩了一粒黃豆。
  戚婆婆道:“你制住老婆子,要待怎的?”
  石中英緩緩走到她身邊,說道,“你安心住在這里,在下也要到君山去,咱們還是一路的。”
  話聲出口,左手一粒黃豆,突然脫手飛起,打在她睡穴上,把她放到舖上。
  然后從她衣袋之中,取出鑰匙,轉身走過左月嬌(祝淇芬)的床舖,仔細查看,原來只是點了睡穴,這就伸手替她解開穴道。
  左月嬌嬌軀一顫,霍地惊醒過來,雙目乍睜,看到石中英站在她床前,不覺吃了一惊,慌忙翻身坐起,冷冷說道:“你來作甚?”
  石中英道:“妹子,我是石中英。”
  左月嬌道:“我知道你是誰。”
  石中英笑道:“妹子知道的并不是我,我是今晚才恢复原來的。”
  左月嬌道:“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我只是問你做什么來的?”
  石中英道,“我接替了假冒我的人,自然要下來看看妹子和李幫主了。”
  左月嬌一眼看到戚婆婆躺在舖上,一動不動,口中不覺輕“咦”了一聲,道:“戚婆婆怎么了?”
  石中英微笑道:“妹子不記得那天山上,我表現翻斤斗的事么?你去看看戚婆婆,就知道我是真的,還是假的?”
  左月嬌听他說出在山頂翻斤斗的事,一雙秋水水般目光不覺盈盈凝注,望了他一眼,但石中英的真假,并不可能從臉上瞧得出來的。
  假的都瞧不出,真的自然更難瞧得出來了。
  左月嬌坐著的人,忽然站了起來,目光朝躺在舖上的戚婆婆掃去。
  這一招,她很快就發現戚婆婆身上“肩井”,“將台”、“期門”六處穴道,分別嵌著六顆黃豆,連青布衣衫都隨著黃豆深隱肉中。
  她自然認識,這是“米粒打穴神功”,那是錯不了。
  左月嬌一只鳳目之中,登時流露出惊奇的神有,輕“啊”一聲:“大哥,果然是你……”
  話聲未落,目蘊淚光,嬌軀迅快的朝石中英怀中扑來。
  這是真情流露,情難自己!但她只扑到一半,就突然剎住身形,目光凝注,低低的問道:“大哥你如何進來的?此地不可久留,你還是快走吧!”
  言下似是十分惶急。
  石中英笑了笑道:“妹子不用焦急,我方才不是說過,我是來接替假冒我的人來的,自然不用再走了。”
  左月嬌顯的十分吃惊,說道:“你真的要上君山去?那你真是‘護劍會’的人?”
  她說這話時,眼波流盼,直望著石中英,似有無限心事,欲語還休。
  石中英看她一臉俱是惊恐之色,忍不住問道:“妹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君山我自然要去:我爹被人假冒,老賊假武林盟主之名,包藏禍心,陰謀掠奪各大門派,為公為私,我都非和他當面了斷不可,如果再讓他們以偽亂真,奪走了龍門幫,整個武林,就更不可能設想……”
  左月嬌听的不禁一呆,垂首道:“大哥,据我所知,龍門幫早已在他們暗中布置之下,都成了他們的死党,你去了,單搶匹馬,自問能有几分把握?”
  她不待石中英開口,鳳目之中,忽然滾出兩行晶瑩淚珠,接道:“大哥,你不能去……但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去的,你武功雖高,雙掌總是難敵四手……”
  石中英笑道:“妹子只管放心,我不會一個人去的。”
  左月嬌突然抬起頭來,滿面凄容的道:“我不是你的妹子祝淇芬,我叫左月嬌……”
  石中英點頭道:“我知道你是左姑娘,但我還是把你當作妹子一樣。”
  左月嬌嬌靨飛紅,含羞道:“謝謝你,大哥,你不怪我吧?其實我早就想偷偷告訴你的,只是我不敢說。”
  石中英道:“說不說都是一樣,我若是沒有妹子,早已死過几次了。”
  左月嬌苦笑了笑,續道:“我從小沒有爹娘,是養父扶養長大,我不能背棄他老人家但我自從遇見大哥,就像遇到來哥哥一般……”
  她凄楚之中,含著無限嬌羞。
  石中英忍不庄跨上一步,呻手握住她的手,說道:“妹子,你既是老賊的義女,你應該知道他所作所為,這些人目前雖不知他門的真正身份,叵決非好人,他們危害武林的陰謀,遲早總要敗露的,那時難免覆滅一途,妹子是個冰雪聰明的人,應該棄暗投明,為武林正義效力,我愿意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
  左月嬌被他握注了手,嬌軀不由自主的發出一陣輕顫,凄然低頭道:“我知道,但義父絕不會放過我的,同時他對我有養育之恩,授藝之德,我也不忍背棄他,大哥……我……我怎么辦呢?”她目含淚水,兩道清澈的眼神望著石中英,嬌軀一陣顫動,口中輕輕叫了聲……“大哥……”
  一下子扑在石中英怀里,鳴咽不已,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來。
  他第一個接触的女孩子,就是她——從前的祝淇芬,現在的左月嬌。
  女孩子投怀送抱,他當然更是破題儿第一遭!
  因此左月嬌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他竟然鬧得手足無措,心頭飄蕩,全身火熱,一時不知如何才好?這樣約摸過了一刻功夫,他才輕輕撫她香肩,低聲道:“妹子那是答應了?”
  左月嬌一顆頭緊緊的依偎在他怀里,輕輕的點了點頭,才緩緩從石中英怀里挺直起身子,星眸一抬,嬌怯的道:“大哥,你一定要去君山,我就隨你同去。”
  石中英舉起手中的鑰匙,笑道:“我門先去看李幫主。”
  左月嬌看了戚婆婆一眼,問道:“大哥,戚婆婆怎么辦呢?”
  石中英笑道:“沒關系,我已經點了她的睡穴,讓她留在這里好了。”
  說話之時,已經走到木問前面,打開鐵鎖,推門而入。
  里面又是一間狹厭的小艙,沒有床鈉。
  獨角龍王李天衍盤膝而坐,听到木門開啟,連眼也沒睜一下。
  石中英走到近前,低低的叫了一聲:“老前輩。”
  獨角龍王依然瞑目垂帘,只是冷然喝道:“你來作甚?”
  石中英道:“晚輩是石中英。”
  獨角龍王道:“老夫早已听出你是石中英了。”
  石中英忙道:“老前輩也許誤會了,晚輩不是假冒的石中英,晚輩是真的石中英。”
  獨角龍王雙目乍睜,問道:“怎么?也有人假冒了你?”
  石中英道:“是的,老前輩看到的石中英,也許并不是真正假冒晚輩的賊人,而是假冒了晚輩的賊入的人。
  獨角龍王听了更奇,問道:“你是說,假冒你的有兩個人?”
  石中英道:“也許只有一個,因為有人在數月之前,早已假冒了賊党中某一個人,混入了賊党之中,后來賊党指派他假冒晚輩,這人就變成了假冒晚輩的賊党了。”
  左月嬌奇道:“大哥,這么說,他也是‘護劍會’的人么。”
  石中英點點頭道:“不錯,他是‘護劍會’的七星劍主。”
  “護劍會?”
  獨角龍王道:“盟主一再派人探問老夫是否和‘護劍會’有勾結?老夫從未听說江湖上還有‘護劍會’這樣一個組織,怎么?世兄既是‘護劍會’的人,令尊并不知道?”
  石中英道:“原來老前輩還不知道:‘護劍會’原是家父十年前,發現江湖上正有一批神秘人物,企圖掌握各大門派,為害武林,才親自走訪各大門派掌門人之后,組成的一個秘密組織,以維護武林正義為目的,所以叫做‘護劍會’。”
  獨角龍王奇道:“那么盟主何以一再向老夫詢問‘護劍會’呢?”
  石中英道:“那老賊不是家父。”
  獨角龍王駭然道:“你說盟主也被人假冒了?”
  石中英道:“是的。”
  當下就把爹在十年前命自己拜巡谷老人為師,對外只說自己失足墜江,以及自己此次奉命下山,當時也并不知道爹已為賊人假冒,一直說到那天晚上有人暗中指示自己,潛入假山地室,把“大乙尊丹”送給李幫主……”
  獨角龍王沒待他說下去,忽然咳了一聲道:“石世兄并不知道那地下室,共有前后兩問,世兄和老夫說的話,全被賊党听到了,你走之后,從里面走出兩個黑衣人來,就把老夫挾持到里面石室中去。”
  石中英听的暗暗哦道:“這就不錯了,第二天自己再到阿榮伯住的小屋里去,就遇上假冒阿榮死尸的賊人,打自己一蓮淬毒暗器,后來又發生綠豆糕有毒之事,那是賊党已發現了自己的行藏,才啟了暗中殺害自己之心!”
  接著又把第二天晚上,自己如何又去假山地室,把李幫主救出,送去听濤樓,(听濤樓住的本是假獨角龍王)另外有“護劍會”的人,把假獨角龍王以迷香迷翻,偷偷運出,原意是想把真的李幫主,去換出假獨角龍王……
  獨角龍王听到這里,不覺歎了一口气道:“你們上當了,老夫早囚禁在地室里面,你救出去的根本不是老夫,好狡猾的賊党,他們居然造了兩個假的,使你們認為兩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是真的了。”
  石中英點點頭道:“這叫做棋錯一著,滿盤皆輸,當晚就出現了一個假扮晚輩的人,第二天倥侗藍掌門人也出了紕漏。”
  接著又把自己逃出石家庄;第二天老賊(假石松齡)和假獨角龍王一行人,如何在石間坪脅返藍純青,自己勿何誤中“玄冰掌”寒毒,隱藏著一處石洞療傷,老賊如何派庄中獵犬追蹤,差幸石家庄后山傳出緊急訊號,老賊率人匆匆赶去,由假冒自己的人率火龍盧餛叔侄准備火攻山洞,自己和藍純青如何假扮盧餛叔侄,重回石家庄,一直說到今晚七星劍主留書,詳細說了一遍。
  這一番話,連左月嬌都全然不知,不由睜大一雙鳳目,听的十分出神。
  獨角龍王呵呵一笑道:“原來老夫一人,竟然引出這許多事來,只可惜老夫那晚服了世兄的“太乙至尊丹”,傷勢雖愈,只是身中‘散功之毒’,一身功力,已經盡廢……”
  石中英伸手怀中取出“解毒金丹”,說道:“老前輩,這是七星劍主留下的‘解毒金丹’,專解散功奇毒,老前輩快請服下。”
  獨角龍王一手接過,.就吞人口中。
  石中英回頭道:“妹子,老前輩服下解藥,還要調息運功,才能助藥力行散,咱們且到外面去等候。”
  左月嬌隨著石中英回到外面,一面說道:“大哥,原來假冒你的人,竟是七星劍主,這人坏死啦;”他為什么不早告訴你呢?”
  石中英道:“如今細想起來;他武功一定极高,那天晚上,我還是先出手,他可能是故意敗給我的。”
  左月嬌道、“他怎么叫七星劍主呢?”
  石中英道:“這個我也不清楚,那可能是他的外號。”說到這里,口中“哦”了一聲,問道:“妹子,你是老賊的義女,應該知道他的底細了,他究竟是誰?”
  左月嬌道:“我只知道他是石家庄的庄主六合劍石松齡,直到今晚,才听你說他是假的,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細。”
  她怕石中英不相信,接著說道:“我從小好像就是戚婆婆扶養的,我們一起有四五個女孩子,都以姐妹相稱,但我知道,我們并不是親姐妹,我七歲那年,戚婆婆忽然帶著我們去一個地方去,那是一所很大的宅院,戚婆婆要我拜他義父。從那時起,我就叫祝淇芬。對外就說我是華山祝景云的女儿,許多人都叫我祝小姐,哦,那庄院里的總管,就是屈長貴,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石中英道:“你七歲那年,我也只有八歲,還在家里呢,你記得那所大宅院在什么地方么?”
  左月嬌搖搖道:“不知道,我們在那里住了四五年,就搬到石家庄去了。”
  石中英道:“那么你知道戚婆婆的來歷么?”
  左月嬌道:“不知道,戚婆婆從前對我們很凶,我小時候,還時常挨她的皮鞭呢,后來搬到了石家庄,戚婆婆一年難得來一次,就對我很客气,還時時奉承我,后來我才知道她是義父手下的人。”
  石中英不覺看了躺在床上的戚婆婆一眼,說道:“她既是老賊手下,自然知道全盤底細,咱們逮到了她,就不怕她不說出來。”
  正說之間,只見獨角龍王已從里間走出來,含笑道:“你們逮到了誰?”
  石中英道:“老前輩劇毒已解了么?”
  獨角龍王道:“這散功之毒果然厲害,老夫等于是第二世為人了。”目光一掄問道:“這老婆子是誰?”
  石中英道:“她叫戚婆婆,是老賊手下心腹,方才晚輩說的就是她。”。
  獨角尤王點點頭,然后朝石中英道:“石世兄對咱們此行,不知可有通盤計划么?”
  石中英道,”晚輩和藍老前輩今晚原來只是覷探慮實來的,不想事情會如此急轉直下,目前尚無通盤計划,此中還得由老前輩和藍老前輩商量決定。”
  獨角龍王點頭道:“老夫正想見見藍掌門人石世兄去把藍掌門人請下來一談如何?”
  石中英:“目前船上只有藍老前輩,和晚輩兩人,如果藍老前輩下來,上面就沒有人留守,因此晚輩覺得還是老前輩上去的好。”
  獨角龍王道:“上面談話是否方便?”
  石中英道:“第三層一共只有兩個房艙,老前輩和藍老前輩談話,晚輩守在外間,就万無一失了。”
  獨角龍王道:“如此就好,咱們快些上去。”
  石中英回頭朝左月嬌道:“妹子,戚婆婆武功极高,此人對咱們十分重要,你還是留在這里吧。”
  左月嬌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石中英當先援梯而上。
  藍純青低聲道:“老弟,你怎么下去了這許多時間?”
  石中英低聲道:“老前輩,李幫主上來了。”
  藍純青迅快退到門口,掀帘朝外看了一眼,才低聲道:“快請李幫主上來。”
  石中英當先跨出窟窿。
  獨角龍王也相繼走出,朝藍純青拱拱手道:“兄弟方才听石世兄詳細述說經過,為了兄弟和敝幫之事,蒙藍兄和貴會全力鼎助,兄弟實在感激不盡。”
  藍純青連忙還禮道:“李幫主言重,貴幫安危,關系整個武林大局,些許微勞,何足挂齒?”
  石中英道:“方才李幫主詢問晚輩,咱們此行,可有通盤計划?晚輩覺得此事十分重要,該由李幫主和藍老前輩二位磋商決定,晚輩到外面去看守,就不虞有人竊听了。”
  藍純青略為沉吟,覺得自己和李幫主商談大計,外面确實不能無人,這就點點頭道:“老弟顧慮极是,那就等老朽和李幫主商量有了定案,再告訴你吧。”
  石中英點點頭,正轉身走出。
  藍純青接著低聲叮囑道:“那‘黑衣隊’武士,統馭不易,老弟今晚最好把那圖解都練熟了才是。
  石中英點點頭,立即掀帘走出,就在起居室點起了燈,正待坐下,取出“煞訣圖解”來!
  突然問,依稀听到艙外似是有人潛伏,心頭不覺暗暗哼一聲,身形一晃,很快飛掠出去。
  艙門外,果然蹲著一人!
  那是書位琴儿,他蹲坐的地方,正是上午自己和假石中英下棋的時候,他也蹲在那里。
  此時看到石中英從艙中飛掠出來,慌忙垂手站起,口中叫了聲:“公子。”
  石中英道:“你怎的還不睡覺,坐在這里作甚?”
  琴儿眨著一雙清秀的目光,躬躬身答道:“小的本來就睡在那小客室里的,今晚公子有事,小的不敢就睡,只好在外面坐著等了。”
  石中英右掌緩緩提起,喝道:“你听到了什么?”
  琴儿一張小臉上,忽然現惊恐之色,腳下連退了兩步,說道:“公子息怒,小的說的是真實,公子沒睡,小的不敢先睡。”
  說話之時,左手食中二指一豎,捏了一個劍決,斜指眉梢,不住的躬著腰。
  石中英看的又是一怔!
  琴儿左手捏的劍訣,居然斜指著眉梢!
  他會是“護劍會”的人!
  石中英提起了手掌,當然不會擊出去!他只是目光緊注著琴儿,問道:“你是……”
  琴儿陪笑道:“小的是伺候公子來的,公子只管進去看書,這里有小的守著,包管錯不了。”
  石中英听他這么說了,也就不好多問,點點頭,轉身朝里行去。”
  他回到椅上坐下,取出“煞決圖解”,攤開在小圓桌上,圖上一共只有三個簡單的手勢,均有小字注釋。
  第一個,把金牌上的紅繩挂在左手中指,牌在掌心,手掌向外直豎,向大家宣示金牌之后,貝指握拳;拇指遙指自己鼻尖,表示自己就是他門主人。
  第二個手勢,金牌仍在掌心,中食二指直伸,狀若劍訣,朝外指去,凡指尖所指,皆為敵人。
  第三個手勢,金牌仍在掌心,以拇指緊抵金牌,其余四指伸直,手掌如刀,向外作出所殺之狀,是“煞令”,搏殺對方的命令。
  小紙卷最后還有一行細字,那是:“熟記之后,希即毀去。”
  這三個手勢,并不复雜,看過就是記注,當然用不著多想,當下雙手一搓,便把紙卷搓成了碎屑,朝艙外一揚,碎屑就隨著夜風飛散。
  又過了頓飯工夫,才見門帘啟處,藍純青探出頭來,說道:“石老弟,你進來吧!”
  石中英依言走入,獨角龍王已經回到底艙去了,艙板也閻下,連書案都已恢复了原狀。
  石中英問道:“李幫主怎么下去了?”
  藍純青道:“目下船上所有的人咱們還未完全控制,李幫主自然還是回到下面去的好。”
  石中英接著問道:“老前輩,你知不知道琴儿也是‘護劍會’的人么?”
  藍純青道:“你發現了什么?”
  石中英就把方才之事,說了一遍。
  藍純青沉吟道:“据老朽所知,七星劍主手下,确有三個得力助手,他們和老朽聯絡之時,都面蒙黑布,只要口令符合,毋須以真面目相見,他們固然不知老朽身份!老朽也不知他們是誰?琴儿既然手勢對了,那就錯不了的。”
  兩人密談了一陣,藍純青才獨自回轉第二層艙去。
  翌日一早,帆船已經開了。
  石中英被船身一陣晃動,從睡夢中醒來,只覺被褥,枕頭之間,似乎隱隱可以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
  這种幽香,非蘭非麝,似有若無,但卻沁人心脾!
  心中覺得暗好笑,這位七星劍主,敢情是個自命風流的多情种子,居然連衣衫上都煎過香。
  披衣下床,打開一扇小窗,眼看紅日已高三丈透。
  琴儿听到房中聲音,赶緊隔著門帘問候道:“公子已經起來了么?”
  石中英道:“你進來,我有話問你。”
  “是。”琴儿答應一聲,掀帘走入,躬身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石中英坐在書案前面,連頭也沒抬,只是低低的吟道:“精虹直欲沖牛斗。”
  琴儿接口道:“正義人間好護持。”
  石中英不覺轉過身來,抬目望了他一眼,含笑道:“不錯,你再報個數儿。”
  琴儿道:“七星劍主下第三人。”說到這里,忽然眼珠一溜,展齒笑道:“原來公子還不相信小的。”
  他這一笑,露出兩排整齊洁白的牙齒,顯得有些悄皮。
  石中英道笑了笑道:“謹慎些,總是好的。”
  琴儿躬身道:“公子說的是。”
  石中英道:“好了,你去給我打臉水,順便告訴掌舵的老大一聲,咱們要在天色未黑以前,赶到安慶。”
  琴儿應了聲“是”,轉身朝外行去。
  安慶府,地瀕長江北岸,是安徽省的省會所在,(清朝設省會于此)也是南北水陸交通的轉運要道、不但城中車馬喧嚷,商肆柿比,尤其是臨江碼頭,帆牆如林,自成市庄,酒館茶肆,座無虛席。
  船抵安慶,太陽還未下山。
  書僮琴儿等船一下錨,就匆匆上岸而去。
  過沒多久,劍公子石中英身穿天藍長衫,腰懸長劍,意態飄逸的在第二層船艙出現。
  花戟高順.穿云縹沈長吉和火龍盧餛(藍純青)立時迎上來,大家一齊拱手為禮。
  石中英含笑還,禮,一面說道:“三位老師傅不可大多禮,這趟水程,辛苦諸位了。”
  穿云鏢沈長吉連忙陪笑道:“公子言重,咱們奉命行事,原是份內之事,得能追隨公子,正是咱們的榮幸,怎么能說辛苦?”
  此人一向善于奉迎,對任何人都陪著笑臉,何況是公子。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這多天,大家恫處船艙,總是一件悶气的事,但咱們一行,奉有家父嚴命,沿途不准上岸,因此在下特命琴儿赶上岸去,要同慶樓把酒席送到船上來,和大家共謀一醉,這也是長途聊解岑寂之意。”
  藍純青抱抱拳道:“公子真是設想周到。”
  花戟高順一手摸著胡子,說道:“公子盛意,咱們那就謝了。”
  石中英淡然一笑,回顧藍純青道:“咱們這一席,設在第三層上,庶可例覽夜景,待會等同慶樓酒席送來了,在下自會要盧兄前來相請了。”
  說完,緩步朝木梯走去。
  上燈時分,由書位琴儿領了同慶樓八名伙計,扛著箱籠,食盒上船。
  今晚是公子犒賞全船的人,酒席一共是六桌,第三層上設一席,第二層上設五席。
  八名伙計,有四名在第二層擺設酒席,卻分了四名到第三層上去布置。
  上第三層去,自然少不得要由琴儿領著上去。
  四名伙計進入起居室,琴儿就朝走在后面的兩名伙計道:“酒席就設在這里,你們快些擺起來吧。”
  兩名伙計答應一聲,就動手搬開木椅,在小圓桌上,放手圓抬面,舖上了紅絨桌毯,然后擺好杯盞……
  琴儿交待過兩人之后,就朝另外兩名伙計打扮說道:“二位請隨我來。”
  說完,一手掀帘,”朝里面走入,那兩名伙計似是怀著疑懼,兩人互望了一眼,就隨著琴儿身后,掀帘而入。
  顯然,他們進入臥室之際,全都雙掌提胸,嚴加戒備。
  但當他們跨進臥室之際,不由自主的立即放下手去,神色恭敬,抱拳一禮,躬下身去,同聲說道:“屬下楊天壽,向開山,參見幫主。”
  原來這問臥室之中,一共坐著兩個人。
  正面舖上坐著的,正是身材高大紅臉蒼髯的獨角龍王李幫主。
  另外一人,坐在書案前面,那是目若朗星。唇若涂朱的藍衣少年——劍公子石中英。
  獨角龍王一擺手,含笑道:“楊兄,向兄少禮,咱們時光不多,你們先見過這位石世兄,也就是武林盟主石松齡石大俠的哲嗣。”接著朝石中英道:“這位是敝幫安慶分舵舵主楊天壽楊兄,這位是楊兄的把弟向開山向兄。”
  石中英慌忙站起,大家互相說了几句久仰的話。
  原來龍門幫在長江上下游,共有三十六處分舵,但以安慶分舵實力最為雄厚。
  那是因為安慶地當長江中游,是南北交通的中心,自然非派上一個得力的人來主持不可。
  分舵主楊天壽,追隨獨角龍王,己有三十年之久,也可以說是龍門幫的元老,主持安慶分舵,也有十余年時間。
  江湖上提起雙槍楊天壽,雙斧向開山,并稱為“槍斧雙雄”。
  楊天壽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他妻子穆五娘;系出名門,是江南武術世家綿拳穆家的女儿,一手”奪命金丸”“袖底針”罕有敵手。
  兩夫妻年過半百,只有一個女儿,叫做楊杏仙,今年才十七歲。
  內弟穆慎行,也是安慶分舵的主要人物,不但精擅“綿掌”,一口鐵劍,又薄又軟,深得內家”柔”字訣。大家都稱他“劍軟掌柔穆老三”,說他像個讀書相公。
  閒言表過,且說獨角龍王等雙方寒暄既畢,接著問道:“楊兄,安慶分舵,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楊天壽道:“屬下昨天接到總舵通知,要屬下在下月十五以前,赶赴君山,好像是歡迎石盟主的大會。”
  獨角龍王道:“那是所有分舵,都接到通知了。”
  楊天壽道:“正是。”
  獨角龍王一手持須,輕哼一聲道:“果然是個极大陰謀,要想把咱們龍門幫精銳,一网打盡!”
  楊天壽听了一怔,望著獨角龍王,吃惊道:“幫主……”
  獨角龍王沒待說下去,接著就把自己于半月前,接獲石盟主親筆函,邀約自己參与一年一次的集會,如何被人在酒中下了散功毒藥,結果發現有人假冒自己,以及自己如何被對方‘大力金剛掌’擊傷,盟主認偽作真,把自己囚入假山石室,幸蒙石世兄相救,至此才發現石盟主亦系賊人一党,企圖并吞龍門幫,并命石公子把自己押赴君山,扼要說了一遍。
  這些話,直听的楊天壽;向開山二人,聞所未聞,一時不禁聳然變色!
  楊天壽雙目圓睜,憤然道:“幫主……”
  獨角龍王搖手制止,接著說道:“咱們時間有限,你且莫要插口,听候老夫安排。”
  楊天壽、向開山同聲道:“幫主差遣,屬下就是粉身碎骨,万死不辭。”
  獨角龍王含笑道:“賊党既然發出通知,你門二人,不可稍露形色,仍宜按時前往,只是為防万一,不可去的太早,他們既定下月十五日舉行歡迎大會,你們最好扣准在十五日上午抵達,而且沿途多加注意,遇上其他分舵的人,不妨在談話之時,故意談起往事,多提几件十年前的瑣碎舊事,如果他們都都能答得出來,那就證明他們不假,方可暗中告知老夫安排。”
  楊天壽道:“幫主放心,這個屬下省得,只不知咱們該如何行動?”
  獨角龍王微微一笑道:“你們俯耳過來,只須如此如此就好。”
  楊天壽,向開山點點頭道:“屬下記住了。”
  獨角龍王道:“好!你們可以回去了,只是咱們這里,人手不夠分配,你們回去之后,如此如此,不可有誤。”
  楊天壽道:“屬下遵命。”
  獨角龍王揮揮手道:“你們可以去了。”
  兩人躬身一禮,方才退出。
  石中英跟著他們走出,朝琴儿吩咐道:“琴儿,他們店里,有十五缸陳年的窖藏花雕,要回店去取,你可在岸上等候,要他們快去炔來。”
  琴儿躬身領命,領著兩人,下樓而去。
  不過頓飯工夫,三個店伙果然抬著兩缸陳年花雕上船。
  仍由琴儿領他們直上第三層,進入起居室,放下酒缸。
  琴儿問道:“你們那二位隨我去見公子?”
  一名年老的應道:“是咱們兩人。”
  琴儿道:“好,你們隨我進去。”
  領著兩人掀帘而入。接著琴儿先行退出。
  過沒多久,盧傳薪也從臥室掀帘走出。(作者特別聲明,本來石中英是假冒盧傳薪上船來的,但如今石中英恢复了本來面目,這個走出來的盧傳薪,當然不是石中英了,此人是誰,后文自有交待)。
  琴儿搶在他面前,低聲說道:“你隨我來就好。”
  說完,果然走在前面,領著盧傳薪朝第二層船艙走去。
  走到藍純青住的門口,腳下一停,舉手輕輕扣了兩下。“隨:“盧爺,就要開席了,公子特地請盧少俠下來邀請諸位的。”
  藍純青自然知道,立時推開艙門,走了出來,一面大聲道:“高兄,沈兄,咱們可以上去了。”
  中艙早就擺好了五桌酒席,兩席是“黑衣隊”武士的,其余三席,是掌舵和水手們的。
  花戟高順,穿云鏢沈長吉也相繼從對面艙中走出。
  藍純青雖然不知道這扮演盧傳薪是誰?
  但他知道他是安慶分舵派來的人。
  安慶分舵的人,當然不認識花敦高順和穿云鏢沈長吉,因此他故意看了盧傳薪一眼,一面朝花就高順抬抬手道:“高兄請。”
  高順是石家庄几位武師中的首席武師,為人倔傲,聞言腳下略微一停,抬抬手道:“盧兄請。”
  這要換在平時;他早就昂然走在前面了;但如今石公子和盧傳薪締了交,火龍盧餛,也水漲船高,他不得不對他們叔侄另眼相看。
  藍純青呵呵笑道:“高兄是咱們的頭儿,兄弟豈敢有膺?請,請。”
  高順嘿嘿干笑道:“好說,好說。”
  舉步走在前面,藍純青又抬抬手道:“沈兄請。”
  沈長吉連連后退道:“這個兄弟斷斷不敢,盧兄,咱們是老兄弟,你別和兄弟客气了。”
  他也竭力套著近乎。
  藍純青道:“不,還是沈兄請,兄弟和舍侄還有几句話要說。”
  人家叔侄有話說,沈長吉只得連連拱手道:“如此兄弟恭敬不如從命。”
  隨著花戟高順身后走去。
  藍純青讓他們走出數步,才悄聲問道:“公子已經和你說過了?”
  盧傳薪點點頭,也悄聲答道,“石公子要我一切都听你老的?”
  藍純青听的心頭暗暗一怔,忖道:“安慶分舵怎么派了一個女的來?”
  他見多識廣,一听對方聲音尖細,便已猜出是個女子,不覺皺了下眉頭,低聲道,“待回你就坐在老朽下首,最好不要開口,高順是個老奸巨猾的人,如果給他听出你口音不對,可能會使池起疑。”
  盧傳薪點點頭,他臉上不禁有些紅,但戴了面具,旁人也看不出來。
  藍純青低聲道:“咱們快些走。”
  第三層起居室門前,低垂著厚厚的門帘。
  琴儿搶在前面,打起帘子,里面銀燭輝煌,中間早已擺好了一席酒筵,紅絨的桌毯,銀盞牙著,顯得极為富麗,圍著圓桌,一共是五把椅子。
  兩名同慶樓派來的伙計,站在下薔邊上伺候。
  琴儿朝兩名伙計揮了下手,說道:“可以開席了。”
  兩名伙計躬身應道:“是”,立即退了出去。
  琴儿才朝臥室躬身道:“啟稟公子,高師傅三位,已經到了。”
  但見門帘啟處,石中英換了一身悔紅衣衫,臉含微笑,瀟洒舉步走出。
  花戟高順、穿云鏢沈長吉、藍純青一齊拱手道:“屬下見過公子。”
  石中英站在上首,人如玉樹臨風,連連抬手道:“請坐,請坐,在下只是為了咱們連日局處船艙難免長途岑寂,趁著在安慶不錯,這是大地方,才要他們送了几桌酒菜到船上、來,大家敘叔,喝酒要不拘形跡,才能喝得痛快,大家愈脫俗愈好,來,大家就隨便坐。”
  說罷,當先在上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花戟高順、穿云鏢沈長吉、藍純青三人,互相謙讓了一陣,然后依次落座,盧傳薪則坐在藍純青的下首。
  兩名伙計陸續送上酒菜。
  琴儿手捧銀壺,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石中英端起酒杯,朝大家一舉,含笑道:“在下和諸位還是第一次喝酒,在下先敬諸位一杯。”
  花戟高順等人一齊站將起來,同聲道:“屬下理該先敬公子。”
  石中英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含笑道:“諸位請坐下,在下方才已經說過,今晚只是為大家梢解長途岑寂,大家要痛痛快快的喝几杯,不可拘泥俗禮。”
  大家依言坐下。他雖然這么說,大家還是未能免俗。
  花戟高順干咳一聲,舉杯道:“老朽借花獻佛,敬公子一杯。”
  石中英連說“不敢”,也和他干了一杯。
  藍純青大笑道:“好話都給沈兄說了,屬下只有先干為敬了。”
  舉杯一飲而盡。
  石中英也和他對干了一杯,等琴儿斟滿了酒,才舉杯朝盧傳薪道:“盧兄,兄弟已經連喝了四杯,咱們兄弟,不用互相敬酒,大家還是隨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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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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