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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寒衣隧道


  盂雙雙道:“什么叫當今武林盟主?”
  張正林道:“武林,就是天下會武功的人的統稱,盟主,就是天下各門各派會武的人,公舉出來的領袖。”
  孟雙雙嬌靨上升起了欣喜和惊异之色,說道:“這么說,白哥哥的爹是天下會武功的人中,算他最大了。”
  張正林點點頭。
  孟雙雙沉吟道:“他爹爹有這么了不起,他為什么還要改名白士英,到九里龍來呢?”
  張正林聳聳肩道:“這個在下就不用知道了。”
  孟雙雙道:“你說的都是實話?”
  張正林道:“在下怎敢欺騙公主?自然句句是實。”
  他說到這里,忽然神秘一笑,探手從怀中取出一個小紙包,壓低聲音,說道,“孟公主若是不信,只要把這包藥粉,放在他洗臉水中,立可分曉。”
  孟雙雙并沒有立時伸手去接,只是注意著張正林,問道:“這是什么藥粉?”
  張正林忙道:“公主但請放心,這可不是毒藥。”
  孟雙雙道:“那是什么?”
  張正林笑了笑道:“這是洗容藥。”
  孟雙雙道:“什么叫洗容藥?”
  張正林道:“這是專洗易容藥的一种藥粉,只要放在臉水之中,讓他洗一把臉,任何易容藥粉,都可以洗去,恢复本來面貌。”
  孟雙雙心頭一喜,挑著眉尖,問道:“是真的,那我可以看到白哥哥的真面目了。”
  張正林道:“但公主千万不可說是在下說的。”
  孟雙雙伸手接過小紙包,一面說道:“我不會說的。”
  張正林忽然輕輕歎息一聲道,“公主對白士英一往情深,但只怕是……”
  孟雙雙嬌軀一震,急著問道:“只怕什么?”
  張正林道:“在下耽心的是他乃石盟主的令郎,只怕公主留不住他。”
  中午,是孟族長夫婦替白士英接風。
  酒筵設在前面那寬敞的前廳里。說它是前廳,其實只是中間那間茅屋,族長會客的地方。
  廳上沒有桌椅,中間放一張四方形矮几。
  几上放滿了最肥的竹風最嫩的鹿肉,最腴的山羊肉,和最鮮的竹鼠,還有用牛角裝滿了最香最醇的酒。
  圍著矮几,是一個美麗而柔軟的坐墊,賓主席地而坐。沒有酒杯,但每個人面前都有盛酒的牛角。
  沒有筷子,大家都得用手抓著吃。
  今天的丰要客人,是白士英,其次是張正林,由孟雙雙作陪,和他們一起坐了上首三位。
  左邊是耐德,孟族長,和族長的兩個侍妾。
  右首是請來作陪的三個漢人,孟家寨重金禮聘來的武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第一個雙目炯炯的禿頭老者是信天翁翁天信。
  第二個面色慘白,身穿墨綠長袍的是綠袍判官司空曉。
  第三個臉色發青,個子短小的是天狗星錢起龍。
  這三人中,只有信天翁翁信天的名字,在江湖上很少听人說過。
  但他卻坐在綠袍判官和天狗星的上首,如果不是他倚老賣老,定然有著使綠袍判官和天狗星佩服之處。
  白士英經過主人的介紹,對這三個漢人,自然特別注意,雙手抱拳,連說道:“久仰。”
  信天翁呵呵笑道:“白老弟是李藥師的傳人,醫道高明,老朽幸會之至。”
  天狗星錢起龍跟著笑道:“听說白兄昨晚剛到,就醫好了老耐德的病,就是古代的華忙也不過如此。”
  白士英道:“錢兄夸獎,老耐德有一身精純內功,只是被時邪所侵,溫濕相乘,在下用藥物梢加疏導,自可复原,豈敢居功?”
  耐德道:“如非白先生醫道高明,家母怎能很快痊愈?這自然是白先生的功勞了。”說到這里,舉起手中牛角,朝孟族長和他兩個侍妾示意,一面說道:“咱們以水酒敬白先生一杯。”
  孟族長和兩個姬妾,也一舉起了牛角。
  白士英連說,“不敢。”
  和他們對飲了一大口。
  孟雙雙和白士英并肩坐在上首,眼看父母對白士英十分器重,心頭自然高興,也舉起牛角嬌聲道:“白哥哥,我敬你。”
  白士英又和她對喝了一口。
  綠袍判官司空曉為人陰沉,他如果不笑,嘴角下垂,一張臉慘白得如死人一般;但他笑起來更難看,臉上還是陰沉沉的皮笑肉不笑,他方才一直沒有開口,此時忽然咧嘴一笑道:“白老弟,來,在下敬你,咱們干了。”
  舉起牛角,伸手朝白士英面前送來。
  白士英慌忙也舉起牛角,“他輕輕碰了一下。
  那知這一碰,只覺綠衣判官司曉手中那只牛角,竟含著极大吸引力,把白士英碰上去的牛角,牢牢吸住。
  白士英只作不知,淡然一笑:“司空老哥海世,在下望塵莫及,咱們還是隨意的好?”
  說完,很自然的縮回來手,喝了一口。
  綠袍判官司空曉但覺自己至少用了六七成道力,凝聚在牛角之上,但經白士英輕輕一碰,自己凝聚的力道,突告消失!
  這一下,直把他惊的不知所云,但他是個心机极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依然咧開闊嘴,深沉一笑道:“不成,在下最誠心敬你,白老弟不喝,豈不是不給在下面子,這樣吧,在下先干為敬。”
  也不待白士英回答,舉起牛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支牛角里,少說也有二斤以上的酒,這是茅台!
  白士英沒有說話,只好跟著把酒喝了。
  早有兩名苗婦接過牛角,又替兩人裝滿了酒。
  孟雙雙伸手抓起一只煎雞,朝白士英遞去,低低的道:“白哥哥,你吃些菜。”
  白士英看她當著這許多人,舉動親熱,臉上不禁有些靦腆,伸手接過,說了句:“謝謝。”
  天狗星錢起龍大笑道:“白兄果然洪量,來,兄弟也敬你一角。”
  舉起牛角就喝,他當然也一口气,把牛角的酒喝完了。
  白士英心中早已有數,一面連連拱手道:“錢兄,兄弟量淺……——
  天狗星早已把牛角倒了過气說道:“白兄和司空老弟干了一角,莫非兄弟面子不夠?”
  “夠!”白士英爽朗的笑道:“在下和三位雖是初次見面,但咱們能在這里見面,實在難得的很,在下自然非干不可了。”
  口中說著,果然又舉起牛角,咕嘟嘟的喝了下去。
  兩牛角,差不多就有五斤酒!
  孟族長看的豪興大發,口中連聲說“好”,也舉起牛角,一飲而盡。
  信天翁大笑道:“白老弟這是說,也要和老朽干一角了,來,老朽敬你。”
  盂雙雙怕他喝醉了,心里又舍不得,伸手一攔,道:“白哥哥,這一角我代你喝了。”
  張正林坐在白士英右首,笑道:“孟公主舍不得了!”
  白士英被他說的臉上一紅,連忙說道:“孟公主……”
  信天翁攔著道:“該死、該死,老朽應該連孟公主一起敬的,那就敬二位了。”
  舉起牛角,向孟雙雙拱了一拱,一口喝下。
  姜是老的辣,這老頭果然厲害,他看孟雙雙要替白士英喝酒,就說出敬兩人的酒,既然敬兩人,孟雙雙也得喝,自然不是代白士英喝酒了。
  孟雙雙果然被他拿話套庄了,人家敬她們白士英,她心里一甜,自然不好再說替白士英喝酒,舉起牛角,和白士英雙雙喝下。
  白士英連喝了滿滿三牛角酒,依然面不改色,談笑自如,看得在座的人,莫不暗暗惊歎,認為他是海量。
  孟雙雙更覺面上有光彩,粉靨微配,一臉喜洋洋的,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朝白哥哥看。
  綠袍判官司空曉方才喝了一半牛角酒,酒精在他肚里燃燒起來,一張白慘慘的臉上,更見慘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連雙日山漸漸變灰,瞳孔縮小了,越顯得白多黑少,但那灰色的眼珠,卻隱泛异光。
  他雙目緊盯著白士英,陰森一笑,徐徐說道:“在下久聞李藥師不但精通醫道,博得‘一丹’的美號,据說他一身武功,系出武當,劍上造詣极深,白老弟是他衣缽傳人,身手自然山不同凡響,不知可否展露一手,讓咱們開開眼界?”
  白士英道:“諸位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在下雖隨先師練過几手、那只是深山采藥,用以防身的庄稼把式,在諸位面前,豈不班門弄斧么?”
  綠袍判官司空曉陰惻惻的道:“白老弟不用客气,如果有興趣,在下奉陪你几手如何?”
  他這話的用意不外乎想掂掂白十英的斤兩。
  信天翁听的喜形于色,笑道:“咱們武人,只有以武助興趣,司空老弟和白老弟練上几乎,印證印證,不失為以武會友,業可讓咱門一飽眼福,誠是快事。”
  說著,舉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孟族長不會說漢語,但人家說的話,他可听的懂,不覺挑著大拇指,咧開大嘴,連聲說“好”。
  白士英敞笑一聲道:“在下方才說過,只跟先師練了几年庄稼把式,入山采藥,打打山貓,還差不多,怎敢和司空師傅動手過招?”
  口气一頓,接下去道:“但諸位盛情難卻,在下不揣愚魯,敢以薄技,向諸位面前獻丑,也聊為耐德和孟族長稍助酒興。”
  隨著話聲,人已站了起來,含笑朝盂雙雙道:“孟公主,麻煩你去找六個人,六只牛角,六塊一尺見方,寸許厚的木板,好么?”
  孟雙雙听他要當眾表演,自然十分高興,連連點道:“有,有我去叫人。”
  興沖沖的出去。
  綠袍判官司空曉看他不愿和自己動手過招,心中頗有輕視之意;但听說他要單獨表演,還要六個人,六只牛角,和六塊木板,心中暗暗惊疑,不知又有何用?
  不多一會,孟雙雙回了進來。
  她身后跟著走進六個苗女,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只牛角,一塊木板,朝著耐德和孟族長躬身行禮。
  孟雙雙朝白士英問道:“白哥哥,東西都准備好了,你叫她們做些什么?”
  白士英含笑道:“耐德,孟族長,這里只怕施展不開手腳,大家請到外面,去看在下獻丑了。”
  說過就要孟雙雙領著六名苗女,先行退出。
  然后命苗女在大天井四周,分六個方向站停,每人面向中央,左手執牛角,右手執木板,擋在牛角前面。
  孟雙雙興趣极好,听了白士英的話,就奔來奔去,像花蝴蝶一般,指揮著他們如何站立,如何拿牛角,如何拿木板,一一加以糾正。
  耐德,孟族長,兩人侍妾,以及信天翁,綠袍判官,天狗星、張正林等人,都從廳上走出,在走廊上站定下來。
  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如何表演?臉上不期都帶著好奇之色。
  白士英朝孟雙雙抬了抬手,示意她退出場去。
  孟雙雙雖是苗女,卻生就蘭心憨質,朝他甜甜一笑,就翩然回到耐德的身邊,依著她娘站定,一雙有著酒意的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卻含情脈脈的只是盯著白哥哥,一霎不霎。
  白士英緩步走到大天井中央站定,然后朝上首拱拱手道:“在下只是胡亂練練,聊助酒興,藉博一笑,尤其在三位武林高人面前,更是班門弄斧,貽笑方家,還望不吝指教才好。”
  說完,又向眾人連連拱手,口中說了聲:“獻丑了。”
  右手朝外一揮,但听“嗤”的一聲,一道白線,從他中指“中沖穴”飛出,直向站在右上首的那個苗女胸前激射遞去。
  兩人相距,足有三丈來遠,但听“篤”的一聲,一道白線,正好擊在木板中間,一下射穿了木板。
  大家不知白士英指上射出來的是什么東西?但大家看的清楚,那苗女右手豎立著木板,木板后面緊抵著牛角。白線射穿木板,卻朝牛角中落去。
  大家正在惊异之際,石中英已經雙手齊揚,十指連彈!
  但听一陣“嗤”“嗤”輕響,同時從他手指上,飛出六道白線,分賂六個苗女激射過去。六道白線,同樣擊穿木板,往牛角中落去。
  但落者自落,激射的白線,依然源源不絕,隨著白士英的手指連彈,此去彼來,絲毫不亂,真有手揮五弦,目送飛鴻之妙!
  霎那之間,天井上空,已被那六道白線,參差互見,飛洒如雨,蔚為奇觀!
  天風吹來,一院俱是濃蔽的酒香!
  耐德、孟族長,早已看得呆了。
  就是信天翁。綠袍判宮等三人,也弄不清白士英指上彈出來的究竟是真气?還是暗器?
  這三人中間,自以信天翁的年紀較大,閱厲較丰,此時凝足目力,朝白士英仔細看去,但覺這道白線,竟然是從白士英“少澤”,“商陽”,“關沖”,“少商”,“中沖”、“少沖”六個穴道中發出來的。(此六穴為手三陰,手三陰六經起穴,均在手指間)這一下,真看的信天翁聳然變色,低呼了聲“六經真气!”
  綠袍判官司空曉湊上一步,壓低聲問道:“翁老,何謂‘六經真气’?”
  信天翁龐眉微攏,低低的道:“据說‘六經真气’是昔年一位練气士所創,能練气成形,豎逾精鋼,無物不摧,后人把它稱為‘無形劍’……”
  “無形劍!”
  綠袍判官身軀一震,不信的道:“這小子有多大的年紀,會練成‘無形劍’?”
  就在他們低聲交談之時,白士英雙手一收,六條互相飛射的白線,同時倏斂,雙手連拱,含笑道:“獻丑,獻丑!”
  耐德,孟族長,孟雙雙一起紛紛鼓起掌來。
  白士英躬身致謝,然后朝孟雙雙招了招手。
  孟雙雙迅快的奔了過去,嫣然一笑,問道:“白哥哥,你要我過來,有什么事嗎?”
  白士英朝六名苗女一指,說道:“她們牛角中盛的酒,你要她們送到耐德、孟族長和几位賓客面前驗看。”
  孟雙雙眨動雙目,惊奇的道,“牛角里盛的是酒!你從那里變來的”
  白士英笑了笑道:“那是我方才喝下去的酒,我用內功把它從手指上逼出來的。”
  孟雙雙哈的笑道:“白哥哥,原來你有很高的武功,我還當你變的是戲法呢!”
  他們站在天井中間,話聲說的不響,大家自然不會听到,但見孟雙雙喜孜孜的朝六個苗女招了招手。
  六名苗女立即捧著牛角走了過去。盂雙雙趄她們嘰嘰咕咕的說了一陣苗語,然后領著她們朝檐前走去。
  她先朝耐德、孟族和用苗語解釋了一遍,然后命六個苗女手捧著酒箭穿了孔的木板,和盛著酒的牛角,送到大家面前,讓他們驗看。
  孟族長听了女儿的解說,臉上露出不信之色,他先伸手從苗女手取過木板,仔細看了,然后又取牛角,湊著鼻子聞了聞,不覺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大笑道:“好,好,果然是酒,果然好戲法!”
  他說的當然是苗語。
  孟雙雙道:“爹,白哥哥使的是武功,不是戲法。”
  孟族長睜大雙目問道:“武功,這是什么武功?”
  孟雙雙道:“我听白哥哥說,好像是內功。”
  孟族長听的大為高興,朝白士英一翹大拇指,連聲說:“好。”
  信天翁鼓掌道:“白老弟,你這一手,真是出色之至,老朽活了六十几歲,像這樣精彩的表演,還是第一次看到。”
  白士英連連拱拱手道:“老丈過獎,在下這點雕虫小技、實在不值一晒。”
  孟族長已在抬著手道:“請大家入內飲酒。”大家依然回到原來的座位坐下。
  耐德舉起牛角,朝白士英道:“白先生不但醫道高明,一身武功,同樣已臻上乘境界,老身敬你。”
  說完喝了一口酒。
  盂雙雙看娘向白哥哥敬酒,心頭大是高興,因為娘是耐德,不僅代表孟家苗,而且也是九里龍四個村的領袖,娘向白哥哥敬酒,這是有著特殊寵榮的意味存在,她急忙暗暗扯了白士英一下衣角。
  白士英慌忙站起,恭敬的道:“耐德過獎,在下愧不敢當,在下應該敬耐德的。”
  說著雙手捧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耐德縱然自幼受老耐德的教誨,能說一口漢語;但總究是苗人,苗人喜歡人家當面奉承,她看白士英彬彬有禮,心頭自然高興。
  丈母娘看准女婿,只要看中意了,就越看越中意。
  耐德放下牛角,含笑道:“白先生請坐,老身還有話向你請教。”
  白士英依言坐下,欠身道:“不敢,耐德只管請說。”
  耐德道:“老身想問的,是白先生剛才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用內功,把喝下去的酒,從手指逼出,說不上是什么功夫。”
  信天翁呵呵一笑:“老朽倒知道這种功夫的名稱。”
  耐德看了他一眼,說道:“翁老請說。”
  信天翁一手摸著花白胡子,說道:“据老朽所知,這种功夫,叫做‘六經真气’”。
  “六經真气!”
  白士英听的不胜惊异,自己不過以真气,把喝下去的酒,從手指上巡出,武林中居然真會有這种功夫!
  原來眼前的白士英,正是劍公子石中英,他机緣巧合,居然會和三味真君丁無病一見投緣,結了忘年兄弟,丁無病贈了他三顆“坎离丹”。
  這一路上,早已把“逆天玄功”練到十二成火候,一身真气,順逆由心,因此他縱然沒有練過“六經真气”,卻居然會無意巧合。
  這就是一竅通,百竅通了。
  信天翁點頭道:“不錯,据說‘六經真气’,創自一位練气之士,練气成形,無堅不摧,后入又叫它‘無形劍’,乃是武林中失傳己久的奇學,不知白老弟從那里學來的?”
  他利用耐德問白士英的机會,說出“六經真气”來歷,當然。他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最后這句話。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把喝下去的酒,從手指逼出而已,根本不懂‘六經真气’,這名稱不是老丈說,在下連听也沒听說過。”
  綠袍判官司空曉心中暗道:“這小子不過二十出頭,那會什么‘六經真气’,准是翁老儿看走了眼無疑!”
  孟族長能听懂的漢語不多,眼看個信天翁和白士英說個沒完,酒也不喝,菜也不吃。
  苗人喝酒的時候,就很少廢活,他自然忍下注,舉起牛角,朝大家嘰咕說著,然后大大的喝了一口。
  盂雙雙忙道:“白哥哥,我爹說:大家多喝酒,多吃菜。”
  大家經孟族長這一說,果然開怀暢飲起來。
  綠袍判官司空曉等人,因白士英露了這一手,自知決難在白士英手里,討得便宜,自然不敢自取其辱。
  這一頓酒,直吃到未牌時候,才賓主盡興。
  白士英這回至少有了六七分酒意,張正林和他一起回到客房,但他又推說有半;匆匆的走了。
  這時但听一陣碎細而輕快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盂雙雙手中托著一個木盆走入,臉含嬌笑,說道:“白哥哥,洗把臉。”
  白士英看她親自給自己打來臉水,心中甚是過意不去,慌忙謝道:“多謝公主,在下如何敢當?”
  盂雙雙嫣然笑道:“喝了酒,洗把涼水,可以舒服些。”
  她輕盈的走到土坑前坐了下來,好像妻子侍候丈夫的溫柔。
  白士英卷起袖子,雙手捧著涼水,往臉上扑了几下,然后從木盆中絞起面中,抹干臉上水漬,有了几分酒意,臉上發燙,洗一把涼水,真使人有清新松快的感覺。
  白士英感激的道:“公主真是想的周到。”
  盂雙雙嬌柔的仰起臉來,說道:“白哥哥,你就叫我雙雙好啦,公主,公主的多不舒服?”
  她一邊說話,一邊目光一溜,偷偷瞧他臉上看去。
  這一瞧,果然發現了奇跡!
  他本來膚色黝黑,眉毛又粗又濃,但洗了這把臉,登時變成了另一個人!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個玉面朱唇,劍眉星目的美少年!
  盂雙雙一時睜大眼睛,看的呆了!
  她沒想到白哥哥竟然是個俊美的白面書生,每一個少女心目中幻想的情郎!
  她不知是惊是喜,是高興?還是羞澀?心頭小鹿了一陣猛烈的跳躍,粉靨喜孜孜,口中不期低“啊”了一聲。
  白士英還不知道自己臉上的易容藥物,已被洗去,轉過身來,忽然發覺孟雙雙神色有异,只是盯著自己直瞧,心中正感奇怪!
  孟雙雙站起身幽幽的道,“白哥哥,你說,你是不是叫石中英?”
  白士英身軀暮然一震,目注孟雙雙問道:“孟公主,你是听誰說的?”
  孟雙雙嫣然一笑道:“你自己去瞧瞧,你已經不是白哥哥了。”
  白士英伸手朝臉頰上一摸,不禁變色道,“是誰給你的洗容藥?”
  孟雙雙道:“這你不用問,我問你,你是不是石中英?”
  白士英到了此時,只得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是石中英。”
  孟雙雙道,“那我就叫你石哥哥了,石哥哥,你改姓易名,易了容,老遠的到苗疆,究竟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訴我,如有困難,我會盡我之力,幫助你的。”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謝公主,只是在下目前還不宜以真面目見人,除了你,切不可告訴第二個人。”
  孟雙雙點點頭道:“我知道,連我娘都不說,總可以了吧?”
  石中英早已從身邊取出一個扁形的小盒,取出藥丸,重新化裝成了白士英的模樣。
  盂雙雙的好奇,喜孜孜的道:“白哥哥,這真好玩,几時你也教給我,好不?”
  石中英笑道:“這是雕虫小技,公主要學,在下還會不教么?”
  盂雙雙拉著他的手,高興的道:“白哥哥,你真好,哦,你又忘啦,叫我雙雙咯。”說到這里,一面問道:“白哥哥,你到九里龍做什么來的,還沒告訴我呢!”
  石中英也不隱瞞,就把自己遠來苗疆,是為了追查失蹤的人,一面從身邊取出那只刻著鬼臉的竹箭來。
  孟雙雙看到竹箭,不由得臉色大變,吃惊的道:“這是‘鬼母箭’,代表鬼母耐德,是咱們盂家苗至高無上的信物,怎會在你身上的……”
  她不但變了臉色,說話之時,連嬌軀都有些發顫。
  石中英就把自己如何在妹子房中,發現此箭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孟雙雙沉吟道,“你怀疑賊党把人擄到這里來,至少也可以查出他們來龍去脈來。”
  孟雙雙道:“我們也正在找他門,這批賊人,好像叫做‘護劍會’,我們抓到了一個,他死也不肯說。”
  “護劍會?”
  石中英心中暗暗一震,問道:“你們怎么抓到的呢?他自稱是‘護劍會’的人?”
  孟雙雙道:“人是信天翁他們抓的,從他身上搜出‘護劍會’的標記,只是他一句也不肯說。”說到這里,忽然幽幽的道:“白哥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情郎,當然不是外人。
  石中英心中一動,問道,“什么秘密?”
  孟雙雙道:“白哥哥,你過來。”
  她拉著他的手,走過土坑,和他并肩坐下,然后聲音壓得极輕极輕,說道:“我告訴你有關這支箭被竊的經過,其實一共失竊了兩支。”她偏著頭看了石中英一眼,低低的道:“我告訴了你秘密,你千万不可說出去。”
  石中英點點頭道,“公主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盂雙雙幽幽的道:“我自然相信你咯!”
  接著說道:“咱們九里龍孟家苗,一共有四個村,除了孟家寨,還有宋,蔡。白三村,統歸我娘管理。從咱們后山流出來的一條山溪,叫做寒衣溪,苗語寒衣,就是有黃金的水。”
  石中英听她妮妮說道:“自然不便多問。
  只听孟雙雙續道:“后山是咱們孟家苗的禁地,因為從后山進去三里多路,有一座插天高峰,咱們叫它天龍山,有一條大瀑布,是寒衣的發源地,那是一座金山,起初只是由那條大瀑布沖出許多金沙,流入寒衣溪,太陽一照,溪底金光閃爍。隨處可見,咱門四個村子的人,只曉得圖現成,把溪水分段閘住,大家在溪里淘金沙。”
  她說的只是淘金沙,和竹箭絲毫扯不上關系;但石中英不好打岔,只得耐心听著。
  孟雙雙話越說越輕,輕到只有兩個人可以听到:“直到我祖母當了耐德,她嫁的是漢人,又懂得一口漢語,聘來兩個識礦苗的漢人,開了一條隧道,深入山腹,開掘金礦,那隧道穿通山腹,据說里面還筑了許多岩洞,貯存著很多很多黃金。”
  現在再說這支竹箭,叫做‘鬼母箭’,一共有十二支,原是咱們鬼母教祭神用的,由歷代鬼母耐德傳下來至高無上的信物,我祖母把后山天龍山划為禁地,就以‘鬼母箭’為出入隧道的令箭。”
  “直到七年前,有人在深夜里,手持‘鬼母箭’,率領許多人到里面搬走了許多金子,今年三月里,又有人重施故技,又搬走了許多金子,我娘自然大為憤怒,率同四村的人,四外搜索,就在九里龍人口,抓到了一個漢人,這人武功极高,那天要不是信天翁赶到,還擒不下他呢!”
  口气一頓,又道:“听娘說,咱們遲早要去找‘護劍會’算帳。”
  石中英道:“他自己沒說是‘護劍會’的人,你們怎能斷定他的‘護劍會’的人呢?”
  孟雙雙道:“從他身上搜到了‘護劍會’的標記,這還會錯?听信天公說:‘護劍會’本會就是一群江湖上的敗類組織成的,到處搶劫擄掠,”無惡不作,只是他們組織嚴密,江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出門的首領是誰?巢穴在那里?否則娘早就找他們去了。”
  石中英問道:“護劍會的標記,是怎樣的?”
  孟雙雙道:“那是用布繡的一把劍,中間有一個‘護’字。”
  石中英心中暗暗納罕,護劍會的標記,自己何以從未听藍老前輩說過呢?
  這就問道:“你們把他囚在那里?”
  盂雙雙道:“就在后山頂上的鬼母廟里。”話聲出口,忽然目光一轉,問道:“怎么?你要去看他么?”
  石中英道:“我想去問問他。”
  盂雙雙失色道:“那不成啊,鬼母廟是咱們的禁地,外人是不准進去的。”
  她怕石中英誤會,接著解釋道:“就是咱們孟家苗,除了祭神的時候,四個村子里的族長,可以進去之外,男人都不能進去,那是咱們族里最大的禁忌。”
  石中英奇道:“那么被你們抓來,囚在那里的不是男人么?”
  孟雙雙道:“他是我們族里的仇人,触件了神,才囚在那里的。”她忽然問,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來,口中低“啊”一聲道:“白哥哥,護劍會拿了我們的竹箭,又劫待了許多人,這事要不要告訴娘去?”
  石中英沉吟了下,才道:“自從七年前家父失蹤之后,就有賊人假冒家父,如今又有多位老前輩被擄,這是一件武林中的大事,而且你們第一支鬼母箭失竊,恰好也在七年之前,這次几位老前輩失蹤,又在我妹子房中,發現了這支竹箭,因此我覺得此事決非巧合,也許是賊党竊取了你們大批黃金。作為他們到中原武林去活動的經費……”
  孟雙雙气鼓鼓的道:“白哥哥說得對极了,賊人偷了我們的金子,有了本錢,才成立護劍會的。”
  石中英續道:“竊取令堂的鬼母箭,和把大批金子運出去,賊人縱然計划周詳,若無內好接應,外人決難辦得到,我想先暗中調查一下,等到有了眉目,再告訴令堂不遲。”
  孟雙雙點點頭道:“我都听你的。”
  女生外向,她一顆心早就全在白哥哥身上了。
  說話之間,只听一陣腳步聲,及門而止,接著叫阿木婆的老苗婦,手中端著一盞茗碗走入,朝孟雙雙嘰叫咕咕的說了几句,把茗碗放于小几之上。
  孟雙雙道:“阿木婆說,是我娘關照她的,漢人都喜歡喝茶,這茶葉是特地跟貨郎賣來的,你喝一口看看,好不好。”
  石中英連忙朝那阿木婆拱手,說了旬:“謝謝。”
  阿木婆咧著一口焦黃的牙齒,轉身退了出去,朝他笑笑。
  苗人只要上了年紀,衰老的很快,這老婆子笑的時候,就有凡分詭异。
  孟雙雙道:“白哥哥,你喝茶呀!”
  石中英伸手打開茗碗,輕輕吹開浮在上面的茶梗,喝了一口,茶葉居然還不錯,是洞庭的碧螺春,喝在口里,滿口清香,只是在清香之中,隱隱有些腥味。
  這山難怪,苗人燒的開水咯!
  也許她燒水的鍋子沒洗干淨。
  石中英喝了一口,就把茗碗放下。
  孟雙雙瞟著他問道:“怎么?是不是茶葉不好?”
  石中英道:“不是,這茶葉很好,是一等的碧螺春。”
  孟雙雙道:“那你怎么不喝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喝茶又叫品茶,要慢慢品嘗的,一口气喝下去,豈不成牛飲了么?”
  孟雙雙望著他,嫣然笑道:“原來你們漢人,連喝茶都有這許多規矩。”
  晚餐,依然十分丰盛。
  邀來的陪客是宋,蔡,三村的族長,他們都已知道石中英昨晚和孟公主“跳月”之小,紛紛舉著牛角向石中英和盂雙雙敬酒。
  賓主之間,一片歡愉。
  石中英當然喝了很多酒,如果人不醉,怎會叫“放醉”?
  孟雙雙适時輕輕扯了一下石中英的衣袖,輕聲道:“我們可以走啦。”
  這一個月,天天晚上,都有“放醉”盛會,她找到了這樣一個情郎,豈肯放過?
  她拉著石中英的手,雙雙离座,喜孜孜的道:“娘,我們要走啦!”
  耐德看了兩人一眼,含笑點頭道,“時間不早了,冰們去玩吧。”
  石中英臉上不禁一紅,早被孟雙雙拉著他就走,口中叫道:“白哥哥,我們快走吧。”
  一陣風般往外跑去。
  天色才暗沒有多久,孟家黎的苗人,差不多全已入了睡鄉,到處都是黑越越的,沒有燈光!
  只有一輪皎洁的月光,已從東山緩緩的升起。
  石中英和盂雙雙,儷影雙雙,踏著月光,走到后山那棵大樹下。
  孟雙雙彎下腰去,在一塊大石上吹去塵土,伸手怕了拍道:“白哥哥,咱們這里坐。”
  石中英依言坐下。
  孟雙雙和他并問坐下,偏著頭,隊低的問道:“你今晚就要上鬼母廟去么?”
  石中英道:“我想到天龍山隧道里去看看。”
  盂雙雙變色道:“你……”
  石中英道:“雙雙,你應該相信我,我不是覬覦你們黃金來的,据我猜想,你們之里,只有天龍山隧道里面,地勢最為隱秘,外人不得進去,這是賊人最好藏身之處;除非孟家寨沒有潛伏的賊人,如有賊党,极可能就隱藏在天龍山里面。”
  孟雙雙為難的道,“但那是禁地,出入口處,日夜都有人守護,沒有娘的令箭,不能進去。”
  石中英道:“不要緊,我門愉偷進去,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會被人發現的。”
  孟雙雙耽心的道:“万一給娘知道,怎么辦呢?”
  石中英道:“不會的,里面如果沒有賊党,我們很快就可以出來,如果發現隱藏著賊人,我們就赶來通知令堂不遲。”
  孟雙雙一雙清澈的大眼,望著石中英疑信參半,偏著頭道:“你真有把握,不讓守在隧道口的人發現?”
  石中英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我?”
  孟雙雙點點頭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門是不是這時候就去?”
  石中英道:“自然越快越好。”
  孟雙雙神色有些緊張,目光迅快的朝四外仔細打量了一陣,低聲道:“白哥哥,我們快走!”
  說完,拉著石中英,朝右首山腳壽去,轉過山腳,但見一道溪流,繞著山腳,往里延伸,那自然是寒衣溪了。
  兩人沿著溪邊一條崎嶇山路,往里行去。
  這條路東一曲,西一彎,好不怪异?
  這樣奔行了一頓飯時分,前面一座高山,矗立入云,甚是挺拔,但見一道銀色匹練,從半腰直挂而下,老遠就可听到洪洪水聲,溪中水流,也愈見湍急。
  盂雙雙走在前面,忽然回過頭來,伸手一指,正待說話!
  石中英沒待她開口,口中噓了一聲,低聲道:“有人來了!”
  一拉孟雙雙,迅快的閃入一方巨石后面,蹲下了身子。
  孟雙雙心頭一陣狂跳,低低的道:“這時候會有什么人來呢?會不會我們的行動,給娘知道了?”
  石中英道:“你莫要出聲,目前距离還遠,看不清楚來的是什么人?”
  孟雙雙道:“他們還很遠么?”
  石中英道:“大概在二三十丈之外,快別說話,他們一共有三個人,晤,輕功极高,來的很快!”
  就是這兩句話工夫,但見三條人影,已如划空流矢一般,掠過兩人隱身的大石前面,沿著溪流朝前飛奔而去。
  這三人身法奇快,眨眼之間,便已消失不見。
  孟雙雙仰起頭,低聲問道:“好快的身法,不知這三人是誰?白哥哥,你看清了沒有?”
  石中英自然看清楚了!
  他臉上飛過一絲冷峻的笑容,說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孟雙雙道:“你說他門會是誰呢?”
  石中英道:“是信天翁,司空曉、錢起龍三個。”
  孟雙雙吃惊道:“會是他們。”
  石中英問道:“這三人都是你們村子里的教頭,當初是什么人引荐來的?”
  孟雙雙道:“信天翁還是我祖母當耐德的時候,聘請來的,現在是咱們四個村子里的總教頭,其余的入,都是他約來的。”
  石中英道:“你們四個村子里,一共聘請了多少人?”
  孟雙雙道:“每個村子里,有兩名教頭,連總教頭,一共是九個人。”
  石中英道:“信天翁他們除了教頭之外,是不是還負有守護天龍山隧道之責?”
  孟雙雙道:“是的,但他們平日巡邏,也只能到后山為止,不得沿溪深入,因為從后山進來,已是禁地了。”
  正說這間,又有四條人影,沿溪飛掠而過。
  孟雙雙輕咦一聲道:“他們都朝隧道赶去,那是做什么呢?”
  石中英冷冷一笑道:“也許我們來的正是時候,今晚也許是他們秘密集會之期。”
  孟雙雙奇道:“這我就不憤了,信天翁如果是護劍會的賊党,他會把同党抓了來呢?”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們只是假冒護劍會之名,把黑鍋蓋到護劍會頭上,根本不是護劍會的人。”但他這話,一時也無法說得清楚,只是低聲道:“他們已經去遠了,咱們快些走吧!”
  兩人隨即躍出大石,跟著前面几人奔去的方向,遠遠尾隨下去。
  又走了半里光景,已經奔近高峰山腳,瀑布從百丈高峰,飛挂而下,發出來的洪洪水聲,震耳欲聾。
  前面的人,此時早已走沒了影子。
  孟雙雙附著石中英耳朵,說道:“白哥哥,瀑布左首,就是隧道人口了,那里有兩個守護,要有娘的令箭,才能通行,咦,難道信天翁他們,早就給賊党買通了,也說不定。”
  隨著話聲,凝目朝瀑布左首看去,果見离瀑布約莫一箭來遠,石壁間,有一個黑越越的窟窿,敢情就是隧道人口了。
  他目前功力大進,雖在黑夜,十數丈距离,看來清晰如同白晝,當下低低的道:“你隨我過去,到了十丈光景,就得先停下來,等我過去制住了他們,你看我手勢再過來。”
  話聲一落,當先朝前走去,到了十來丈距离,已可看到隧道人口,一左一右,蹬兩個腰跨蠻刀的苗人,正在那里打盹。
  石中英伸手朝后揚了揚,示意盂雙雙停住。
  孟雙雙腳下一停,正待,說:“白哥哥,你小心。”
  那知話聲還未出口,但見白哥哥突然長身縱起,快如制電,朝隧道入口投去!
  這一下,當真快到無以复加,孟雙雙睜大雙目,也只能看到他一個身子,宛如化作了一縷青煙,一閃而逝,雖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依然使人無法看的清楚。
  孟雙雙看的又惊又喜,心中暗道:“白哥哥這份的輕功,比信天翁高也不知多少呢!”
  再定睛瞧去,只見石中英已經站在隧道口,朝自己招著手,這就急忙奔了過去。
  但見兩個守護隧道的苗人,一左一右,蹲在壁下,雙目緊閉,在那里打盹,不覺低低的道:“白哥哥,他們……”
  石中英道:“你快進去,站在暗處等我,我還替他們解開穴道。”
  孟雙雙依言朝黝黑的隧道中走了十來步,只覺里面越來越黑,几乎已經帥手不見五指,心里一怯,就站停下來,正待回頭看去。
  只听耳邊響起石中英的聲音,說道:“不用害怕,來,我拉著你走吧!”
  聲音入耳,一只壯健柔軟的手,已經握住了自己的手,朝前行來。
  孟雙雙方才己听石中英囑咐過,進入隧道;就不可出聲,當下任由石中英拉著朝黑暗中行去。
  她心中卻暗暗奇怪,這里已是山腹隧道之中,黑得連一絲光都沒有,白哥哥怎會看得到的呢?她只是心中想著,不敢多問。
  但就在此時,她又發現了一件奇事!
  那是白哥哥拉著自己的手,朝前奔行,他手上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拉著自己,奔行极快,自己似乎腳不沾地,一個身子,就像在空中飛掠一般!
  這隧道里面,她還是今年三川司,跟娘來過一次,隧道穿行山腹,盤通了整座天龍山,少說山有一,二里長,如今只不過轉眼功夫,前面不遠,已經露出一個窟窿,隱隱射進天光。
  石中英在奔行時,忽然一停,低聲道:“又有人來了。”
  盂雙雙听的大急,說道:“那怎么辦?”
  石中英道:“不要緊,這里地方很大,我門只要貼壁站定。
  差幸這條隧道,開鑿的并不整齊,兩邊有著不少整塊的大石,并未鏟平。
  兩人閃到邊上一塊凸出的大石后面,堪堪隱好身子,就見隧道中有一點黑蒙蒙的燈光,由遠而近。
  原來那燈光是用黑布蒙了起來,只可隱約照到后面,這自然是怕破外面的人發現他們。
  只見兩條人影,腳步輕快,朝那洞口奔去。
  石中英待兩入過去了七八丈遠近,才輕輕一拉孟雙雙,躍出石后,放輕腳步,跟著兩人人身后,掩了過去。
  前面兩人自然設想隧道中間,有人混了進來,只是一路奔行,快到出口,腳下方自一緩!
  突听唰的一聲,洞口躍出兩名黑衣漢子,各執兵刃,一聲不響的攔在當路。
  前面兩人也沒有作聲,各自伸出左手,打了個手勢。
  洞口兩個黑衣漢子,依然一聲不作;向旁退開,前面兩人迅快的出洞而去。
  孟雙雙看的心頭暗暗駭异,忖道:“沒想到這里果然會變成了賊人的巢穴,要不是今晚白哥哥堅持要進來查看,娘還被他們蒙在鼓里呢?”
  心中想著,兩人已經掠進洞口,因為他們手上沒有提燈,洞外兩人自然一無所覺。
  石中英快到洞口之際便已放開了孟雙雙的手,身形一閃,無聲無息的到了洞口,沒待兩人回過頭來,屈指連彈,兩縷指風,已經點中了二人穴道,朝身后孟雙雙招了招手,舉步走出隧道。
  凝目看去,但見這隧道口,是一個狹長的山谷,兩面高峰夾峙,中間谷底,只有一條并不太寬的平地,蜿蜒如帶。
  除了出口處,有兩個黑衣漢子守著,整個狹谷之中,不見一人,也沒有一點燈火。
  只有前面兩人,正在朝谷底方向奔去。
  石中英回身握住孟雙雙的手,低聲道,“我們快走。”
  兩人同時飛掠而起,一路追了下去。
  這條狹谷間,除了中間彎曲如常的一條小徑,兩邊亂石鱗峋,長著些雜草,沒有一棵樹木,因此也沒有什么可以隱蔽之處。
  前面兩人一路朝前飛奔,雖然遠遠尾隨下去,但為了掩蔽行藏,只是沿著路邊亂石和雜草之間,躲躲藏藏的行進,而且還得隨時注意前面的動靜。
  不大工夫,山徑忽然往右轉去,這里已是谷底,兩山夾峙的狹谷至此豁然開朗,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盆地。說它小;當然也有丈把數十方圓,四周群山環抱,形勢天成!
  這座小山谷問,溪流曲折,疏林掩映,中間一片草坪上,蓋了几間石屋。
  這時,石房前面的草坪上,已經站著十來個人,好像他們集會的地點。就在草坪上!
  前面兩人急步朝坪中間奔去。
  孟雙雙悄聲道:“那石屋是娘到這里來休息的地方,如今變成了他們的巢穴。”
  石中英道:“我們過去。”
  他自然不敢大意,拉著孟雙雙悄悄繞到石屋后面。
  這里正好有一排矮樹,枝葉极密,兩人伏下身子,恰好作為掩護。
  石中英凝目看去,但見草坪上,面向石房,站著十一人。
  前面兩人,左首一個身穿夏布長衫,雙顴突出,生成一個酒糟鼻,頒下疏疏朗朗的二把蒼須。
  石中英看到此人,不由的微微一怔,他,赫然是在辰州府熱心替自己介紹貨郎張正林作伴的夏子清。
  同時,他也看到了夏子清身后,站著的不是貨郎張正林,還會是誰?
  石中英直到此時,才悄然大悟;自己此行,早就被人家盯住了,在辰州遇上夏子清,及夏子清介紹張正林,都是對方早已安排好的。
  再看右首一個,正是孟家寨的總教頭信天翁。
  只要看他們兩人,站在最前面,可見是賊党的重要人物了!
  站在兩人身后的,有貨郎張正林、天狗星錢起龍、綠袍判官司空曉,另外還有六個人,大既就是宋、蔡、白三村的教頭無疑。
  當然心頭最感凜异的還是盂雙雙!
  她真沒想到祖母手里,就任教頭的信天翁。在孟家寨耽了三十年,身為四個村的總教頭,到處受到村人尊敬,居然也曾是賊人一党。
  那么他引進來的人,全是賊党,自然不用說了;但貨郎張正林,可是白哥哥的朋友,他也會是賊党?
  她拿眼望望石中英,只听石中英的聲音,在耳邊說道:“咱們存身之處,极易被人發現,此時你不可出聲。”
  就在此時,只見站在前面的夏子清、信天翁兩人神色恭敬,朝石屋躬身一禮,說道:“屬下夏子清、信天翁、恭請副教主法駕。”
  石中英心中暗道:“不知道這副教主是誰?”
  石屋兩扇木門及時啟開,兩個青衣使女,各自手持紅燈,并肩款步走出。
  接著又有一名青衣使女從屋中端出一張錦被藤椅,放到草中間。
  接著又有兩名青衣使女一個手捧長劍,一個手捧白玉拂塵,緩步走出,分別在藤椅后面,左右站停。
  石中英心中暗道:“這位副教主排場倒是不小。”
  突听一個嬌脆冰冷的聲音叫道:“大家都到了。”
  這几個字起自草坪,听的石中英也不禁一怔,急忙探首瞧去,但見中間那張錦披藤椅上,不知問時,已經端坐著一個身穿玄色衣裙,面蒙黑紗的婦人。
  站在下首的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立時一齊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副教主。”
  玄衣婦人一抬手道:“大家不用多禮。”
  大家直起身子,依然垂手恭立。
  草坪上,立時沉寂下來,靜的听不到一點聲音。
  盂雙雙心中暗道:“這人比娘還要威嚴,大家好像很怕他。”
  沉寂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才听玄衣婦人徐徐叫道:“夏子清。”
  夏子清慌忙應聲道:“屬下在。”
  急急趨上几步,垂手恭立。
  玄衣婦人沒有說話。
  夏子清也沒有說話,只是恭身而立,站著不動。
  石中英看的奇怪,暗道:“莫非他們是以‘傳音入密’交談,那一定是十分机密的事了。”心中想著,只見夏子清連聲應“是”,躬身退下,徑自往谷外而去。
  玄衣婦人接著叫道:“信天翁。”
  同樣躬身應道:“信天翁屬下在。”
  急步趨上,垂手恭立。
  他站在玄女婦人面前,神色恭敬,一樣沒有說話。
  玄衣婦人當然也沒有說話。
  孟雙雙看的大奇,她几次想問,只是記著白哥哥的叮囑,不敢開口。
  石中英看她偏過頭來,望著自己,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悄悄以“傳音入密”說道:“你看他們沒有說話,其實他門正以‘傳音入密’交談,‘傳音入密’就是像我現在和你說的一樣,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第三個人是听不到的,可惜我們不知道他們說些什么,我想他們一定有什么陰謀。”
  盂雙雙心中好不羡慕,暗道:“我要是學會了‘傳音入密’,那有多好,現在可以和白哥哥說話了。”
  這回,玄衣婦人和信天翁談的時間較長,足足過了頓飯時光,才。听玄衣婦人徐徐叫道:“張正林。”
  張正林應了聲:“屬下在。”
  急步趨上兩步,站在信天翁下首,同樣的躬身肅立。
  信天翁也沒退下,依然恭立如故。
  這情形,石中英自然看的出來,玄衣婦人和信天翁談了一陣之后,再把張正林叫了上去,顯然他們正在討論的這件個,和張正林有關。
  但那准是和自己此來,大有關系,石中英想到這里,不覺凝神注意著三人舉動,但他們以‘傳時入密’交談,外人最多只能看到對方嘴皮微動,休想看的出一點端倪來。
  石中英縱然練成了上乘武功,但總究江湖經驗太少了,這要是換了一個老江湖,有他目前這份高絕的身手,只要看他們嘴皮微動,多少也能看出他門談話的內容來了。
  張正林上去了沒有多久,就朝玄衣婦人躬身一禮,轉身飛奔而去。
  接著信天翁也朝玄衣婦人躬身一禮,轉過身,揮了揮手。
  天狗星錢起龍。綠袍判官司空曉等人,一齊朝玄衣婦人躬身一禮,隨著信天翁身后,朝谷外而去。草坪上,只留下兩名執紅燈的青衣使女,伺立兩邊,兩名捧劍。拂的青衣使女,伺立身后。
  玄衣婦人依然安詳的端坐在那張錦藤椅之上。
  聚會既散,她自然會跟進石屋中去,在她沒有退進去之前,石中英自然不敢稍動。
  就在此時,突听玄衣婦人發出一聲銀玲般嬌脆的冷笑。
  這笑聲來的突然,石中英心頭不覺“咯”的一跳。
  只听玄衣婦人冷峻的道:“石公子,你已經來了一回了吧?既然來了,何用躲躲藏藏?”
  石中英听的暗暗吃惊,人家既然指名叫陣,自己自然非出去不可。
  當下就以“傳音入密”朝盂雙雙叮囑道:“你在這里躲著,不可出聲,我出去會會她。”
  孟雙雙心頭雖然不大愿意,但自知武功太差,只是點了點頭。
  石中英話聲一落,猛然一吸气,身形悄無聲息的离地飛起,快逾掣電,飄然落到玄衣婦人一丈來遠,拱拱手道:“副教主大概認錯人了,在下白士英,并不姓石。”
  他這一下,身法奇快,直看得隱身伏在矮樹后面的孟雙雙又惊又喜,如果他不是和白哥哥在一起,她真還不知道白哥哥是從那里飛起來的呢!
  就是端坐在錦披藤椅上的玄衣婦人也為之聳然動容,兩道霜刃般的目光,透過蒙面黑紗,直盯在石中英的臉上,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少年,會有這般高絕的身手!
  目光一斂,緊接著冷冷一笑道:“石公子既然現身相見,何用改姓換名?我不但知道你姓石,而且還知道你叫石中英,目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劍公子,再說得明白些,你到九里龍來,還是咱們教主傳下命令,要夏子清、張正林把你帶進來的。”
  石中英瀟洒一笑,爽朗的點。點頭道:“副教主既已知道在下來歷,在下再否認也沒有意思了。”
  玄衣婦人道:“這才是英雄本色。”
  石中英道:“看來副教主也是個爽快的人,在下正想請教一件事。”
  玄衣婦人格的一聲脆笑,說道:“我不見得很爽快,那要看你問我什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想請教的貴教的名稱,和貴教主是那一位高人?”
  玄衣婦人道:“這話我就很難回答,本教目前還不到公開的時候,我無法告訴你,至于教主的名諱,我更不敢說了,將來如果有机會,見到教主,你自己去問吧!”
  這話等于白說。
  石中英冷笑一聲道:“好,在下不問,那么副教主呢?咱門今夜總算見了面,你可否見告?”
  玄衣婦人又是格的一聲脆笑,道:“你很會說話,我叫玄衣女,姓封,這樣夠了吧?”
  “玄衣女”石中英從未听人說過,當下拱拱手道:“原來是封副教主。”
  玄衣女道:“不敢。”
  石中英道:“在下還要請教一事。”
  玄衣女笑道:“反正今晚有的是時間,你問吧!”
  石中英道:“貴教主要夏子清、張木林把在下引到九里龍來,目的何在?”
  玄衣女格的笑道:“這就奇了,到九里龍來,是你石公子的目的,敝教主怕你初到苗疆,識不得路,才特地派張正林給你帶路,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
  石中英冷笑道:“貴教沒有目的,在下實難置信。”
  玄衣女道:“老實說,敝教把石公于引來,自然也有用意的……”
  忽然住口,沒往下說。石中英道:“愿聞其詳。”
  玄衣女格格笑道:“說起來也是教主的一番好意,因為石公子在中原武林,一再和敝教作對,你既然有意到苗疆來,索性助你成行,要張正林把你帶來,盂家苗有一位美麗多情的孟公主和你正好天生一對,地成一雙,現在你們不是談的很好了么?”
  原來他們使的美人計,几千里路的美人計,想利用孟雙雙的美色,來羈靡自己!
  石中英想到這里,不覺冷然一笑。
  玄衣女續道:“孟公主一縷芳心,已經全屬于你了,你們成了親,就會安心在這里住下來,黃金,美人,難道你還不知足?”
  石中英仰首發出一聲朗朗長笑,道:“你們想得好!”
  孟雙雙伏在矮樹后面,听到玄衣女和白哥哥說話,比起方才叫夏子清,信天翁那种冰冷的口音,完全不同,就說她的笑聲吧,就一聲比一聲嬌脆,一聲比一聲刺耳,心頭十分气憤,依著她的性子,几乎要沖出去,拉著白哥哥就走,但听到這里,心頭不覺一甜,暗道:“原來他們把白哥哥引來,也是一番好意。”
  就在石中英長笑之時,她突覺后腰一麻,同時后頸“啞門穴”上,也被人點了一指。
  玄衣女依然平靜的道:“石公子難道不滿意么?”
  石中英道:“副教主可知在下到九里龍是做什么來的?”
  玄衣女道:“倒要請教。”
  石中英道:“家父七年前失蹤,由貴教派人冒名頂替,兩個月前,貴教又劫持倥侗掌門藍老前輩,八卦問高老前輩。峙山風云子,百步神拳鄧老前輩等人,在下是找貴教要人來的。”
  玄衣女淡然一笑道:“石公子不遠千里而來,只可惜找錯了地方,我這副教主,只負責管理天龍山的甲,在這里一住十几年,從不過問外面的書,我几個手下,你方才也全看到了。這里不會有你要找的人。”
  石中英道:“那么貴教巢穴,又在那里?”
  玄衣女格的笑道:“我方才告訴過你,敝教還不到公開的時候,等到公開的時候,你自會知道。”
  石中英微笑一聲道:“副教主那是不肯說了?”
  玄衣女道:“可以說的話,我早就告訴你了。”
  石中英雙目神光湛然,點點道:“今晚既然遇上了副教主,那就只勞副教主,陪在下去一趟貴教了。”
  玄衣女頗感意外,說道:“你要我陪你去?”
  石中英傲然道:“難道副教主不肯?”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我怎么帶你去呢?”
  石中英冷笑道:“這恐怕由不得副教主了。”
  玄衣女目光透過面紗,淡然笑道:“石公子大概自恃武功,想和我動手了?”
  石中英振英直上,巡前了兩步,道:“在下正是此意。”
  “果然不愧是劍公子!”
  玄衣女點點頭,似是對他頗為贊賞,依然平靜的道:“我想咱們用不著動手。”
  石中英道:“為什么?”
  玄衣女道:“我有一個交換條件。”
  石中英道:“什么條件?”
  玄衣女道:“石公子替我辦一件事,我就帶你到敝教總壇去。”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辦什么事?”
  玄衣女詭笑道:“只要你跑一趟,捎一個口信,給一個人就好。”
  石中英暗暗奇怪,問道:“梢口信給誰?”
  玄衣女道:“孟家寨的耐德。”
  石中英道:“什么事?”
  玄衣女道:“你告訴她,要她答應我率領手下,運走這里五個石庫內的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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