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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徐少華就把動手之時,賈者二要自己使一招“神龍掉首”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藍如風眨著眼睛,問道:“他怎么說呢?”
  徐少華又把賈老二說的話,和他說了。
  藍如風偏頭想了想,說道:
  “賈總管有時候說話嚕嚕嗦嗦,有時候又好像很精明,大哥是不是認為他深藏不露?”
  徐少華道:“這個愚兄也不知道了,反正我看他對我們不會存什么坏心眼。”
  藍如風道:“大哥說得是,小弟也覺得賈總管人蠻好的。”
  說到這里,忽然哦了一聲又道:
  “大哥,這里既非千毒谷,大哥打算怎么呢?”
  徐少華沉吟道:“我想史伯父一定知道千毒谷的,不知他肯不肯說?”
  藍如風搖著頭道:
  “史伯父若是肯說,早就說了,小弟也覺得他說得很對,憑我們這點武功,只怕千毒谷還沒找到,中途就會遭到攔擊,我听史伯父方才的口气,很有意思收大哥做徒弟呢!”
  徐少華微微搖頭道:
  “愚兄是淮揚派弟子,已拜在師叔馬陵先生門下,如今先父遇害,家師失蹤,愚兄豈能見异思遷?背棄師門?”
  他想到云龍山庄四十余口慘遭毒掌,不覺心頭一陣激動,切齒道:
  “我縱然學藝不精,也要以淮揚派的武學手誅仇人……”
  藍如風看他神情激憤,就拉著他的手,輕笑道:
  “大哥,看你气成這個樣子,有志竟成,將來一定可以手刃親仇的。現在又沒仇人在你眼前,何苦咬牙切齒的,你要多忍耐才是,好了,時間已經很晚了,大哥進去洗把臉,也該休息了。”
  徐少華點頭道:“三弟,你也該回房去睡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徐少華剛起床。
  就听樓下傳來賈老二的聲音尖著喉嚨說道:
  “史公子,你早啊,小老儿也不過剛起床,洗了把臉,公子就來了。”
  史元問道:“大哥不知起床了沒有?”
  賈老二道:“少庄主就是還沒起床,听到咱們在說話,也該起來了。”
  史元沒再和他說話,就登登的往樓梯上跑來。
  賈老二在他身后叫道:“噫,史公子,你不會走得慢點,小老儿話沒說完,就不見你的影子了。真像一陣風,少庄主只怕還沒起床呢,吵醒了,挨罵的可是我小老儿……”
  徐少華听得暗暗好笑,赶忙打開房門迎了出去,史元已經到了門口,這就含笑道:“賢弟早。”
  史元望著大哥,一臉喜孜孜的道:“大哥早。”
  正好藍如風也開門出來,含笑道:“二哥這么早就來了,你看,我們都還沒有洗臉呢!”
  只听賈老二的聲音接口道:“這叫做一時不見,如隔三日。”
  藍如風道:“你說錯了,只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哪有……”
  賈老二從史元身后閃了出來,就接著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時不見,豈不如隔三日嗎?”
  說話之時,使女蘭風已經端來臉水,送到徐少華房中,欠身道:“徐公子,可以洗臉了。”
  徐少華回身道:“謝謝你。”一面朝史元道:“二弟請坐一會。”回身入房。
  蘭風又給藍如風端來了臉水,藍如風像一陣風般回房盥洗。
  等兩人盥洗完畢,蘭風款步上樓,欠身道:“公子請徐公子、藍公子、賈總管,下樓用早點了。”
  四人一起下樓,小客廳方桌上已經放好四副碗筷,四碟小菜,和一大籠肉包子。
  徐少華含笑道:“二弟,蘭姑娘也給你准備了一份,快坐下來吧!”
  四人坐下之后,蘭風給每人裝了一碗稀飯送上。
  賈老二用手指數著肉包子,說道:“一共十六個,每人可以吃四個,四個怎么夠?”
  藍如風道:“你真饞,我只要一個就好,剩下的三個都給你,那總夠了?”
  史元也道:“我也只要一個,三個給你。”
  徐少華道:“我……”
  “夠了、夠了!”賈老二連忙搖手道:“有十個就差不多了,少庄主不用再給我了。”
  口中說著,用手抓起一個,只兩口,就把一個大包子,吞下肚去。
  史元道:
  “幸虧這里是我家里,你這副吃相,倒像餓了三年似的,還是云龍山庄的總管,真給大哥丟人。”
  “一點也不丟人!”賈老二聳聳肩道:“這個,嘻嘻,史公子就不懂了,小老儿習慣,早晨起來就得喝上兩口,但小老儿的寶瓶里,早就空了,所以不得不快速吞下几個包子過過癮。”
  藍如風道:“你酒癮發作,和包子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有?”賈老二道:
  “這可有一個故事,從前有兩個人搶著說不會喝酒,一個說,他看到酒糟就醉了,另一個說,那有什么稀奇,我看到和尚就醉了。”
  藍如風道問:“看到和尚怎么會醉呢?”
  賈老二嘻嘻一笑,道:
  “因為和尚是吃饅頭的,饅頭是發酵的;所以小老儿吞几個包子,不是和饅頭一樣可以過癮嗎?”
  大家給他說得都笑了起來,連蘭風站在邊上,也掩著嘴忍不住好笑。
  賈者二邊說邊吃,等話說完,已經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六個包子。
  徐少華吃了三個,指著剩下的一個,笑道:
  “賈總管,這個也……”
  他要說:“這個也給你過癮吧”,但剛說到“也”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籠里那個包子已經不翼而飛!
  只見賈老二嘴巴動了兩動,就已咽下,才嘻的笑道:
  “公子不用說了,小老儿已把它吞到肚里去了。”
  徐少華暗暗奇怪,自己就坐在他對面,怎么會沒看到他伸手拿包子的呢?心中更加證實,此人准是一位風塵异人無疑,也就不再多說。
  徐少華三人各自喝了一碗稀飯,便已停下筷來,賈老二又吃了四個包子,連喝三碗稀飯,蘭風剛給他裝來第四碗。
  賈老二一看三人都已停筷,忙道:
  “好了,好了,小老儿還有一口就好。”
  話聲甫落,果然把一碗熱气騰騰的稀飯一口喝了下去。
  藍如風道:“你喝得這么快,也不怕燙坏肚腸。”
  賈老二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角,嘻的笑道:
  “沒關系,小老儿喝烈酒,在肚里發僥,比稀飯還燙呢!”
  史元站起身道:“爹昨晚說:大哥、三弟難得到自在谷來,要小弟陪你們到處走走,中午,爹要給大家洗塵。”
  賈老二接口道:
  “妙极,史大庄主給咱們洗塵,小老儿叨公子的光,也有酒喝了。”
  史元回頭道:
  “你真是酒鬼。”一面朝徐少華道:
  “大哥,我們走吧。”
  一行四人出了蘭苑賓舍,從西首院門進入第二進,只見正有七八個藍衣少年,在院中練劍。
  史元低聲道:“我听爹說,他們是司徒叔叔新收的弟子,司徒叔叔還是爹的小師弟,只是我也沒有見過。”
  徐少華看那些練劍的少年,年齡全在二十左右,不但身法劍法,都練得极為純熟,尤其劍法,出劍如風,變化繁衍,使人目不暇接。
  他自幼練劍,自然看得出來,他們練的劍法,攻勢凌厲,身法快捷,胜過本門“云龍劍法”甚多。
  江湖上有不成文的規定,不是本門中人,不准偷窺人家練武。
  徐少華只瞥了一眼,就低聲道:“二弟,他們正在練劍,我們快些走吧!”
  “不要緊!”史元道:
  “大哥、三弟又不是外人,何況是爹要我領你們到處走走的。”
  當下就領著大家從廊間轉出,跨出中院腰門,又看到一片練武場子,場中正有一二十個青色勁裝漢子,兩人一組,在演練擒拿手法。
  這些漢子年紀都在三十出頭,個個身壯力健,舉步沉穩。
  徐少華出身淮揚派,正是以擒拿手“云龍十八式”名震江湖,看了他們操練的擒拿術不論技巧手法,無一不胜過“云龍十八式”!
  心頭不由大為惊异,也由此可見天下之大,人上有人!
  史元在旁說道:“他們是本庄的庄丁,這些粗笨的功夫,是滕管事教他們的,滕管事跟爹多年,我小時候,也跟他學過几手,后來……”
  賈老二接口道:“他就不肯教了。”
  史元道:“你怎么會知道的?”
  賈老二聳聳肩,嘻的笑道:“小老儿也只是猜想,公子年紀稍長,自然由史大庄主親自傳授武功,滕管事自然不肯再教公子。譬如咱們少庄主將來有了儿子,小的時候,小老儿的一兩手庄稼把式,還可以逗著他玩,等到他年紀稍大,就要跟爹、娘學家傳的武功了,小老几的庄稼把式自然不敢再教他了。”
  史元忽然臉上一紅,咋道:“你就喜歡胡說八道。”
  賈老二眨著眼睛,說道:
  “小老儿一點也沒有胡說八道,咱們少庄主出身淮揚派,有家傳的武學,將來的少庄主夫人,也許是大有來歷的名門之女,也有她家傳的武學……”
  史元道:“大哥,我們走!”
  他拉著大哥的手,朝長廊走去。
  藍如風回頭笑道:“賈總管,你要嘮叨,就一個人嘮叨吧,我們走啦!”急步跟去。
  賈老二也急忙跟了上去。
  長廊繞過前進,來至大門口,跨出大門,但覺群山回繞,宛如屏嶂,昨晚來時,正當夜幕低垂,看不清谷中景象。
  這時旭日剛從遠山升起,放眼四顧,但覺這自在谷占地极廣,除了庄前一片梅林,時值隆冬,梅暮怒放,暗香浮動,看去一片花林,東西兩側,濃林蔥郁,都是參天古木,另有碎石小徑,穿林而去,不知通向何處?
  廣場上也有二三十個青衣武士,正在練劍,劍光掩映,宛如二三十團巨大的雪花,映日生輝!
  徐少華認得他們正是昨晚和自己等人動手的壯漢,人家正在練劍,自然不好過去,這就回頭道:“二弟,史伯父不知起身沒有,我們應該去拜見他老人家才是。”
  史元道:“爹一向起來得很早,這時候大概在書房里呢!走,我領路。”
  他領著大家回入大門,折而向東。
  再從長廊轉出月洞門,這是正屋東首的一座偏院,小天井中放著不少盆栽花木,石階上一排五橙,极為幽靜。
  史元領著三人剛走近石階,就听史其川清朗的聲音笑道:“元儿,是你們來了。”
  史元道:“是大哥和三弟來看你老人家了。”
  史其川呵呵笑道:“快請。”
  書房中間,是布置精雅的起居室。
  史元卻領著大家朝東首一間行去,剛走到門口,一名青衣使女已經掀起棉帘,讓大家入內,才放下帘子。
  書房中窗明几淨,四壁圖書,玉軸牙簽,俱是古籍。
  史其川已從一張高背椅上站起身來,藹然含笑道:
  “二位小兄弟,昨晚諸多簡慢,還住得慣吧?”
  徐少華連忙欠身答道:“史伯父太客气了,小侄兄弟都很好。”
  “住得慣就好。”史其川一手摸著垂胸黑須,微微一笑道:
  “你們難得到這里來,可以多盤桓些日子,把老夫這里當作自己家里就好,不用客气。”
  徐少華道:“多謝史伯父。”
  史其川抬手道:
  “坐,坐,大家坐下來好說話。”
  徐少華、藍如風告了坐,才行坐下。青衣使女給四人端上茶來。
  史其川含笑道:
  “這里連元儿也是第一次來,老夫取名絕塵山庄,原是要擺脫塵俗,不想有人打扰,才可以靜下心來,寫些東西,所以連老夫的一些老朋友,都不知道。”
  徐少華道:
  “原來史伯父是潛心著述,小侄失敬之至!”
  “哈哈!”史其川朗笑一聲道:
  “小兄弟把老夫看作隱居林下的高士,老夫豈敢?”
  他不待徐少華開口,續道:“其實老夫只是一介武夫,哪里談得上潛心著述,不過一年之中,有兩三個月到這里來聊避塵囂。想到各大門派閉關自守,秘技自珍,又圃于門戶之見,未能領悟天下武學,雖然分門立异,實則同出一源,同歸一理,因此在閒暇之時,就各派武術,批注一些意見,也許能有助于武林罷了!”
  他伸手一指西首中間一排書格,含笑道:“你們三個小兄弟,有空的時候,不妨創覽創覽,對你們也許不無補益。”
  徐少華聞言不覺走了過去,這一瞧,不由心頭猛地一跳!
  這一格的書,敢情都是手抄本,一格之中,又分為上下兩格,拳、劍兩大類,上格是“拳術”,下格是“劍術”。
  拳術這一格中,共有八本,每本都標有牙簽,上面寫著:“破少林羅漢、伏虎拳”、“破武當綿拳”、“破峨嵋飛云掌”、“破八卦掌”、“破形意拳”、“破衡山沖天拳”、“破六合拳”、“破崆峒金錘拳”。
  “劍術”這一格中只有七本,也各有牙簽標著:“破少林達摩劍、羅漢棍”、“破武當兩儀劍”、“破峨嵋亂披風”、“破華山大白劍”、“破八卦劍”、“破六合劍”、“破形意劍”、“破衡山流云劍”。
  這十五冊手抄本,如果真實不虛,那么當今天下各大門派戚震武林的拳劍豈非全給他破去了?
  各大門派的武功,豈非全部都一文不值。
  各家武學,千百年相傳,都有它的精奧之處,要破某一种拳劍,必須先對它有全盤了解,才能找出它的缺失來。
  難道這位史怕父,竟能精通各大門派的武藝不成?
  徐少華對著這一格書,正在怔怔出神之際,只听史其川呵呵一笑道:
  “徐小兄弟,你可是不相信么?你怎不取下來看看呢?”
  徐少華也正有此意,聞言應了聲“是”,就隨手取下“破少林達摩劍、羅漢棍”的一冊,翻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達摩三十六劍”,每一式都繪有詳細的圖形和注解。
  但在每一式下面,卻繪了兩個持劍的人,一個身穿黑衣,使的正是“達摩劍法”,另一個穿白衣的人,使的劍法,正好把黑衣人這一式劍法破了。下面也有細字注解,說明這一式劍法的缺失和空門所在,說得极為詳盡。
  再翻了几頁,每一頁都是如此。卅六式“達摩劍法”果然一一破解無遺。
  下面半冊是少林“羅漢棍”,也和前面一樣,有詳細圖解的棍法和兩人對打的破法圖解。
  徐少華雖然只看一冊,等于可窺全貌,心頭對這位史伯父,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合上書本,放回原處。一面說道:
  “史怕父胸羅万有,小侄万分佩服,只不知這些各門各派的秘本,史伯父如何找來的呢?”
  史其川含笑道:
  “這也并非難事,多少年來,各門各派弟子行走江湖,總會施展他們本門的招式,因此各派武功,差不多已不是秘密了。
  所以只要你一出手,老江湖一眼就可以看出你是哪一門派的弟子了,但這些本子,有些是先人留下來的,有的是老夫批注的。”
  他不待徐少華再問,接下去道:
  “其實天下武學,不論你如何精奧,也沒有十全十美的拳劍,總歸是會有破綻的,尤其越是凌厲的劍法,破綻也越多……”
  “史大庄主說的沒錯。”賈老二尖著嗓子插口道:“劍是殺人的利器,講劍法有什么用?有些道士和尚,要刺出去,還要先來上一圈花招。什么左右開弓的,才刺出去,耍花招,划圓圈的時間,看起來眼花繚亂,實際可不管用,你想想看,你耍花招的時候,我直截了當的一劍,你說誰快,現在大家都只知道耍花招……”
  史元哼道:“你懂什么?”
  史其川大笑道:
  “元儿,賈總管這話一點不錯,各大門派的劍法,傳下來多的已有千年,少的也有二三百年。后人精研他們祖宗的劍法,代有闡發,也就加入了許多變化,這些變化,就是每一代加進去的花招,花招越多,去真功夫也越遠了,你們練劍,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史元失笑道:“賈總管,爹說你還是大行家呢!”
  “行家不敢。”賈老二得意的道:
  “小老儿看許多人練劍,就覺得他們把一支劍划來划去,不是真的拼殺,才有此感,小老儿可不會使劍,史大庄主才是大行家。
  你看,把八大門派的劍法、拳法,都破得清洁溜溜,小老儿活了一大把年紀,看來看去,史大庄主真比達摩祖師、三丰祖師還高明多哩,再過上一百年,江湖上大家都知道史祖師爺了呢!”
  他說得口沫橫飛,听得史其川也极為受用,只是拈須微笑。
  史元撇撇嘴道:
  “不,后世武林,還會知道一個人,那就是賈總管,不用花招,可以一劍殺死一個高手。”
  賈老二聳著肩,笑嘻嘻的道:
  “小老儿一劍殺一個高手,那可沒把握,要小老儿一劍殺一支蟑螂,倒可以辦得到。”
  這話听得大家都不禁笑了起來。
  史其川含笑道:“賈總管風趣得很,也很投者夫的胃口……”
  賈老二沒待他說完,忙道:
  “這叫做一見如故。”
  史其川道:
  “可惜賈總管已經當了徐小兄弟的總管,不然,老夫這絕塵山庄也缺少一名總管呢!”
  賈老二連忙搖手道:
  “這個不成,古人說過一客不投二主,小老儿怎好見异思遷?這個万万不可!”
  史元道:
  “你說錯了,是一客不煩二主,不是一客不投二主。”
  “對、對!”賈老二聳聳肩,笑道:“就是這句話。”
  史元道:“但這句話你也用錯了。”
  賈老二笑道:“只要大家听得懂就好。”
  時間快近中午,一名青衣使女在門口欠身道:
  “啟稟庄主,酒菜已經送來了。”
  史其川點點頭道:“好,大家請到外面入席了。”
  他領著四人步出起居室,中間一張八仙桌上,果然已經擺滿了菜肴。
  史其川走到上首一把椅子落坐,含笑抬手道:
  “二位小兄弟,賈總管請快坐下來,咱們不用客气。”
  賈老二接口道:
  “是、是,到了這里,就和自己家里一樣,不用客气最好,嘻、嘻,小老儿吃相不好,在外面總歸要受點拘束,在家里就不用拘束了。”
  “哈哈!”史其川大笑道:
  “賈總管說得极是,大家不用拘束,老夫一向不喜俗禮,越隨便越好。”
  說話之時,徐少華几人依次坐下,兩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給几人面前斟滿了酒。
  徐少華起身道:“史伯父原諒,小侄初遭大故,不能喝酒……”
  賈老二赶忙跟著站起,說道:
  “沒關系,少庄主不喝酒,小老儿代你喝。”說著舉起酒杯,朝史其川道:
  “史大庄主,這一杯小老儿代少庄主敬你老的。”
  咕的一口,就干了一杯。
  史其川和他對于了一杯。
  藍如風也相繼站起,說道:
  “史伯父,小侄一向不會喝酒,這一杯是小侄敬史伯父的。”
  接著史元也站起身道:
  “爹,孩儿也敬你老人家一杯,我們都只有一杯的量,喝了這一杯就不喝了。”
  說完,也干了一杯。
  賈老二道:“三位公子不喝,小老儿都可以代,好,現在該小老儿敬史庄主了。”
  一面朝身邊手執銀壺的青衣使女笑道:
  “姑娘還是把酒壺交給小老儿吧,小老儿自己斟,比姑娘給小老儿斟方便得多。”
  說完,從青衣使女手中把銀壺拿了過來,斟滿一杯,舉杯道:“史庄主是祖師爺,小老儿佩服得十五体投地,所以要……”
  史元道:“那有十五体投地的?”
  賈老二道:
  “小老儿對史大庄主是佩服、再佩服、三佩服,比五体投地還要加上兩倍。那不是十五体投地了?所以小老儿敬的酒,也要加三倍喝酒……”
  史元嗤的笑道:“原來你是想多喝兩杯酒,才這么說的,真是酒鬼!”
  賈老二笑道:“這叫做酒多人不怪。”
  他在說話之時,果然連斟帶喝,一連干了三杯。
  史其川含笑道:“夏雨,你干脆給賈總管取一支飯碗來,可以喝得過癮些。”
  貿老二感激的道:
  “史大庄主真是小老儿天大的知己,小杯子喝酒,實在不過
  一名使女奉命拿著一只飯碗送上。
  賈老二馬上倒了一碗酒,站起身道:
  “小老儿敬史大庄主一碗。”
  雙手捧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下去。
  史其川看著他,含笑道:
  “喝酒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情來,賈總管果然是個爽快的人。”
  “史大庄主說對了。”
  賈老二又倒了一碗,酒壺已空,他把空壺朝夏雨遞了過去,低笑道:
  “麻煩姑娘……”
  夏雨接過酒壺,退下去添酒。
  賈老二才接下去說道:
  “小老儿是個直腸子的人,有什么話,心里就憋不住,可是小老儿最怕史公子了。”
  史其川含笑道:
  “為什么?”
  賈老二看了史元一眼,聳聳肩,笑道:
  “小老儿話說多了,史公子就會罵小老儿嘮叨。”
  “好哇!”史元哼道:
  “賈老二,你敢在爹面前告我的狀。”
  “不敢、不敢”。賈老二忙道:
  “史公子別生气啦,罰小老儿喝一碗吧!”
  捧起酒碗,一口气喝完。
  藍如風笑道:
  “二哥,你上當了,賈總管這是找藉口喝酒。”
  夏雨送上酒壺,貿老二赶緊又倒了一碗,笑嘻嘻的道:
  “史公子認為罰得太輕了,小老儿再罰一碗如何?”
  口中說完,又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史元哼道:
  “我要罰你不准喝酒。”
  “這可不成。”賈老二雙手牢牢捧住酒壺,一面說道:
  “三位公子都不喝酒,只有小老儿奉陪史大庄主,小老儿若是也不喝酒了,史大庄主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
  史其川含笑看了大家一眼,說道:
  “元儿,你們三個都不喝酒,就該多吃些菜,來,大家吃熱的。”
  大家舉筷之時,賈老二也舉筷夾菜,但他酒也喝得极快,一壺酒,斟上三碗,夏雨就得替他添酒。
  一陣工夫,夏雨已添了五次酒,現在第六次添了酒送上,這就是說他已經一連喝下六壺酒去了。
  史其川差不多只喝了一壺,看得不禁暗暗點頭,忖道。
  “這是庄上特別釀制的桂花酒,入口不烈,但后勁大得很,賈老二連喝了六壺,當真可以稱得上是洪量了!”
  兩名使女給徐少華三人裝了飯送上。
  賈老二赶緊把面前的一碗酒喝干,咂咂嘴角,笑道:
  “史大庄主,這頓酒喝得真過癮。”
  一面伸手入怀掏出一個扁形玉瓶,回身湊過頭去,朝夏雨低聲說道:
  “麻煩姑娘,再給小老儿裝一瓶酒來可好?”
  史其川目光一抬,說道:“這酒瓶玉色不錯,給老夫瞧瞧!”
  隨著話聲,左手一招。
  這時賈老二剛把扁玉瓶朝夏雨手中遞去,哪知玉瓶忽然“嘶”的一聲,從賈老二手中脫出,越過放滿了菜看的桌面,朝史其川手中飛去。
  賈老二嚇了一跳,口中忍不住惊“啊”出聲!
  這是一張八仙桌,上首是史其川,左首坐的是徐少華,右首是史元和藍如風,下首才是賈老二。
  在座的徐少華和史元、藍如風也只看到玉瓶冉冉從桌面上飛過,卻落到了史其川的手中。
  史其川一手拿著玉瓶,只看了一眼,含笑道:
  “這個玉瓶,不但是稀世紫玉,瓶上這條盤龍,雕刻也精細得很,看來不是尋常之物。”
  賈老二惊魂甫定,就聳著肩笑道:
  “是,是,這是從前皇帝老子的酒瓶儿,大概這皇帝老儿和小老儿一樣,片刻也离不開酒。這是他上朝的時候,放在怀里,趁滿朝文武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喝上一口,潤潤喉嚨,小老儿有一年逛到皇宮里去,看它對小者儿很有用,就隨手拿來的。”
  他說起逛皇宮,就口沫橫飛,頗為得意。
  史其川頷首笑道:
  “老夫眼力不錯吧?賈總管接住了。”
  五指輕輕一放,那紫玉扁瓶又“呼”的一聲飛了出來。
  這回玉瓶并沒有從桌上直飛過去。
  史其川左手五指松開,玉瓶就朝左首飛出,繞過徐少華背后,然后又轉了個彎,平平穩穩的飛回賈老二手中。
  賈老二听史其川要他接住,他雙手剛剛伸出,玉瓶已經落到他手掌之上了。
  這一下直看得在座的人,莫不目瞪口呆,不知這位史伯父使的竟是什么手法?
  賈老二一把捏緊玉瓶,張大了口,半晌才道:
  “史大庄主,你……你老這神乎其技的手法,小老儿連听都沒听說過,你老好精深的功夫!”
  史其川呵呵一笑,說道:
  “你可以把瓶交給夏雨裝酒去了。”
  賈老二連應了兩聲“是”,才把玉瓶交到夏雨手中,說道:
  “煩勞,煩勞!”
  夏雨接過玉瓶,轉身下去。
  史元道:
  “爹,你老人家方才露的一手,這是什么功夫呢?孩儿也從沒見過。”
  史其川一手摸著垂胸黑須,微微一笑道:
  “為父只是一時高興,給你們小兄弟助助酒興的,其實也沒有什么,你們只要把內功練好了,到了收發自如之境,自然也可以辦得到了。”
  說到這里,口气微微一頓,接著又道:
  “從前昆侖派的一种功夫,叫做‘縱鶴擒龍’,一伸手就可以把人摔出去,再一招手,又可以把摔出去的人平空招過來,可惜昆侖派的人,久已絕跡江湖。据說此一功夫,也已失傳了,不過据老夫想來,所謂‘縱鶴擒龍’,其實也不外乎把內功練到收發由心而已!”
  史元道:“那要練多少年?”
  “哈哈!”史其川大笑道:
  “內功一道,和劍法、拳法一樣,各門各派都各有心法,但真正玄門正宗內功,舉世又有几人能夠領悟?如果練的不得其法,就是練上一百年又有何用?江湖上會武功的人,比比皆是,他們誰都練過內功,真正的高手,又能屈指數得出誰來?”
  “是,是!”賈老二插口道:
  “天下各大門派,像你史大庄主這樣能夠把內功練到指揮如意,收發由心的,小老儿看,大概也只有你史大庄主一個了。”
  “哈哈!”史其川听他當面奉承自己,而且看樣子,也确實對自己是由衷的佩服,所以這就不能算是當面奉承了。心里自然极為得意,大笑道:
  “古人說得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功一道,永遠沒有人可以稱得上第一的,但放眼當今武林,老夫雖然不敢自詡第一,但老夫也絕不至于排到第三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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